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里的蚯蚓不够肥嘛……”云秋水嘟囔了一句,不等说完就听见谢青锋的大吼声。

诱引好友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的方云白则笑得一派悠然,只从这云淡风轻的表情上,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是在幸灾乐祸。

眼看三个男人在那边乱作一团,罗莞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去理那三个家伙了,还是整理果园最重要。至于那三个富贵公子,嗯,纯粹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吧?让他们打打闹闹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也挺好。

那边三个人还没等把这糊涂账算清楚,便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于是立刻都停了动作,就见几个男人飞驰而来,其中一个不等到近前便勒了缰绳翻身下马,三人一看,这是云家的管家。

“少爷,咱们家大小姐今天早上诞下皇子,皇上立刻晋封为皇贵妃,如今阖家都进宫谢恩,老爷吩咐小的赶紧来请少爷回府。”那管家一溜烟儿跑来,不等跪下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喜。

“什么?姐姐诞下皇子了?不是说还要过半个月才生吗?”云秋水这一次原本是没打算往山庄来的,只是忍了两天,总不见谢青锋回去,这才忍不住杀了过来兴师问罪,见到罗莞后,他还想着在这里赖着住几天,赶在姐姐生产前回府,却没料到只住了一个晚上,便发生了这样事情。

谢家云家方家一向是同气连枝,此时听见这样消息,谢青锋和方云白自然也是真心为好友高兴,于是互道恭喜,便准备一起回京。待回身想要向罗莞告辞,却哪里还能看到对方身影。

“天啊……”云秋水哀嚎一声,愤愤不平叫道:“罗姑娘,我知道你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但……但你这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儿了吧?这是……这是过河拆桥怎么的?”

“行了,你姐姐都做皇贵妃了,你还在这里在乎人家罗姑娘是不是把你当回事儿?”方云白微笑着说了一句,抓着云秋水的胳膊:“走,咱们赶紧回庄子去,还能赶在今天晚上之前入城。”

早有下人将马倒给他们,而那几个小厮背着的鱼篓和钓竿也没了用武之地,都随意丢弃在一旁,一行人匆匆去了。

直到走出老远,谢青锋终于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只见远处青草葱葱,哪里还有罗莞的身影,她竟然真是一头扎进果园里不肯出来了。

这罗姑娘,还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新安候府退婚后,她就对公侯府第的子弟存了戒心。不期然的,谢青锋脑海中便忍不住回忆起昨天罗莞上岸后两人的对话。

心里……好像有些后悔了,似乎昨天就该挟恩求报,让那个经历过磨难但精神却仍高洁如雪的女孩儿以身相许才对。

谢青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旋即用手拍了拍额头,心想谢青锋啊谢青锋,你一定是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罗姑娘不过是大方些,不似别的闺阁千金那般循规蹈矩罢了,你也不至于就动心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世子爷心里很清楚,虽只这么短短两天,但他……似乎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对那个谜一般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微微动了心,当然,只是很微小很微小的一点涟漪而已,世子爷认为,这不过是男女之间的正常吸引,一切都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不用惊慌。

“莞儿啊,你这都忙了多少日子,不如今天就歇歇吧。”

还没用早饭,蒋秋娘连忙趁着这机会将罗莞摁在椅子中,自从女儿用那些银子买了果园后,便开始早出晚归,短短五六天功夫就瘦了一圈儿,只看得她这做娘的心疼不已。

第六十章:危险

“没事儿。”罗莞笑着站起来,对蒋秋娘道:“娘若是心疼我,不如今天也去帮帮我的忙吧,一些你们不懂得东西我都已经做完了,如今那园子里因为主人疏于照顾,杂草不少,咱们再用几天把草除掉,我看看或许还能趁着这时候种点东西。”

蒋秋娘一听说今天女儿竟破例同意自己去帮忙,不由得高兴非常,连连点头,忽听一旁罗孚也吵着要去,罗莞便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头道:“你给我歇着,读好你的书就行了。”

罗孚黯然道:“只是娘和姐姐都受累,我便在这里读书,心中也记挂着,不能安心。”

