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延陵君道,隐隐的叹息一声,“那天他的出现绝非巧合,如果说他是要以身作饵,引火去烧什么人的话,事后就不会息事宁人,直接将这整个事情给含糊过去。而且据我所知,这个人一直庸碌低调,对朝堂政局更是敬而远之,若是按照他以往的作风,这个多事之秋,绝不会留在京城的,更别提还主动的自惹麻烦。所以,那天的事,我是怎么也想不通他要那样做的理由的。”

那一天风启的作为的确是叫人理解不了,不只是延陵君,就是褚浔阳也百思不解。

“我也纳闷着呢!”褚浔阳抿唇思索了一下,心里有一个念头盘桓,思虑再三,还是正色问道:“他的病——”

延陵君一点就通,却是无奈摇头,“有些事,是伪装不来的,我虽然没有亲手诊过他的病,但两次接触下来,却也仔细的观察过,种种迹象显示——他真实的身体状况暂时虽不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凶险,但是陈年旧疾,也确实是不容乐观,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会要一发不可收拾。”

这话别人说来或许还不可信,但延陵君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只一眼就能将此事看的透彻。

风启的病不是装的,邪风入体,又盘踞多年,现在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就是说,他确实是与皇位无缘了?”褚浔阳道,她对那人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就目前看来,至少也不讨厌,这么一来,反而生出几分惋惜的情绪来。

延陵君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褚浔阳心不在焉的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斟酌道:“那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站到风连晟的阵营里去了?”

崇明帝的儿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风邑为伍。

如果风启一定没指望上位,那么在风乾和风连晟之间,他如果要选,选的也肯定是风连晟。

至少——

在风连晟和风乾之间,风乾的胜算不大。

“不知道呢!”延陵君也是困扰的长出一口气,“探子也没发现他们有所牵连的任何迹象。”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横竖是自己没机会上位的,风启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置身事外,哪边也不掺和就是了。

“算了,咱们也不要在这里瞎捉摸了,先睡了,明天还要去四王府喝喜酒呢,到时候我找机会去探探的口风好了!”最后,延陵君道,拍了拍她的肩膀。

褚浔阳犯懒,靠在他怀里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进了里面的卧房。

——

风乾和华思媛的婚事,既然崇明帝没有反对,最后就按照良妃和风乾所期待的那样,定了最近的吉日,紧罗密布的操办起来,离着上回事发也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四王府就张灯结彩的办起了喜事。

虽然只是迎娶侧妃,但华思媛到底也是华丞相的嫡女,这场婚事办的自然不能含糊。

冷氏现在是和华思悦撕破了脸皮,在不逾祖制的限度上,无论是嫁妆还是排场都做到了最高规格,风风光光的送了女儿出嫁。

华思悦站在一众宾客前面,还要笑脸相迎,做出不胜欢喜的表情,全程下来,她都表现的大度且温和,只有贴身的丫鬟才能感知到她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凛冽的寒意。

宾主尽欢的吵闹了将近一个上午,好不容易踩着吉时将华思媛送出了门,一转身,华思悦的整张脸就如是面具脱落一般,变得森冷无比。

“夫人这是下了血本了,不仅从公中挑了许多好东西出来,听说更是将她自己的私藏也拿了之十八九添置,要不是不能逾越了正妃的规格,只怕还不止这些呢,她这分明就是冲着小姐您的,存心压制您,给您难堪的!”她身边小丫头愤愤不平道:“当初咱们夫人留下来的嫁妆,当年大小姐出嫁的时候已经分出去了一半,剩下的放在公中,这些年也有花费,具体也不知道剩了多少。”

当年大小姐华思浅出嫁的时候,他们和冷氏之间没有嫌隙,冷氏也表现的大度,把婚事办的很体面,嫁妆也没少给,现在她掏空了自己的私藏给华思媛添置,公中的也动了不少,可想而知,届时到了华思悦这里——

虽然碍于皇室的身份在上面压着,她也不敢太过寒碜了,但华思悦却是知道,冷氏留给她的那些陪嫁产业,铺子田产都没有太值钱的了。

“她这本来就是冲着我的!”华思悦冷笑,脸上却没有多少愤怒的表情,只是眼神森凉无比,“随便她去折腾吧,她这是自觉打了我的脸,却不想想,她就是给的嫁妆再多,华思媛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四王府的侧妃,尊卑有别,四王妃又早有了儿子傍身,还能叫她翻出个天去吗?”

