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和他相对,甚至会觉得曾经的那些传言就真的只是什么人凭空捏造出来的虚假传言。

谁说他对自己含情脉脉?

她从他的面上,眼中都看不到任何的迹象,真是——

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说话,却也不再主动前行。

褚浔阳却不能和他长久的站在这里,便就主动往旁边退开两步,让了路出来道:“二殿下是约了连晟太子见面吗?您先请吧!”

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发现风启的确是有点不对劲的,他似乎是在走神,因为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牵强的回了她一个“好”字,但是话说完了,他的人却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二殿下?”褚浔阳的心里怪异,就又试着唤了他一声。

“嗯,我跟连晟约了见面,先走了!”风启这一次的反应还算及时,说着就已经错开身边,继续举步前行。

褚浔阳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多想了的时候,刚刚错肩而过的风启却又突然毫无征兆的止了步子。

“褚浔阳!”他突兀的出声唤她,语调不高,但是口齿清楚,每一字碾过齿关,竟莫名的带了几分深刻。

“有事吗?”褚浔阳下意识的止步回头。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她脸上表情依旧清朗无邪。

风邑看着她这般无情无欲的表情,就只是觉得喉头一堵,奔来将要出口的话就全部都烟消云散了,他飞快的定了定神,唇角扯了一下,声音浅淡的开口,“有日子没见,这段时间——你——和他——都好吗?”

他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透着冷静。

“都好!”褚浔阳点点头。

最为艰难的几个字吐出来之后,风启却突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身,可是许久不见,此刻再一次真实的看到她的脸,他几乎是舍不得叫自己移开视线的。

这天铁方本来是只跟他到花园的入口那里的,刚要转身离开,就见褚浔阳过来,铁方立刻就不放心起来,观望了一阵,眼见着是要坏事,便是一咬牙,飞快的走过来道:“殿下,李维方才着人过来传信,说太子殿下已经过去书房了,请您直接过去!”

“既然殿下还有事,那我就不耽搁您了,先走一步!”褚浔阳并未多想,象征性的略一屈膝,就头也不回的飞快的转离开。

然后下一刻,风启似乎是不想要面对她这背影一样,紧跟着也快速的背转身去。

他用力的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站着,袖子底下的手指无声的收紧又松开,唇边却一直都挂着一抹明显是自嘲的冷笑。

“殿下您还好吗?”铁方从旁看的心疼不已,“您——这是何苦?”

这两年褚浔阳不在京城,他就直接回了封地,铁方等人都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曾想——

他又执意回来了。

“明知道见了也没有结果,殿下您又何必这样自苦?千里迢迢的回京了?”铁方道。

他对自己的主子,一直信服,却唯独在这件事上风启的态度叫他无法理解,因为风启本身就是个杀伐决断的人,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有做出决断的魄力,却唯独是在褚浔阳的这件事上裹足不前。

明明喜欢,却还要一味的顾虑对方的心意,连进一步去争取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却又偏偏是一直一直的放不下。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一再的强迫自己去走回头路的,这是最后一次了,铁方!”说这些话的时候,铁方本来也没指望他的回应,但是出人意料的,这一次他居然主动开口,语气低沉又隐忍的利害。

他的话,铁方是最终也没能听懂。

风启却没有再做解释,重新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稳健又平和的继续往前走去。

忍不住的想要追逐一个人的脚步,但是她会给你的却永远就只是一个背影,可偏偏你又一直的不肯放下,他这样的人看来是那么样的叫人不可理喻,可是哪怕心里再痛再荒凉,终究也舍弃不得。

褚浔阳,你就是上天安排在我生命里的劫吗?

是了,你就是我前世今生都躲不过去的劫!