“真是个懂事儿的小家伙。”罗莞感叹,看向蒋秋娘笑道:“娘这辈子嫁给那样男人,固然是受苦,不过你有这样一个儿子,便是老天爷对你的补偿了,听孚儿这话,怎不让人心里温暖感动。”

蒋秋娘笑道:“也不止是孚儿,便是莞儿你,我又何尝不温暖欣慰?总算老天对我不薄,给了我一双好儿女,为你们,吃什么样的苦头娘都是愿意的。”

罗莞点点头,又看着罗孚道:“好弟弟,你且安心读书,等到将来进士及第风光无限那时候,我和娘就不用受苦了。若是现在只为了让我们少受些累,就和我们一起去劳作,反倒耽误了功课,那我和娘岂不是要受累一辈子呢?”

罗孚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姐姐这话有道理,只得答应了。这里几人用了早饭,元老太太也要跟着一起去,罗莞忙摁下她,拍着额头道:“我的天,外祖母你就在这里。照顾好孚儿和你自己就行了,那上山爬坡的,你哪里行?莫非是吃着我们的不好意思了?这更是可笑,我娘是你女儿,我是你外孙女,孝顺你不是应该的吗?您老身体康健,我们也能安心干活啊。”

如此劝了一番。这才和蒋秋娘一起出门。只见不远处的工地上,泥瓦匠们正在垒墙,罗莞便笑道:“才几天功夫,这倒是初具模型了。奇怪,庄主和谢大哥他们在这里盖房子究竟是什么用意呢?”

蒋秋娘摇头道:“我哪里知道?大概是要给人住?明明庄子里还有不少空闲房间。不过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干,昨天还听二庄主吆喝着让大家快点儿,说是有赏钱,想来这是急着用了。我只恨自己是女流之辈,没有力气,不然这会儿也来这里做个小工,是不是还有几串钱?”

“娘就算有力气,让你在男人堆里干活。你能适应得了吗?”罗莞笑着摇头。脑子里似乎是有一道灵光划过,但是转眼间便捕捉不到了,她也不在意这种事,因此没费力捕捉。

走不到两刻钟,来到果园里。母女两个立刻开始干起活儿来,蒋秋娘见这园子里的草丰盛鲜嫩,便对罗莞道:“这些草且别忙着丢,归拢在一处,带回庄子里去,咱们在那里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天,我心中原本就不好意思,好在我看那谢公子养了十几只鸡鸭鹅,这草如此肥美,拿回去喂那些鸡鸭也是好的。”

罗莞自然没意见,一边也笑道:“不止喂鸡鸭,这草其实做肥料也是好的,园子太大,咱们不知要干多少天呢,今天先拿一些回去就是。”

母女俩说着话做活,倒也不觉着十分辛苦,只是太阳渐渐上来,热的难受,因罗莞就将带来的水壶里倒出一点水,在蒋秋娘和自己脸上拍了拍,正要说话,忽然就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人未到声先至,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扯着嗓门喊道:“张老哥,刚刚得的信儿,皇贵妃诞下皇子,如今大赦天下,你们家栓子肯定也能提前出来了,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说到这里,来人终于看到了蒋秋娘和罗莞,不由停下脚步,疑惑看着她们道:“你们是谁?是张老哥雇来收拾园子的人?这张老哥也是,雇了两个瘦巴巴的女人来干什么?”

蒋秋娘见这人言语粗鲁,气得脸通红,想说话,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来。倒是罗莞比较镇定,上前一步道:“这园子已经被你的张老哥卖给我们了,你要找他,去他家里找吧。”

“卖给了你们?”来人显然十分惊讶,接着撇了撇嘴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园子卖了三年都没卖出去,原本张老哥想着明年还是卖不出去的话,就把树都砍了的,谁知竟还真让他捡到两个傻子,把这园子买下来了。你们难道不知刘家庄?这京城周围有他们在,有几个人能和他相争啊?除非种那些稀奇果子……”

罗莞见这人颇有点话唠潜质,忙打断道:“这是我们的事,和你不相干,你还不赶紧去你那张老哥家报信儿?”

