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就有过怀疑,但是因为相信褚琪炎的为人,便生生的将那些想法全部摒弃了,现在矛头直指——

分明就是有问题的。

“既然是我府里的人出的岔子,回头我自会处置她,就不必你来费心了。”褚易民道,因为隐忍的厉害,腮边肌肉抖动不止,那些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真要追究也得是回头关起门来之后了。

更何况——

褚浔阳来者不善,一定不能让她再掺合进来了。

褚琪炎一直冷着脸,并不表态。

延陵君抖了抖身上狐裘,直起身子走过来,从后面将双手扶在褚浔阳的肩膀上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走吧,再过个把时辰天就亮了,你不累吗?”

他的语气散漫,可是落在耳朵里,却有种刻骨温柔的味道。

褚琪炎直被刺激的眼眶发红,霍倾儿却是悲从中来,神智不觉的恍惚了一下。

“那好吧,既然当事人都说不追究了,本宫问得多了反而成了多管闲事,要惹人厌烦了。”褚浔阳莞尔,说着就挑眉对罗思禹递过去一个眼神道:“罗大小姐不走吗?”

“哦!”罗思禹一个激灵,立刻会意。

褚浔阳和延陵君当先转身,她却是走过去,轻轻的握了霍倾儿的手道:“一起走吧,也不知道伤着了没有,回去我仔细帮你看看。”

霍倾儿垂着头,似乎还是犹豫,过了一会儿方才低低的应了声,跟着她转身往院门的方向走。

褚琪炎一直冷眼旁观,动也不动。

就算褚易民的心里有了什么想法,但是在眼下的这个节骨眼上也绝对会选择息事宁人,最多只将点翠处置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至于心里要起隔阂或是嫌隙,他却是不在乎了。

霍倾儿跟在罗思禹的身边慢吞吞的往外走,在和褚琪炎即将错肩而过的时候却又毫无征兆的再次止步,又再抬眸看向了他,神色之间满满的都是忧虑。

她咬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欲语还休,目光隐晦又复杂的再往点翠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眼的神色说是她拿捏的很好,但是从褚易民的角度却是堪堪好可以尽收眼底。

褚易民胸中所有的怒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到达了顶点。

褚琪炎的眉心一跳,目光闪了闪,突然就跟了一步上前,一把牢牢的扣住了霍倾儿的手腕。

“啊——”霍倾儿被他拽了个踉跄,不由的痛呼一声。

罗思禹怒然回头,斥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做什么?”

褚琪炎却不管她,直接似笑非笑的看了霍倾儿一眼道:“不是说怕伤着了吗?还是在我这里确定没事了再走会比较好,更何况——父王稍后还要处理家务事,凡事还是得要所有的当事人都在场会更方便一些。”

褚浔阳走的那么痛快,他本来就心里起疑,若不是霍倾儿再度妄图挑拨他们父子,他倒是差点错过时机——

眼下话虽然没说开,但是所有的证据都对他极为不利,就算一转身褚易民为了共同的利益会把所有的事都捂起来,可是有了这个引子在这里,褚浔阳只要趁机下手,一旦褚易民会有什么损伤,最后都还可以辗转再栽到他的头上来。

横竖都是孤注一掷,要放手最后一搏了,他又岂会吃这个暗亏?

褚琪炎手下的力道很大,根本就不容霍倾儿挣脱。

“南河王世子,请你自重。倾儿他虽然和你已有婚约,但到底也还不是你们南河王府的人,你要强留她下来,到底安的什么心?”罗思禹怒道。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褚琪炎道,目光清冷,看着罗思禹的时候,唇角弯起的弧度就不免带了一丝讥诮,“我现在没有主动和你计较什么,你就该躲到一边偷乐了,莫要得寸进尺。”

他要留霍倾儿下来的意图很明显,如果说是霍倾儿做人质还不够分量,那么至少也可以拿来垫背。

“你——”罗思禹也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全无还击之力,只剩满心焦灼的踟蹰不去,最后无法,只能往院子里追出去一步叫住了褚浔阳,“公主!”

褚浔阳止步,回转身来却是轻描淡写的盈盈一笑道:“霍小姐和南河王府既然早有婚约,那也算是半个南河王府的人了,世子要留她下来参与处理家务事,那就由着他们去好了。”

“可是——”罗思禹一急,就提着裙子追出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又怕被褚琪炎洞悉了内里关系,最后却只能是欲言又止。

褚浔阳的心里自然是什么都明白的。

她和霍倾儿之间虽然现在已经没了交集,曾经的交情还是在的。

那门内,霍倾儿并未过分的挣扎反抗,她虽不赞成对方的作为,但是在这件事上也全无立场指责。

“公主!”罗思禹不由的更急,声音里都隐约的带了哭腔。

褚浔阳抿唇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重新对上褚琪炎的视线,迎着他走了回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说起来本宫也的确好奇今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索性那就大家一起当面说清楚吧!”

