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邑的目光闪了闪,突然失神了一瞬,随后就又马上恢复如常道:“你说的没有错,不过横竖摆在你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而无论你们怎么选,都是本王的出路!”

他竟然——

是这样的信心满满。

果然——

是有备而来的!

褚浔阳的心里不由紧张的戒备起来,眼角的余光一瞥,恰是从高处瞧见那院子外面一大队的人马奔驰而来。

她送嫁队伍的装束和南华这边的各种亲军卫队差别很大,褚浔阳自然一眼分辨。

那些人过来的时候,因为受到御林军的阻挠,故而也闹出了不晓得动静,院子里的众人听了动静,纷纷回头,不消片刻,延陵君已经当先一步带人闯了进来。

他的面容冷肃,带着那么一股子明显的戾气,和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风梁看一眼他带来的人,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冲上前去一步道:“荣烈,你做什么?居然带人私闯禁宫,你不要命了?”

延陵君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排开人群朝那阁楼走去。

那里,褚浔阳注意到,自那出现的那一刻,风邑突然发出了一声隐隐的叹息,那似乎——

是一种失望之极的情绪!

难道他对延陵君还会又什么别的期待吗?

不,或者说是他真正期待的人,其实是荣显扬而已。

“能问个问题吗?”褚浔阳的心思一动,突然语气轻缓的问道。

风邑的思绪被她打断,回头看来,“什么?”

“本宫看安王殿下您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据我所知,你之前派去行刺我父亲的刺客是不会作假的,怎么,您对自己的手下,就这么的没信心?现在赶过来的人不是父亲——”褚浔阳说着,就玩味的笑了,“你很失望?”

风邑看着她,倒是没回避,只半真半假的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本王在等的就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褚浔阳的脑中轰然一响,被他脸上笑容一晃,脸上表情瞬间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眉头深锁的试探道:“难道——华城果然就是你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

她一直觉得这件事还值得更深一步的推敲,只苦于拿不到切实的证据。

风邑这话,如果不是故意为了混淆视听来误导她,那么——

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风邑只笑了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褚浔阳看着他神态自若的侧脸,再也不能掉以轻心的再次开口道:“你对父亲他——真有那么恨吗?”

风邑闻言,唇边的笑容突然瞬间凝固,压在栏杆上面的手指不由的用力扣紧。

褚浔阳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道:“就因为当年他没有对你施以援手,看着你完全落入杨妃为你挖下的泥沼之中,所以你对他——”

因为荣显扬的态度立场问题,风邑和他对立并不奇怪,但是这么久了,褚浔阳已经分明感觉到了——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荣显扬因为风清茉的死而迁怒风邑的问题,同时——

风邑对荣显扬,也是苦大仇深,恨入骨髓里了。

她本来也是不耻于风邑的这种心态,但是就在今天,在这阁楼下面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却是突然茅塞顿开。

杨妃死的那年,风邑只有五岁,根本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而已,那个时候,只凭荣显扬的地位和人脉,如果他真能将风邑作为亲人般的眷顾——

那么今天的风邑,也不至于一步一步泥足深陷,被逼着走上这条乱臣贼子的道路,并且无法回头。

风邑的唇角隐约痉挛似得动了动,他想要扯出一个无所谓微笑的表情,但是这一个笑容所表现出来的,却就只有苦涩。

“觉得我得寸进尺,很不可理喻是吗?”他说,却也没等褚浔阳回答,就又摇了摇头,哑声笑道:“是啊,是我贪心不足,不知好歹,因为我,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妻子,毕生挚爱,他恨不能看着我陷入万丈深渊都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只有我——”

他的话只到一半,突然就没再继续下去,而是仰面长天,缓慢而绵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因为他的命是当初风清茉拿命换来的,所以他对荣显扬一家就注定了一生亏欠,只是很遗憾,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他还不曾学会感恩,就先狭隘自私的恨上了对方。

曾经,他也为风清茉的死而自责过,可是诚如褚浔阳所言,自他自己被逼着逐渐陷入泥潭之后,就已经不得已的断了自己所有的曾经和良知。

他要活着,并且只能是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活着。

风邑脸上表情,寂寥当中又透着复杂,褚浔阳却只觉得无言以对,无论是荣显扬的偏执还是风邑埋没了良心的自私,全都事出有因,作为局外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评论的余地,更何况——

