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当下便有些不悦,正色道:“罗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怎么也会像那些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一般?仅凭几个传奇脚本,就去幻想着土匪当中能有什么好人,土匪那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辈,不然朝廷年年费银子围剿……”

“好好好,我知道,土匪都不是好人。我也知道西边有些响马,一旦决定要抢劫哪个村子,往往就是屠灭整个村庄。真正是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谢青锋大感欣慰,不住点头,却听罗莞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范庄主他们不是土匪吧?”

“哦……”谢青锋没了言语,内心激烈挣扎,暗道要不要和罗姑娘说出真相呢?她这样人。万事都有自己主张,若不和她说出真相,只怕也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把心一横。正要说出范京范良的来历,就听罗莞又笑着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就算范庄主和谢大哥他们是土匪,他们也是好人,我或许天真不知世事了些。又有些中那些传奇脚本的毒,不过我想我这双眼睛看人总不会看错的,就算看错了,相处三年,也足够日久见人心了。他们就算是土匪,也是劫富济贫的好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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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有着良好修养的世子爷,这会儿也差点儿骂脏话,他面色不善瞪着罗莞,咬牙道:“那些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不就是几顿饭一栋房子,或者还有一些银子吗?你就这样替他们说话?难道区区一点恩惠,就把你买的是非都不分了?你看看他们,粗鲁无礼,嚣张跋扈,自以为是,这样的人你竟然说好?我心目中的罗姑娘可不是会这样出卖自己的人。”

“喂!谢青锋,你说话注意些,什么叫出卖自己?我出卖什么了?”罗莞也不高兴了:“什么叫区区恩惠就买的我是非不分?是你和他们住了三年还是我和他们住了三年?只凭那么一两面之缘,听他们说过几句话,你凭什么就觉得比我还了解他们?如果只是因为他们住在乡下,会武功,做派疑似土匪,你这世子爷就瞧不起,那真不好意思,我恰好和你的观点不太一样呢。粗鲁无礼?嚣张跋扈?自以为是?怎么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呢?哦,是了,我想起来了,前两天王妃带着你妹妹们过来,指手画脚的,让二庄主顶了回去,所以你心里一股火没办法发散出去是吧?所以你就觉着他们粗鲁无礼嚣张跋扈是吧?唔,这么说来,倒也对,不过你不觉得王妃盛气凌人而来,比二庄主还要嚣张无礼些吗?”

“罗姑娘。”谢青锋听罗莞如此不客气的批评自己母亲,维护范良,一张俊脸也不由得沉了下来,沉声道:“我只是一片好心提醒与你,在我心中,向来尊重姑娘坚韧不拔乐观向上,实在不愿看你这白莲和污泥为伴,姑娘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何必攀扯家母?虽说她的所作所为略有不妥,却也是一直以来身份所致。”

听到这样的话,罗莞心中的怒气也爆发了,冷冷道:“没错,因为她是王妃,所以就算盛气凌人过来,也是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可以原谅;而范庄主和二庄主,不过是避居乡野疑似土匪的男人,所以被世子爷看不顺眼也是正常。你就是这个意思吧?呵呵,那还真是要让世子爷您失望了,我并非不了解你的好心,但你实在是把我看错了,你说什么?我是白莲?哈哈,这真是好笑,那么娇娇弱弱的白莲花,能在接踵而至的灭顶打击后还毅然挺立吗?早就香消玉殒了吧?只有我这样的黑莲花,才能在污泥中茁壮成长,遇风雨而不屈,你看,黑莲花和世子口中的污泥,恰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呢。”

“你……”谢青锋知道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不是很在意,只是他总觉得,这不过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让她不敢太在意,然而今天听这话,分明是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抱着鄙视之心,反而对范京范良这样的土匪抱着亲近之意,这让世子爷怎么可能忍受。

“原来果然是人无完人,似姑娘这样的人,却也是不知好歹,自甘……”最后两个字儿谢青锋终究没说出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将罗莞和堕落两个字儿联系在一起,尤其他心底也坚信,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真和这两个字挂上边儿的。

