他翻身下马,动作太快,又抖下了轻裘上面一路凝结的细小的冰珠,扑了褚浔阳满头满脸,微微的凉。

褚浔阳瞬间警醒,在他本能的张开双臂要来拥抱他之前果断的后撤一步。

延陵君的动作一僵,随后反应过来,眼中就明显漫过几分恼怒之意,不过却不是冲着褚浔阳的,他的眸光直接一转,朝旁边的巷子里看去。

彼时那里剑拔弩张,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侍卫。

荣程昱和褚琪炎见他骤然出现,齐齐变了脸色。

他人站在巷子外面,似乎并没有到近前请安的打算,荣程昱黑着脸,眉头皱的死紧,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下了台阶往这边走来。

“君玉,你怎么会在这里?”荣程昱问道,虽然竭力的压制脾气,语气也十分僵硬刻板。

延陵君在南华算是个白身,闲散惯了,荣显扬又不限制他。

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跟着褚浔阳一起走的,可是荣程昱到这里却完全失去了她的下落,褚浔阳方面给出的说辞是他们回京的途中就各自分手了。

这会儿他会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荣程昱自是吃惊又困惑的。

“祖父!”延陵君冲他拱手一礼,笑的一派自然洒脱,“方才隔得老远,没看到您也在这里,本该是我先给您请安才对的。”

他的笑容散漫又和气,认识他的人都早就见惯不怪了。

然则还不等荣程昱再开口,他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扫了眼身后巷子里的侍卫,不解道:“不过祖父您这三更半夜的是在驿馆后门这里做什么?怎的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了?”

总不能当众承认他是仗着人多势众在这里要和褚浔阳强行抢人吧?

荣程昱的心中不满,脸色也带了几分尴尬,自恃身份,却又肯定不会去跟他一个晚辈交代什么的。

“回大公子的话,这里是有点误会。”他身后跟着的管家察言观色,陪着笑脸走上前来,避重就轻的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最后看着延陵君的脸色,试探道:“国公爷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人是从咱们的人理由揪出来的,而此次西越之行前陛下又特别嘱咐,要国公爷一定要亲力亲为的将尚书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了,如实上奏。大公子,所谓的圣命难违,所以——虽然知道浔阳公主也有为难,国公爷也才不得不出面向公主殿下讨哥儿人请,大公子您看这事儿——”

这个时候,必须得要搬出崇明帝来施压了。

不管怎么样,那两人是万也没有直接交给西越人带走的道理的。

“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本宫刻意和国公爷您为难似的!”褚浔阳冷然的一勾唇角,她也不看延陵君,只就寸步不让的对荣程昱道:“国公爷,方才本宫已经说的很清楚,本宫也是奉命而来,如今我朝北方战事正是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半点也马虎不得。这两个人我不是要私自扣押的,你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和本宫一同进宫面见父皇,这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目光就不由的一身,别有深意道:“我父皇可是从不曾怀疑过这两人的作为会是和贵国的朝廷牵扯上什么关系,现在国公爷你却一意孤行,一定要本宫将这两人留下?”

她的语气闲散,并无质问之意,但荣程昱却也还是听的心头一紧——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褚浔阳在极力维护两国之间的和气,而他荣程昱则是蓄意找茬破坏一样。

可一旦把这两人交出去,让褚易安给审出些什么棘手的消息来——

他也吃罪不起,回朝以后要如何交代?

毕竟——

说那两人是北疆的奸细,那也只是褚浔阳的一面之词,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实在拿捏不准。

“眼下夜半三更,镇国公一介外臣还要进宫面圣的话多有不便,浔阳——你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褚琪炎款步从后面走上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褚浔阳会推出北疆来做替死鬼,他早就料到了,可是这会儿他却发现了一件更可疑的事——

既然是要栽赃嫁祸,她怎么不将那两人都一并杀了,直接来个死无对证,却偏还留下了一个。

这——也是有原因的吧。

所以就更不能她把人带走了。

褚浔阳冷冷的看着他,突然扬眉一笑,道:“褚琪炎,此事不管怎样处理,都和你无关吧?你要是不想徒惹一身腥,那就最好还是闭嘴吧!”