褚浔阳说着,就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

几个婢女掏了火折子,把屋子里能够找到的火烛统统点燃,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这屋子里照的如同白昼。

“我们南河王府的家务事,不需要你来过问。”褚易民怒道。

“霍小姐也只算是半个你南河王府的人。”褚浔阳道,针锋相对,那意思很明显,要么就让霍倾儿跟她走,要么就当众把事情抖开了说清楚。

褚易民被气的浑身发抖。

褚琪炎却是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过就是一个奴婢以下犯上的小事,直接将她打杀了就是,也没那么复杂的。”

点翠的心口一凉,惶恐的抬头朝他看去。

褚琪炎对此却只视而不见。

褚易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就咬牙一招手。

外面两个侍卫进来,左右架了点翠就要拉下去。

“世子——”点翠惊呼一声,神色慌乱的连忙告饶,“王爷,婢妾只是一时之失,我不是有意的,求您就饶了婢妾这一次吧!”

不过一个暖床的女人罢了,何况褚易民心中已经起疑,自是半分情面也不讲的,不胜其烦的连连摆手,“拉下去!”

侍卫们拖着点翠就要出去。

“不过就是一点冲突罢了,她到底也是王爷的人,这就喊打喊杀的,岂不会叫人以为王爷薄凉,反而容易伤了下头人的心。”延陵君似乎是不喜欢这屋子里沉闷的气息,从一开始就没进来,只还靠在外面门柱的一侧,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出手将人拦了。

他的语气散漫,眸子里光芒流光溢彩,遥遥冲霍倾儿一抬下巴道:“霍小姐之前不还说是不知者不罪吗?不若你这个当事人替她求个情,饶了她一命好了。”

点翠正哭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但是想着霍倾儿这贱女人高攀了褚琪炎,心里就越发的愤恨,死撑着并不向她求情。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

霍倾儿捏着自己的袖口,神情闪躲了一下,然则开口的话亦是冰冷愤恨道:“是她对我无礼在先,本就是死有余辜的。”

说话间,更是目光怨毒的狠狠瞪了点翠一眼。

延陵君眼中笑意更深,明显是甚为满意,重又靠回了柱子上,完全摆出一副等看好戏的表情。

点翠愣了一瞬,心里积压已久的仇恨终于忍无可忍的瞬间爆发。

她在侍卫的钳制之下大力的挣扎,一面满目狰狞的冲着霍倾儿吼道:“你这贱人,是非颠倒,还想要我的命吗?分明是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在先,现在却想杀人灭口来堵我的嘴巴吗?”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要闯祸的。

褚琪炎的目色一寒,突然飘身就要上前。

延陵君一直在在密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也是眸光闪烁,抢着一步拦过去,不动声色的截住的手,微笑道:“世子还在病中,要不要也去旁边坐坐?”

褚琪炎自是不甘心被他限制,两人拼了内力对峙片刻,身后霍倾儿和点翠之间已经吵闹的不可开交。

“你信口雌黄。”霍倾儿怒气冲冲的冲上去就给了点翠一记耳光。

若说前一刻点翠是揣了十分的恶意,这会儿已经迅速攀升到了十二分。

她满眼猩红,如是一头疯狂的野兽一般,嘶声咆哮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能瞒得住所有人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你就真当自己是世子妃了?就凭你,你也配吗?世子姑且都还不曾计较你的出身,你却跑过来求他解除婚约,要去倒贴别人,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罢了!”

这个时候,她也全然顾不得抖出此事会给褚琪炎的面子造成多大的损伤了,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毁了霍倾儿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绝对不能白白被这个贱人坑了。

诚然都到了今天这一步了,褚琪炎本也没闲暇功夫在乎霍倾儿这点破事儿了,只不过点翠这话一出,他的心里立刻就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你闭嘴!”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褚琪炎突然大声吼道。

延陵君在当前纠缠,他要当众将点翠灭口都不行。

“你——你——”点翠那边还没反应过来,这边霍倾儿听了她的那些话,却是气的胸口起伏,手指颤抖的指着她。

她似是冲口而出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有顾忌一样给咽了去,下一刻委屈的眼泪直落,霍的转身朝褚琪炎跪了下去,愤怒说道:“世子,是非曲直,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纵使是不合你的心意,却也不是随便任人这样污蔑诋毁的,您就由着这个贱婢在这里胡说八道吗?”