“不愿意亲近你们,只愿意亲近疑似土匪的平民百姓,就叫不知好歹自甘堕落是吗?的确,在你们这些贵公子眼中,这的确就是不知好歹自甘堕落吧。那也随你们的便,我从来也没掩饰过对那些官宦贵族之家的退避三舍,也没瞒过你们我和秋明庄的融洽亲近。爱怎么想是你们的事,但是要怎么做,却是我的事。”

罗莞冷冷说道,虽然谢青锋那两个字没出口,她又怎会不知?心中也是一阵气苦失望,暗自自嘲道:罗莞啊罗莞,你也真是不长脑子,只因为他们和你相处的融洽了,便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们做朋友。其实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像这种贵公子,无论表面上是怎么的平易近人,他们骨子中的高人一等是从不可能改变的,这样的人,你怎么还会想着去和人家高攀做朋友?啧啧,现在好了,连着自己和范庄主他们一起被鄙视了吧?呸!鄙视就鄙视,谁稀罕你们重视吗?

谢青锋呆呆站着,罗莞这一番话顶的他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句“没掩饰过对那些官宦贵族之家的退避三舍”,细想一想,的确没错啊,其实从云秋水当着面儿求娶罗莞却被拒绝的时候,他们就该知道,这个女孩儿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性子清高,大概根本瞧不起贵族之家,只以为他们都是些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之所以还容忍着,也不过是因为曾经有过的援手之恩。而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三人往人家眼前儿凑,从来没见罗莞主动找过他们,荷风溪月隔着果园这么近,可除了救她那一次带她去山庄里换衣服之外,罗莞从来就没再登过门,当日那件华丽衣衫,不到一天时间,也洗的干干净净熨的整整齐齐送了过来,这女孩儿从一开始,就是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是他们自己喜欢,所以拼命往人家面前凑合,只恨不得把心扒出来帮对方的忙。

世子爷那是多高傲的人啊,一想到此处,不觉就有些心灰意冷,再看罗莞,根本不为所动的冰冷模样,因更是万念俱灰了,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明白了,这么些日子,打扰罗姑娘了,在下这就告辞。”

他说完,就将那大喷壶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便走,不一会儿,那颀长身影便消失在花树之中。

罗莞也停下了喷药水的动作,面无表情看着那消失无踪的背影,好半晌,她的脸方挤出一丝苦笑,摇头道:“这样未尝不好,咱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根本奢望不起这样跨越身份门户的友谊,倒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谁也不用惦记谁。”

一语毕,深吸了几口气,又伸手使劲儿揉搓了两下脸颊,大声道:“罗莞,高兴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三根尾巴过来亦步亦趋了,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干活了。”说完便拿起大喷壶,拼命向着果树的高处喷洒药水,一边哼起了小调儿,只是面上不管做出什么高兴的模样,罗莞心里却也清楚,其实自己还是有些失落,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份快乐。

 

第一百零一章:心情不好

“姑娘,怎么我刚刚进园子的时候,看见世子爷好像气哼哼的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莞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这一壶药水都快喷干净了,吓得她连忙朝那的果树自语道:“啊啊啊,不好意思,一下子想事情,给你喂药喂多了,没关系,都是草药,性情温和,你一定能够消化下去的,就是一开始可能会有点撑得慌,但是不要生气不要上火,一定会消化的,拜托,别因为这个就垂头丧气不肯好好结果子啊。”

正说着,就听王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罗莞直起身,没好气道:“嗯,我把他得罪狠了,想必以后再也不会过来了。”

王氏笑道:“哪有这样事?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世子爷那可是横扫千军的大将军,这点儿度量都没有还得了?姑娘看着吧,就算这会儿拌了嘴,过不上三五天,最多十天半月,还是会回来的。这些年,咱们果园也得了人家不少帮助,姑娘这几个朋友当真是对咱们很好,不该得罪的。”