这样劈头盖脸的一番讽刺,还是头一次。

褚琪炎颜面受损,却是破天荒的,一张俊脸上面脸色涨的通红,眼睛亦是血红的盯着她,几乎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勃然大怒。

褚浔阳却不管他,冷哼了一声,才又扭头看了延陵君一眼,不怎么痛快的说道:“我还急着回宫复命,你和国公爷有日子不见,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说完,转身就要上马。

这一晚上,她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极致,本以为延陵君的面前她可能会有所收敛,却不想——

连延陵君都没镇得住她。

荣程昱等人的脸色都已经变的十分古怪且尴尬。

“芯宝!”延陵君却是面不改色的追上去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褚浔阳上马的动作一滞,蹙了眉头,回头看他。

延陵君深吸一口气,面上笑容多有几分无奈,还是开口说道:“祖父他有皇命在身,你总要叫他能交代的。”

因为褚浔阳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十分艰巨,所有人都紧张的注意着她的神情,等她翻脸。

褚浔阳看着面前的延陵君,过了一会儿,方才“哦”了一声道:“那你的意思呢?”

“祖父他只是要确认这两人的身份,你将那个活口带回宫里去问话就是,至于那侍卫的尸首——就留下吧!”延陵君道。

这个是个折中的法子,可分明——

褚浔阳是连那侍卫的底细也不想让荣程昱那些人去查的。

褚琪炎的目光闪了闪,心里…突然就觉出那么点儿的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

而荣程昱却是大为意外,神色诧异的看向了延陵君——

他的这个长孙一直都我行我素,今天居然为帮着他争取?实在是太叫人意外了。

褚浔阳冷着脸,不置可否,但是相较于之前,这态度却是明显有了转变。

延陵君稍等了片刻,就只当她是答应了,直接冲映紫道:“把那侍卫的尸体交给祖父吧!”

映紫看了褚浔阳一眼,见她没有明言反对,就恭谨的应了声,“是!”

后面两个侍卫将人拖过来。

“主子!”映紫还是谨慎的先将人带到了延陵君的面前停了一下。

那侍卫的脸上已经被划花了,再沾了血污,这么看,容貌并不好分辨。

延陵君像是颇有兴趣的样子,手指划过,指甲自他脸上若有似无的扫了一下,随后就露出一个微笑,对荣程昱道:“彼此都退一步,这样又不耽误大家向上交差。”

“嗯!”荣程昱闷声应道,挥手示意侍卫去把那是尸首接管过来。

“既然没事了,那祖父就先回去吧。天晚了,我先送公主殿下回去。”延陵君道。

荣程昱刚刚承了他的情,就是心里不高兴也不便发作,只冷着脸应了声,嘱咐道:“雪天路滑,自己当心着点儿。”

然后就又对旁边的褚琪炎道:“今天多谢世子送护送老夫回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顺路而已,镇国公客气了。”褚琪炎道,还了一礼。

荣程昱于是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带着自己的人退回巷子里,进了驿馆。

这里褚琪炎和褚浔阳双方却都没有马上动身离开。

“公主,很晚了!”青萝上前一步,轻声提醒。

“知道了。”褚浔阳道,又盯着褚琪炎看了两眼,却是吩咐道:“映紫,你和桔红带人先把这人带回去,交给哥哥发落。”

“是!”映紫垂首应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和延陵君两人已经有日子没见,这会儿要单独行动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褚琪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心里突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浮躁之意。

褚浔阳却是谁的眼光也没理会,又示意映紫俯首过来,对她隐秘的交代了两句话。

映紫听完,又再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然后下一刻,褚浔阳就重又扬声说道:“事不宜迟,你们先走吧,路上千万注意小心防范,不要叫居心叵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个人,指的自然就是褚琪炎了。

褚琪炎的脸色越发难看,然则还不等开口说什么,褚浔阳却是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再说道:“雪天行路不方便,本宫亲自护送南河王世子回去!”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目光狐疑的在两人之间皴巡。

却唯有褚琪炎,顷刻间已经脸色铁青,目光阴冷又愤怒的死死的盯着她。

褚浔阳和他相对,挑衅似的又再扬眉一笑道:“走吧,我可是难得会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送他回去?无非是防着他会做小动作,去映紫他们手里劫人的吧?

