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之间相互走动是门学问,把握住火候,物尽其用才是正道。

然而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的。

帖子发出的第二天,沈大小姐就收到了堆积如山的回礼。但问题是,这些东西为什么都是专为女人滋补的补品,而且还是熟了的!!

“红米虫草银耳羹,红糖雪莲盅,乌鸡鹿茸汤...小姐,您这是哪不舒服吗?”

这都是药膳啊,其中还不乏养胎的秘方和安胎之法。听说上京名贵的药材铺子都被疯抢了,更有甚者,连小孩满月时的腕镯小锁都开始着手购买了。

抱着汤盅的道道凑上前来挤眉弄眼的说。

“奴婢听说,外头的人都猜测您和王爷是奉子成婚的,莫不是真的?”

她缓缓支头看向天外浮云。

“或许是,真的吧。”

连她都快以为那是真的了。

无意间的脑洞大开,居然成就了坊间八卦事业的又一高峰,眼见着那些汤碗,她只能吐出六个大字。

“汤倒掉,碗拿去卖钱。”

她就不信了,凭她的聪明才智还修不了破庙的几扇窗户?

苏月锦回来的时候,沈衡正窝在炕上数银子,带进屋内的冷风吹的她瑟缩了一下,抬手塞了只手炉在他手里。

“冷不冷?”

他懒洋洋的靠在她身上。

“冷,你给我捂捂么?”

他的手还是没什么温度,终年清冷的体温让他习惯了这种寒冷。温热的小手将它拢在手心,轻轻搓揉着。

“怎么还是这么冷?身上的毒不是清干净了吗?”

他歪在榻上没说话,而是反问她。

“我见后院堆了好些东西,谁送来的?”

“还能有谁,左右不过是那些大人的家眷嘛。”

她答的吱吱唔唔,生怕他再问下去。

苏千岁偏生不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送的都是些什么?”

“就是一些平常的吃食,很...平常的那种。”

“很...平常吗?”他学着她的样子拉长了尾音。

“我怎么听说,是有人身子不爽利,这才有了这些东西。”

他听说了?听谁说的?

“今日王彦辰来找过我,颇为隐晦的表达了不易操劳过度的意思。”

他说着,含笑睨了她一眼。

沈衡瞪着一双杏眼,整个脸颊都酡红了。那个王彦辰是宫里的御医,平日都是给皇上和娘娘诊脉的。

他都知道了,岂非宫里的那两位。。。

“是她们理解的有失偏颇。”

她尽量淡然的坐定,默默塞了一把核桃在嘴巴里。

因为这件事不光体现了她单薄的文字功底,还间接暴露了她的智商,还...咳咳...

苏月锦好笑的看着面前粉嘟嘟的小脸,不由凑上前去蹭了蹭,宠溺道。

“药方什么的,留着吧,反正早晚都用的上。”

他想要个孩子,男女都好。

沈衡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觉得矜持这东西也没多值钱,笑呵呵的回到。

“那就生嘛,生它十七八个的也热闹。”

树影横斜,春风阵阵,确实是一个孕育新生命的好时节。

可是沈大小姐忘了,孩子,只是一个结果,要孩子才是一个过程。

次日清晨之后,她便觉得她只要一个就够了。

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惬意,虽然不用侍奉公婆,但叫苏千岁起来应卯却成了比伺候公婆还要艰难的事情。

“父皇相信你,一定可以让小混蛋按时上朝的。”

圣上的话言犹在耳。

沈大小姐扒拉着手上三只纯金如意的贿赂,真的觉得举步维艰。

“苏月锦...快点起来,再磨蹭下去真的迟了。”都整整半个时辰了,真没见过这么能赖的。

良久之后。

被子之上缓缓露出一个脑袋,慢条斯理的说。

“再歪一会儿吧。”

“不行。”

再歪下去就该散朝了。

“可是我生病了。”

沈衡咬牙。

“这个借口昨天你已经用过了。”

“那就是被子病了,我要留在床上照顾它,你要一起么?”

你能说的再真诚一些吗?