——

宴会开始,是在入夜十分,风连晟现在这个一国储君的位子坐的虽然不怎么安稳,但是也没人敢于怠慢,这天东宫的宴会上仍旧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太子妃因为身子不便,没有出席,因为入宴的都是皇亲贵胄,这天的宴会干脆就没有那女分席,风连晟选了东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来做宴会厅,整个大殿当中觥筹交错,气氛和乐非常。

因为眼下京城的局面不稳,很多人都留了两条退路,这样的宴会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真心实意,全都是假意寒暄罢了。

褚浔阳和延陵君不断应付着过来敬酒套近乎的人,酒过三巡,两人也觉得这个过场走的差不多,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刚要去和风连晟提前告辞先走,就见外面管家匆匆进来禀报道:“殿下,陛下和良妃娘娘突然到访,銮驾已经到了大门口了,快接驾吧!”

风连晟面上笑容凝固了一瞬,却也容不得迟疑,跟在场的客人匆忙打了招呼就大步出了正殿,还不等往大门口迎,外面帝王明黄的仪仗已经逶迤而来。

“皇帝不是身体不好,现在连宫宴都很少设了吗?”褚浔阳倾近延陵君身边,眼中满是防备。

“看来是有人这就等不及了!”延陵君道,唇角勾起一抹冷讽的笑容来。

说话间,两人也随着众人自座位上起身,刚要出去接驾,那后殿的方向却跌跌撞撞的突然一个婢子横冲直撞的跑进来,她似乎是慌乱不堪的样子,也顾不上眼前是什么局面,直接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找到风连晟,惊慌失措道:“殿下,不好——不——”

“胡说八道什么呢?”管家赶紧喝斥,还不及将她拖下去,外面皇帝的銮驾就已经飞快到了眼前。

“没看见皇上在这里吗?你在这里嚷嚷什么?什么不好了?是存心触霉头的吗?”令文昌手里的拂尘挥了挥,做出驱赶的动作,刻意压低了声音,暗暗给风连晟的管家使眼色。

老皇帝开始迷恋修道之术以后,脾气就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再加上内廷被良妃掌握了大半,虽然风连晟的行事一向都无偏差,皇帝对他还算满意,但是良妃母子投其所好,引荐了一个擅长炼丹的道士进宫,再加上风乾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了,所以水涨船高,风连晟凡事都很小心翼翼。

管家赶紧上前,要将那丫头拖下去,那丫头一急,干脆大着胆子一把抓住风连晟的袍角,泪流满面道:“殿下,您快去后面看看吧,太子妃——太子妃——娘娘她突然晕倒了!”

太子妃怀胎已经足月,眼见着是就要生产了,最近盯着她肚子的人不在少数,风连晟一直都不敢掉以轻心。

听了这话,风连晟的面色就的突然一沉。

院子老皇帝已经被良妃搀扶着走了过来。

现在的他,身体极为消瘦,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底泛着乌青,一眼看去,和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完全的判若两人,浑身上下再没了一丁点儿的王者贵气,反而目光混沌,脊背佝偻,给人一种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感觉。

他的反应似乎很慢,只是被这聒噪声吵着,烦躁的皱眉头。

良妃却是盛装而来,一副艳光逼人的模样,也拧了眉头,不悦道:“怎么太子妃不舒服吗?”

风连晟心里着急,看了皇帝一眼。

太子妃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出事了,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公然闹到前面来。

“父皇,梁氏那里出了点儿事情,请您恕罪,儿臣先过去看一眼!”心里略一权衡,风连晟就拱手对皇帝告罪。

皇帝这个时候似是清醒了一些,只目光依无神,不满的看了他两眼,倒是没说什么。

良妃察言观色,就含笑道:“太子妃如今怀着身孕呢,自然还是皇嗣要紧,太子先去吧,本宫扶皇上进去坐!”

风连晟也没管她,直接又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就深吸一口气,一撩袍角,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今天东宫设宴,太子妃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晕倒,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上您慢点!”良妃笑吟吟的扶着崇明帝的手往里走。

二公主从来心善,就微微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身边和她在一起的繁昌公主的手道:“没事呢,太子妃的肚子已经足月了,大概是赶上好日子,要生产了,巧是父皇刚好来了,都是借父皇的福气呢!”

