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锋笑道:“随便,若是你舍得什么翠红楼飞燕阁里那些姑娘们,便尽管回来吧。”话音落,云秋水便怔了一下,挠头道:“让你这样一说,我也的确是好久都没过去看她们了,嗯,那……就等等再说?或许干脆过年后再来吧,冬天时候,乡下这地方到底是有些寒冷。”

谢青锋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一行三人边说边催马而行,转眼间就去得远了。

“莞儿,做什么要收拾这废弃的地窖?这都开春了,你难道还要往地窖里储藏东西?可不是玩笑呢?眼瞅着青菜什么的都下来了。”

时间飞快,自从云秋水来过蒋家一次,把罗莞的身世打探明白了后,一直到过完年,那几个人便再没有了影子。

只蒋明德和金氏却不肯死心,日夜盼望着。他们这份心思罗莞觉得好笑,却也不拆穿,而那夫妻两个既然是有念想,自然不肯赶她们出去,且过年收了那几个大地主家的重礼,心中也是高兴,这会儿却还能容得下这三个吃白饭的人。

如此平平淡淡过着日子,转眼间开春了,这一日,罗莞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她们这屋子后面那个废弃地窖,叫上蒋秋娘和罗孚,三人一起就要过来收拾。蒋秋娘不知女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实在奇怪,便忍不住问出口了。

“娘,这个地窖如今我有大用呢。”却见罗莞喜笑颜开,正往外搬石头,一边道:“到时候娘就等着财源滚滚天上来吧。”

“呸!”蒋秋娘忍不住啐了她一口,笑骂道:“财源滚滚天上来?你当这是神话故事呢?我宁可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信你这话。”

“娘现在不信没关系,等到了五月时,你就信了。”罗莞仍是笑着,想了想又道:“不过在那之前,大概娘会被我吓一跳。”

“什么意思?”

蒋秋娘皱了皱眉头:“莞儿,你该不会是背着娘做了什么事吧?”

罗莞点头道:“是背着娘做了点事,哎呀娘不用问,也不用骂我,我心里有主意,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我拿钱回来便是。”

“你……你这孩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蒋秋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忽听身后元老太太的声音响起道:“行了,你总问莞丫头做什么?这孩子心里有数着呢,比你强许多,你就听她的,准没错儿。”却是老太太也提着一把铁锹赶过来帮忙了。

罗莞和蒋秋娘连忙劝阻,却听元老太太笑道:“怎么?你们看着我老了不中用?实话说,我虽老了,比你们这些官家出来的人还有力气呢,不然这会儿我还在能在这里讨碗饭吃?我早打算好了,儿子媳妇指望不上,就指着我这乖外孙子外孙女儿将来挣钱养活我呢。”

“娘。”蒋秋娘听老太太这话有些不对,竟似存了要离开蒋家的心思,不由有些发慌,局促道:“可是哥哥嫂子在您面前说了什么?若是她们不喜欢我们,我们还搬出去就是,用不着连累娘……”

“他们没说什么。”元老太太冷笑一声道:“如今他们还抱着那妄想,指着莞丫头替他们引几位贵公子过来。只是他们那样性子,若是你们有法子,还是早点脱离了的好,你那哥哥嫂子,外甥女儿都不是能和你们安然相处的亲戚,那都是些狼,能早做打算的话,还是该做的。”

第四十章:豺狼心肠

蒋明德笑道:“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那妹子本分老实,再不会做这样事。你要是不放心,隔上几日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或者说,咱们提前告诉她们,到时粮食打下来,也分给她们一成,还怕她们不卖力给咱们干活?”

话音落,却见金氏脖子一梗,眼露凶光道:“什么?打下的粮食还要给她们?凭的什么?她们在这里白吃白住,还没和她们算钱呢,干活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还要给她们粮食?”

蒋明德笑道:“你以为我是真心想给吗?若是她们不要也就罢了,若是要了,到时候咱们就说拿那些粮食抵房租饭费呗。总之这个姿态做出来,总是好看些,我还是那句话,她们这家人,还是别得罪的太狠了。”

他这一说,金氏也频频点头,郑重道:“你说的有道理,既如此,我明天就和她们说去。”她心里还打着另外的主意,此时却是没有对蒋明德明言。

因第二天一大早,便迫不及待到了元老太太屋中,和蒋秋娘等人将这话一说,蒋秋娘还未怎的,元老太太便怒了,拍着炕沿道:“家里是没有佃户了吗?既没有佃户,你们两口子是不是也要上山去干活?若你们也去,就让秋娘和莞丫头孚哥儿去,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给你们当牛做马种地如何?”

