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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驿馆里,延陵君刚一回去,就被荣程昱的人给堵了个正着,被请去了荣程昱那里。

延陵君并未拒绝。

过去的时候,荣程昱正坐在灯影下喝茶,脸色不是太好。

“祖父找我?”延陵君含笑问道,走进去,半点也不生分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嗯!”荣程昱的眉心隐约一跳,暂时却还忍着没有发作,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把浔阳公主送回去了?”

这驿馆周边遍布他的眼线。

延陵君听了这话,不过莞尔,坦然道:“没有,她自己回去了,孙儿想着祖父可能还有话要同我说,就先回来了,祖父找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的?”

他认的这样痛快,荣程昱反而是不知如何接茬,心中略一权衡,也直言说道:“之前那个侍卫,是谁的人?”

“什么?”延陵君正缓慢敲击在桌面上的手指一顿,挑眉看向了他。

荣程昱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顿觉胸口里积压了一口气,脸色就更是难看,“别打马虎眼,之前你从浔阳公主手里要回来的那个侍卫,若不是你暗中做了手脚,他的脸也不会毁成那个样子。你既然是故意断了线索不叫我去查,难道不是对他的底细早就有数了?葛尚书的事,到底是何人所为?这件事,我得需要对皇上有个交代。”

“呵——”延陵君笑了一笑,仍是不紧不慢道:“祖父怎么就认定我会知道?我也不过是连夜才刚刚赶过来的罢了。”

“你——”荣程昱被他噎了一下,心里却还是笃定的觉得他一定知情,不耐烦道:“如果不是你心里有数,你又何故断了后面的线索?君玉,你有多少能耐,我是知道的。陛下既然将此事交代给了我来调查,我就势必要就此事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事关系到我荣氏一脉的满门荣辱,你别再给我打马虎眼了。”

延陵君看着他,面上还是那副闲散的语气道:“什么叫祖父知道我的能耐?我能有什么能耐?您的意思,难道还是我知道了什么,又刻意瞒着您吗?”

“君玉!”荣程昱见他左右推脱,终于怒不可遏的猛然拍案,怒声道:“我知道你极为属意这门婚事,现在西越方面有言在先,你不能拆他们的台,这一点我也能理解。她说此事关乎北疆,此事的真假你我都是一目了然。哪怕只是想想也能知道,此事必定是和咱们朝中密切相关,否则你也不用出手毁了那人的脸了。”

如果那人真如褚浔阳所说,是北疆的探子,那么留下他来,反而可以坐实了北疆的罪证,实在也犯不着延陵君出手做这样的小动作了。

延陵君抿抿唇,像是在权衡沉思,过了一会儿,方才抬眸对上荣程昱的视线。

他的面上一直都带着一丝放荡不羁的笑容,不辨真假,一双墨玉般的眼睛里面颜色却是深不见底,带着一丝慑人的明光光芒。

“既然祖父你笃定的知道此事和咱们朝中脱不了关系,就更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原因。”延陵君道,看着荣程昱的眼睛,字字清晰而缓慢,“您既然料事如神,难道就猜不透这其中内幕?若要说到真正插手策划了此事的人,也无外乎就是几位皇子了吧?无论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祖父觉得您若真要揪出他们来——最后是要报予陛下知道还是不报予他知道。”

荣程昱的心思清明,更知道自己的私心,不过就是想要多握住一重把柄,就算叫他查出幕后主使,最后报给崇明帝的,也只会是按照褚浔阳给他的那一套说辞。

可是现在他找来延陵君逼问线索,却是怎么也不能当面交代这些的。

“你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荣程昱黑着脸问道。

“没什么,我只想提醒祖父一句,上阵父子兵,打死不利亲兄弟!”延陵君道,唇角弯起,缓缓而笑,“六皇子风煦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祖父你应该是不会忘记的吧,其他人不明真相,但风煦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祖父你却是一清二楚的。他做了那样的事,并且最直接的受害者还是陛下,但是到了最后陛下也不过是将他荣养起来罢了。相对而言,这次的事情再大又能大到什么程度?一旦祖父你刨根问底的追就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您又觉得陛下会是如何处置?不过就是损失了一个礼部尚书而已,但陛下身边可用的儿子却是不多的,届时十有八九还不就是不聊了了,而祖父你这个检举者——不过吃力不讨好罢了,不仅陛下不会感激您,被您揪出来的那位受了责难,只怕更要就此恨上您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祖父您真的觉得还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必要吗?”