那两人之间的种种,也并不是用简单的对错二字能够囊括的。

“算了,本王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反正过了今天之后,这里有关的一切,曾经所有的过往,都将要不复存在!”闭着眼缓了片刻精神,再重新张开眼的时候,风邑面上表情就已经恢复如常。

他重新回头,彼时延陵君已经走到了小楼前面。

“君玉,你来啦!”揉了揉眉心,风邑笑道。

“我来接芯宝走!”延陵君道,直白而干脆,连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这里我负责替你开路,保你平安出宫,事后——我只要芯宝平安!”

当着崇明帝的面他说这样的话,弄得严重了,那就是反叛。

风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这就是他方才和褚浔阳所说的两条路的其中之一,只不过他的心里却始终倾向,以为延陵君多少是会为了荣家和荣显扬着想,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事实证明——

他对自己这个外甥的了解,就和当年对自己的姐夫一样。

延陵君他就只要褚浔阳,根本就不管随之而来,将要花费多少的力气才能扭转荣家即将面临的处境。

而作为此事最直接要受到冲击的“被害者”,宣城公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暴跳如雷的站出来道:“你的脑子糊涂了不成?安王掳劫太后,逼宫造反,罪大恶极,你不想法子救太后脱困——”

“祖母!”延陵君没等她说完就出声打断,嘲讽道:“太后遭掳,她的儿孙都在这里站着,荣烈人微言轻,几时轮到我来强出头了?”

“荣烈,你的意思是皇祖母的性命还不及褚浔阳来的贵重吗?你简直就是——”风梁几乎是气的七窍生烟。

延陵君却懒得和他计较,只仰头看着高处的风邑道:“如何十二舅舅?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君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好意思赶着过来开舅舅的玩笑吗?”风邑不为所动,举目四望,轻声的笑了笑,“就算你今天保得我顺利出宫甚至离京又怎样?难道舅舅后半生的荣辱安危,你也能保证一概负责吗?”

延陵君才不会管他的死活,这个小子,和他的那个父亲一样,都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这就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舅舅你神通广大,难道还会需要我再为你做什么吗?”延陵君也不掩饰,直接说道。

风邑的眼皮隐约一跳,突然就很怕再听他说点什么了。

“罢了!”他摆了摆手,“虽然没能见到你父亲过来,本王还是觉得遗憾,但一切——也便就到这里为止吧!”

他的话音未落,风连晟突然眼尖的发现他身后的阁楼里有滚滚浓烟蹿出来。

第052章 逃出生天

发现这件事之后,风连晟的第一个反应是扭头去看身边的延陵君,而没有先去管风邑的反应。

风邑的目光微微一深,他身后已经有一个随从凑上来,小声的提醒道:“殿下,火势已经起来了!”

但是脸上表情却是讳莫如深。

那阁楼的主体本来就是木制,再加上年代久远,木质被风干的利害,不消片刻就火势蔓延,几处的窗户透出破破烂烂的窗纸已经可以瞧见里面乱窜的火苗。

“着火了!救火!快来人救火啊!”令文昌第一个失去了冷静,尖着嗓子大声道。

院子外面有侍卫涌进来,然则才刚冲进阁楼,就被迎面卷过来的火舌给顶了出来。

令文昌更加慌乱起来,满头大汗道:“皇上,安王是提前叫人在这楼里淋了火油,火势已经完全失控,侍卫们进不去啊!怎么办?太后娘娘还在上头呢?”

崇明帝的脸孔在火苗的影射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看上去阴沉恐怖。

他不说话。

那阁楼上面,风邑突然俯视而下,双手撑着前面的栏杆看向下面面无表情站着的延陵君,似是苍凉的叹息一声道:“你果然是本王的好外甥!”