金氏心里暗骂老不死的,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老太太别这样说,如今我不过是来问妹子一声儿,若就不想去,咱们再商量……”不等说完,就听元老太太道:“你们两口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既这样说了,哪肯给我们商量的余地?若是不遂了你们的愿,只怕就要把我们扫地出门了吧?”

金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这里蒋秋娘心中难过,有心就离开这个家门,然而看到母亲年事已高,自己和儿子女儿可以受苦,但是母亲又要怎么办?难道也去住人家的厦子?更何况现在手里唯有的那点钱也都被罗莞买了果子,就连租房的钱都没有了。因思来想去,少不得咽下这口气,轻声道:“娘别生气,嫂嫂说的没错,我们既在这家里吃住,理该为这家尽一份力,不就是种地么?从前女儿也跟着爹爹下过地的,到时候过去就是了。”

金氏听了这话,方展颜笑道:“正经还是妹妹懂事明理,既如此,你们明天便上山吧,那大雁岭你认不认识?不认识我让张才带着你们过去,不远,离家就十里地,每天去干活的时候把晌午饭带了,中午还可以省了来回这一趟。”

蒋秋娘看着这刻薄嫂子,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却因为元老太太而不得不强自忍着,待把金氏送了出去,她这一回屋,还不等说话,眼泪便先流了下来。

“都是娘没用。”

元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女儿是为了什么忍气吞声?见她流泪,便也哭道:“我但凡能做的起一点儿主,也不会让你们受这样气。秋娘啊,我早说过,你这哥哥嫂子不是亲人,那就是狼,他们恨不得从咱们骨头里榨出油来。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忍耐着,只是如今,我都多大岁数了?何况你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用为我考虑,若自己能谋一条生路,就离开这个家吧,不用管我。”

蒋秋娘看见母亲伤心,忙擦干眼泪道:“娘糊涂了,如今我们谋什么生路呢?你忘了唯一一点钱都让莞儿买了果子?罢了,且先忍忍吧。看莞儿能不能用那些果子赚来钱,若真赚到了,咱们可不就是有了出路?我不知道娘的情况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你在这里也是煎熬。若要走,必得带上你,不然让我这辈子如何心安?”

母女两个说着话,又抱头痛哭起来,忽听门外罗莞的声音响起道:“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刚过来时看见舅妈从这里往前院去了,莫非是她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不成?”

一面说着,罗莞就牵着罗孚的手走进来。蒋秋娘忙擦干了眼泪,心中暗自庆幸刚刚金氏来的时候罗莞不在屋里,不然就女儿这个脾气,如何能忍受这般作践?说不定就会吵起来,真到那时,自己和儿女在这里就真是没有立锥之地了,这本也没什么,但撇下了元老太太,她如何能放心?

罗莞见蒋秋娘和元老太太都默然不语,便道:“这可奇了,不管舅妈说什么,难道还有不能和我说的道理?”

蒋秋娘叹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舅妈家如今的佃户少了,所以……那些地种不过来……”不等说完,脸都红了,而罗莞也立刻会意过来,冷笑道:“我明白了,舅妈可是要咱们去帮她种地?”

蒋秋娘不言语,元老太太也觉着羞惭,儿子媳妇行出这样事来,她这个做娘的真是觉着面上无光,偏偏又怕死,不然就这样日子,真不如一头碰死了还痛快些。

罗莞倒是没有蒋秋娘意料中的愤怒,见母亲默认了后,她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佃户不多,去种地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舅舅和舅妈是否和咱们一起呢?”

这一回不等蒋秋娘说话,元老太太便冷哼道:“傻孩子,你还指望着他们和你一起?他们最是好吃懒做的人,幸亏就这么点儿家业,若是家业大了,如今还不知道被他们败成什么样呢。”

罗莞点头笑道:“我料着他们也没有这份心肠,不然娘和外婆也不至于不肯和我说。也罢了,这便是咱们的命,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爹我都摊上了,再摊上一个无情无义的舅舅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

蒋秋娘听见女儿如此说,有心替哥哥分辩几句,只是对方两口子行的事都摆在这里,她能怎么分辩?因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却听罗莞冷道:“娘,咱们就去种地。只是有一条,既是种地,咱们便不是他们的亲戚,只算是他们的佃户了,我也不指望着他们给什么粮食米面,他们必然要说咱们素日里吃的就抵得上这些。我只要娘记着,但凡有一天咱们能离开这里,他们……也就不再是我的舅舅舅妈了。”

“莞儿。”蒋秋娘急了,跺脚道:“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样话?你因为你爹爹那样对你,已经不认他了,难道连舅舅也不认?你……你这可是想六亲不认?”