那人这才想起,连忙转身去了。这里蒋秋娘便疑惑道:“皇贵妃?皇贵妃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罗莞淡淡道:“好像是云小侯爷的姐姐,呵呵,他们家和谢家交好,谢家又是太后的娘家,他姐姐做皇贵妃又有什么奇怪的?”

蒋秋娘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没错,云家靠着谢家,自然是春风得意。说起来,那方家也有个女儿在宫里,定是这皇贵妃一派的了……”说到此处,便不做声,摇头叹气道:“不过一个后宫,都是女人,却也是斗得死去活来,唉!细想想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别想,赶紧把咱们手头上的活儿干了吧。”罗莞笑,忽见蒋秋娘走到一棵果树旁,抬头看了看道:“莞儿,这树上的果子很少啊,你把大部分钱都买了这园子,若是今年这果子卖不出钱来怎么办?”

罗莞直起身笑道:“今年雨水少,所以果子结得不多,我想着刘家庄那边只怕也没有多少的,不过没关系,果子少,咱们就走精品路线,横竖我心里自有打算。也不指望今年秋天就把本钱全都捞回来,只要给咱们挣些钱,够咱们过明年日子就好,娘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蒋秋娘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也就不再问,继续和罗莞向那些杂草发起进攻了。

不知不觉就干了一天,母女两个勤奋努力,这园子竟有一小半的杂草都除的差不多了,不过两人也累得直不起腰。勉强将那一堆堆好的杂草捆上,蒋秋娘和罗莞一人背了一捆,便回到秋明庄。

彼时范京谢明雨和范良正在不远处那工地旁边,似乎是在议论着什么,看见她们,三人便迎上来,与蒋秋娘罗莞一起进了院子,范良便大声道:“原来蒋娘子和罗姑娘今天是去除草了啊?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别的活儿我不敢说干得好,罗姑娘也不用我,这除草我还是会的。”

蒋秋娘和罗莞将背上那两捆草卸下来,罗莞就笑道:“不用了二庄主,住在你们这里麻烦着,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有让你们帮着干活的道理?”

“都说过别叫我二庄主,就叫我良叔便行了。”范良爽朗笑着:“再说,住在这里就当你们自己家一样,这么客气干什么?”

“良叔我实在叫不出来啊,叫良哥还差不多。”罗莞“扑哧”一声笑出来,却见范良连连摆手道:“怎么能叫良哥?那不是差了辈分吗?我和你母亲岁数差不多,你就该叫良叔。”

“二庄主别说笑了,你比我小好几岁呢。”蒋秋娘生性害羞,只是如今住的日子长了,和他们三个也熟悉起来,所以偶尔还能搭两句话。

范良拼命解释着自己那是周岁,使劲儿把虚岁往蒋秋娘的年纪上靠,而这边罗莞则招手叫了两个家丁过来,指着那两捆草道:“是特意拿回来喂鸡鸭的,你们弄到后院去吧。”

两个家丁答应了,一齐上来抱起草就走,走出没几步,忽听一人“啊”的一声,接着那捆草猛然掉了下来,那家丁吓得退了好几步,指着那草道:“有……有东西,刚才动了下……”

话音落,就见从鲜嫩绿草中伸出一只脑袋,竟是一条绿色大草蛇,此时看见人也不怕,悠悠从草捆中游出,脑袋立着四下里看了眼,便游到屋檐下,找了个阴凉地方把身子盘起来。

蒋秋娘脸都白了,这草捆中竟然有一条蛇,她是做梦都没想到的,想来自己和女儿背回来的时候,大概这货正在睡觉,不然只要动两下,或者游出来,缠上了自己两人身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忽听范良大叫道:“好牲畜,竟然躲在这里,妈的看见我们还不赶紧逃,还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睡觉,隐居这些年,连一条破草蛇都不把爷放在眼里了?看我过去把它宰了。”

一边说着,便大踏步走过去,忽听谢明雨叫住他,只听对方温煦笑道:“这条蛇有点儿意思,蛇这东西是很通灵的,一般不好伤害,阿良你别管了,反正只是条草蛇,也没有毒,随它去吧,这里终究是庄子,又不是草窝子,它自己呆一阵子,自然就走了。”