崇明帝最喜欢的儿子已经被他彻底厌弃,心在朝中,二皇子的身体不行,五皇子又不成气候,就是太子和四皇子也都不很让崇明帝满意。

五皇子和二皇子,因为是和大位基本无缘,所以犯不着做这件事,从荣程昱的角度来看,幕后主使不过就是风连晟和风乾之间了。

崇明帝身边也就这么连个可用的儿子了,就只为了一桩他本就不看好的婚事,想也不用想,最后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追究他儿子的作为。

而一旦荣程昱揪出这个人来,反而是把他们荣家送做活靶子给人打了。

这些道理,荣程昱全都心知肚明。

但他起先为了套话而刻意隐瞒,这会儿被延陵君说教,只憋了一肚子的气,又全然无处发作。

延陵君看着他越发阴沉的脸色,也只当看不见。

他站起身来,想了想,复又回头,双手撑在桌面上,弯身俯视下去,看着荣程昱的面孔道:“祖父,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吗?我做任何事,也必定都是为着家族的荣耀考虑,祖父您——难道不是吗?”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荣程昱听的心头猛地一跳,趁着一张脸,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面色不善。

延陵君看着他,也不避不让,只就微笑说道:“我知道,当年我父亲执意辞官迎娶母亲的事情忤逆了您,您的心里对他,一直都存有心结。这件事上,我也不好替父亲分辩什么,毕竟是他忤逆您在先,后来无论是您要疼爱二叔或者家中其他的兄弟姐妹更多一点,我也都觉得是情理之中。现在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在那里,如果这一次——”

延陵君说着一顿,唇角弯起的笑容不觉的更加深刻几分,才又继续道:“如果我的这桩婚事也不是您的心中所向,那就注定了我也是要同父亲一般,也忤逆您一回了。当然了,咱们是一家人,您又是我的长辈,我自己有错在先,就势必要对您,对荣家都做出相应的补偿,这样才算公平,是不是?”

当年杨妃因为阳羡公主的婚事而与之翻脸决裂,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却鲜有人知道,其实荣程昱对荣显扬自毁前程的举动也甚为恼火,甚至父子之间也起了强烈的冲突。

在外人看来,荣程昱就只是耳根子软,被宣城公主母子笼络了,以至于和长子之间生分,但事实上,却是事出有因的。

这些往事,本也是荣程昱最忌讳的,现在却被延陵君这样不加掩饰的搬出来。

荣程昱额角的青筋隐约跳动,放在桌子上的手掌也逐渐收握成拳,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压抑才没叫自己发作,最后面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对祖父许下承诺,请您放心!”延陵君道,直视他的目光,“眼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门婚事,不管祖父您是喜欢或是不喜欢,这一点也都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了,作为长辈和一家人,我还是希望您能站在我的这一边的。而作为报酬,我可以向您许诺,不管今后我的路要怎么走,哪怕是我会有入仕的打断,我我功名前程,我会全部自己负责,绝对不叫祖父你为难的。”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会放弃镇国公府的继承权吗?