这一个晚上,褚琪炎是起身感受到了她直接又刻薄的所有恶意,额角青筋抽动,袖子底下的手指也一寸一寸的收紧。

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这样的表现已经接近失态了。

映紫等人不敢再多滞留,赶紧押解着那疤面人先行离开。

褚浔阳果然是没跟着走,就那么拢着袖子站在雪地里,任由天空飘雪,将她脚下的路逐渐掩盖,自始至终,都神色讥诮的看着褚琪炎。

褚琪炎也是站在深雪里。

他的随从都能感受到他1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意,不敢近身,在背后离开他远远的看着。

延陵君的唇角含笑,在旁边的一株歪脖树下,双手环胸悠然的靠着。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雪也越下越大。

褚琪炎不说走,褚浔阳也不着急催促。

两个人,就这么在雪地中满怀恶意的冷冷对峙,直至过来将近一刻钟,褚琪炎才咬牙切齿的冷嗤一声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拖了这么久,就是他还想去抢人那也来不及了。

褚浔阳莞尔,抬手拍了拍肩头上面的积雪,又使劲的跺了两下脚,把靴子上的雪也震落,然后才是慢条斯理的走到旁边,给他让出了路来。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像是被冰层封冻,步伐稳健的出了巷子,两人即将错肩而过的瞬间,他却又突然止了步子,没有刻意侧目去看她的脸,只面对眼前风雪呼啸的天气,字字冰凉道:“事情还没完呢!”

就算她强栽了罪名给北疆又怎样?想要一举扳倒他,这分量还是不够的!

“走着瞧!”褚浔阳不甘示弱的一挑眉,“我的时间充裕的很,可是你——却不见得吧!”

褚琪炎袖子底下的手指又在紧了紧,唯恐再多留一刻自己就会彻底爆发,几乎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方才压制住情绪,匆匆上马离开。

褚浔阳站在原地目送他的人走远,又再冷哼了一声,回头,延陵君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她面前。

“走吗?”延陵君问道。

褚浔阳这才想起方才的事,不很确定的抬眸看了眼那驿馆后门的方向,“这里——”

“没事,他查不到什么的。”延陵君道,抬手将她头顶的雪花拂落。

他既然说荣程昱查不到什么,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褚浔阳带你点头,紧跟着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你知道那侍卫是谁的人了?”

“嗯!”延陵君点头,“暂时不用不管她,不过——”

他说着,突然就沉吟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看着褚浔阳,微笑说道:“你就是再不喜欢,至少表面上也替我做足了吧?”

所指,自然是之前和荣程昱之间的冲突了。

“只做这表面功夫有用吗?”褚浔阳低头踢踏着脚下积雪,“阳奉阴违的事情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得,可就怕是我面上让步一次,反而要叫人拿住了把柄,当我是软弱可欺的。”

“可是你这样——”延陵君只是无奈的欲言又止,却并无苛责之意。

刚刚打发褚琪炎那些人,费了不少的周折,本来应该热烈非常的重逢场面反而错过了最佳时机,是一直到了这会儿,两人都循规蹈矩,连手指头也没碰一下。

延陵君的话没说完,褚浔阳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迈了一步上前,扑入他怀中,抱了他的腰,把脸闷在他有些湿气的襟前道:“好了你别说了,怎么偏偏是那老头子来?真是扫兴死了!”

她不是会发牢骚的人,这破天荒的第一次,便是叫延陵君哭笑不得。

他是连夜进城,听说了这边的事就赶着过来的,沾了一身的雪珠冷气,褚浔阳这么不管不顾的贴上来,不得已,他却只能言不由衷的将她拽开了一步。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有话回头再说!”延陵君道,微微一叹,去握了她的手,走前,却是不期然的回头又看一眼那驿馆的外围墙,唇角泛起一丝薄凉的笑。

第083章 得不偿失

荣程昱带着人匆匆折回巷子里,临进门前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往巷子外面看了一眼,眼神莫名晦暗。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一眼,低声提醒道:“国公爷?”

荣程昱这才收回了目光,甩袖进了门。

侍卫们也都鱼贯而入,大门在身后沉重的撞上,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北风。

荣程昱盯着被侍卫抬进来的那具尸体略一沉吟,然后就对自己心腹的侍卫首领吩咐道:“去办吧!”