“可只到底也是叫三小姐抢了先机了,听行宫那边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似是病的不轻,而起她人又不在京城,奴婢瞅着最近就连老爷对小姐的事情也不是那么伤心了。”下丫头还是忍不住的忧虑。

“皇后娘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本来是有机会打压良妃和四王府的气焰的,怎么那么不凑巧,会撞上二皇子殿下了?”想起那次的事,华思悦终究还是气愤难当的。

诚然永定侯是不会告诉他,他的行此计划早就被人半路截胡,现在已经不只是嫁祸良妃失败的问题了,而是他和陈皇后满头包,惶惶不可终日的追查,愣是没有找到那些失踪了的自己人的下落。

华思悦也知道风连晟对她不怎么上心,只一心把个陈皇后当做靠山,却全然不知,她的靠山——

已经岌岌可危,完全靠不住了。

“凡事都难免会有意外,小姐还是不要再想了。”小丫头劝道。

“嗯!”华思悦点点头,转身看着欢声笑语不断的前院,冷冷道:“前面的宴会该开席了,这个时候我可不能缺席,过去吧!”

小丫头于是扶了她的手,主仆两个快步往前院行去。

——

四王府和丞相府结亲,两家都大摆筵席,以镇国公府和皇室的关系,荣家人去的自然就是四王府了。

宣城公主依旧推诿没来,由二夫人母女代劳了。

一家子人是一起出的门,和其他宾客一起去礼堂观礼。

良妃不在京城,太后又不可能纡尊降贵的过来,于是这天的高堂之上却是没人坐的,不过横竖也不过就是娶个侧妃罢了,而且长辈缺席又是事出有因,倒也不算是太难看的。

华思媛穿一身米分红艳丽的衣裳,头上蒙了盖头被喜娘牵引进来行礼,四皇子风乾红光满面,一副意气风发的表情,看的出来,是真的十分中意这门婚事的。四皇妃也是喜气洋洋,满脸堆笑,一眼看去端庄得体,但是细看之下,却还是能够发现她眼中倦怠的疲累之色。

“母亲,最近京城里人人都在赞誉四王妃,说她端方大度又贤惠的很,主动去太后娘娘跟前替四殿下求娶华思媛,可是说到底,她这也是被逼无奈,心里不痛快呢吧?”荣怀萱偎依在二夫人身边,不屑的小声说道。

她倒也说不上是同情四王妃,反正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算是为人正妻的,迟早也都得经历这一遭,现在还没轮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也就把这事儿当笑话看了。

“别胡说!”二夫人不悦的回头瞪她一眼,她们母女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再加上前面许多客人在起哄吵闹,这几句二月倒也不至于被人给听了去。

“我就是和你说说——”荣怀萱撇撇嘴。

“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以后出了门就不要随便的论人是非了!”二夫人道,语气颇为严厉,却并没有指责的意思,她扯了脖子,又往人群里看过去,也似是若有所感的叹了口气道:“四王妃的精神不好,是有别的原因。”

荣怀萱一听就来了精神,不禁好奇的瞪大了眼睛道:“怎么了?”

二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也是前两天去张侍郎家里走动的时候才听说的,四王妃的肚子又有好消息了,不过因为这段时间王府要忙着办喜事,就没张扬。今天进门的这位侧妃,虽说是娘家硬气,但四王妃的背景也不弱,再加上膝下已经有了子嗣,小世子也长得很好,其实真要说起来,华家送这一个女儿过来,到是有些鸡肋了!”