第六十一章:皇帝陛下

范良看起来很听谢明雨的话,闻言便转了回来,一本正经对蒋秋娘道:“蒋娘子,你也看见了,今天幸亏这蛇没爬出来伤着你,不然可怎么办呢?那果园里蛇虫众多,明儿起还是我陪你们去吧,一旦有危险,我也能抵挡一阵。”

蒋秋娘已经乱了方寸,只知道点头。罗莞却是毫不在乎道:“没什么,一条蛇而已,又不是什么老虎猎豹,还要二庄主抵挡。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晚上我改两件衣服,明天再去园子里,有了防范就好。”

“改什么衣服啊?改什么衣服能比得上我这个高手随身保护?”范良用力拍着自己结实的胸膛,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确是个高手来的。

这二庄主的态度……有些奇怪啊。

罗莞心中暗道。说实在的,当日投奔到这里来,也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因为蒋明德和金氏已经无耻到连最后一层面纱都撕下来,她意识到再呆下去,也不过是受层层盘剥,而她性子并不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忍耐到那个时候,已经是不简单了。所以在手里有了钱后,她立刻便带着母亲外婆弟弟离开了蒋家,接着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投奔到秋明庄来。

谢明雨是个好人,范京和范良对待她们也十分亲近,所以这导致她们在庄中地位超然,下人们从不敢乱嚼舌头,让三人即使是寄人篱下,也十分舒服。

能这样的招待她们,可以说范京等人已是仁至义尽,完全不用像范良这般热情的。因此罗莞心里画了个魂儿,面上却丝毫不显,应付了范良几句,方转身问谢明雨道:“谢大哥,不知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如今我们在这里也住了天,附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租住的房子呢?”

“哦。若说租房子,只有二里外的小明村有几十户人家,不过目前还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房子,莞姑娘再等几日,一有了信儿。我就告诉你。”

“嗨!在这里住着不好吗?怎么老想着租房子?”范良似乎有些不高兴。却听蒋秋娘连忙道:“怎么好在这里一直叨扰?这些天已经让我们几个感到不安了,终究咱们又无亲无故。”

“有什么不安的?说到底这还是咱们投缘……”范良嚷着,大概是觉得这话有些造次。连忙又补救道:“我的意思是说,莞姑娘和明哥投缘,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安心住着哈。”

罗莞在一旁冷眼旁观,就见范良一个劲儿的挽留,连额头上都出了汗,再看对方看着蒋秋娘的目光,她心里就有些明白了,因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踏实,不过嘴上却没说什么,又和范良谢明雨闲话几句,问了罗孚的功课,便和蒋秋娘一起回去了。

用过晚饭,罗莞坐在床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在心中暗暗盘算:那二庄主应该是对母亲有些意思吧?难怪他对我们这样热情。只是他又没有妻妾,我和母亲落魄无依,他如果真的喜欢了母亲,知道娘已经被休了,怎么不来提亲呢?或是他只想要娘做个妾?唔。这应该不可能,若这男人只是好色之徒,他现在妾侍应该有不少,哪里会光棍一个?只是这样一来,倒是让人费解,他看不上娘?不像。怕娘看不上他?这更不可能了,他可是秋明庄二庄主,我们只是落魄的人,他有什么自卑的?等等……

罗莞猛然就想到了范良那条瘸腿,心中豁然开朗,暗道是了,他定是因为自己那条腿自卑,所以虽然对母亲有意,却不肯表露半分。如此说来,这倒还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没因为母亲落魄就把她当做可以任意攀摘的野花野草。唔,说起来,除了这条腿,他人长的精神,家世也不错,如果还是个体贴温柔的男人,或许就把母亲给他也算不错。娘经历了罗海天那样无情无义的男人,若是后半辈子有个男人能知冷知热的,也算是不枉做女人一场,不过这到底还要看娘的意思,而且也要继续观察观察,看看这二庄主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物。