不管这侍卫是谁的人,就算关系到了朝局不宜公开,但至少——

他自己私底下也要查问清楚的。

“是,国公爷!”那侍卫首领应了,一挥手,便叫人抬着那尸首往前院走去。

荣程昱站在原地,看了两眼,然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即使延陵君出面调解了此事,他的脸色也一直都很难看,阴郁无比的仿佛随时都要滴下水来。

“国公爷,先擦把脸吧!”管家跟着他进了屋子,用热水湿了一方帕子递给他。

用热气腾腾的帕子覆面蒸了一会儿,在外面被冻的整张僵硬了的脸皮才感觉舒服了些,荣程昱的神色却还是丝毫不见缓和。

管家把帕子挂回了盆架上,见他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就走过去道:“国公爷是在为大公子的事情心烦吗?说起来,他自幼就不常在您的身边,彼此间的祖孙情分生疏也有情可原。可再怎么说也都是一家人,大公子又不是个糊涂的,只就今天这事儿——他最后也怎么都得要站在您这边的,不是吗?”

要不是延陵君出面,褚浔阳是一定不会把人交出来的。

“是吗?”荣程昱闻言,脸上却不见半点的欣慰之色,反而冷笑了一声道:“不见得吧!”

“国公爷——”管家愣了一愣,困惑不解的看着他。

荣程昱烦躁的皱了眉头,“这个孩子和他父亲是一路的脾气,你当他是真的会被谁压服的吗?今天他之所以会出面,无非就是怕事情一旦闹起来,会波及到他的婚事。你说他是向着我的?倒不如说他是一心一意,全都为了自己的这门婚事在做打算。”

他压根就不觉得延陵君会是诚心替他解围的,但从表面看来,对方确确实实的这么做了,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只是一时没有头绪罢了。

延陵君和荣程昱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厚,这一点,管家自然也是知道,所以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正在哀声叹气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国公爷!”片刻之后,外面开始有人焦躁不安的拍门。

荣程昱的心头一紧,仿佛是心里盘桓了许久的一点疑惑就要被解开了。

管家也是一愣,紧张的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主仆两个对望一眼,竟是齐齐愣了片刻方才回神,管家赶忙过去开门,却是那侍卫头领满面急色的站在门外。

“怎么了?”管家问道:“国公爷交给你的事——”

必定是荣程昱交代下去的事情办的不顺利了。

“出了点问题!”那侍卫道,脸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于还透着几分慌乱,却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荣程昱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道:“到底怎么了?”

“国公爷您吩咐带回来的那个侍卫的尸首——”那侍卫头领道,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国公爷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那尸首都被带回来了,还能出什么问题?

荣程昱的心里却是莫名一紧,直接大步跨出门去。

侍卫头领引着他去到前院的一间耳房里,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屋子里点了七八盏的油灯,将屋子里的光线照射的很有些反常,刺的人眼睛极不舒服。

因为不知道带回来的尸首到底会牵扯出什么人,下头的人办事也很谨慎,这屋子里并没有外人。

尸体横倒在屋子中央的地面上,旁边守着的却是荣程昱从镇国公府带出来的一名医者。

“王大夫?你怎么在这里?”荣程昱皱眉道。

“国公爷您先看看这个!”王大夫还不及答话,那侍卫头领已经急躁的上前掀开尸体上面盖着的一方白布。

荣程昱狐疑的上前看了一眼,不由的脸色铁青。

“啊?!”管家则是惊呼一声,面色惶恐的连忙后退两步,直接往旁边掉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白布底下,那尸体的整张脸空却竟然已经在这短短一刻钟不到的功夫里完全溃烂,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恐怖异常,只看一眼,就叫人觉得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荣程昱年轻的时候也是跟随自己的父亲上过战场的,算是有些见识,见到这副场面也险些失态,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道:“怎么会这样?”

“属下也不清楚。”那侍卫头领道,硬着头皮把白布又拉过去,盖住了那副惨不忍睹的画面,然后才能稍稍稳定了情绪道:“刚才属下遵从国公爷的吩咐,直接将尸体带来了这里,想要找人辨认,把他带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是只离开片刻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这院子里都是妥实的人在看守,也没见到有可疑人等进出,国公爷——”

这样冷的天,这人也不过才刚死了个把时辰,就算是尸首溃烂,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旁边的王大夫也是百思不解,白着一张脸道:“小的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这人提前服毒所致吗?若说是他的主子怕他事情失败之后暴露身份而提前采取举措,这也是可能的。”

荣程昱冷着脸,一声不吭,浑身上下去却都浮动着一股子明显的怒意来,只是一直没有发作罢了。

那侍卫首领察言观色,悄悄对王大夫使了个眼色。

王大夫会意,拱手施了一礼就先行退了出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外面的北风立刻就灌进来,吹的屋子里所有的灯火都明灭不定的一晃。

荣程昱这才冷着脸开口道:“这侍卫的事——还没来得及查清?”

