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吵的林方知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铁青着一张脸看着站在院中的沈衡。

“自不量力!居然堂而皇之的跑到我林府来闹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堂堂丞相府邸,如今却被闹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这让他如何下得来台。

“什么地方?”沈衡微笑着看着他。

“不是人住的地方吗?还是丞相大人想说,这里住的都不是人呢?”

“混账!!”林方知被气的面色涨红。“你居然公然藐视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沈衡却十分不解的摇头。

“送礼还需要胆子?小女只是听说林大人得了不治之症,担心府上找不到好木头给您做棺材,这才连夜赶着给您做了一口送过来。至于说到藐视林大人。。。”

她将棺材上的牌位拿下来,指着“执法如山”几个大字说。

“小女分明是在赞赏大人,怎地就变成了藐视您呢?还是大人觉得,自己受不起这四个大字呢?”

沈衡这一番话,说的慢条斯理,但字字句句都带着利刺,差点气的林方知背过气去。

“本官身体好的很,是谁告诉你我得了不治之症的?你倒是叫出来给本官看看。”

“是您府上的少夫人说的啊。”

她甚是无辜的指着大肚子的张挽君。

“她昨日还特地嘱咐小女,一定要用最好的棺木来做呢。”

张挽君没想到矛头会指在她身上,慌忙摇头。

“我没有。昨日我是去找过你,只是安慰你莫要为沈伯伯的事情太过伤心。根本没有说其他的,这件事情,雅君也可以作证的。”

刘雅君也赶紧站出来称是。

沈大小姐眨巴了两下眼睛。

“都知道您和刘千金是蜜友了,你说她能证明,我还说道道可以证明,那话确实是你说的呢。“

查无实据,这是她同她们那里学来的。

站在中间的林羲和张了张口,忍不住劝到:“小衡,快些回去吧,别闹了。惹恼了我父亲,你知道后果的。”

那个女子依旧是那样娇小,一身淡粉长裙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如年少时一样的灵秀。

眼角偶尔的慧黠,小狐狸一般,剔透如世间最纯净的珠翠。

若当初她没有那般倔强,或许站在他身边的人就不是张挽君了。

其实在林曦和的心里,还是喜欢沈衡的,只要她肯做妾,他真的不介意将她收在房里。

想来沈大小姐要是知道他所想,必然会说一句:“滚你娘的。”

但是现在她没那个时间跟他啰嗦,直视着林方知道。

“林大人好像不太喜欢这份礼物,但是送出去的礼,总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礼既然送到了,沈衡便不再叨扰了,就此告辞。“

天子脚下,即便是要抓人也要讲究证据。她沈衡一没有辱骂朝廷命官,二没有作奸犯科,就算他们想把黑的说成是白的,又怎么能堵的住在场的悠悠众口呢。

林方知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憋在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气的发抖。怒极之下只能将气撒在张挽君身上,挥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做的好事!!”

要不是她说沈衡会来代父请罪,他怎么会让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来看热闹?

张挽君平白挨了打,就是有话也没胆子同林方知争辩,只能捂着半边脸,唯唯诺诺的不敢吭声。

“慢着。本宫准许你离开了吗?”

就在沈衡就要走出林府大门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七公主却突然喊住了她。

沈衡没想到苏月华会张口拦她,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知公主有何赐教?”

两人本来就无交集,况且这次她也只是针对林府,何时招惹了她什么?

“沈大小姐好大的气派,区区一介平民,见了本公主竟然不行跪拜之礼,想来就来没想走就走。你还问我有何赐教?”