荣程昱的眉心瞬间拧成了疙瘩,用一种隐晦又深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这个时候,他不能赞赏他的骨气,却也同样不想指责他的狂妄和不孝,只有一种鲜明的感觉——

自己这个长孙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而带给了他深深的震撼。

延陵君也不管他是何种表情,重新直起了身子,在自他面前错过去的瞬间,顺势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家和——万事兴,想必——这也是祖父你的愿望。”

宣城公主那双母子虎视眈眈,如果延陵君执意要争这个爵位的话,可想而知,待他回归之后,镇国公府里面会是怎样硝烟四起的一种混乱场面。

即使心里再恼,荣显扬和荣烈也都是他的儿孙,还没到要将对方置诸死地的那一步。

荣程昱的心里虽然是为延陵君这样轻狂的言语动作而恼火,但心里真实的想法却是一目了然,立刻就将利弊区分的清清楚楚。

何况——

只从西越方面的态度来看,延陵君和褚浔阳的这门婚事也是势在必行,根本就容不得任何人置喙和否决的机会。

延陵君给出的这个承诺——

完全相当于是天上掉馅饼,平白送给他的。

荣程昱死咬着牙关,完全只是碍于面子,最后也没表态。

延陵君却只当他是默认,直接错开他身边,款步出了门。

他走后,管家才面上带着小心从外面走进来,轻唤了声,“国公爷?”

荣程昱回过神来,狠狠闭了下眼,再重新睁开眼的时候,面上就多了几分疲惫之色道:“之前我写好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递送进京吧!”

“啊?”管家闻言,却是骇然一惊,赶忙回身去关了房门道:“这样不好吧?小的斗胆,说句不该说的,大公子的态度虽然轻狂了些,但是他方才所言也都不无道理,一笔写不出两个荣字,到底都是一家人,您若如实禀报,叫皇上恼了大公子,保不准皇上迁怒,就也要连累咱们国公府的!”

方才延陵君回来之前,荣程昱就已经将这整件事的始末写了一封折子,里面虽然没有言明是延陵君做了手脚而断了追查的线索,但之前在后巷亲眼见过事情经过的人不少。侍卫的尸体是容貌莫名被毁,崇明帝只要想查,自然就能轻易锁定了延陵君。

“叫你去做你就去做,哪儿来的废话!”荣程昱却是不为所动,起身甩袖回了后面的卧房。

管家无奈,只能依从他的吩咐去办。

诚然,荣程昱这边的一举一动也是瞒不过延陵君的,这边管家安排的信使刚走,马上就有密卫把消息送了过来。

“国公爷才刚打发了人八百里加急递送了奏章回京,需不需属下命人拦截,先确认一遍奏章的内容?”那密卫问道。

“不必了!”延陵君道,面色全然不变,唇角却带起一点莫名深刻的笑意来,“他不会蠢到为了一点个人情绪就弃整个荣氏一门与不顾,不用管他,他要做什么,都只管在旁看着就是!”

他的这位祖父呵——

第088章 后招么?

雪夜风高。

因为知道回城的道路必定全被封死,褚琪炎一行就直接取道官道向城外进发。

“世子,后面好像没有追兵跟过来,还是先停下来,属下等给您处理下伤口吧。”他的随从忧心忡忡道。

褚琪炎一直紧抿着唇角,不置一词。

闻言,也仿佛是完全没有听见,只是自顾打马前行。

风雪交加的天气里,视物不便,好在是他对这京城附近的道路了若指掌,虽然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他也是完全方寸不乱,轻车熟路的打马前行。

风雪中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前面一处交叉路口那里却见到有人马伫立在路旁。

“是李林!”褚琪炎身边的侍卫戒备着,待到看清楚前面的人,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他大约是不放心,所以提前下山接应了。”

褚琪炎也不说话,仍是有条不紊的打马前行。

“世子!”李林从前面迎上来。

褚琪炎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虽然这一次踌躇满志,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提前安排好了退路。

李林见他过来,就知道是事情有变,赶紧过来接应。

褚琪炎胸口的箭头一直没有取出来,虽然流血不多,但是受了重创也是真的,强撑着走了一路,这会儿多少是有点体力不支。

他收住缰绳,翻身下马。

“世子!”李林见到踉跄了一下,却又双手被废,无法搀扶,只能焦急的低呼了一声。

褚琪炎却是面无表情的将他往后推开了一步,只大步朝后面停靠着的马车走了过去。

李林被推了个踉跄,心中焦虑,就扭头对后面的随从道:“怎么回事?失败了?”