沈大小姐抽搐着嘴角,突然悟到了皇后娘娘那句:今后便麻烦你照顾他了。以及话尾处那句意味深长的“呵呵。”真正的含义。

只恨她明白的太迟了。

日子虽过的“张牙舞爪”,但不可否认,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王妃同王爷的感情很好。

一个下朝晚归了点,另一个便会站在府前翘脚看着。被发现之后还不愿意承认,装作看花看水的样子。

一个说出门买些东西,另一个必然会跟在身边。不要仆从,不用伺候,回来的时候所有东西都被王爷拎在手里,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常听人说:夫君是天,妻子是臣,尊卑有序才是伦常。但在端王府,这对夫妻就是平起平坐的。

渐渐的有人开始明白,原来“举案”不一定非要齐眉,“相敬”也不一定要“如宾”,真正的生活就是点点滴滴的。偶尔张扬,偶尔放肆,不需一板一眼,才是爱情真正的样子。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衡其实也有难念的时候,就比如皇家这一本。

自从她“得道”当上王妃之后,沾亲带故的“鸡犬们”就开始摩拳擦掌,想着“升天”了。

三五不时送上拜帖,金银玉器的乱送一气是她们惯常的伎俩。这里面除了朝臣家眷,还有一位她家的远房亲戚,更是打着曾经施恩于沈家的旗号,日日徘徊在门前。

沈小姐先时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律闭门谢客。可没过多久便传出沈王妃不屑与朝臣妻女交好,不理家中亲信的骂名。

这话,旁人没几个胆子敢讲。能传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肖多想也能猜到,必是那位一直都未露面的七公主无疑了。

道道说:“小姐,咱们还将这事回了皇后娘娘吧。”

这才刚大婚不久就传出这样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

她低头摸着袖口的团花。

“不打紧的事何必劳动她老人家,你去回事处跑一趟,将所有留了拜帖的夫人的名单都记下。”

“您打算揍她们?”这样不太好吧?

沈衡捂着跳动的额角轻叹。

“明日后院摆宴,我要宴请请众位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一宴成名

精致的东厢房内,桌上菜品还冒着热气。七荤八素,招待十几位官员家眷。

宴是好宴,菜色也讲究,只可惜这菜的寓意让人一进门就不太敢放的开。

众所周知,上菜时摆双不摆单,见过四菜一汤,六荤一素的,何曾见过七九这样的单数?

七荤八素是句俗语,都知道这是头晕脑胀的意思。至于这话暗示的是谁,就得看这顿饭吃的妥不妥贴了。

沈王妃姗姗来迟,身穿一身家常沉香色点花儒裙缓步进门,一支金色步摇松松挽在发髻上,样式略显朴素,却也不失体统。一张俏脸生的剔透灵动,尤其是那一双杏眸,顾盼之间恍若秋水浮动,分外亲和。

就见她扬起笑容招呼道。

“夫人们都来齐了?前些日子偶然风寒,耽搁了这么些时日才来见你们实在过意不去,快请落座吧。”

几名妇人见状连连称是,捡着好听的话寒暄着,私下又暗暗揣度她的用意。

这些人的夫家都是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大员,想要巴结端王爷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因平日鲜少注意过沈衡,再加之桌上那几道菜,言谈之间难免伴着小心。反倒是那位没甚心眼的“嫂子”,仗着有几分关系在里头,张口就直奔了正题。

“王妃可能都忘记了,我是你姑母家的嫂子,小的时候还抱过你呢。”

“哦?”沈衡抬起头看着面前妇人。

“倒是当真没什么印象了。”

想她九岁才从挽瑕山庄回到上京,这瞎话编排的实在有失水准了些。

妇人只当她是真的不知,越发得意道。

“可不是嘛,你那个时候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我那个时候就对我们老爷说,这孩子是个金贵命,将来必要嫁了王侯才能配得上这身份。”

沈衡闻言受用非常的点头。

“倒是应了您的吉言了。”

要不是碍于桌上还有旁人,只怕她还会加一句。

“摇个签多少钱,您要不把我下半生也算算?”