拖着曳地的裙摆,她走到沈衡跟前。

“你是没有藐视朝廷命官,但却你藐视了,我。”

上次皇后当众拂了她的面子,让她在张挽君等人面前失了身份,就是因为这个沈衡。她的生母洛贵人再三叮嘱她,不要再同林羲和来往,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让他背上了“坏名声”。

从前是她犹豫要不要嫁给林羲和,现在却是洛贵人不让她嫁,她怎么可能放任着她就这样离开。

沈衡眉睫微皱。

她进门时,苏月华就一直隐在人群中没有现身。她看见她时,她也对她轻轻摆手,示意免礼。如今这套说词,倒成了她口中的不敬了。

“公主说沈衡没有对公主行礼,但不知公主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皇室出行,未摆仪仗都算微服,沈衡只道公主不想表露身份,因此才未行礼,如何算藐视公主了?”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公主,也没有大张旗鼓来男子家中做客的道理,她不行礼才是顾及着她皇室的颜面。

“是不是微服也是本公主说是才作数。你明知本宫身份却不跪下行礼就是不恭,未曾请安就是不敬,依照本朝律例,就该受掌掴之刑。”

沈衡未及这朵娇花狂傲至此,直视着她道。

“公主承认微服便是微服,那若是您随意在大街上走动,突然亮出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满大街的百姓都要跟着受刑?”

七公主本来是想给沈衡一些教训,耍一耍威风,不想她这般牙尖嘴利。

一时被顶的词穷,瞪眼怒道。

“强词夺理,本公主说不恭便是不恭,来人,给我重重掌她的嘴。本宫倒是要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她不管旁人怎么看,总之这口气,她是一定要出的。

有了苏月华的这个由头,林方知当然不会放过,当场对府中侍卫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将其拿下交由公主发落。”

侍卫一拥而上的困住她,沈衡的手紧了又紧。

“公主这样做,何以服众?”

”什么是众?本宫的话,便是众议。“

好一个本宫的话便是众议。

此时还手,她就会被定下更大的罪名。不还,今日的事情也不会善了。

七公主的手掌已经扬起,一旁的侍卫扭住她的胳膊正要拖着她上前,但不知怎么都不动了。

离她最近的那一个,甚至还保持着伸手拉扯的姿势,全部静止在一个奇怪的氛围之中。

七公主还在颐指气使的叫嚷:“怎么还不将她押上来?”

回答她的,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的人居然也有人敢动,当真是稀奇的了。”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那样温润,带着独属于那个人的慵懒。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近乎呆傻的看着那个踱步进来的清瘦身影。

他笑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近在咫尺的精致让她半晌未能回神。

“还以为你会扑上来呢?”

她想要张口,喉咙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勉强说出三个字。

“苏月锦。”

那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像是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唤了数万遍一般。

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他的温柔。数十天的惊天变动,她都在强自忍受着。她不允许自己懦弱,不允许自己低头,甚至不允许自己,想他。

但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别担心,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苏千岁的初恋

苏千岁的身子不好,鲜少去太学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但是千岁身子好的时候,也不爱去太学,这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桂圆每次请假的时候,都会声泪俱下的对先生说,我们爷的身子又如何如何了,血咳的足有一大盆了,小脸苍白的跟冬日的白雪似的云云。

而那个时候,某千岁正躺在御花园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盘腿嗑着瓜子。

林羲和将信随手丢到草丛里的时候,正落到他的手边。

他听到那些世家子弟的调侃:“今儿这信不看了?不给你的小相好回信了?”

林羲和说:“男儿自当以学业为重,哪里有那么多儿女私情。”

众人调笑:“你莫不是因为前些时日被姜太尉家的公子嘲笑,找了个六品官的女儿才不回信的吧?”

他脸色登时涨红一旁:“胡沁,这根本是没有的事。”然后拂袖离去了。

打开那封私信的时候,千岁爷的内心没有一丁点挣扎。因为在他过往的认知中,他看到的,那就是他的。

意料之外的,那封信的字迹很潦草,带着群魔乱舞的狰狞。不似写给他的那些情书中的浓浓脂粉香气,也没有满篇的古道柔肠,就是很平凡的闲话家常。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却越发觉得有趣。

桂圆气喘吁吁的回来时,他正在书房里认真研究着对方的”学识“,心情甚好的样子。

桂圆将脸凑到他近前,嬉皮笑脸的说:“您这信,又是哪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送来的?”