她的这副神情语气,倒像是和点翠苦大仇深一般,竟是一点儿闺秀的架子也不要了。

这两个女人之间互掐的这样狠,分明就不只是一场误会引发的这么简单。

褚易民看在眼里,心中自有一套想法,脸上表情几乎就要绷不住了。

而褚琪炎——

则是头次领教到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女人联合起来所造成的毁灭性的风暴。

霍倾儿这一跪,委屈十足,分明是在昭告世人她是有多么的委曲求全在帮着他遮掩丑事,反而却被倒打了一耙。

“世子,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她根本就配不上您——”点翠更是被霍倾儿气的七窍生烟,大声的叫嚷。

她也是头次领教,不想霍倾儿这贱人演习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褚琪炎只觉得头大如斗,突然忍无可忍的闭了下眼。

“李林!”他寒声开口,语气虽然平稳,却带了浓厚的煞气,冷冷的打了个手势。

褚浔阳的心神一凛,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则也还还不及她有所动作,站在院子里的李林已经会意,冲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外面突然一队弓箭手闯了进来。

而同时,前面三面的墙头上,也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挽弓搭箭,对准了这边的屋子。

褚浔阳皱眉,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怎么会?”罗思禹却是不可思议的呢喃出声,“我明明有确认过,他带上山的人手不过就是院子内外的这些人的。”

这上百的弓箭手到底从何而来?总不能凭空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吧?

屋子内外的所有人都惊了一跳,有人防备,有人困惑的戒备着周遭的动静。

上百弓箭手已经是将这座院子内外围的水泄不通,蓄势待发。

映紫桔红等人不敢掉以轻心,赶忙围拢过来,将褚浔阳等人护住。

褚浔阳屏住呼吸,心里飞快的想了一想,心中立刻了然。

那边延陵君就已经抚掌轻笑,满是赞叹的说道:“南河王世子你果然是有一手,如果我所料不错,在你选定往相国寺来安置南河王妃的长明灯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动手,将这寺内一应的僧侣都逐渐替换成你的人了吧?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主持和几位管事轻易碰不得,这整个寺院上下,应该完完全全都在你的掌控之内了。”

他这般揣测,却也不需要褚琪炎的承认,就又兀自踱步到了褚浔阳面前,遗憾道:“公主,机关算尽,看来我们还是棋差一招,这样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本事,我们的确是不如他的。”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并无任何的表情,只看着被丫鬟侍卫们护着的褚浔阳,凉凉道:“浔阳,这一切都是你逼的,你还想怎么闹,我都奉陪。你敢再多抖出一件事,不过就是逼着我将更多的知情人杀人灭口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再随便扣什么帽子下来,只看你想要叫这里死多少人了!”

这个人,果然还是面面俱到。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确保他能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他又怎会孤身退居到了这山上来?

只是这相国寺被封皇家寺院,一直以来都被视为圣地,想来着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褚琪炎敢把手贸然伸到这里来肆意动作的。

“到底也还是你的心机深沉更胜一筹!”褚浔阳冷哼一声,面上却不见多少挫败的情绪。

“现在——你还待要如何?”褚琪炎同样也是针锋相对的反问。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样的局面,其实是非常不利的。

褚浔阳的面上却全无一丝一毫的动容。

她的唇角一弯,忽而一步上前,抬手就要去抓霍倾的喉咙。

她还是不死心,想要借霍倾儿的口来给他泼脏水?

褚琪炎恼羞成怒,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出手阻拦。

不想褚浔阳人在半途,却忽而狡黠一笑,身子灵巧的转了个方向,直扑了褚易民。

“王爷!”李林带头惊呼,然则大部分的侍卫都被堵在门口和院子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褚易民惊慌失措的仓惶后退。

下一刻,褚浔阳已经迫开他跟前的两个侍卫,一把扣住了他的肩头。

第100章 透心凉

“快,好不王爷!”院子里的侍卫叫嚷着就纷纷往门里挤压。

“浔阳!”褚琪炎怒喝一声,一把推开霍倾儿就抢了上去,同样也是一把扣住了褚浔阳的肩膀。

恼恨交加,他下手的力道有点大,褚浔阳只觉得肩上一麻一疼。

但却丝毫没能影响到她要做的事,她唇角翘起的弧度莫名一深,也顾不得先去摆脱褚琪炎,而是手下发力,揪着褚易民,将他远远的甩了出去。

彼时青萝和映紫两个见她要吃亏,本来正要扑过来帮忙,刚好就一左一右稳稳地将褚易民拿住了。

褚琪炎目赤欲裂,不免愣了一瞬。

这个时候,延陵君也已经抢了上来,横出一掌就去劈他的手腕。

他面上煞气很足,褚琪炎不敢力敌,不得已,只能暂且撤手,后退了一步。

延陵君抢过去,扶住了褚浔阳的肩膀,问道:“没事吧?”