那天四王府里发生的意外虽然是被太后勒令压下去了,并没有传开,但根据种种迹象揣测,很多人也都能猜出个大概——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否则华家不能在和太子府定亲之后又这么急着把另外一个女儿塞进四王府。

只是荣怀萱那心思浅,二夫人就敢对她露口风。

彼时四皇子和华思媛已经行了大礼,华思媛正被喜娘搀扶着跪下去给四王妃敬茶。

她端端正正的跪在四王妃脚下,头上的盖头还没掀开,喜娘递了茶汤到她手里,盖头上面流光溢彩的穗子末端点缀的细碎宝石震动一晃,倒影在茶水里的是盖头下面女子娇羞含笑的一张芙蓉面。

四王妃的目光一滞,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面上却还要大度的带了笑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亲亲热热的和华思媛交代了几句体己话。

礼成之后,华思媛就被喜娘扶着去了新房,观礼的客人也各自散了,准备入席。

这样的宴会,依旧是男女分席而坐,褚浔阳和延陵君说了两句话,刚好旁边三公主过去搭讪,于是就攀谈了起来。

延陵君则是转身往前厅的方向行去。

荣怀萱扶着二夫人的手也出了礼堂,正要往后院那边的花园里走,目光不经意的一扫,却见走在前面的延陵君身边竟又多了一人并行。

那人穿了一身暗蓝色的锦袍,身上装饰不多,但只看他的背影一眼,荣怀萱就是心中大动——

那人,竟然是从不出席这种场合的二皇子,风启。

“母亲,我的帕子不见了,可能是刚才掉在礼堂里了,你先过去宴会那边吧,去回头去找找!”荣怀萱想了想,立刻就对二夫人道。

“怎么这样不小心?”二夫人皱眉,“以后别这么丢散落四了!”

“我知道了!”荣怀萱卖乖的晃着她的胳膊讨好的笑。

二夫人对她素来宠爱,也是无奈,只就先带着丫鬟往后院去。

荣怀萱转身,慢吞吞的假装要回礼堂那边,回头看到二夫人走的远了,立刻就转身穿过前面的宫门,往之前延陵君和风启经过的方向追去,然则追过去的时候,眼前却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

这边延陵君也是赌着运气,却没有想到这天居然真会在这里遇到风启。

他的为人向来都是八面玲珑,当即就主动找了过去,两人只做闲聊寒暄着往宴会大厅的方向去。

“在这里能遇到二殿下,实在是太好了,省的我主动登门,就未免太招摇了!”延陵君道,直接就没绕弯子。

“本王和荣少主之间好像也还没到需要登门造访的关系,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风启款步往前走,也是目不斜视。

“不算有事,只前面有个问题困扰我许久,左右想不通,干脆就直接来请二殿下替我解惑了!”延陵君道,唇角含笑,那脸上表情却是半真半假。

风启也不管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闻言,忽而冷笑了一声道:“本王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向你交代的吗?横竖你要做什么事,和本王无关,本王的事,你当时也没必要追究吧!”

“话虽如此,但荣某却没有平白受人恩惠的道理。”延陵君朗声一笑,随后压下旁边垂下一簇花枝又松开,那枝头花瓣就被洋洋洒洒的震落下来,在两人身后洒了满地。

延陵君面上一直在笑,那笑容也是如沐春风,无懈可击,此时出口的话却明显带了冰锋,十分的不客气道:“那日殿下从行宫折返,是有意要和我们夫妻走在一起的,可是原因我一直百思不解,最后那些刺客到底因何而来,姑且抛开不提,但是据我所知,那一天本来是永定侯府的暗杀计划,要针对我荣家车队的。二殿下你突然上赶着出面替我们挡灾——说实话,无功不受禄,在我看来,这可并不是件好事,所以,我觉得咱们之间还是很有必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

第020章 太子,真是好运气!