他将手拄在下巴上,饶有兴致的说:“姑娘确实在春心萌动,但却不是写给我的。”

“不是写给您的,那这是哪来的?“

”捡的啊。“

他指了指手边的砚台:”你帮我磨墨。“

磨墨?桂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要做什么?“

”当然是回信了。“他十分坦然的看着他。

收信不回多没有礼貌,他又不是林羲和。

桂圆公公整个嘴角都剧烈抽搐了。

开始的时候,桂圆一直以为他的主子爷就是太无聊了,才会找了件更无聊的事情在做,就连苏月锦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随着那张纸上的字迹越来越多,他回的频率也越发频繁,甚至有的时候会滑着轮椅去看送信的小斯有没有回来。

桂圆搓着手站在一旁,试探的问:”您莫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吧?“

他皱着眉头问他”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这种超脱了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桂圆也觉得有些为难。思量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大致是,一日不见就跟下辈子都看不见了似的。”

苏千岁闻言点头。

“那我喜欢她。”

都说见字如见人,这样说来他就是喜欢她的。

“可是人家都不知道这信是您写的啊,而且您连面也未曾见过,万一沈小姐样貌并不出众呢?”这也喜欢吗?

他蹙眉看他,想说喜欢一个同样貌有什么关系?

却还是正儿八经的回了句。

”不好看,便说信是你写的。“

满意的看到桂圆肥硕的大脸团结的僵硬成一团。

每逢入冬,苏月锦的身体都会变的很差,浑身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甚至一晚上也睡不上一个时辰。

桂圆知道,这是儿时落下的病根。

他是看着苏月锦长大的,眼见着那个幼小的孩子疼的缩成一团,却从不喊一声疼。

苏千岁对治疗一直很配合,泡在滚烫的药浴里还会调侃桂圆两句。

但是他拒绝吃药,偷偷藏起来,或者哄着新来的小丫鬟喝下去,都是他常干的事。

到了后来,桂圆不得不严令禁止,所有的丫鬟不得进千岁爷的寝宫,更将伺候的人全部换成了年长一些的嬷嬷。

但是他发现,苏月锦就是老少通吃的,药还是照样进了别人的肚子。

最后他无法了,只得对送信的小斯说:“你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沈大姑娘,林公子生病了,但是不肯吃药,你让她劝劝。”

其实他对此也没抱什么希望,苏月锦要是任性起来,陛下都是没辙的。

可怪就怪在,千岁爷旁人的不听,倒是真肯听沈姑娘的。当晚就当着他的面将药喝完了,还破天荒的用了些平日不爱吃的甜点。

他有些别扭的说:“药喝完了,不许你跟阿衡再打小报告。”

桂圆点头如捣蒜的应下,觉得沈大小姐真的是这世间最神奇的存在。

除夕前,太学要放假了。苏千岁坐在书房里,发了一天的呆。

他说:“桂圆,我现在越来越讨厌写林羲和三个字了。”

桂圆抓乱了一脑袋的长发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本来就是一场闹剧,任是谁也想不到会生出这样的情愫。

新年前夕,太学放假,苏月锦拉着他站在高高的宫墙上,默默看着远处那个笑颜如花的少女。

她长得很好看,一身香色绣木槿纹的裱花缎子,配上一件狐裘小袄,粉嫩粉嫩的。一双杏眼顾盼之间全是灵透,一头如瀑的青丝松松拢着一个发鬓,只簪了一只点翠银簪。

翘起的小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正望着宫门的方向。

桂圆耸拉着脑袋说:“主子,咱们回去吧,如果等下看了什么不顺心的,奴才担心您会揍他。”

苏千岁认同的点头,脚下却没有动,直到林羲和出现拉着沈衡一同离去才淡淡的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