罗莞冷笑道:“我倒不想六亲不认,只是我的亲人们都不认我,难道我还上赶着要认他们?娘你扪心自问,舅舅舅妈是什么样人你不知道?他们又能比爹爹强到哪里去?咱们在这里住着,虽是吃用他们一些,又住了他们的房子,可素日里干的活儿,难道抵不上这些花费?不说别的,只说那一万斤征粮,是多少钱?所以若有一天,咱们能离开,我可不想让娘亲还牵挂着这里,一旦将来舅舅舅妈把家败光了,你还记着来填他们这个无底洞。娘知道我的性子,丑话说在前头,我便是这么个人,人家对我好,我也对人好,人家对我不好,我也在心里记着,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以德报怨。”

蒋秋娘满心话说不出来,忽听元老太太道:“莞儿说的没错。这世道便该这样。软弱的人哪里能存活下去?以德报怨?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就他们两口子,哪里值得咱们以德报怨。只是莞丫头,你如今就这般自信,咱们能离开这里吗?”

听母亲也这样说,蒋秋娘更是无话可说了,却见女儿嘻嘻笑着坐到元老太太面前道:“外婆,如果有一天真的能离开,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在这里受气,外孙女儿不放心。”

元老太太笑着啐道:“呸!又来做好人,我还不知道你,若是我这老婆子不知好歹,不跟你们走,你心里定会想着,活该,让你冥顽不灵,爱受气就在那里受着吧。嗯,你娘不会安心倒是真的。”

“外婆你怎么能这样说?就算是真话,也不要说出来啊?让外孙女儿我很不好意思呢。”罗莞故意装着去擦额头上的汗,惹得元老太太也禁不住笑了,伸手戳了她一指头,摇头道:“你这个鬼灵精,行了,别在外婆面前装了,任你怎么精明,又怎么比得上外婆我人老成精。”

这一回蒋秋娘也忍不住笑,摇头道:“娘你还这样纵容她,都是你,逞的她越发厉害了。君子如玉,端方谦和,我还指望着孚儿将来能做一个君子,可是你看看,如今他姐姐这样的言传身教,能教出什么君子啊?”

罗孚没想到母亲会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抓了抓脑袋,他小声道:“可是娘亲,我觉得……我觉得姐姐说的很有道理啊……”

不等说完,就见蒋秋娘将手放在额头上,喃喃道:“听听听听,现在就觉得他姐姐说的有道理,这可不是完了呢?这孩子从小儿心里就装着仇恨,大了可怎么办?莞儿,我不许你这样教他。”

“孚儿又不是心里只装着仇恨。”罗莞面对母亲责骂,毫不退让,振振有词道:“孚儿的功课学的很好,又孝顺又知礼,说明我教育的可成功了。至于仇恨,该装着的时候就是要装着嘛,如此才会有动力发奋图强。我都说过了,这些所谓的亲人,我就算再怎么恨他们,只要他们不来谋害咱们的性命,我就不会落井下石,不过嘛,也别指望着将来我能雪中送炭,娘,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白吗?”

论口齿,蒋秋娘哪里是女儿的对手,偏偏罗孚还在那里认真点头道:“娘,姐姐说的没错,做人便该如此。君子若是只能任人欺凌,那我宁愿做小人好了。”

“苍天啊……”蒋秋娘只剩下泪流满面的份儿了,她到现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双儿女跟着自己就变成这样儿了?因心下正觉着失望痛苦,忽听元老太太沉声道:“他们姐弟两个没错,错的是你。秋娘,你自己想一想,若他们也都是像你一样,你们娘儿三个,还能活到今天么?”