“我又没得罪他们。”罗莞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之前张氏的乌鸦嘴,于是连忙看着王氏,喃喃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王婶子从来不是乌鸦嘴,嗯,这话不会实现的,绝不会实现的。”

“什么……什么乌鸦嘴啊?”王氏愣了,却见罗莞咳了一声,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盼着他们别再过来,所以生怕让王婶子说中,念个咒破除一下乌鸦嘴效果而已。”

这话王氏也是不懂,不过念咒她终究是懂的,此时看向罗莞的目光便充满了敬畏,正色道:“果然我们家那口子说的不错。姑娘上一世里定是仙女儿,就没有您不懂的东西,连念咒都会呢。”

“嗯。我念咒很准的。”罗莞郑重点头,可怜的王氏。就这么被忽悠了,从此在心里深信不疑。

“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不让我去果园?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呢?”

松岚苑中,云秋水听完谢青锋刚刚宣布的“不许去果园”的命令,不由痴呆许久,方呐呐问了一句。

“青锋,发生了什么事?”方云白可比云秋水靠谱多了,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有事情发生,不然谢青锋虽然为人有些冷漠,但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什么都不要问,反正日后不用过去就是了。”谢青锋冷着脸。听云秋水在那里嚷着“不可能,谁也别想阻止我对罗姑娘的感情”,他便冷冷瞪了好友一眼,森然道:“热脸贴人家的冷脸,你还没够不成?你敢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免得给咱们贵族子弟丢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打断我的腿了?我爹娘还没有行使过这个权力好不好?”云秋水哪里会在乎谢青锋的心情,眼看对方阴冷的瞪着自己,这向来不能受气的家伙一拍桌子,便站起身愤愤道:“哼!你在罗姑娘那里吃了亏。却要拉着我们作伴是不是?我可不受你这挑唆,若说在你这里住着,就不许去果园,那我就搬出去。”

“别……别这样,大家都是好兄弟好朋友,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反目成仇?”

方云白简直是目瞪口呆,从谢青锋回来,这还不到一刻钟,不过是两三句话,怎么这两人便闹到了这个地步,他眼睁睁在旁边看着也没看明白,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打圆场,却不料云秋水和谢青锋一起瞪向他,异口同声吼道:“什么一个女人?那是罗姑娘,是寻常女人能比的吗?”

“我……你们……”方小侯爷委屈啊,心想我说什么了吗?那罗姑娘又怎的?她不是女人?因一甩袖子也不管了:“好,我不多嘴了行吧?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哼!我这就搬出去。”

云秋水又瞪了谢青锋一眼,转身回去收拾行李了。

谢青锋也是心烦意乱,眼看好朋友就这么扬长而去,更觉烦躁,因躲进书房,拿起一本书寻思看看,谁知恰好就拿起一本《儿女英雄传》,说的是儿女英雄,其实就是江湖游侠和红颜美人的风流故事,还没等看三页,世子爷一股邪火就起来了,暗道都是这些诲淫诲盗的书,把那些江湖土匪传得和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连罗姑娘都深受其害,变得蛮不讲理不知好歹,何况其他人?不行,看来得回京一趟,向皇上建议一下,民间这文化之风是要好好抓一抓了。

正想着,就听门口脚步声响,七星在外边道:“哎,三姑娘,您这是……哎哎,爷在里头看书呢……”

“滚开。”

随着谢玉芳骄横的声音响起,七星彻底消音,接着这女孩儿便气冲冲奔了进来,目中喷火的看着她哥哥,大声道:“哥,你到底做什么了?怎么把秋水哥哥气走了?我不管,你气走的,你就去追他回来。”

谢青锋看着这妹妹目中无人的态度,再看看七星露在门边的一小半苦瓜似得脸,不期然便响起罗莞对他们这些贵族的评价,越发气怒交加,冷冷道:“他走就走,又不是咱们家的人,你急成这样做什么?看看你这做派,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你……你还说我,难道你就像大家子?天天跑去果园里和那个狐狸精厮混,谭姐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你们男人惯是喜新厌旧,连我们女人还不如……”谢玉芳有家人宠溺,向来骄纵惯了,哪里受得了哥哥的话?当下张嘴就反驳,及至发觉自己这话很不妥时,已经晚了。