延陵君就像是根本就没听到他的话,直接又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注视着上面的褚浔阳道:“芯宝!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完全不考虑风邑此时就在褚浔阳身边,并且恼羞成怒,孤注一掷这样的因素,只就定定的望着褚浔阳。

风邑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两人就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风邑居然真的就未曾插手过问。

褚浔阳亦是低头看着楼下的他,她往前走了一步,风梁看在眼里,突然焦急道:“父皇,皇祖母还在上面,再不救她下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眼前的这个场面,下意识的就叫他怀疑风邑是对延陵君放水。

可是凭什么?他们风氏才是南华王朝最尊贵的一族,凭什么褚浔阳可以安然脱险,而却要太后丧生于此?

崇明帝的心里虽然也有雷同的想法,但是他却相对要理智的多,因为他很清楚延陵君和他那父亲一样偏执又冷漠的个性,不管风邑是因为什么而对他网开一面,但是现在若是跟他提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话,那就等同是狗屁,他根本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阁楼里的火是从楼梯口开始燃起的,这会儿已经席卷整个一楼,就连二楼这个露天平台上面回头往里也能看到金色的火焰跃动了。

褚浔阳盯着楼下的延陵君看了两眼,然后却突然回头看去,对一直躲在那扇门稍稍里面,隐藏自己的映紫,命令道:“你过来!”

映紫这个时候,早就紧张的满手心跑汗,眼见着火舌要将她所占据的地方吞没,可是从延陵君出现之后,她就更不敢露面了,因为她很清楚下面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所以就自欺欺人的逃避面对。

她咬着嘴唇,满眼仇恨的回望褚浔阳,就是一动不动。

风邑带着看好戏的表情侧目去看褚浔阳道:“你别得寸进尺,本王现在网开一面,这是给你机会——”

“何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横竖我又不会领情!”褚浔阳不屑的打断他的话,“说什么网开一面?你现在不能动我,总算你还有点儿良心,还知道偿还当初欠下君玉的一条命,咱们之间,就不需要再虚张声势的扮大尾巴狼了吧?”

当初在楚州,风邑一手操纵,害延陵君遇险,并且险些丧命,虽然表面看上去他们舅甥两个已经为此决裂,但是叫人意想不到的是——

有一日,到了今时今日的这般境况之下,两人居然会心照不宣的再因此事达成共识。

褚浔阳的想法惯常都太过通透,通透到让风邑这种擅长步步为营和阴谋算计的人每每与她交谈起来都觉得索然无味。

风邑有些兴致缺缺的撇撇嘴。

映紫本来是一心以为他会拿褚浔阳对荣烈父子开刀示威的,对于眼前的场面既困惑又愤怒,但是褚浔阳的报复,才是她现在最畏惧的东西,于是赶紧咬牙说道:“安王殿下,奴婢答应替您办事,对您效忠之后,就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难道您现在却要出尔反尔——”

“什么出尔反尔?一切都不过你的想当然罢了,难道本王还曾对你许诺过什么不成?”风邑听了笑话一样轻笑一声,“而且你觉得本王还需要对区区一个奴才你来我往的投桃报李吗?”

他们这样的人,都是天生的掌控者,映紫深知,她这样的人,无论是在延陵君面前还是风邑面前,都是卑微到了尘埃里的。

“殿下——至少看在奴婢也曾为您出过力的份上——”映紫的语气不由的软了下来,神色乞求。

风邑没有像她期望中的那样去杀了青萝和浅绿,替她灭口,那么现在就算还有机会锄掉褚浔阳,她也再没有机会回到延陵君的身边了。

这个结果虽然叫她绝望又愤怒,但是眼前——

还是保命要紧!

风邑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褚浔阳一眼——

这就是他的态度。

旁边的两个侍卫马上就要闪身过来,褚浔阳的目色微微一寒,突然抢着一步朝映紫一掌击去。

彼时屋子里的火苗就要窜上来了,映紫不能往屋子里退,仓皇之下,只能迎着她也送出一掌。

她的掌力要比褚浔阳来的更足,褚浔阳从来不肯吃亏,自是如她意料当中的一样身形一侧,避了开去。

映紫心里舒一口气的同时,风邑却是突然勃然变色。

果然,褚浔阳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映紫,而是冲过去,抢占了映紫方才占据的位置,并且手下力道精准无比的将那门柱上面一个很不起眼装饰用的小突起给拍进了柱子里。

沉重的摩擦声过后,那柱子旁边的地板上已经现出一个方形的暗洞入口。

“褚浔阳!”那个机关的位置极为隐秘,而褚浔阳被带上来之后都一直规矩,风邑是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里,顿时就一反常态,气急败坏!