像我一样,就活不到今天?蒋秋娘愣住了,仔细在心里回想着从罗府被赶出来的经历,想到若非女儿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刚强,儿子此时大概也早被那韩姨娘折磨死了。而自己和女儿两个呢?软弱的女人,在路上会遇到什么事?被亲人拒之门外后,是否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思量到最后,连蒋秋娘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罗莞,她们娘儿三个恐怕确实是活不到今日。一时间,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看着那满不在乎在地上忙碌着的纤细身影,想到这孩子遭遇连番打击,却依然是这般积极向上,便如那经历风雨而不倒的大树,自己却成了依靠大树而活的菟丝子一般,一念及此,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刚才对罗莞生出的一些痛心和不满也立刻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愧疚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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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种地偶遇

第二天,三人不到五更便起来了,这会儿天还没亮。元老太太也起来为她们张罗了早饭,又要换衣裳跟着去,却听罗莞笑道:“外婆留在家里,别的不说,那些果子我可不放心,舅舅舅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会儿想起佃户少,让我们去种地,说不定就是打着这果子的主意呢。”

元老太太满不在乎道:“无妨,那地窖门不是都锁着呢吗?他们虽不孝,也不至于就下作到要把门给撬开了去偷那些果子。”

罗莞冷笑道:“这谁能保准呢?如今外面果子卖的可贵了,以我舅舅舅妈的贪心,保不齐头脑一热,利欲熏心之下就做出什么没脸的事,外婆在这里,他们就算生了这个心,也总要顾忌一下。”

一时间蒋秋娘和罗孚也劝元老太太不要去山上,最后老太太没办法,只好点头道:“罢了罢了,你们都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本来这把老骨头,走十里路还真是有些够呛。只是你们几个也别一味傻傻的埋头苦干,差不多就行了,如莞儿说的,到了秋收时,那粮食咱们也得不到一粒。”

蒋秋娘答应下来,罗莞在老太太身边竖起大拇指,高兴道:“外婆,真是好样的,外孙女儿我太欣赏您这种‘恩怨分明’的人生态度了,我也一直奇怪我这样刚强到底是像谁,如今知道了,原来我是像您啊。”

“什么……什么人生态度?那是什么?”元老太太让这名词儿给弄晕了,接着又忍不住笑骂道:“你这鬼灵精,是真的喜欢外婆‘恩怨分明’?我怎么听着这么像讽刺呢?”

“没有。绝对没有。”罗莞连忙下保证,忽听蒋秋娘在身旁道:“行了行了,还贫嘴,咱们快走吧,这会儿天刚亮,已经能看见路了。”

三人扛着锄头铁锹出门,这个时节恰是该种地的时候儿,因此出了门来。村中那些小道上已是热闹无比,都是要去种田的村民们,看见他们几个,便有人笑道:“怎么?难道连蒋家娘子和罗姑娘也要去种田?不是我说,你那哥哥嫂子也忒不像话了吧?”

蒋秋娘只觉着脸发烫,罗莞却是心中暗喜,于是不等出村子。众人便都知道了:那蒋家夫妇不是人,用着妹子的时候儿,便点头哈腰的去请,到底把人请回去。如今用完了,竟然就丢在一边不说,还要把人当佃户来用,一时间。蒋明德夫妇过河拆桥的形象又一次深入人心。就有人笑道:“大伙儿可听见了?今年他们家草垛再着火的时候儿,就算是蒋家娘子求咱们帮忙,咱们也别帮了,这样过河拆桥的,可不敢沾惹。”

一句话引来哄笑声一片,罗莞也觉得心情愉快,暗自好笑道:就是该这样,哼!折腾我们?既然敢折腾,那我也不能叫你们舒服了。也让你们知道知道,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省油灯。

十里路。对于如今的蒋秋娘和罗莞罗孚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只是到了大雁岭时,天也已经大亮了,这地好在已经是犁好的,她们今天只要将手里种子播撒完毕就行,其它的,却要等种子发芽再说了。

虽是现代穿越女。但罗莞在种地方面,那也绝对是一把好手,娴熟动作只看得蒋秋娘目瞪口呆,喃喃道:“我从前也跟着爹爹下过地撒过种子。只是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却也有些忘了,怎么莞儿你却是这样厉害?你……你明明没有种过地啊,你看你弟弟,就是一窍不通的模样。”

罗莞这才意识到一时间把这重大问题给忘了,不过想想将来自己的金手指总是要发光发热的,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去。因此便假装满不在乎道:“娘忘了?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咱们被赶出去的那天晚上,我都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后来阎王爷才放我还阳的。那段期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过溜达了一会儿,竟就学了许多东西,如今不过是撒点种子罢了,娘亲就惊奇?将来还有的是让你惊奇的。”