“嗯!”那随从回道:“好像是被识破了,不仅太子殿下早有准备,关键时刻,浔阳公主又从内城追出,暗算伤了世子,世子身上的箭伤虽然不及要害,但伤势应该也不轻,一定要尽快处理就好。”

那随从说着,就不禁露出满面的急色,又道:“这边的善后都做好了吗?这一次的事情闹的这样大,想来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嗯!都安排妥当了。”李林道,心里却是愤恨——

这么隐秘的布局居然还是被识破了。

非但没能把褚琪枫怎样,居然还让褚琪炎受了伤。

他的眼神狠厉,满满的都是仇恨的火光蔓延,但是随后转念一想——

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的。

褚浔阳居然下狠手伤了褚琪炎,那么经此一事,褚琪炎的心里总该是看清楚了形势,将那个祸害彻底的放下了吧?

李林想着,就转身跟着褚琪炎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燃了火盆,暖意融融,褚琪炎头上身上走这一路凝结的冰珠融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透着狼狈。

而此时——

最差劲的却莫过于他的脸色。

面色苍白,神色阴鸷,紧抿着下唇,透露出他此时极度不悦的心情。

“那边的柜子里有干净的衣物和金疮药,”李林说道,想了想又试着问道:“要不属下还是叫个人进来,先替世子处理一下伤势吧!”

“不用了!”褚琪炎终于开口,冷声拒绝,开了柜子,却没动里面的衣物,只从角落里抓出几个小瓷瓶来。

他一直冷着一张脸,脸上线条较之往常更显得刚毅几分,有如刀雕一般的感觉,仿佛是被寒冰塑成,而全无一丝半点活人的生气,就是李林追随他这么久了,也忍不住被他身上的气势震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凡事都有点小心翼翼的。

车马启程,继续前行,车厢里灯影摇曳。

褚琪炎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角落里,视线空茫,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手下动作却是利落又沉稳的自顾处理着身上伤口。

他先是将半湿的衣物自胸口撕裂,然后摸过桌上一把短小的匕首,反手一拉,将那羽箭的箭尾削断。

“世——”李林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不忍,张了张嘴,可是瞧见他那神情,却又下意识的闭了嘴。

褚琪炎徒手握住半截断箭,手上发力,竟然就那么一寸一寸缓慢的将几乎横穿了他整个肩膀的箭头给拔了出来。

李林看在眼里,眼皮突突直跳。

血肉割裂,明明是锥心之痛,褚琪炎的那一张脸上却像是完全失去了表情一样,从头到尾,莫说是其他的动作,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仿佛那箭尖割裂的不是他的皮肉,而不过一段全无知觉的朽木一般。

李林看的心痛不已,脸色也跟着隐隐发白。

断箭被抽离,他的肩膀上面显露一个血洞出来,鲜血汩汩的往外涌出。

李林完全帮不上忙,只看的胆战心惊。

褚琪炎还是半分也不着急,只有条不紊的倒了些金疮药在帕子上,然后缓慢的抬手捂在了伤处。

他流了很多的血,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帕子湿透了。

李林在旁边看着,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到最后都是欲言又止。

马车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进,走的很慢。

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褚琪炎肩上的伤口才止了血。

李林挪过去,试着开口道:“世子身上的衣物都湿了,先换下来吧,别感染了风寒。”

褚琪炎却是不为所动,突然往后靠在了身后的车厢上。

他闭了眼,一张如是被封冻住了一样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些微表情,忽而讽刺的开口道:“这一次倒是我自作聪明了,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为过。”