二公主倒不是个会刻意卖乖恭维人的,这话不过就是为着缓和气氛。

崇明帝人到暮年,越发喜欢听这样的奉承,本来蹒跚而行的步子顿住,回过头来十分满意的看了二公主一眼。

良妃暗恨,眼中隐晦的闪过一抹寒芒,瞪了二公主一眼,面上仍是笑容满满的扶着崇明帝的手,附和道:“是呢,今天是个好日子,刚好陛下过府做客,如果太子妃能顺利诞下麟儿,太子后继有人,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她这话是说的大度,立刻惹来和风乾坐在一起的荣怀萱的不满。

只是这样的场合不能发作,荣怀萱便冷着脸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众卿家不必拘礼,朕就是过来太子这里凑凑热闹,叙旧不曾和众卿对饮,今儿个刚好借机一起坐坐,你们不必忌讳朕,年关将至,要的就是个喜庆,该怎么着就还怎么着吧!”崇明帝颤巍巍的在主位上落座,风连晟的管家已经很有眼力劲的命人将桌上酒水食物全部替换了一份。

外面朝臣们纷纷重回这殿里落座,褚浔阳却一直站在门外的廊下没动,只若有所思的盯着后院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便扭头对身边延陵君道:“这事情是有什么不对劲吧?”

崇明帝自己的身体垮成这样,平时连寝宫的门都很少出,更别提会大半夜的跑到太子这里来喝什么酒了,还有太子妃突然晕倒的事情,看着也又古怪,傍晚褚浔阳见她的时候,看着她的身子虽然单薄,但气色却是不错的,怎么可能一两个时辰之内就突然无缘无故的晕倒了?

延陵君却先没管这些,只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灯火阑珊处,看上去兴致盎然的皇帝,“他的目光涣散,反应迟钝,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服食丹药所致的——”

这个时候,荣显扬也刚好从外面往里走,错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就面无表情道:“他那是磕了药了,内务府那里,最近几个月有令文昌秘密搜罗五食散进宫的记录。”

“果然——”延陵君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

短短不过两年,完全的天翻地覆,这个皇帝,的确也是时候下台了。

殿中的百官命妇都谨小慎微的应付着突然兴起的皇帝,横竖这个时候缺一两个人也没人会在意。

褚浔阳想了想,就扭头对延陵君道:“太子妃那里别是真有什么事,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

如果太子妃真要有个什么闪失,有延陵君在,还会好些。

“嗯!”延陵君点头,两人便转身绕过回廊一侧往后院的方向行去。

风启坐在席间未动,只手执一杯温茶慢慢的饮。

他脸上的表情从来淡然,明明置身浮华之内,却总会给人一种清冷绝尘,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是因为早年的经历使然,即便他就是这样明显的不合群,其他人也早就见惯不怪了。

四皇子风乾的座位是和他斜对着的,荣怀萱坐在席间,唯恐露出明显的迹象,便使劲的低头掩饰,可是这样就越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偷偷的看他,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嫁为人妇,但是这男人,还是那一尊突然降临到她世界里的神祗,吸引她的一切目光。就算她现在富贵荣华,前途无量,但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光辉都也还是只聚焦于这个男人身上,哪怕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沉迷。

崇明帝今天的兴致似乎很高,殿中的气氛很快就又活络起来。

这边褚浔阳二人匆匆赶到后院太子妃的住所,那院子里寂静一片,下人们全都噤声,面色焦灼的在院子里往里张望,而屋子里就只留了太子妃身边两个近身的丫头在。

风连晟冷着脸站在床前。

床上的太子妃的样子却不像是昏睡,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一样,冒了一头的冷汗,睡梦中口中还是含糊的喃喃自语,手脚时而抽出,又间或痛哭的皱眉。

太医跪在床边给太子妃诊脉。

看到延陵君和褚浔阳两个进来,风连晟也无暇招呼,这边一个婢女还在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道:“下午定国公主小坐离开之后,娘娘就说困了,靠在榻上睡了会儿,后来天黑了,娘娘醒过来说是要喝水,奴婢才扶她起身,娘娘就突然头晕倒了下去,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嘴里还一直在喊痛。殿下,真不是奴婢么服侍的疏忽不尽心,奴婢是真的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子妃身边的这两个丫头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忠心程度不需要怀疑。

风连晟此时心烦意乱,直接冷声喝止,“闭嘴!”