想到此处,便想起范良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叫他哥的话,罗莞忍不住笑出来,暗道难怪他说差了辈分,若真是对娘有意,这可不是就差了辈分呢?好小子,有这种企图心竟然也不叫我们知道,哼!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刚想到这里,便觉着指头忽然疼了一下,只疼得她“哎哟”一声叫出来,凝目看去,原来是因为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让针尖把指头给扎了,此时那针眼处便冒出一颗小血珠来。

蒋秋娘听见女儿惊叫,连忙赶过来,待看到那被针扎出来的伤口,她便摇头嗔怪道:“也不知道小心些,八成又在想你那些果子了吧?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你如今心思倒是全用在那上面,这到了秋天,不多结几个果子,都对不起你对它们这个精心劲儿。”

罗莞笑道:“娘亲放心,它们一定会好好回报我的。”因想着自己心中那个计划,越发踌躇满志起来。

“弟啊,你告诉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打算什么时候儿成婚?你知不知道哥给你成婚的礼物都准备好了,结果这左等你不成婚,右等你还是不成婚,若说是在战场上耽搁的,可你这回来也有将近一年了吧?怎么这事儿还是没提上议程呢?”

御花园中,当今天子穿着一件非常随性的宽大道袍,正在凉亭里和谢青锋弈棋,不过面对着表弟的咄咄攻势,皇帝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半丝凝重,他关注的重点,反而是谢青锋的婚事。

“急什么?”谢青锋淡淡道:“我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而已。”

“二十一?还而已?”皇帝陛下大呼小叫着,一点儿也看不出身为九五之尊的风度和威严。听见谢青锋催促他落子,于是随意放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这才又抬起头道:“弟啊,你知不知道民间二十一岁的男人,那娃都满地跑了,如今朕的第一个皇儿都出世了,你却还没成婚,你说将来这孩子大一点儿,都没个陪他去上书房读书习武的伴儿,这是何其凄惨?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俩手拉手上书房,有骂一起听,有打一起挨的时光吗?那是多么快乐幸福的童年,你忍心让咱们的儿子却不能重复这份幸福快乐吗?你还是个称职的爹吗?”

显然谢青锋和周围服侍的太监宫女都已经习惯了自家陛下这“平易近人”的风格,一个个都面不改色,谢青锋甚至还斜睨了皇帝一眼,淡然道:“我还没成婚呢,现在就讨论我是不是个称职的爹这种问题会否太早?而且陛下,当日咱们两个在上书房,似乎也没有谁敢打骂咱们吧?哪里有什么‘有骂一起听,有打一起挨’的时光?”

“比喻,这个就是比喻了,你又不是不懂。”皇帝凌晨冷哼一声,随手又落下一子,叹气道:“你早点儿成婚,朕也去了份儿心思,不然舅妈总去母后面前哀叹,母后随后就找朕去教育。你说古往今来,有朕这样的皇帝吗?还要操心表弟的婚事。最操蛋的是,朕都不顾皇帝架子,想把你这婚事一手操办了,你他妈还不领情,真是越想就越觉着我们上一世里肯定是仇人,所以这一世你就是故意来折腾朕的。”

面对皇帝陛下如此“严重”的指控,谢青锋仍是那副平淡如水的模样,淡淡道:“是么?皇上忘了咱们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了?转眼我就成仇人了?”

“你……”凌晨无话可说,转眼间却又笑了,摇头道:“好啊,如今也就只有你敢在朕面前如此说话了,就冲这一点,是仇人也得留着,不然这皇帝当的得多无趣啊。”说完又在西南角放下一子,接着把棋罐一推,站起身笑道:“行了,别费事了,朕这一子是点睛之笔,五步之后你就陷入绝境,不下了,没意思,还是和舅舅一起下,他支撑的时间还能长一点儿。”

这么多年的表兄弟,谢青锋怎么会不了解这表兄那妖孽般的天分?自己的棋艺其实不错,父亲的棋艺那更是被人誉为国手,结果在这表哥面前,都不用故意输,因为就算拼尽全力也肯定赢不了。