风启转头看过来。

他脸上表情一直很平静,如是戴了一张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一样,即使这样,也没有打破这种平静。

延陵君也止了步子,定定的看着他,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本王只是不想你们也掺合到皇室的内斗当中!”风启如是说道:“相反,此事若由本王担待下来,就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那件事,说到底也就只是皇后和良妃之间的争端,既然可以直接压下去,又何必渲染开来,给大家彼此都添麻烦呢?”

“是吗?”延陵君自然不会相信,只半真半假的笑道:“在我看来,二殿下可不应该是个惧怕麻烦的人,如果真是不想理会这些麻烦,大可以直接返回封地,不来趟浑水了。”

“有些事,真的是说想要置身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吗?”风启反问。

延陵君但笑不语,他就又继续说道:“你在本王面前也无需装傻,现在朝廷的局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已经不只是表面看上去,老三和老四之间互别苗头了,最大的危机在哪里,你也一清二楚,这个时候,再放任那些目光短浅的女人上蹿下跳,这局势一旦一发不可收拾,你镇国公府横竖是两年不得罪,但是身处本王所在的这个位置上,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风邑,偏偏良妃母子和陈皇后之间还是不休止的内斗。

“二殿下你果然是不简单的!”延陵君道,意有所指。

风启也发现了风邑的野心和小动作,这个人,果然是深藏不露。

“身在皇室,本来就是这样,我不去争那个位子,却并不代表我就是个聋子瞎子,眼前这样的情况下,适当的做点什么,也不可以吗?”风启道:“皇后短视,永定侯府的人又被前些年的荣耀冲昏了头脑,好大喜功,根本就是糊涂的,他们现在看似是积极的替连晟打算运作,但实则却是在拖后腿,这些个蠢事,能少一桩就还是少一桩的好,你说是吗?”

“你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延陵君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一般的表情。

这位二皇子,不仅洞悉了风邑的野心,就连风连晟对陈皇后和永定侯府的态度都洞若观火,这个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当真是心思清明。

可是他虽然明明知道这所有的事,却还能若无其事的蒙蔽了所有人。

这样的人——

哪怕不是朋友,都无所谓,可如果要作为敌人的话——

那就绝对是个叫人棘手又头疼的对手。

风启并不否认,只道:“本王给出这样的解释,还不能叫你满意吗?”

“这算解释吗?”延陵君失笑,笑过之后,眼中笑意却是不觉更加深刻三分,紧紧逼视他的视线道:“在我看来,这就只是二殿下用来敷衍我的借口罢了!”

风邑的面色微微一变,不觉的就带了几分微凉。

延陵君说着一顿,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再度无所谓的笑道:“不过哪怕只是借口,但也不得不承认,二殿下你给出的这个借口,合情合理,完全无懈可击,要叫我勉强接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今天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想你应该也不介意同我再多说两句吧?”

风启轻轻的抿了下唇角,算是默许。

“为什么要成全连晟太子呢?纵使你们同为兄弟,但是这一重关系也未必就靠得住吧?夫妻反目,过河拆桥的事都屡见不鲜,就算你宽容大度,别人却也未必会领情的吧?”延陵君道,他的语气带了几分明显调侃的意味,但是心里却忍不住的悠然一叹。

风启这样清明的心思,理智的行为,若不是身体受限,绝对是有资格和风连晟一决高下的,那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远不是现在的风乾可比。

只可惜啊——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风启不是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最后却只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延陵君的心头微微一震,脸上表情也不觉的严肃三分。

“父皇他不需要两个一样优秀的儿子,他只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够了,在这一场博弈当中,本王从未入局,就更无输赢可言论,但凡最后不是全军覆没,连晟就永远都是父亲最满意也最叫他得意的二字,至于我们——就算偶尔犯蠢,就算都有瑕疵,也都无所谓,就因为我们全都不是连晟的对手,所以父皇在默许连晟上位的时候才更放心!”没有任何一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儿子们骨肉相残。