小丫头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那太医给太子妃诊脉之后却是不住的摇头,神色凝重的回头对风连晟道:“殿下,娘娘现在有些心悸的症状,情绪波动的利害,她会喊痛,倒不是什么恶症,是梦里受惊,要生产了。”

“要生了?”两个婢女对望一眼,连忙就擦了眼泪往外冲,“稳婆已经在等着了,奴婢去找稳婆过来。”

太医看着两个丫头往外跑,却是叹一口气,还是一筹莫展。

延陵君拧眉上前一步,看了眼床上意识不清的太子妃道:“太子妃人还没醒过来,她这个样子,可以生产吗?”

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并且九死一生,凶险异常。

太子妃现在虽然月份足了,但就她目前神志不清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使力,孩子要怎么生?

风连晟也是一脸的阴云密布。

他的手指攥成拳头,垂在身侧用力的捏了捏,然后才沉着问道:“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的晕倒,更不会一晕就醒不过来的。

“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微臣无能!”那太医赶紧回身磕了个头,满面愧疚的唉声叹气,“微臣就是找不出娘娘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现在娘娘肚里的孩子已经足月了,羊水也破了,如果娘娘这一直不醒也没办法生产的话,恐怕母子两个都要有危险的。”

风连晟的身子震了震,盯着床上表情痛苦的太子妃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闪,继续举步往床边走去。

那太医赶紧让了地方出来。

他弯身去给太子妃把脉,试过之后也是眉心隐隐一跳。

风连晟的面上虽然不显,却是满心紧张的盯着他。

延陵君也不说话,自那床边起身之后,就开始在屋子里打量着慢慢开始踱步,转了一圈,最后就停在外间屋子正中的圆桌前面,提起桌上一个茶壶,漫不经心的抿着唇往那壶嘴里看。

之前太子妃喝过水的杯子已经在慌乱中被撞翻在了地上,裂成碎片。

几个人都盯着他。

这时候,出去找稳婆的两个丫头刚好回来,延陵君便抬眸看过去一眼,“之前太子妃喝的水是从这个茶壶里倒出来的?”

“啊?”小丫头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本能的回道:“是的!”

风连晟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快走过去,也探头去观察那茶壶的壶嘴。

“被人动了手脚?”褚浔阳也跟过去。

延陵君不语,只还冲着那壶嘴的对方努努嘴。

随后他把茶壶放回桌上,褚浔阳和风连晟两个狐疑的凑过去,仔细观察了半晌才发现那素白的壶嘴上半耷拉着挂了一小段清莹剔透的丝线一样东西,因为那线段极细,并且颜色又和素瓷的颜色十分相近,就是凑上去仔细观察也不是很容易发现。

风连晟的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是他是府邸,他日防夜防,后院之内,居然还是出现了这种事?

几乎是暴怒的,他猛的抬头朝门口的两个丫头看去。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只是被他眼中杀气腾腾的怒气震住,不由自主的就是退亦然,直接跪了下去,后面跟进来的两个稳婆也是腿软的瘫倒在地,忍不住发抖。

褚浔阳想了一下,就直起身子,走到延陵君身后,不解道:“那条丝线是什么?”

延陵君还是不言语,这会儿却是负手而立,唇角带几分冷然的笑容,有些神秘的仰头看着那桌子正上方的房梁和屋顶。

风连晟狐疑的跟着看过去一眼,立刻就明白什么。

“李维!”他冷声唤道。

“殿下!”李维立刻从外面走进来。

“你上去看看!”风连晟道,冲那房梁上使了个眼色。

李维先是不解,随后就飞快的点头,“是!”

然后便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屋顶上就传来几声轻响,再过片刻,屋顶上的瓦片就被揭开了两片,有火折子的光亮闪烁透进来。

“看看那附近可有什么活物!”延陵君道。

李维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在瓦缝里好一通的搜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很确定道:“这里有只白蜘蛛!”