她说完,罗孚也在旁边帮腔道:“没错,从前听那些神话故事,都说幽冥那边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通,姐姐想来是学到了其中一样,娘,这可是大造化。”

蒋秋娘含笑点头,合掌道:“如今看来,老天爷倒是眷顾咱们的,让莞儿能因祸得福。”话音刚落,就听女儿笑道:“娘先别忙着拜天感谢神佛了,赶紧把这些种子种下去,不然若是赶天黑还种不完,我想舅舅舅妈可不会像老天爷那般好脾气的眷顾你。”

一句话说的蒋秋娘也忍不住笑了,于是三人再不说话,只认真撒种。

大雁岭上多是肥沃土地,恰因为如此,所以大多数地都是被周围一些大地主给包了。蒋家这一块在其中实在有些不起眼,统共不过几米宽,却是够长,一眼望不到头。

三人一直干到晌午,才总算是看见了地头,罗莞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咦”的一声,看着前方笑道:“真有趣儿,这里的土地肥沃,种粮食是最划算的,怎么反而有人在这里种果树?就算是以现有的果子行情,他在这里种的那几棵果树,也抵不上种粮的收入吧?”

蒋秋娘和罗孚听她这样一说,连忙也都直起腰向前方看去,果然,就见在她们这块地的地头,隔着一条小道,对面的土地上,种着稀稀疏疏几十棵果树,上面开满了白色花朵。

“姐姐,那是什么果树啊?”罗孚立刻就好奇上了,却见罗莞笑道:“应该是苹果树,我看远处大概还有几棵梨树和枣子树,这人真好笑,这些树种在这里,浪费了一大块地不说。就算到时硕果累累,被人你摘一个我摘一个,只怕也剩不下多少了,难道他还要为了这么几十棵果树专门雇人看着不成?那就更不值得。”

“这却也不是咱们该管的。”蒋秋娘抹了把头上汗水,看看太阳道:“天晌午了,莞儿,且把饭拿出来,咱们就在这地头吃吧。吃完了歇一回,再把这剩下两垄地撒完种,就可以回家了。”

“好。”罗莞也只是一时好奇,听见母亲这话,便将身后包袱解下来,从里面拿出窝头和咸萝卜条子,一家三口就在地头上用了晌饭。接着坐在那里歇息。

这大雁岭上地虽多,然而她们附近这些地却没人过来,看模样那些地也未曾犁过,大概是哪个大地主家,准备集中几日连犁田带播种一波干完。因此她们周围竟是渺无人烟,一眼望去,天高野阔。当真令人心旷神怡。

三人在地头歇着,那四周景色虽好,看了一会儿也觉没什么新奇了,恰在此时,就见从小路尽头悠悠走来一个人,那人越走越近,蒋秋娘和罗莞罗孚在这里看着,心中都是十分惊讶。

那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模样极为俊秀,身穿素色长衫。腰中斜插着一把翠绿玉笛,看样子就如同是个悠游自在的读书人,然而读书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处?这里不过是大雁岭,又不是名山大川,或是名胜古迹。

那俊秀男子须臾间已经是走到了她们面前,有意无意向这边看了两眼,目中也露出些惊奇神色,微笑打招呼道:“几位是这山上的新佃户吗?从前没见过你们。”

三人一听:好嘛。敢情这并非是什么读书人迷路,走到这里来了。人家这语气,显然是地头蛇级别的,瞧瞧对这环境人物多熟悉啊。一张嘴便是“从没见过你们”,可不是从没见过呢,她们今天才是第一天上工。

蒋秋娘性格羞怯软弱,这又是个青年男子,她自然不好说话。罗莞却没有这些顾忌,站起身笑着答了那男子的话。男子似是没想到这少女竟会这般大方,上下打量了几眼,微微点头,目中露出赞许之色。

不过是萍水相逢,打个招呼也就罢了,俊秀男子接着转身就进了那片稀疏果树林,罗孚低声道:“姐姐,原来这果树竟是他家的。”

罗莞笑道:“若是他家的,那这里种果树也就不稀奇了。”

“为什么不稀奇?”罗孚问,就听姐姐笑道:“有什么稀奇的?你看他穿着打扮就知道,该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偶尔脑子里兴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那是最平常不过了。只是像他这般竟把这份异想天开用到种果树上,倒是不多见。”