因此也毫不懊恼,站起身道:“皇上,时候不早,臣该告退了。”

凌晨点点头道:“去吧,朕也去看看哥哥。”

谢青锋犹豫了一下,才小心问道:“平王爷如今怎么样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个太医对脑子的病很是擅长,不知……”

不等说完,就见凌晨苦笑摇头道:“哥哥是生下来就痴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一个擅长脑子病的大夫,就是华佗扁鹊在世,又能如何?如今他在宫中,有人好好照顾着,朕只希望他能平安了此一世也就罢了。”

第六十二章:大吃一惊

谢青锋道:“人生在世,平安是福,似平王爷这般,虽是痴傻,然而吃穿不愁,一切烦恼皆无,或许比你我倒要强上些许,既如此,臣和皇上一起去看看他,也有日子没见了。”

凌晨笑道:“也好,他上次听你说的边疆故事就很喜欢,虽说如今朕是皇帝了,不知道多少人围在他身边逗他开心,但这其中,真不嫌弃他的人又有几个?也就是咱们这些兄弟了,走,咱们俩一起过去吧。”

这平王爷乃是凌晨的同胞哥哥,然而生下来两年后,就发现他是个傻子。当日若非先帝护着太后,她只怕就要被打进冷宫去,幸好后来又生了凌晨,却是聪明的吓人,虽然性子放荡随意了些,然而先帝仍是十分欣赏,又因为宠爱皇后,到底把他封了太子,驾崩后就由凌晨登基做了皇帝。

凌晨登基后,封自己这个傻哥哥做了平王,却是没给他开府,也没有赐婚,只让他住在宫中,方便照顾,这于历代帝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亲情,因此谢青锋对皇帝表哥智慧的佩服还在其次,他更感动的是这位表哥对亲情的看重。

一路来到平王居住的宫殿,恰好太后也在此处,看见他们表兄弟过来,也是十分高兴,几人坐在一处闲话,平王爷虽痴傻,却不疯癫,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坐着倾听,因说着说着,太后不免又提到谢青锋的婚事,只让他招架不住,最终落荒而逃,皇帝凌晨在后面拍手笑道:“活该,朕良言相劝你不听,如今母后说了,这到底招不住,逃了吧?你说你好好儿找房媳妇多好?”

太后看了凌晨一眼,冷哼道:“皇上这是暗示哀家啰嗦。所以连锋儿都招架不住么?”

“哪有?怎么会?母后一向端庄娴雅,大气稳重,啰嗦这种民间老太婆才会有的劣迹,怎么会在母后身上出现呢?哥,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凌晨立刻好一通狗腿。并且拽上平王凌阳帮自己说话。于是痴痴傻傻的青年皇子也嘻嘻笑着点头,太后本想板起脸,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笑出声。

不说后宫中母子三人聚在一起这难得的温馨场景,只说谢青锋,一路回到府中,刚进门就见一个家丁恭敬道:“世子爷,云小侯爷和方小侯爷已经等您半天了。”

“哦?他们过来做什么?”谢青锋虽问着,脚步却不停,一路来到自己书房,果然就见云秋水和方云白都在那里坐着喝茶,云秋水逗着丫头们说话。方云白却是正襟危坐,一如既往般云淡风轻。

看见他回来了,云秋水便跳起来,抱怨道:“这都回来一个月了,你难道不打算回乡下去?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这可是奇怪,乡下那里终究也只是散心用的。又不是家里,我难道常年都住在那儿?”谢青锋坐下,丫头忙上了茶来,他也觉得口渴,因喝了一口。才慢悠悠说了一句。

“好,就算你不想去,好歹考虑考虑我们嘛。”云秋水嘻嘻笑着:“这一个多月,差点儿把我烦死,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本小侯爷看着就那么好说话吗?大街上遇见一个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儿,也敢上来攀交情,妈的我是再也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谢青锋笑道:“那你就去乡下啊,你们侯府又不是在乡下没有庄子,跑我这里抱怨算是怎么回事儿?”