“属下已经找下头的人问了,都说是不熟!”那侍卫头领汗颜道:“国公爷您是知道的,此次随行的钦差仪仗,是从御林军,步兵衙门和骁骑营三方面分散出的人,资料上显示,此人是骁骑营出身,他被带回来的时候脸就已伤了,现在又变成了这样。队伍里就只有几个人能大致的描述出他的长相,但据说没什么特点,只凭这点模糊的印象,怕是——后面再要追查下去也很困难了。”

会被派出来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是平时隐藏至深的密探,本来就算抓住了活口,想要顺藤摸瓜的查找线索都不容易,更别提现在还是个连脸都认不出来的死人了。

“这样看来,线索这便算是断了!”管家叹了口气,遗憾说道。

萧澄昱似是气的不轻,又沉默了许久没吭声,这时候才略一挥手。

“是,国公爷!”那侍卫头领会意,又招呼了两个人进来,将那具尸体抬出去处理。

荣程昱却是站在这间屋子里,迟迟没有离开。

管家还在那里苦思冥想,总觉得这事儿就跟撞鬼了一样,邪门的很,却忽听得荣程昱冷讽说道:“你现在还会觉得那小子是和我一条心的吗?”

管家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狐疑的脱口道:“国公爷是指——大公子吗?”

“哼!”荣程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没有回答,甩袖就走。

管家听的云里雾里,仔细的又回想了一遍,顿时就勃然变色,整张脸如是死人一样,没有半分的表情颜色,赶紧又追了出去。

荣程昱不说,他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可是分明——

将那侍卫的尸首交接过来之前,大公子很不合时宜的看了那人的脸。

“国公爷,会不会是您多想了?”管家猛地打了个寒战,小跑着出门追上荣程昱,不可思议道:“当时的情形小的看的分明,大公子是看了那尸体一眼不假,可当时他两手空空,也就那么一瞬间,该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所作为的吧?”

事情说来虽是匪夷所思,但是到了延陵君那里,却就未必解释不通了。

“那也得看他是谁了!”荣程昱冷冷说道。

管家又再绞尽脑汁的想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眼中神情一半畏惧一半惊慌,惊讶的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是了,延陵君师从鬼先生延陵寿,虽然他们没人见识过延陵寿的本事,但据说那可是个阎王怕的人物,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更别说是不动声色间将一个死人变成白骨了。

“可是——”一直到重新回了荣程昱的住处,管家才又回过神来,焦虑道:“那大公子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背后的人暗中施展,明摆着就是要破坏掉他的婚事的,都已经拿到把柄了,他又为什么从中破坏,不让把那人揪出来。”

“只怕他不是不想把人揪出来,只是不想叫我知道罢了。”荣程昱道,单手用力的扣紧桌子一角。

那个小子,就这么掐断了他手中线索,实在是可恶至极,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拿他当长辈来看,表面上说是给了他一个人情,却叫他吃了这样的暗亏。

这个人要回来等同于没要,还得要承了褚浔阳的情。

真是得不偿失。

“国公爷——”管家迟疑着,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安慰他,只能道:“大公子也许就只是一片好意也不一定,毕竟牵扯到朝廷,没准还要卷进皇子们的大位之争里头去,事情到此为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的。”

至少也可以不必得罪人了。

管家说着,却是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去看荣程昱的脸,心中更是遗憾不已——

就算镇国公府还不准备排队,可这一次,如果能拿住这一条的把柄,那么将来等到皇子们争位到了白热化的状态的时候,就大有用处了,用作投诚的信物或者自保的筹码,都是再好不过的。

偏偏——

一切都被荣烈给搅和了。

——

驿馆之内又惊天动地的折腾了一番,彼时外面褚浔阳三人也刚好散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延陵君握了褚浔阳的手。

两个人都在雪地里站了半天,谁的手上也不比谁更多一点温度。

褚浔阳皱了眉头,仰头映着雪光去看他的脸,脚下却是没动。

“怎么了?”延陵君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