她说完,便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罗孚道:“好了,咱们该干活了,早点干完早点回去。”说完蒋秋娘也道:“莞儿说的没错,咱们快点吧,原本在这里歇息的时间就不短,再耽搁下去,天黑前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呢。”

三人继续播种,而那俊秀男子则徜徉在自己的“果林”里愁眉苦脸,时不时就叹一口气。

几天后再上大雁岭,罗莞等人种下的玉米种子已经发芽,此时这大雁岭上便热闹起来,各家各户的佃户基本上都到齐了。她们也看见了那俊秀男子,果然这是个地头蛇,和所有佃户都极熟识的,看见她们,也微笑道:“你们过来了?我看你们地里这种子长得不错,发出的苗比别家都水灵,只是不如别家那般密集。”

第四十二章:初显身手

罗莞笑道:“就是因为不那么密集,所以苗才格外好啊。”

因为大家都贪图收成,所以真是恨不得把一片地上都撒满种子,这样一来,其实反而是欲速不达。而罗莞在现代就有种地经验,又是农科专业毕业,自然不会犯这样低等错误,所以她们的种子间距都是最合适的,此时看起来,一排排绿油油小苗迎风轻摆,显得格外精神。

俊秀男子一听罗莞的话,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轻声道:“看姑娘气质不俗,却也懂得种植之理?我看书上说,那苗过于密集,争抢养分,反而不美。然而人多贪心,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他也盼着能多种些作物,总觉着这样就可以多打几斗粮食,难为姑娘小小年纪,竟能看得通透。”

罗莞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我真正擅长的,是种果树。”

说完,双眼便向北边那片稀疏果林瞄去,看着那些果树没有被好好地打理,她心中实在是痒得不行,这男人看上去也不是骄傲自专的,若是他真能虚心听取自己的意见,既对他有益,那些果树也能得到好的养护打理,这是罗莞希望看到的结果。

“种果树?”俊秀男子的眼睛果然一下亮了起来,指着北边自己那一小片果林,傲然道:“姑娘看看,那便是我的一个小果园,那些果树如何?”

“非常漂亮,挺拔威武,其盖若伞。”罗莞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看到俊秀男子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随即一榔头就砸了下去:“不过,应该结不了多少果子吧?”

俊秀男子的脸一下就红了,看着罗莞的眼神就如同刚刚生吞下一枚鸡蛋被噎住似得,看的蒋秋娘都怪不落忍的,连忙对罗莞道:“别胡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就在这里指手画脚瞎评论。”

罗莞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当然。若是这位大哥只想果树好看,不在乎它结多少果子,那就当我没说。”

那俊秀男子脸更红了,显然是个脸皮非常薄的人,不然这会儿就强词夺理说“对,我就是要果树好看,不在乎它结多少果子。”那罗莞也没办法。

“不过果树这种东西。还是结果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要观赏,就该养柳树,榕树之类的观赏树木。”罗莞看向俊秀男子,非常诚恳的提出建议:“大哥,你说你天天这样风雨无阻的来照顾这些果树,结果就是为了好看?多不值啊,有这个精神。你不如在家里多养点花花草草,或是盆景之类的,以您这么精心认真地侍弄法儿,那些东西定然会更加精神百倍争奇斗艳。”

“我就是想养果树。”

俊秀男子这回是连脖子都红了,倔强看着罗莞:“我就是要养果树,要养结出又大又红果子的果树。听姑娘的话,看来你很擅长此道,不如指教一二,谢明雨感激不尽。”

谢明雨说完,便是一揖到地。罗莞连忙伸手虚扶,一边笑道:“不敢当,我才多大年纪?究竟也不懂多少,只是看你这里的果树,我倒是也有些主意,若你是真心求教,我便和你好好说一说。”

“在下自然是真心求教。”谢明雨看着那些果树,喃喃道:“这些果树。费了我多少年的心血,结出的果子却仍是少而又少,时至今日,我也知道是自己养护不当。却又不知该如何改进。”

罗莞笑道:“若真想养好果树,首先你这地方选的就不对,俗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这植物也一样,你看这些土地种玉米大豆等作物都能丰收,便以为它也适合果树生长,其实是错的,你要让这树结果子,首先就得先改变下土壤结构,要在肥料上好好安排……”

“土壤结构?”谢明雨眨眨眼:“什么是土壤结构?”