“安王殿下,您的退路现在被我发现了,该怎么办呢?”褚浔阳却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冲着他微微一笑。

风邑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狰狞,目光死死的盯着她探进那入口下面慢慢摸索的脚,直至——

褚浔阳的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提前在这阁楼里淋了火油,只要点火,整座阁楼很快就会被焚烧成灰烬,并且坍塌,这个动口附近装的是机关还是火药?而且火场里你应该也提前藏了侍卫和宫女的尸体等着用来瞒天过海吧?届时只要毁了这个洞口,就任凭是谁也不会想到你安王殿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死里逃生,我想你之前所言,要将过去种种都在今天做一个了断,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吧!”褚浔阳的语气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

他灭了华城,又可以杀了太后,唯一美中不足,是他最为痛恨的荣显扬没有一并出现,但是能以此局换得他逃出生天以后海阔天空的新生,也已经很是值得了。

如果只从这一点上看——

风邑他居然刻意遏制仇恨和贪念,当真是十分有决断的一个人了。

按理说,对这样的聪明人,褚浔阳或许是原意成全他的,可是——

风邑不行!

这个人的命,是她要拿来还给赵祁安的!

思及此处,褚浔阳的笑容突然就有了一瞬间的冷凝,足尖对准下面寻到的那个机关狠狠的踢了下去。

风邑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再也无从考虑更多,直接奔过去,顺手一把拽着褚浔阳跳进了那处阴暗的密道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用来最后损毁掩埋密道入口的只是机关而非火药,那是一处坡度很陡,向下的楼梯,几乎是踏进去的一瞬间,褚浔阳就已经感觉地动山摇,被扑了满脸的灰。

混乱中,后面似乎又有人跟着跳下来。

风邑对这密道中的构造十分熟悉,拽着她轻车熟路的一通奔走。因为是在宫里,这条密道他肯定没有半大挖的太长,那样的工程浩大,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总共他们也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再度重见天日。

风邑再度开启了一处机关,从那出口爬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样子看上去狼狈无比。

褚浔阳一边拍打着裙裾上面的灰尘,一面隔着假山前面宽广的湖面看御花园里往来奔走去救火的侍卫——

风邑安置整个出口的位置选的恰到好处,偏僻的很,她立刻就放弃了呼救或是引人过来的打算,只回头去看相继从那密道里出来的人。

仓促之间,风邑没来得及处置太后,连带着映紫,还有另外的六名侍卫也都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风邑小时候是长在宫里的,对这禁宫之内的地形十分熟悉,一行人也没需要换装,直接选僻静的路径走,很快就翻越西北边的宫墙,夺路而走。

彼时宫里正人仰马翻的大规模救火,赶在宫中动乱的消息被传送到各处城门进行封锁排查之前,风邑这一行人就已经顺利变装出城。

因为本来的计划被褚浔阳搅乱,风邑的脸色就始终阴沉的很可怕,出城又走了一段,褚浔阳见他一直阴着脸不说话,就忍不住玩味笑道:“你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就算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安王,但是从长远考虑——除非你今天难逃一劫,否则你就绝对不会伤我的性命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放我下车去?你当是知道,带着我在身边,我可能随时都会再出状况,给你制造一些额外惊喜的!”

就算风邑摒弃了他之前的身份,但是为了不给自己招惹褚琪枫那个大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依然不会动褚浔阳,甚至是延陵君的。

否则,褚琪枫是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报复的,那样的话,他的处境,会比过去的二十多年更不如。

“你还能怎么刺激我?至多就是想方设法的把君玉引来,和我过不去而已!”风邑冷冷说道,这一刻他满肚子都是因为被褚浔阳坏了全盘计划而积攒起来的火气,所以说话的时候,腮边肌肉就在不受控制的痉挛,“你不是手眼通天,自诩聪明吗?怎么会不知道,我带着你一起上路的目的是什么?”