“混账东西。”谢青锋真是气坏了,一把就将那本书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然大响,谢玉芳被他吓得一个哆嗦,面色惨白,再也不敢说话,只是瘪着嘴站立一旁。

“你的谭姐姐哭了又干我何事?别总把我和她扯在一起。”谢青锋最生气的,便是刚刚谢玉芳这句话,喜新厌旧?他何曾有过?这么多年了,他除了读书习武就是打仗,哪里懂什么儿女私情,也就是在罗莞面前,总是想亲近对方,世子爷心里琢磨着莫非这就是男女风月情爱?就这还没敢下结论呢,结果自家妹妹倒是这么快就给他打上了“负心汉”的标签,这怎能容忍?

“你……哥哥你最冷漠最自私最无情了。”谢玉芳真是为表姐感到不值啊,哭着跑了出去。这里谢青锋又换了一本佛经,想着素日里人人都说看佛经能静心,我今天也试试,谁知看了不到两页,心里反而更烦了,遂将佛经放下,暗道出去看看风景吧。

刚出了松岚苑,便见到前面十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走过来,都是正当韶龄,粉红杏黄明媚照人,若在平时,这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然而此时谢青锋看着,脑海里却只有穿着粗布衣衫,头上常年裹着一条手帕的罗莞的形象走马灯似的晃着,浅嗔薄怒,笑容嫣然,只晃得他头都晕了。

“表哥。”

忽听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定睛一看,就见谭芳蕊杏眼微瞪,似是有些惊讶的走了过来,微笑道:“表哥看什么呢?竟呆了眼,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儿。”

秀丽的女孩儿说完,便用纤纤玉手轻轻捂住嘴巴,动作那叫一个优雅端庄,然而看在谢青锋眼中,却只觉这动作十分虚伪,再想起刚刚谢玉芳说的话,心情更沉,因冷冷道:“没什么,我随便走走。”

“世子爷今天竟在山庄中,素日里也见不到您一面,姐妹们都想听听战场上的故事,好容易找到机会,你今天不和咱们好好说一说,别想走出去。”

却又有个大胆女孩儿来到谭芳蕊面前,火辣辣的目光直视谢青锋。这女孩儿也是有心计的,她听谭芳蕊和谢玉芳说了罗莞的事,心中便以为这世子爷是在战场上纵横惯了,不喜欢矫揉做作,那自己只要做出一幅大胆活泼的模样,也许反而会收到奇兵之效,因此今日才放开手脚,这样大胆起来。

谭芳蕊怎会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由冷冷一笑,果然,就见谢青锋十分不耐烦的冷硬道:“战场的事?姑娘要听什么?是开膛破肚的鞑子拖着肠子跑出几十步,被我一刀砍下了脑袋;还是中了埋伏浴血突围的将士中了几十只箭?”

说到此处,看见那女孩儿脸色煞白,一幅要昏倒的模样,他便淡然道:“战场上的事,可不是这些传奇脚本,那是真正的生与死,血与火,你以为你们这歌舞升平的生活是怎么得来的?那是前方数十万将士的血和命换来的,那都是真实的血淋淋的悲壮,故事?呵呵,想听故事,那请几个女先儿回来吧。”

谢青锋说完便离开了,把那大胆女孩儿给扔在一边,好不尴尬。而谭芳蕊也察觉到表哥心情不好,因此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表哥怎么了?可是云小侯爷得罪了您?表哥大人大量,您和小侯爷又是多少年的好朋友,有什么事儿过不去?那小侯爷不过还是个小孩儿性子。”

 

第一百零二章:回京

“七星,收拾东西,回京。”

谢青锋这种时候听谭芳蕊说这些话,那当真是火上浇油,一想到山庄里这些莺莺燕燕,再想到不远处果园中,那女孩儿恐怕也正为自己的离去而振奋高兴,顿时便生了远离此处的心思,暗道好啊,你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贵族子弟吗?也罢,我索性离你远远儿的,让你再看不到我,这就遂了你的意是吧?