就因为相比之下风连晟显得太过优秀,根本从来就没将他的那些兄弟放在眼里,所以相对的,也就不屑于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作为父亲,崇明帝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如果唤作其他人,或是恃宠而骄的风煦,或是急功近利的风乾,一朝得势,都势必要清洗一番,永绝后患的。

“所以那天你出面阻止皇后与我们为敌,仅仅就是因为这样?”延陵君明显还是不全信的。

风启也知道,只以这样的理由,很难完全的说服他,却是还是说道:“最起码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连晟上位,对我而言,是最有利的。”

更主要的是,崇明帝已经开始默许这一点了。

面对他这般冷淡疏离的态度,延陵君也知道再追问下去都是枉然,不由的深深看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太子殿下真是好运气!”

这一句,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

风启也不接茬。

就再两人想要继续举步前行,往宴会大厅那里去,身后的小径上突然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紧跟着是荣怀萱带着惊喜的声音道:“大哥?”

这个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延陵君的心里不悦,面上却是半点迹象也无的寻声看去。

荣怀萱跑的有些急,过来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微喘,垂下眼睛给风启行礼,“臣女见过二殿下!”

风启并不理会,只对延陵君道:“本王先行一步了!”

说完就当先独自前行。

荣怀萱在花园里转了好大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两人,本来看到风启和延陵君正站在一起说话,还觉得是个机会,不想她这追过来根本就连话都说上一句,对方就甩袖而走了。

她有意想追,却苦于没有理由,只有些恼怒的咬住嘴唇。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延陵君随口问道,瞥见她正追着风启背影的目光,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这段时间,应该是被二夫人和荣钦耳提命面的嘱咐,荣怀萱对他和褚浔阳一直都敬而远之,在他们面前几乎连面都不露的,现在会主动追到前院这里来,没有鬼才怪!

“没——”荣怀萱也知道这个大哥不好惹,赶忙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心口胡诌道:“是——是公主叫我来问问你,回头等喜宴散席,我们是直接回府,还是等着大家一块儿?”

这种话,就算褚浔阳真的需要问,也不可能叫荣怀萱来。

而且——

荣怀萱这丫头也是被宠坏了,从来眼高于顶,想支使的动她也不容易。

“还早呢,再说吧!”延陵君也懒得应付她,只道:“马上就要开宴了,别乱跑!”

说完就转身欲走。

“大哥!”荣怀萱心里着急,忍不住出言叫住他,一咬牙就追上去一步,脸上表情尽量装作好奇的问道:“大哥和二殿下之间很熟吗?”

“怎么?”延陵君斜睨他一眼,流光潋滟的眸子给人一种十分炫目的感觉,这一个笑容,在别人看来,多会觉得惊艳,但荣怀萱却是心口骤然一缩,心虚的利害,赶忙垂下眼睛,避开他的视线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看见你和他说话,不是说二殿下闭门养病吗?却没想到今天他也会来!”

这个丫头,套话的手段并不高明,而且风启那人,绝对不是她能肖想的。

“他的病情的确是不容乐观,再过阵子,等能够远行了,就要回封地去了,以后也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延陵君道。

他虽是懒得管荣家那些人的闲事,但是这个荣怀萱实在是没轻没重,所以就好心给了她一句提示,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荣怀萱大为意外,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快回去吧!”延陵君于是就不再多言,径自举步离开。

荣怀萱捏着自己的袖口,在那里站半天未动,一直用力的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听到有人巧笑倩然的从旁边另外一条小径上走了过来。

“荣大公子真是个难得的好兄长,荣小姐你当真是好运气呢!”