“别明知故问好不好?”云秋水狠狠瞪了谢青锋一眼:“别的地方有罗姑娘那样有趣的人吗?一想到那个园子不知道被她摆弄成什么样子,难道你不好奇?”

谢青锋摇摇头,但心里却因为云秋水的话而升起了一丝好奇:那么勤奋的女孩儿,又似乎很懂种果树的样子,如今那里该是硕果累累了吧?别说,还真想去看看。

刚想到这里,就见母亲徐王妃身边一个丫头过来笑道:“爷,太太让您会完客过去一趟。”

“哦?可知是什么事?”谢青锋一挑眉,暗道不会又是为了我的婚事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黑煞日,诸事不吉吗?

“具体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原本太太说要去乡下住一阵子,但是因为这些日子总有事儿,太太不想过去了,让爷带着府里两位姑娘和表姑娘去那里住两日。”

谢青锋皱起眉头,沉声道:“胡说,母亲若不去,我带着妹妹们去住什么意思?你去回太太,就说我不同意。若是太太这一次不想动弹,我就自己过去,让妹妹们和她明年开春再一起去吧。”

丫头答应了,告退而去,这里云秋水一个高儿蹦起来,冲到他面前,嘿嘿笑道:“青锋,我就知道你最好,虽然脸上都冷冰冰,可心肠却是最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谢青锋白了他一眼,没理这货,忽见方云白微微一笑,淡然道:“令堂这是因为你的婚事着急了吧?说起来,你那表妹我和秋水也曾在佛寺里远远见过一面,着实是端庄雅致,于你倒也算是良配,以王府如今的如日中天,倒不该去和高门大户结亲,听说你那表妹也是名门之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青锋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好端端说起这事做什么?难道你没有表妹?怎么也不见你和她配在一起?”

“别扯了青锋。”不等方云白说话,云秋水便摇头道:“云白那个表妹我也见过,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听说她娘就是母老虎,难道让云白娶了她,好叫家宅不宁?”

说到此处,这货便得意洋洋看向方云白,嘿嘿笑道:“若说良配,真真新安候爷当日错了,若是你能娶了罗姑娘,嘿嘿嘿!如今我们可只有羡慕的份儿,现在倒好,白白便宜了我。”

“便宜你什么了?”谢青锋和方云白异口同声。方云白啜了口茶,悠悠道:“你显然是忘记上次在果园外,罗姑娘视你如无物的事了吧?我倒是不知道,这怎么就成便宜你了?”

云秋水无言以对,好半晌方冷哼道:“虽然罗姑娘现在是这样儿,怎么知道日后也是如此?似你们两个,云白,新安候爷的性子你比我们更清楚吧?那是个知道错了也绝不会认的,你觉着你能娶得到罗姑娘?还有青锋,虽说你们家如今这个势力,用不着寻什么高门大户结亲,不过罗姑娘的身份,配你还是太低了些,到时候太后和皇上都不会同意,更别提王爷和王妃。嘿嘿嘿!看来看去,还只有我是个自由身,就算迎娶罗姑娘,也能善待她,让她一世锦衣玉食。”

“这货疯了,青天白日说这样话。”方云白看向谢青锋:“没救了。”

“那就不要救,让他自己做白日梦去吧。”谢青锋也是冷笑一声,看向云秋水的目光十分不善。

“什么?这……这院子是给我们的?”

站在昨天才竣工的宅子前,罗莞不敢置信的叫着,而蒋秋娘和元老太太也是一脸的震惊。

“是啊,依照莞姑娘之前说的,租给你们,每个月五十文钱。”谢明雨微笑着摇扇子,一脸算无遗策的得意。

“五十文钱。”罗莞整个人都囧囧有神了:“谢大哥,你不如干脆送给我得了,还谈什么五十文钱?多伤感情啊。”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谢明雨哈哈一笑,扇子一收,在手中轻轻敲了下:“只要你肯要,这宅子就送你们了。”

“开什么玩笑?”