“哦,就……就是这地首先你得调养一下,把它调养成适合果树生长的。其次,你这果树我看过,虽然也剪枝子,但方法完全不对,奇怪,其实你既然想种好果树,为什么不找几个懂行的人来教授呢?就算这附近没人懂,那刘家庄离这里也不算很远,你随便找个人来教一教,也足够了吧?”

谢明雨脸一红,轻声道:“我这人生性孤僻,不太愿意和人打交道。”

罗莞斜了他一眼,心想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啊?就看你这一路走来和人打招呼那个满面春风的模样,这情商不知有多高,这会儿好意思和我说生性孤僻,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大哥,你别太低估我的智商好不好?

虽然这样想着,却也不戳破,罗莞对这谢明雨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范儿,却是平易近人谦虚和气。因当下就把自己观察得来的这些果树问题一一道来,谢明雨在旁边认真听着,目光越来越惊讶,到最后只看他那神情,简直就是对罗莞肃然起敬了,似是恨不能把对方说的话都用小本子给记下来。

这两人说的热烈,谢明雨此时也不仅仅是听讲,遇到一些疑惑的地方,也毫不犹豫拿出来询问。而罗莞提到果树种植,那简直就是眉飞色舞兴高采烈,浑不觉时光飞逝。蒋秋娘和罗孚看的十分无奈,好在这些苗还没长成,倒也不用干什么,因此两人在地里走了一趟便回来,一看,那两个人还在地头上坐着说呢。

“莞儿,晌午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蒋秋娘无奈开口,却听罗莞道:“快了快了,我把最后这授粉的注意事项和他说一说就回去。”

话音刚落,忽听马蹄声响,接着就从小路上飞奔上来一匹枣红大马。

罗莞心里一紧,实在是之前几次三番和谢青锋云秋水等人的巧遇,让她对马蹄声都有心理阴影了。此时一听见,直觉便要跳起来躲藏,然而那枣红大马转眼间已到近前,接着大马停下,马上一个精悍高大男子跳下马来,目光先在蒋秋娘罗莞等人身上扫了眼,才看向谢明雨道:“每次你一来这里,就不知道时辰了,走,该回家吃饭了。”

谢明雨站起身,看着那枣红马道:“你每次非要骑着马过来么?这么窄的道儿,也不怕它把你驮到沟里去。”说完转头看向罗莞道:“姑娘和令堂令弟还没用过午饭吧?我家就在这里不远的秋明庄,不如几位随我一起到舍下用一餐饭,权表谢意,如何?”

罗莞笑道:“不了,我们也要回去吃饭了。明天我肯定不过来的,不过后天差不多就该拔苗,那时候我必然过来。”

谢明雨笑道:“哪天来都无所谓,我反正是天天来的。”一面说着,便翻身上马,接着那精悍男子也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后上马,将谢明雨护在怀中,轻叱一声,那枣红马撒开蹄子,转眼间便绝尘而去。

“那马真是神骏,这样的乡间小路,难为它竟然跑的如此精准,就是世子爷,论骑术,恐怕也未必比这男子高明。”

罗莞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忽听蒋秋娘无奈道:“还看?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不然赶不上晌饭了,想也知道你那舅舅舅妈不可能给咱们留饭。”

“不是还有外婆吗?”罗莞呵呵一笑,想到外婆,心中不由得就想起前几天自己和母亲第一次上山,果然那舅妈偷偷摸摸去了地窖,幸亏被元老太太看见了,再加上地窖门是锁着的,那女人闹了个没趣儿,灰头土脸走了。不然的话,若没有老太太长精神看家,那女人说不定还真会撬开地窖门将果子都偷出去呢。

第三天再上大雁岭,就见那片果林里有十几个人在忙碌着,一阵阵异味随风飘送,地头上一个男人正在大声指挥着,罗莞歪头看了看,发现这男人不是谢明雨,也不是那天来接他的精悍男子,一张面孔帅气得很,身材也是高大强壮,就是偶尔走路时,步子微微的有些高低,原来这帅气男人竟是个跛子。

“啊,这家人真的好奇怪啊。”在地头上歇着,罗孚悄悄对罗莞道:“姐姐看,这个跛子不是谢大哥,也不是那天来接他的男人,嗯,听说秋明庄有三个当家人,莫非这人就是那三当家的?”