“还好!”褚浔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候,李林已经带人闯了进来,暴躁的大声道:“放放了我家王爷!”

褚浔阳斜睨过去一眼,只做充耳不闻的有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浔阳,你做什么?”褚易民的面色铁青,堪堪压下心头恐慌的情绪就怒斥道。

“这就要先问问您的世子,他想要做什么了!”褚浔阳道,眉尾上挑,露出一个冷蔑的笑容来。

她也不往后退,只就毫不避讳的站在屋子中间,看着褚琪炎,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你暗动手脚在相国寺里安插了这么多的探子控制寺院内外,不知道这是犯忌讳的吗?”

“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忌讳?”褚琪炎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

他也往前走了一步,面对褚浔阳,虽然一直刻意叫自己忽视延陵君的存在,但是毫无疑问,这个人的存在总是叫他觉得分外刺眼,唯一也就只能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浔阳,你一向都是识时务的,此时此地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选择和我硬碰硬吗?”褚琪炎道。

“如果不硬碰硬,难道你还会肯放我逃出生天不成?”褚浔阳亦是挑眉,寸步不让,“既然现在这整座相国寺都已经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我也总要抓住机会,给自己谋得最有利的局面才行吧。”

褚琪炎也知道她软硬不吃。

这一晚,他的情绪分外的难以控制,只觉得心浮气躁,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压制才能叫自己维持冷静道:“现在你整个人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又凭什么跟我讲条件?为今之计,便就大家一起耗着,等褚琪枫来吧。他亲手策划了这一切,就万也没有在背后躲清闲的道理,这个时候,他若再不出面,那就未免太没有担当了。”

褚浔阳莞尔,却无半分身陷囹圄者的自觉,只道:“直接和我谈不是一样的吗?就算今天和你杠上我就必死无疑,皇叔的性命你也总要顾及的吧?你是利欲熏心,什么都舍得出去,他可是一把年纪了,难道你是想要先看着他不得好死吗?”

事情已经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就完全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一旦褚琪炎控制不住场面,那么整个南河王府就必定要毁于一旦的。

虽然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可是面对死亡,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褚琪炎这样的决断和胆色的。

尤其是褚易民,对自己儿子决绝狠辣的手段一清二楚。

“浔阳,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本王是你皇叔,你敢对我不敬,这就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谴的。”褚易民满面怒气的咆哮,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

“那就要看皇叔你有多大的分量了,你若能说服褚琪炎他束手就擒,我自然恭恭敬敬的亲自把你请下山,如若不然——”褚浔阳散漫的开口,目光却一直和褚琪炎碰撞在一起。

她一抬手,青萝立刻递了一把匕首过去。

褚浔阳将那匕首往褚易民颈边一横,唇角笑容也在那一瞬间变为冷酷,道:“就是所谓的天谴,那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这个丫头,居然真敢玉石俱焚吗?

褚易民被她这样杀气凛凛的语气震住,心口不住的收缩,冷汗都几乎要冒出来了。

褚浔阳也不管他,只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褚琪炎,道:“如何,你父王的一条性命,还不足以换你的野心抱负吗?你可得要想想清楚了,今时今日,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若是无他,便也就不可能有你。现在——你真要眼睁睁的看他先死在跟前吗?”

说话间她的手腕前送。

刀锋入肉,尖锐一疼,立时已经在褚易民颈边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点点滚落,疼的褚易民倒抽一口凉气。

褚琪炎紧绷着唇角,额角青筋隐约跳动。

这个时候,他虽然困住了褚浔阳,但也还不到不顾一切的时候,这个丫头却绕着弯子试图逼他妥协,分明——

还是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

她——

这分明是将褚易民贪生怕死的习性看透了。

褚琪炎的心中暗恨,脸上表情就越发显得隐约,冷笑道:“我若现在收手,随后死的也是全家,反而只换了你褚浔阳逃出生天,这样亏本的买卖我如何肯做?浔阳,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来耍这些心机手段了,我和父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必再试图挑拨。如果今天注定是要有一个结果,我们父子会有什么闪失,有你们这些人一起陪葬也足够了。”

褚琪炎,是不会妥协,也不会受制于人的。

“是么?这么说来,可能今天我们这些人真得要一起玉石俱焚的死在这里。”褚浔阳似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她说着,忽而缓缓侧目冲褚易民挑眉一笑,“皇叔以为呢?我们之间就一定非得要这样吗?”