谢青锋只是一时不甘,丝毫没有顾虑她人的感受,那谭芳蕊无辜遭了这样一番话,只气得怔住了,呆立当场,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其他女孩儿也都不敢再说话,直到谢青锋的身影消失,她们方纷纷上前安慰。

“青锋回京了,啧啧,还是姑娘厉害啊,我就没看见他这么狼狈过,竟然被你几句话就打发回京城了,罗姑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堂堂云小侯爷,此时正亦步亦趋的跟在罗莞身后,忠心耿耿扮演着尾巴的角色,即使面前佳人冷着一张面孔一言不发,也没有浇灭他的热情。

“就是这么做的。”罗莞终于忍不住了,听见云秋水竟然问出这样话,简直就和自找死路没什么两样,于是她冷哼一声说完,忽的仰头大喊:“小青。”

“小青?什么小青?这名字有些耳熟……哎呀我的妈……姑娘你又叫那条蛇?做什么?啊啊啊……不要追我……”

看着云秋水狼狈的抱头鼠窜而去,终于那呼喊声一点儿也听不见,世界清净了。不一会儿,小青昂头吐着信子,以一种邀功的姿态游了回来,嘴巴里叼着一片锦缎衣角。

“这蛇还真养成狗了,谢大哥你真是人才。”罗莞无语的看着那片衣角。忽然笑叹着摇了摇头:“好了,屋里那一篮子鸡蛋是你的了,去吃吧。记着别吃撑了。”

“爷,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走了这半天。怎么小的就到现在还没猜出爷的目的地呢?”

七星和龙渊跟在谢青锋身边,眼看着都过晌午了,谢青锋却还没有吃中午饭的打算,七星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苦着脸问了一句。

“怎么?累了?”谢青锋斜睨了心腹小厮一眼,看的七星身上打了个寒颤,想到上次在战场上训练士兵时自己没跟上队伍。之后让爷罚着绕那大校场跑了二十圈,最后都跑吐了的可怕往事,他果断摇头:“不……不累,一点儿都不累。这点路途算得了什么啊?奴才当日跟爷在战场上……”

“不累就好。”谢青锋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回京城已经三天了,但谢青锋并没有回王府里住,而是住在一所普通宅子里,每天除了出来在大街上逛荡着。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就听皇兄的,在兵部或是京畿营里弄份儿差事?也好过现在这样的无所事事。

世子爷认真地考虑着这件事。嘴角不禁就扯出一抹苦笑,暗道皇帝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份心思,只怕立刻就要趁热打铁把自己弄进这套子里了吧?只是,如果真的上了套,自己又不是父亲那身有爵位的,哪里还能再有悠闲度日的机会?

一边想着,便沉沉叹了口气,忽见七星又凑过来,苦着脸道:“爷,就算……就算您走的不累,这会儿也该饿了吧?”话音未落,就听“咕噜”一声响,谢青锋看着小厮哀怨的脸,也是忍不住一笑,点头道:“罢了,就近找个酒楼,随便吃点吧。”

“哎!好。”七星高兴了,接着一指北边不远处,嘿嘿笑道:“爷,那是缀景楼,据说这家做的一手好川菜,爷又喜欢吃辣的,不如咱们过去吃点?”

这么快速就找到了地方,而且又是偏偏在这时候才出口,显然七星是早有预谋。龙渊在旁边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谢青锋却是不置可否。

“不知道罗姑娘的果园里有没有种辣椒。”

谢青锋喃喃念着,旋即就甩了甩头,心想怎么了?无端端怎么又想起她来?她种不种辣椒关我什么事?她瞧不起我,我又何必老惦记着她。

想到这里,世子爷不自禁就昂起头来,好像罗莞就在身边,所以要做出这幅“不相往来”的姿态给她看一般。然而直到进了酒楼,看着面前的熙熙攘攘,却并没有发现那一抹丽影,他才醒悟过来,深深叹了口气,面对上来招呼的小二,随便要了个二楼的雅座。