“什么三当家的?你以为人家是土匪啊。”罗莞又好气又好笑,掰下一块窝头塞进罗孚嘴里:“吃你的吧,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罗孚鼓着腮帮子,好容易把那块窝头咽下去,还不等说话,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笑道:”啊,到底还是来晚了,罗姑娘你们先别急着用饭,今天我请客。”罗莞抬头一看,果然,就见谢明雨和那天接他的男人并肩而来,那男人手中提着一个特别大的大食盒,看上去就不轻,但他提在手中,却宛如无物。这一次两人没有骑马,就那么并肩而来,看的罗莞心中一阵阵澎湃,暗道一个强大一个文雅,一个帅气一个俊秀,天啊,这两人还真是登对,标准小说中的主角范儿。

第四十三章:训女

一面想着,谢明雨已经走到面前,彼此见礼,他方指着身旁男子道:“这是我朋友,也是秋明庄的庄主范京。”说完又对不远处那个跛了一只脚的男子道:“阿良,过来吃饭了。”

被叫做阿良的男人答应一声,接着几个纵跃,便到了众人面前。单看他这时候如同猎豹般敏捷的速度,你根本想不到这人竟是个跛子。

“这是范京的弟弟,范良。”谢明雨微笑着把范良介绍给众人,范良便也抱拳行礼,呵呵笑道:“刚刚看见你们,我心里就猜测是不是明哥说的人,果然没错。”话音落,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在蒋秋娘脸上瞟了一眼,随即便扭过头去。

蒋秋娘这会儿也是局促不安。她觉得无论是自己这单身女子,还是正当韶龄的女儿,都不该和眼前几个男人过于厚密,然而看着罗莞和那几人侃侃而谈,丝毫不见羞怯,若自己抽身而走,岂不是让女儿下不来台?

正不知该如何办好,谢明雨已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又招呼了附近一家佃户过来一起吃,那佃户家也有两个女人,也是娘儿俩,她们过来坐下后,蒋秋娘心里方稍稍有些安慰,只是仍不敢抬头看对面几个男人。

谢明雨今天特意带饭上山,便是为了感谢罗莞的,此时把那大食盒打开,先用一块布铺在草地上,接着把碗盘一一罗列开来,果然丰盛无比,罗莞暗中数了数。四个凉拌,十二道热菜,都是用大碗装着,烧鸡烤鸭红烧肘子状元蹄髈葱烧鱼,这菜品竟大多数都是荤菜,只有两道素菜,看谢明雨筷子落下的方向,便能够断定是给他预备的。

罗莞虽是女子。在现代那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吃货,如今回了古代,从一开始就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到最后虽然安定下来,但蒋家夫妻又能给他们什么好吃的?镇日里不过是萝卜白菜土豆颠来倒去的换着花样,连肉星儿也难见一点。说起来,倒是那次谢青锋等送的野猪。还让她痛痛快快吃了一回,不过距今也是几个月过去,罗莞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此时一看见这些大鱼大肉,顿时就觉着口水都要流出来。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吃饭,很快便吃完了,碗盘俱空。看的罗莞遗憾不已,暗道真可惜,原本还想着若是剩下点烧鸡烤鸭什么的,带回去给外婆,谁知道那一家佃户那么能吃啊?真实的,都怪你啊娘,你要不是局促不安,谢大哥也不会找人来安抚你,他们三个吃的都不多,到时候剩下的东西我偷偷一打包。谢大哥人厚道,就算看见了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嘛,那范京范良也都是豪爽之辈,恐怕都不会在意这个,唉!现在好了,这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月,随着那玉米苗逐渐长大,三人几乎是每天都要上山。除了除草拔苗外,罗莞还带着罗孚挖野菜,这个时候的野菜是最好吃的,蒲公英。芩麻菜,苦丁等到处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挖一筐回来,无论是蘸酱生吃,还是用水滚后包菜饺子菜饼子,都是很好的。

而这期间,大概是得了罗莞的传授,谢明雨对他这小果园越发精心起来,范京和范良也经常过来,一来二去,两家人都十分熟悉了,谢明雨是个细心的人,经常带了丰盛的晌午饭请他们同吃,只说是感谢罗莞的教学之恩,于是罗莞也便大大方方的“吃不了兜着走”,以至于这段时间,元老太太跟着沾光,连面色都红润了些。

随着相处日久,罗莞也确定那范京和谢明雨的确是一对恋人关系了。别看她长这么大没谈过恋爱,但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爱情小说和电视剧看了那么多,这两个男人之间缠绵悱恻的就快冒粉红泡泡了,她若是还看不出来,也白瞎了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