“胜败乃兵家常事,世子其实不必如此介怀的。”李林说道。

褚琪炎不是个输不起了的人,他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原因何在,李林一清二楚。

说到底——

就只因为一个褚浔阳罢了。

“世子,褚易安父子不过就是占据了一个身份上的优势,现在整个京城已经完全落入他们掌握之内,这一次既然已经事败,也实在没有了和他们继续在这里耗下去的必要了,还是照之前计划中的那样,趁早离京,再谋后效吧。”将心里不甘的情绪压下,李林说道。

“拓跋淮安是个五里雾早起的人,如今这般情况下,你觉得他会给我几分颜面?”褚琪炎不置可否,只冷然的摇头一笑。

随后,他便又重新睁开眼,神色自嘲的看了李林一眼道:“而且——你以为事到如今,褚琪枫他们还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离京远走吗?”

他兀自说着,也没等李林回答就又自顾肯定的摇头道:“不会的,既然我这一次错手,没能一击必杀,那么他们就一定会乘胜追击,绝对不会再给我翻身的机会了。”

李林哪里不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有多严峻,紧皱了眉头,神色更显凝重。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了褚琪炎,认真道:“那接下来世子准备如何行事?”

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呵——”褚琪炎笑了一声,却是不答反问,“你觉得后面他们会给我设下一个怎样的局?又或者——他们想给我个怎样的死法?”

“世子,胜负未分,您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李林赶忙说道。

褚琪炎却全没忌讳,只看着头顶摇曳不定的车顶,陷入了沉思,一面慢慢说道:“他们既然是早就识破了,方才在城外那里的时候其实是完全有机会直接将我留下的。可是最后关头,他们却没有赶尽杀绝,你觉得他们会有这样的好心?说白了,褚琪枫他的心可是大着呢,只打到了我一个人算什么?他这是在等着我把手上所有的底牌去安都抛出来,然后一网打尽的。”

这一招引蛇出洞,他用的也的确是有够冒险的。

但就是以为这样,他等在后面的后招才更是叫人警觉;。

“那我们要怎么办?就这么全无作为的等着他的后招吗?”李林深知此事凶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不至于!”褚琪炎道:“不过眼下却是不能再主动有所动作了,我等着他的后招就是,所谓的百密一疏,我就不信他的布局里头就没有破绽。”

是一直到了这会儿,褚琪炎那满面的颓色才消散了不少。

他的唇角弯起,勾起一抹薄凉的冷笑,重新又再闭了眼。

马车一路前行,直奔了京城近郊的皇家寺庙相国寺。

“世子,到了!”停车之后,李林才试着小心的提醒。

褚琪炎先是没动,过了一会儿才疲惫的睁开眼。

车门被打开,外面又侍卫过来帮忙取过大氅给他披上,又扶着他下了车。

彼时已经接近黎明,整个寺院坐落在半山腰,看上去庄严宁静,完全的超然世外。

“傍晚的时候属下过来,已经和寺里打过招呼,院子提前都预留好了。”李林说道:“这里是东门,守门的僧侣也打点好了。”

“嗯!”褚琪炎点头,声音听上去倦怠的很,也没多说。

李林提前买通的守门的沙弥,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去道寺院后面给香客留宿的一处院子,全程都很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

因为褚琪炎身上伤口就只是自己粗略的处理过,李林就又命人跟进了屋子里给他重新清洗上药。

这会儿褚琪炎的精神倦怠,就由着他们折腾。

处理好伤口又换了干净的衣物,前面的寺院里,早课的钟声已经响起。

褚琪炎似乎是真的累得很,直接就回房睡了,这一觉睡下去,却又发起了高热,前后不过个把时辰,寺内僧侣过来送早膳的时候他已经烧的迷糊了,李林居然没能将他叫起来。

因为他受伤的事不能公开,李林也不敢叫寺里精通药理的和尚给他诊脉,只叫开了一贴退烧药给送了过来。

褚琪炎喝了药,身上热度是退下来了一些,但是一整天下来,人却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曾苏醒。

李林守在他的卧房外面,提心吊胆。

虽然整整一天也没有朝廷的人过来找麻烦,但是褚琪炎这个样子——

一旦真的有点突发状况,恐怕就要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一直挨到日暮时分,褚琪炎也都还昏昏沉沉的没有清醒过来。

李林命人又喂了他一帖药,想来还是不放心,就叫个心腹的侍卫过来吩咐道:“世子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样下去也不行,你还是马上回京,去把咱们府里的大夫带过来吧!”