他说的狠厉,又似乎是为了给予他的回应一样,风邑的话音刚落,前面驾车的暗卫突然低呼一声,一把大力的收住了马缰,同时那马车外面是一片鸣箭之声,倒是没听见有人中箭惨叫,倒是战马相继嘶鸣倒地。

褚浔阳和风邑乘坐的马车一端失去支撑,也砰地一声,车辕砸在地上,惊天动地一般。

风邑的反应很快,立刻拽着她爬起来。

外面的暗卫适时地大开车门,两人弯身走出去,风邑就不无意外的冲着对面的人笑了,“果然啊——还是你的段数更高一筹!”

第053章 自相残杀

皇宫。

眼见着褚浔阳和风邑相继冲入火海,延陵君和风连晟情急之下先后纵身跃上二楼,但是因为那阁楼里面被淋了火油,火势又蔓延开来,两人眼前什么也没看到,只被迎面卷过来的火舌一呛,不得已,只能再度翻身落回了地面上。

“上面火势太大,根本就进不去!”风连晟懊恼道,同时却是神情冷静的吩咐,“快,再去调派人手,无论如何,也要马上把火扑灭。”

方才褚浔阳等人所处的位置是二楼,并且楼梯又是最先就被焚烧毁的,这么看来,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留有退路的。

崇明帝一语不发的看着。

延陵君的目光在火焰的映衬下微微一闪,然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风连晟一直留了眼角的一线余光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见状,一直选在半空的心,突然就落下去几分,略一迟疑,就要转身去跟。

“连晟!”不想风启却突然就势扶了一把他的肩头,同时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我跟过去吧!你留下!”

风邑虽然没有真的逼宫造反,但是折腾出来的动静却是惊人,这皇宫里面,早就乱成一窝蜂了,崇明帝虽然有余力主持一切,但是这个时候——

风连晟这个当朝太子也还是留下来帮忙掌控局面的好。

风连晟对自己这个二哥,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彼此之间连私底下的往来都没有,但是这一次次的,他和风启之间却好像是有种天生的默契一样,不,或者更确切的说——

是风启的有意纵容,总在暗中无声无息的对他施以援手。

发自内心的,他其实是没有理由信任风启的,但就是莫名其妙,会觉得对方可靠。

“嗯!”心里飞快的略一思索,风连晟就慎重的点了头,想了一下,又补充,“多带些人,防着他们!”

他们南华皇室和荣显扬父子之间这种畸形的君臣关系,现在已经算是心照不宣的。

风启模棱两可的略一点头,就一撩袍角,追着延陵君的步子直奔宫门。

铁方的动作很快,虽是临时准备,但也不见匆忙,当即就点了五百御林军,外带二王府的十几个侍卫,整装待发。

延陵君翻身上马之后,却没有马上加以动作,这才似笑非笑的回头递给风启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个时候,二殿下你不在宫里帮忙救火,点兵又点将的追着我出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善,风启却是神色如常的反问道:“那么你呢?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定国公主被困火海,你又为什么不留下来就救火?”

延陵君的唇角勾起,那一点笑容看上去极为冷淡,甩了甩手里马鞭,慢慢道:“她是我的妻子!”

这几个字,他有意无意的咬重了读音,别人虽听不出破绽,但风启心领神会,分明清楚的感知到他言辞之间宣示所有权一样的警告味道。

胸口有那么一瞬间被堵的近乎喘不过气来,他面上表情却持续保持冷静,同样口齿清晰的回,“同时不知所踪的——还有本王的皇祖母!”

这个理由,是延陵君无法反驳的。

他从马上回头看向了风启,就又玩味笑道:“我可以卖你这个人情,但是却不知道二殿下又准本拿什么来报答我?”

他笑的肆意又狂妄,笑容挥洒间,空气中的冷气流却在不住的盘旋。

两个人,四目相对。

风启的目光也在那一瞬间被冰雪封冻,冷到了骨髓里。

其实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永恒的秘密呢?只是在这之前,他却都还一意孤行,原意自欺欺人的相信他可以做的到。

而现在延陵君之所以会这么说,就分明表示他已经抓住了某些迹象和把柄,否则——

以他的为人,绝不可能这样毫无根据的就出言试探。

延陵君所为的“回报”他很清楚对方指的是什么,并且这笔交易,他其实也没有资本拒绝,因为——

心系褚浔阳是真,而就算没有褚浔阳流落在外,哪怕是只为着太后,他也必须要马上找到风邑,不能撒手不管。

延陵君唇角带着兴味很浓的笑容,等着听他表态。

最后,风启却只是移开视线,语气冷冰冰道:“你尽管走你的就是!”