荣怀萱一惊,赶紧循声望去,却见一身盛装打扮的三公主正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含笑走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是在附近偷听了多久了,不过显然,延陵君和风启都是不会叫她听到任何关键内容的。

“三公主!”荣怀萱面容僵硬的勉强和她打了招呼。

三公主完全不同于四公主繁昌温顺柔软的性格,行事反而十分的张扬,因为太过傲慢刻薄了,在京城贵族圈子里,却不是个太有人缘的人物。

荣怀萱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白,敷衍着就道:“我母亲还在等我,就不陪公主殿下说话了。”

“本宫不过是刚好碰到,和你说两句体己话而已,你着什么急?”三公主道,突然就冷了脸,语气也变得尖锐讥诮起来。

荣怀萱虽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是君臣有别,她也不敢直接忤逆对方,只能咬牙止了步子。

三公主款步踱到她面前,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道:“方才荣大公子的话,看来你是没有听进去的,本宫的那位二哥,皮相的确是生的很有些可取之处的,可是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大半个废人,就算太后和父皇因为怜悯而给了他一些体面,但也仅限于此了。荣大公子会那么说,也是为你好,如果你真叫嫁了他,唯一好听点儿的就是顶着个皇子妃的头衔,届时随他跋山涉水的返回封地,背井离乡,更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荣怀萱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事这就被她不留情面的给戳穿了,顿时就羞窘的无地自容,慢慢通红的大声驳斥道:“三公主,就算你的身份尊贵,也不能信口开河,这样损毁我的名声,真当我们荣家人是好欺负的吗?”

荣怀萱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宣城公主说话还是很有些分量的。

三公主面上笑容不改,便是含笑握了她的手道:“你瞧你生什么气,本宫也是觉得咱们是亲戚,才和你说两句体己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本宫只是说话比较直,你不爱听,就当是我没说好了,做什么要生气呢?”

向来眼高于顶的三公主,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了?

她脸上笑容分明是透着虚假,但对方都伏低做小到了这个地步,荣怀萱也担不住了,勉强压制住情绪道:“我只是一时激动,有冲撞的地方,请三公主不要介意。”

“哪儿能呢!”三公主笑道,亲亲热热的拉了她的手道:“走吧,后头的宴会就要开席了,我们一起过去!”

荣怀萱虽然不喜欢她,但是抬手不打笑脸人,也不能拒绝,两人就貌似和气的一起往后院的宴会大厅走。

荣怀萱因为被人揭穿了心思,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三公主侧目瞧见她的神情,冷蔑的露出一个笑容,与她搭讪道:“以前你和繁昌不是走的很近吗?怎么最近这段时间好像很少见你递牌子进宫了?”

“没什么!”荣怀萱面色尴尬道:“是我祖母最近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我一直在家陪她,所以就外出的少了。”

“是么?”三公主也不揭穿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们去到后院摆设喜宴的大厅时,本来正是马上就要开宴的时间,大门口还有几个刚逛园子回来的女眷说说笑笑的往里走。

厅中的酒席都已经摆上了,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这个时候,大家都相携往里走,一片欢声笑语中间,突然一个婢女惊慌失措的从后堂奔出来,面无血色的大嚷道:“大夫!快找大夫,王妃——王妃她不好了!”

第021章 四王府的血案

那婢女就是一直贴身跟着四王妃的心腹之一,此时惊慌失措的冲出来,因为跑的太急,直接把摆在后堂入口处的一张桌子撞歪,菜肴美酒洒了一地。

殿中正在谈笑风生的女客们俱都吓了一跳,立刻停止了交谈,齐刷刷的看过去。

“大夫!快去请大夫!”那婢女摔的不轻,一时爬不起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赶紧扯住旁边一个正往里传菜的婢女吩咐。

“哦!”那婢女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扔了托盘,转身冲出门去。

因为帝后等人都不在京城,而丝王府这又仅仅是娶侧妃,所以这天宫的后妃倒是没有到场的。

这个时候,没人出面主持大局,褚浔阳略一思忖,就站起来道:“我们过去看看!”