褚琪炎无坚不摧,褚易民这个人身上却有很多的弱点。

褚易民养尊处优惯了,褚浔阳在他颈边划开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是流了许多的血,这会儿他就觉得头重脚轻。

可双方势不两立,有一点褚琪炎说的没错——

他们父子视为一体,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迟疑着不肯表态,但是这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褚浔阳的目光隐晦一闪,再接再厉的继续道:“皇叔,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小气又惜命,而且我大婚在即,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要和你们同归于尽的。你还是劝琪炎罢手吧,就算他现在控制了整个相国寺又怎样?只要我父亲还在帝位,只要军政大权都还掌握在我父兄手里,就算现在你们限制住了我,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出一口气罢了,最后大势所趋,怕是想要从这里安然退出去也是不能的吧?”

褚易安回京,并且地位日益稳固,再想要取而代之,其实早就是希望渺茫了。

如果注定了不能成事,又何必一定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褚易民抿着唇角不说话,却是明显有些意动了。

李林见状,心里不由的大为焦急,连忙大声说道:“褚浔阳,你当我家世子会在全无准的情况下就退居到这里来把自己困死吗?褚琪枫他既然苦心布局,可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却迟迟赶不及到这里来主持局面,你就不想其中原因吗?”

既然是最后奋力一搏了,那么以褚琪炎的作风,京城方面他不可能再不采取动作。

可是双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明显褚浔阳对他会有的手段也是了若指掌的。

“哦?”她笑了一笑,“他做了什么?是安排刺客行刺我父亲,还是策动了他手下暗桩扰乱京城,起乱生事?你对他那么有信心,那就咱们等着看结果好了,至于皇叔你么——”

她说着一顿,满是遗憾的回头又看了褚易民一眼道:“既然褚琪炎他不肯顾忌您这位父王的性命,那么我就只能亲自操刀,送皇叔你一程了,至于京城之内今日诸事的结果,来日皇权路上相逢,我再告诉您!”

感觉到她眼睛里冰冷诡异的光芒,褚易民早已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从腮边滚落,划过颈边的伤口,疼痛加剧,反而叫他在顷刻间就更加警醒了起来。

“琪炎!”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他求救的大呼褚琪炎的名字。

这个时候,就算救下他又有什么用?这样一直的拖后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又得要被人一网打尽了。

可是——

这个人,却是他的父亲。

褚琪炎的面目冰冷,站在灯影之下负手而立,他有些嫌恶的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则下一刻却是突然一抬手。

外面严密戒备的弓箭手立刻振作精神,控着满弓借灯光的指引,上百利箭直指站在屋子正中的褚浔阳。

“你真想要动手,我也不拦着,可但凡我父王会有什么闪失,你就即刻跟着他一起上路吧!”褚琪炎道,字字冷硬而清晰,一张脸上杀气沸腾,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

“琪炎,你疯了!”褚易民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亲生儿子居然对他见死不救。

“父王,你难道没看出来,她现在是踌躇满志吗?京城方面的事,已经该做最坏的雕打算了,不是琪炎不孝,而是你我父子,纵使今日要败,至少也要留几分风骨,别叫自己死的太难看不是吗?”褚琪炎道:“如果万不得已,父王你先走一步就是,杀了她,今天你和我也都不算白死了!”

他这态度,已经全然不留半分余地。

“那就是多说无益了!”褚浔阳叹息一声,仿佛是遗憾的紧张。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握在手中不住滴血的匕首。

褚易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收缩成一团。

他猛地抬头朝外面严阵以待弓箭手看去,大声命令道:“你们全都给我撤走,这里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褚琪炎见他如此,心里就又突然气闷的厉害。

褚易民兀自喊了好几声,然则那些人却是全然不为所动。

“看来对南河王府的事情,皇叔你现在已经做不得主了!”褚浔阳讽刺说道,手腕突然一横就往前压了下去。

褚易民惊惧异常,面容扭曲的只看着褚琪炎,歇斯底里的吼道:“琪炎——”

褚浔阳手里刀锋压下去,眼见着是要见血封喉,可是千钧一发之际,变故突生,却是延陵君低吼一声:“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