罗莞终于忍不住吼出来了,半点女儿风度都没有,却听谢明雨诚恳道:“我们住在这里几年,并没有什么朋友往来,且因为我和庄主的事情,我们也不敢结交人,即便结交了,日后终归要让人鄙视,何苦给人难受?好不容易遇见你们,更难得姑娘小小年纪,却了解我们苦衷,不肯白眼视之,在明雨心中,视姑娘为知己。之前你们投奔过来,我和庄主还有阿良真是打从心眼里高兴,偏偏你们又不肯在庄子里落脚,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方能两全其美。这宅子便是为你们建的,若你们不住,半点儿用处皆无,倒是白白浪费了。蒋娘子和姑娘也不忍心就让它风吹雨打,慢慢衰败了吧?若实在是不好意思,便照刚才说的,五十文钱一个月,到秋天时,把姑娘种的那拿手的果子给我们一些,也就足够了,说起来,我想姑娘种的果子定然是有与众不同的好处,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是我们占便宜呢。”

谢明雨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罗莞也无奈了。她看得出来,人家是真心对她们好的,这个时候要真是因为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借口拒绝,不但伤了这份好心,且也太矫情了。

因只好把这份感动留在心中,点头道:“既然谢大哥这么说了,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一个声音笑道:“这就对了,罗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我最怕和那些唧唧歪歪优柔寡断的人说话,生怕你们坚决不肯接受,所以才让明雨来说,果然,我还是太看轻了姑娘。”

第六十三章:蛇少爷回归

随着话音,却是英俊潇洒的范京走了过来,谢明雨向他微微一笑,淡然道:“我说过我必定能说服莞姑娘的,除了我自觉还算了解她,难道你忘了?如今孚儿可是跟着我学习,他这些日子的进步,只要莞姑娘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发现,不住在这里,便不能有我这个厉害的老师了,为了孚儿的前程,她不住也得住。”

“是是是,还是你厉害,只是有这样的马后炮,怎么早不说出来?我也不用这会儿才现身。”

范京笑着说,面上的温柔和宠溺看得罗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蒋秋娘更是垂下头去,元老太太则仰首看天,只有罗孚,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还在那里非常郑重的为谢明雨作证人,沉声道:“没错姐姐,谢大哥的学问真是太厉害了,这几天跟着他学习,我也觉着自己受益匪浅。

罗莞咳了两声,心想两位大哥,你们秀恩爱能不能低调点儿?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我们这四个外人呢。

正想着,就听范京又道:“阿良去京城取那些定做的家具,若是知道罗姑娘答应了这件事,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只是这宅子虽收拾好了,暂时却还不能住人,得把家具都拉回来,安置妥当才行,咱们先回庄子上去吧。”

几人回到庄里,就见一条大绿草蛇正盘着身子在屋檐下的阴凉地方休息,似乎是听见了声音,蛇头抬起来,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这是之前那条蛇吗?不是说住了几天后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哇,比之前肥了好些,不会是被谢大哥你给当宠物养起来了吧?”

罗莞惊叫,那大绿蛇正是之前她和蒋秋娘打草时带回来的。因为谢明雨不许人伤了它,所以这货着实在秋明庄里过了几天悠哉悠哉的日子。后来大概是腻味了,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到处也找不到。谢明雨便断言它是离开了山庄,却没想到这才几天功夫,竟然又重逢了。

见谢明雨微笑点头,罗莞不由得满脑袋黑线,这种事她从前也听说过。但那都是发生在什么兔子了,狐狸了,甚至狮子豹子之类的身上,你说你一条蛇也跟着赶什么潮流啊?又不是蛇精来报恩。

“那……就让它在这里呆着?不会吓到人吗?”看谢明雨似乎没有赶走这条蛇的意思,罗莞想发抖了。蒋秋娘和她都很怕蛇,话说回来。这种滑溜溜黏腻腻还有攻击力,长得也难看的要命的东西有谁会不怕吗?也只有眼前这三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男人,才能够做到不把这条蛇当回事儿吧?但是山庄里的丫头家丁们能接受吗?

“还好。刚开始丫头小子们有些怕的,不过后来发现这蛇不伤人,也就没人在意了,反正它只是在屋檐底下盘着。也没什么妨碍。”

“现在盘着,将来会到处溜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