看那婢女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在演戏,她虽然不管闲事,但如果真是四王妃会有什么闪失,到底也不能坐视不理。

褚浔阳打了头,主人家都不在场,这里的宴会也没法进行了,于是其他人也都纷纷跟上。

“公主这边走!”四王府那婢女忍痛爬起来,一边引着褚浔阳等人穿过后堂,走到通往后院的回廊上,一面还是惊惶无措,步子凌乱。

“四王妃到底怎么了?”褚浔阳边走,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奴婢也不知道,前头行完大礼,华侧妃被送到了新房歇息,王妃过来陪她说了会儿话,看着开宴的时辰差不多了,就要往这边来,没曾想才走到半路就突然肚子疼,再就一步也走不动了,满头都是汗!”那婢女道,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四王妃如今又有了身孕,她要是别的小毛病也就罢了,万一是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什么损伤,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怕是个个都难逃干系。

四王妃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肚子痛?十有八九娘便是和她的身孕有关的。

褚浔阳心里对此并不乐观,暂时也没多问,只就快步往前走。

四王妃应该是从新房出来不一会儿就出的事,他们赶到的时候,本来正在新房里陪着新嫁娘说话儿的几位夫人小姐都已经闻讯赶了来,再加上四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哭天抢地的陪着,远远地就看那回廊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都让开!”陪着褚浔阳一行回来的大丫头排开人群挤进去,彼时四王妃已经疼的有些神志不清,靠在两个丫鬟身上,脸色惨白,脸上都是冷汗,几层衣领都被汗水湿透了,口中喃喃低语,“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人群之中,却是一阵静默,所有人都看着她身下已经染了一大片的殷红血迹,已经露出不忍的神情来——

流了这么多的血,孩子指定是保不住的了。

“这…”二夫人和褚浔阳一起走在最前面,见状就心口紧缩的倒抽一口凉气。

“都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王妃不舒服吗?还不把她搬到房里去?”着实褚浔阳是闻惯了血腥味的,此刻胃里也是一阵的不舒服,她冷着脸,怒声呵斥。

“可——”之前从新房那边提前赶过来的人里面既有生育过孩子的过来人,她们都不是不知道应该先把四王妃扶到临近的厢房里安置,可是——

从事发到现在,前后也没多长时间,四王妃已经流了那么的血,湿了自己的衣裙不说,更有血水滴滴答答是从回廊上滴落旁边的花圃里,这哪里只是小产这么简单的?弄不好就是大出血。

所以这个时候,是个人就不愿意插手来沾这个晦气,回头四皇子追究下来,要是殃及池鱼,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二夫人也是个圆滑的,赶紧扯了一下褚浔阳的袖子,面有难色道:“公主,看王妃娘娘这个样子,好很严重,还是不要随便移动的好,等大夫过来看过再说,会不会好一点儿?”

这件事,还是少沾染为妙。

褚浔阳却没管她,只看着四王妃身下不住渗出的血,眉眼间就更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呵斥道:“都聋了吗?没听到本宫的话?你们王妃的身子都这样了,你们就让她在这凉地上呆着?”

其他人都是明哲保身,四王妃身边的人却是要护主。

“是!”那大丫头勉强定了定神,赶紧擦了把眼泪,爬起来道:“快!周妈妈,快把王妃抱起来。”

一个身体健壮的妈妈连忙过去,将四王妃小心的抱起来。

“最近的厢房在哪里?先送过去!”褚浔阳道:“再去个人去看看,赶紧把大夫找来!”

“奴婢去!”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自告奋勇的抹了把眼泪,飞奔而去。

那大丫头却是为了难,迟疑道:“前面离着最近的院子就是华侧妃的住处了,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王妃又见了红,怕是不吉利!”

“送过去!”褚浔阳道,语气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