延陵君的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风连晟却是倒抽一口凉气,勉强镇定心神道:“拿下来我看!”

李维应了,不多时就用一放帕子裹着一只还不及人小指甲大小的白色蜘蛛回来。

“果然!”延陵君冷笑了一下。

风连晟的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是毒物?”

“不是!”延陵君却道:“这种蜘蛛是北川极寒之地特有的,因为北川极寒,蜘蛛本身要抵抗寒冷很不容易,体内便会分泌一种重度的能起到麻醉作用的东西,用这种东西来麻醉自己的感官,帮助它们抵御严寒的,它们吐出的蛛丝上也会带有这种强力的麻醉药,是它们用来猎捕猎物用的。”

“是有人偷偷潜入,从屋顶上利用这蜘蛛放了蛛丝下来?”褚浔阳道。

“怪不得方才属下发现它的时候,它是被卡在两块小石之间的——”李维心惊不已,仰头去看上面的屋顶,“从这屋顶上到桌子上的距离不短,要等着蜘蛛吐丝下来肯定要花费时间,太子妃这里内外的守卫都很严密,如果呆的久了,难免要被发现的,下手的人应该是估算好了蜘蛛的位置,安置好它就马上离开了的。”

桌子上的杯子都是倒扣着的,而茶壶又是盖了盖子的,这么一来,壶嘴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这东西看着小小的,没想到吐出来麻药这么厉害,那么一点点就能致人昏迷了!”褚浔阳微微有些心惊。

风连晟回头看了眼床上还在昏迷中的太子妃,迟疑了一下才看向了延陵君道:“有解吗?”

“自然!”延陵君莞尔,又仰头看了眼缺了两片瓦的屋顶,“得亏是太子殿下您将这府邸内外围困的铁桶一般,叫下手的人不敢久留,而留了证据下来。”

他说着,就看了眼在帕子上的白蜘蛛对李维道:“想办法让它再吐点丝出来,直接烧成灰,再加一点薄荷根的米分末冲水给太子妃饮下即可。”

“好!”李维闻言一喜,护宝贝似的赶紧捧着那帕子走了。

所谓的大恩不言谢,风连晟一时也没说什么,就先转身回了太子妃的床边等着。

这时候,门口那边桔红突然赶了来,有些心焦的用口型示意,拼命的给延陵君使眼色。

褚浔阳心里警觉,两人对望一眼,连忙快走过去。

“什么事?”延陵君道。

“半个时辰之前,国公爷突然出府去了,我们的人原是想跟的,结果被他察觉,跟丢了!”桔红道,心焦不已的抹了把汗。

荣澄昱现在早就不稀罕做表面上的文章了,所以今晚太子府的宴会他并没有出席。

延陵君的眼睛眯了眯,目光收冷,“看来是我们想岔了,他根本就没准备等转过年去,而是准备在今天就直接动手了!”

“可是风乾和良妃他们今天都在这边,一旦双方抢起来,他就不考虑后果吗?”褚浔阳却有困惑。

“那谁知道,如果不是算计好了一切,良妃来这里就是为了和他里应外合,那么——”延陵君的话只到一半,就剩下唇角无声又凛冽的一抹笑。

荣澄昱这人的心思,还是不要是胡乱揣测的好,那个人——

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褚浔阳本来是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猛的提口气,“风乾和荣怀萱都在这里赴宴,那么——”

荣怀萱的儿子还不满周岁,肯定是不能抱出来的。

说到底,荣澄昱真正想要辅佐的人也不是风乾,他就是要自己亲手掌权的,与其费大力气推一个风乾上位,哪里比得上直接操纵他的亲曾孙来的方便?

“那这样一来——”褚浔阳想着,就越发心惊。

这个时候,风连晟也已经察觉了动静从后面走上来——

如果荣澄昱要放弃风乾了,那么今天——

这就是要一网打尽了!