“是!”那侍卫应了,才要出去,就正好迎着院子里一个小沙弥快步跑了进来。

李林使了个眼色,打发了那侍卫先去,然后问道:“小师父这么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

“施主,南河王爷到访。”那小沙弥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什么?”李林一愣,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南河王爷到访!”那小沙弥重复,因为不明所以,面上还带了笑容,“王爷听说世子染了风寒,爱子心切,紧赶着上山来探望了,这会儿已经进寺了。世子好些了吗?”

南河王怎么会突然到了?

李林的心里疑团重重,紧跟着就升起了巨大的危机感。

为了交代自己的去处,褚琪炎一早就有准备,正巧郑氏的生辰快到了,他就说是连夜赶着来这里给郑氏祈福的。

但是褚琪炎生病的事,李林却是刻意封锁消息没叫往京城送消息的。

褚易民怎么会来?

想到头天夜里褚琪炎的话,李林的心里就猛地一个激灵——

难道是和褚琪枫的后招有关?

他的心里正在烦乱不堪的时候,院子外面褚易民的仪仗已经到了,同时进院子的居然还有两个他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第089章 拦截

“属下见过王爷!”李林赶忙收摄心神,迎上去行礼。

褚易民匆匆而来,身边跟了不少的随从侍卫,还有点翠带着丫鬟随在身边,再后面——

居然还跟着罗思禹和霍倾儿两个。

自从定了和褚琪炎的婚事之后,霍倾儿不好再继续留在罗国公府,而霍家就只剩下一座空屋,这段时间她都暂时借助在相国寺后面的禅房礼佛替父母超度,这一点,李林是知道的。

只罗思禹的出现,还是叫人下意识的警觉。

李林的目光自两人面上一掠而过,心中戒备不已,却是对褚易民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褚易民只顾着大步往里走,直接随口道:“说是炎儿感染了风寒,病的不轻?他人怎么样了?”

说着已经大步进了正屋。

李林心里就是再有疑惑,也不能当众追问什么,只能闭了嘴,谨慎回道:“世子夜里出城那会儿适逢风雪交加的时候,好像是路上着凉了,下半夜就发起了高热,这会儿正在里面歇着呢。”

褚易民的脸色并不是太好,但明显也并不就是单纯的关心,脚下步子略一停顿,就直接往后面的卧房行去。

点翠想跟,正在迟疑的时候,李林却是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去拦住,把后面的人全部挡下了,道:“世子正在休息,多有不便,就不请各位进去了。”

点翠沉默的垂下头去,没叫眼底的神色外露。

霍倾儿也不言语,只是沉默以对。

这种场合之下,本来也就她最有资格说两句客套话的,可她明显的心不在焉,不得已,罗思禹只能代为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才握了下霍倾儿的手指,笑道:“你跟我一起走吗?”

“哦!”霍倾儿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虽然名义上她是褚琪炎的未婚妻,但实际上彼此心知肚明,互相只见半点牵连也没有,只是当着外人和下人的面,她这样漠不关心的态度就着实是不合时宜了。

罗思禹面不改色,和她携手往外走。

李林盯着两人转身的背影,面目阴冷,犹豫了一下,还是冷声的开口道:“罗大小姐,敢问一句,您怎么会在这里?”

罗思禹止了步子,回头,扬眉一笑道:“怎么?你这是质问?”

“不敢!小的只是好奇,这样恶劣的天气,又是年关将至,罗大小姐怎么会有闲情出现在这里。”李林说道,丝毫也没掩饰他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