说实话,这门亲戚正经是有些远的,她口中所说的姑母其实是她爹的堂妹。

家里是渝碗县城的,夫家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是一方知县。撑一方百姓,比京官不知自在多少。

这次这位嫂子来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让沈衡帮忙在千岁那吹吹枕边风,将她家老爷调到京城里来做官。

沈衡默默低头刮着碗盖,轻声说。

“夫人的意思,沈衡醒得。但是您也该知道,这调令不是随便就能下的。月锦虽贵为王爷,更该避嫌。我们也有为难的地方,只怕这事真帮不上忙。”

刘于氏赔笑的脸僵硬了一瞬,旋即笑开。

“王妃这是说哪里话。不过就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哪里会这般麻烦。小妇人不懂朝堂之事,但却知道王爷在朝中的威信,他老人家说一句话,那是比拖了十层八层的关系都中用的。再者...”

她拿眼皮子扫了一眼沈衡。

“咱们跟你爹的关系也是不俗呢,想当年沈大人入仕之前要没我们家老爷在旁帮衬着的,哪里会有今天。王妃就是不看僧面,也该顾全着自己爹的情面吧?”

这刘于氏是个没读过书的,说话粗鄙不知进退。旁的夫人听后都暗暗蹙眉,却也没人愿意提点她。

在座的,哪个不是来走关系的。投石问路,出耳朵听着就是了。

沈衡将茶盏放下来看着刘家夫人。

“家父入仕之前却是受了刘大人二两银子的帮衬,他也一直将此事挂在嘴边。可若没记错的话,我父亲早在接任六品殿仪时便亲自送了五两银子作为答谢。真计较起来,沈家并不欠刘家什么。”

拿了你的,我们双倍奉还,当初说四两不好听非要拿五两的也是你们。

他爹虽出身贫寒,却从未在金钱面前折过腰。五两银子如今看来寒酸,却是那时一个贫贱书生的所有。

“呦,王妃这话说的。亲戚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都是互相帮衬着罢了。那二两银子在当时也不算少的,换成现在,少说也得值这个数。”

她说着,用手比了个手势。

五十两吗?

沈衡笑看着她没说话,继而听到她说。

“都是实在亲戚,也没必要说那些虚的。咱家老爷现在仕途不顺,就是想来京城长长见识,您就给想想辙吧。”

话里虽是这样说,但刘于氏的脸上却半点没有恳求之意,那样子,倒像是来要账的。

这事若是轮到了旁的主母身上,就算不应,也多半会拿几个银子打发了。

谁人不知这一类的妇人最是嘴长,这厢回绝了她,过后指不定怎么在外编排呢。

沈大小姐自然也是明事理的,朱唇微弯从近旁的木匣子里拿出一大把金铬子。

刘氏拿眼一看就笑开了花,哪里知道对方只在上面挑拣了几下便又放回去了。径自取了二两铜钱出来,放到她手里。

“夫人难得来一趟,若是给了金子就难免世俗了。这两枚铜钱是昨儿上头赏下来的,听说是父皇把玩过的。这也就是您来,换做旁人,我定是舍不得给的。”

刘于氏是被丈夫撺掇来的,先时看见那二枚铜钱的时候整个眼睛都快气绿了,但这是御赐之物,还能丢了去。

只能捧在手里推诿道。

“这如何使得,皇家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小妇人可收受不起。”

“如何就收受不起了?”

沈衡诧异的拉住她。

“夫人都敢明目张胆的来讨要调令,哪里还有收受不起这么一说。现在世道不好,银子做的不足量,连人心也开始短斤少两了。夫人既然心直口快,那沈衡也不绕弯子。谁唤了您来的,那便找谁去要赏钱去。端亲王府门槛不高,诚心拜访的都会门庭大开,若不是,只怕偏门也别想再迈进来一步。”

刘于氏此时就是再白目也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了。

她屡次造访不成,本就有了回去的打算。踟蹰之间恰逢七公主将她找了去,无非就想浑水摸鱼凑碗“汤”喝,哪里会想到旁的。

眼看着沈衡冷了脸,连忙跪倒在地。

“王妃恕罪,民妇愚钝,真的没有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