“去看看!”风连晟道,给门口的心腹侍卫使了个眼色。

“是,殿下!”那侍卫应声去了。

这边李维去了也没多长时间,就把调制好的解药给送了进来,太子妃服用之后,只有几息的间隔也就逐渐恢复了意识,随后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风连晟这会儿分身乏术,也就顾不上这里,只吩咐了下头的人好生守着太子妃,就和延陵君两人匆匆的进了院子,这个时候前夫周边查看的侍卫也刚好回来复命。

“怎样?府邸周围可是有什么异常?”风连晟连忙问道。

“是!”那侍卫回道,脸上直接就露出惊慌的表情来,“整个被围了,好像是步兵衙门的人,并且属下还在后院的墙根底下发现了埋藏的一些似是硫磺之物。”

不仅利用步兵衙门封锁太子府,更在府邸周围埋藏了火药。

“看来他是真的准备一网打尽了!”褚浔阳沉吟,忧心忡忡的抬眸看向了延陵君。

“改朝换代,可不是凭他一张嘴,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就算他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那也要等时机,不管他是要动本宫还是老四,都一定要制造出一个可以叫世人接受的由头来!”风连晟冷笑连连,那一个笑容之间也带了一种嗜血残忍的味道,片刻之后,他方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了延陵君道:“如何?要同本宫联手,和他斗一斗吗?”

“呵——”延陵君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略显沙哑的浅笑,却是抬手圈住褚浔阳的肩膀,将她抱了抱,摇头道:“不了,咱们还是各做各的,待到事成之后再坐地分赃,这样比较容易明算账。”

他这人,素来情况,且目中无人,风连晟也不勉强,只就冷然甩袖,“随你!”

说完就当先举步出了院子,往前面宴会的方向走去。

褚浔阳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然后偏头去看延陵君的脸,“他要做的事,和我们将要做的事合起来,这一局好像算无遗策?”

“我在这里,你老爷子不会放心施展的,听说这里被埋了火药呢?你要不要还跟我一起走,出去避一避?”延陵君笑道,随手将她耳畔发丝绕到耳后。

“我得在这里盯着,否则我也不放心!”褚浔阳道。

延陵君明白她的意思,也没再多说什么。

风连晟和褚浔阳一前一后的回到宴席上倒也没引起多大的动静,风连晟只说是太子妃临盆,后院正在生产,横竖这也不是男人该操心的事情,于是酒宴继续,依旧宾主尽欢。

延陵君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许多人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只是不方便询问。

褚浔阳没事人似的坐在席间,端着个酒杯雅兴很浓的品酒,神态慵懒而肆意。

她和延陵君的桌子刚好是与风启相邻,对面的荣怀萱看在眼里,再想到之前有关两人的传言就忍不住的妒火中烧。

“殿下!”她的眼底掠过一抹寒芒,突然红唇微启,凑近风乾耳边道:“荣烈好像不见了,会不会有什么事?”

风乾本来只一心在关注风连晟,这个时候才骤然回神看了对面一眼,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直接就开口问道:“定国公主,荣烈方才不是同你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他人呢?”

他问的有些突兀,但奈何如今他在崇明帝的跟前极有面子,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殿中许多人之间的交谈都被打断,场面沉寂,无数道目光就齐刷刷的射向了褚浔阳。

褚浔阳慢条斯理的抿一口酒,这才唇角扬起,红唇妖娆而动,“太子妃临盆,后面就一个齐太医在,他说是心里没底,君玉就留在那里和他一起等着了。怎的,四皇子找他有事?”

前面她还心平气和的解释,后面一句话就把风乾当场噎了一下。

风乾的一张脸,瞬间就黑成了锅底灰。

首位上正伺候崇明帝用膳的良妃赶紧打圆场道:“荣烈他有一手好医术,有他在,太子妃定会母子平安的!”

最后几句话,怎么听透着生硬。

风连晟无子,这就是他的致命伤,他们处心积虑,也就只寻到今天宴会人多眼杂的机会叫人潜入后院动手,为的就是不叫太子妃生下孩子,虽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是——

这个险,不能冒!

但是现在梁蕊那个贱人居然是在生产,八成——

又是延陵君多管闲事的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