言下之意,要么延陵君用强拦下他,否则——

他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人前的二皇子风邑,从来都是淡泊明理的,但是延陵君却清楚的意识到——

眼前这个强势又没有原则无赖才是他隐藏至深的本来面目,于是心里本来对他只有八分的防备,此时瞬间就攀升到了顶点。

不过这个时候,断也不是和风启在这里较劲置气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天色,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延陵君就略一垂手,从衣袖里滑落出来一个做工精致,小巧至极的黄金线编织而成的圆球,乍一看去,那像是他身上配饰的玩物,但是凑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个特别编织出来的金丝小笼子。

延陵君以尾指挑开了笼门,片刻之后,就见里面两只蜜蜂扑闪着金色翅膀飞了出来,半空中徘徊了一阵就往城南的方向飞去。

这些特殊豢养出来的蜜蜂,就是早年淳于兰幽用来和手下密卫之间胡传消息的秘密工具,毫无疑问,是褚浔阳事先在身上藏了可供蜜蜂追踪的香味。

而延陵君之所以没有在出事之后就马上放出蜜蜂追踪,主要是因为在风邑等人潜出宫门之前,宫中混乱一片,蜜蜂容易被干扰,进而弄错风邑最终脱逃所走的方向。

一行人在蜜蜂的指引下出城,并且顺藤摸瓜的一直追踪下去,风邑的马车铤而走险,直接走的就是官道,一行人持续追中了大半个时辰,却不想风邑的反其道而驰也没逃过荣显扬对他心思的算计。

当时风邑这边的战马尽数都被射杀,去路都被荣显扬带人封的死死的,双方对峙,各自眼中都是深不见底的仇恨。

“我派了两拨死士,事先在你身边的卫队里也安插了人手,居然这样都杀不了你?”风邑怅惘的一声长叹。

荣显扬的右手手臂受伤,应该是伤的不轻,虽然用布条草草裹了,但是血色还是渗了出来,同时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延陵君和风启带人从后面包抄过来,风邑只回头看了一眼,就似乎很是满意的笑了道:“君玉也来了!这样也好,咱们大家今天聚在一切,正好是将所有的前尘过往都一起做一个了断!”

“那是你和我父亲的私事,我不会插手,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来接芯宝的,你放她过来!”延陵君道。

不是他把杀母之仇看得无关紧要,而是从来就知道,荣显扬不原意他插手此事。

风邑闻言,去是不甚赞同的摇头一笑道:“君玉,你忘了,我之前欠你的那一次已经还了。我的这条命,是拿你母亲的命换来的,我的确还欠她一次不假,可你既然是肯于承认那就只是我和你父亲私事,那么现在——”

他的语气一顿,唇角弯起的弧度就在那一瞬间变极冷酷,突然再度回头看向了对面的荣显扬,字字清晰道:“要不要我偿还,或是要以哪种方式偿还,现在可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了,一切——都要荣世子说了的才算。”

荣显扬对他的痛恨,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这一点,风邑十分清楚,只不过——

以前他一直以为荣显扬是因为风清茉的死才迁怒于他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洞悉了对方隐藏起来的那个秘密,今天如果出现的只是延陵君在场而没有风启出现的话,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协商的余地,可是现在——

哪怕只是为了遮蔽风启的耳目,荣显扬也一定会他之间做一个了断的。

风邑的神情之间满是挑衅的意味,侧目对褚浔阳道:“其实你如果是真的聪明的话,那么今天就不该跟着我过来,你应该知道,我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前提——那就只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如果今天他荣显扬一定要将我置诸死地的话,你就只能是给陪葬了。”

“无所谓!”褚浔阳道,面目清冷的看着他,“安王殿下您该不会如此健忘吧?除去阳羡公主的事情不提,你的手上可还欠着我的两条人命呢!你要和父亲他清算旧账,那就尽管先去,本宫不着急,大可以耐心等到你有本事侥幸生还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