这家缀景楼的川菜的确很够味道,虽然已经过午,但仍有许多人在这里用饭。谢青锋在雅座上坐下之后,就听着隔壁有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知怎的,便想起罗莞高兴时所哼唱的那些奇怪调子。

菜一道一道上来,七星和龙渊都流口水了,或许是出征时讲究不了那么些的关系,这两个小厮和主子同桌而食乃是家常便饭,这会儿便坐在谢青锋对面,偷偷觑着他,毕竟主子不动筷子,他们是绝对不敢先吃的。

谢青锋也知道这一点,随口夹了一块麻辣蹄筋送进嘴里,然后挥挥手,就见那两个没出息的欢叫一声,接着筷下如雨,不一会儿碗里的白饭就去了一半。

做小厮也挺好的。

看着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厮吃的这样欢快,谢青锋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羡慕:虽然地位低下,但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想,连吃饭都吃的这样香甜。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是世子爷,而只是一个小厮跟班,只怕罗姑娘心中便不会有那种偏见了,她从来都是这样,对贵族不屑一顾,却对那些普通百姓优伶仆役多有同情。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罗莞的谢青锋不禁有些暴躁,暗道怎么回事?不过是闹别扭罢了,她是我什么人?我就这么心心念念想着,这……这是情根深种了吗?不,不至于吧?嗯,不是不是,只是因为这曲儿唱起来没完,连我的心绪都被影响了。

一念及此,就打算回头甩几两银子将那唱曲儿的给撵走,多少年了,空有这个世子爷的身份,行事却是谨慎自持,从没有仗势欺人过,谢青锋今天准备破一次例,也尝尝横行霸道的滋味儿。

谁知他这还没出声呢,便听邻座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叫,接着一个女子的惊慌声音道:“爷,您……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懂不懂点规矩?出来唱曲儿的,给人摸一摸不是寻常事吗?”另一个公鸭嗓子笑叫,接着又有人笑道:“就是就是,胡公子摸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快把小手伸出来,让胡公子好好儿摸摸呢。”

“要不然,干脆就让她唱个十八摸,一边唱一边摸,岂不有趣儿?”又有人大笑,二楼本来坐的人就不多,此时听见这几个人放肆的笑声,除了谢青锋这一桌,其他人更是悄悄儿溜下了楼,显然都没有打抱不平的能力。

谢青锋这正是满心不顺呢,就有人送上门来挨踹了,那哪儿还能客气啊,耳听得女子又惊叫了一声,他便铁青着脸站起身,一脚踹倒了那座屏风,沉声道:“是哪个混蛋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民女?”

七星和龙渊对望了一眼,兄弟俩心想得!这顿饭就算是完了。因连忙赶着又扒了口饭在嘴里,这才威风凛凛站起身来到谢青锋身后,就见对面几个年轻男人眼睛直直看着这边,而那背对屏风,正好儿被倒下的屏风砸到脑袋的锦衣公子正灰头土脸爬起来,还没等回身便大骂道:“他妈的,哪个混账东西,敢搅爷爷的好事儿……”

对面那几个狐朋狗友连忙使眼色,说来也巧,这被屏风砸到的家伙便是众人口中那个胡公子,谢青锋虽然这几年很少在京城,但从前好歹也是王府世子,这些贵族子弟怎会不认识他,看着那煞星满面寒霜,一个个不由得都在心里叫苦。

胡公子也觉得不对劲儿了,连忙转过身去,看见谢青锋也不由得愣住,忽见面前这人冷冷一笑,下巴轻轻一点,森寒问道:“你是谁爷爷?”

“世……世子……”

胡公子吓得腿都颤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都说这位世子爷为人虽冷漠,却从不惹事生非,我不过摸了一个卖唱女罢了,想来他也不至于就和我过不去吧?好歹我爹也是一部尚书呢。

想到此处,方把那颤抖止了,嘻嘻笑道:“世子也在这里用饭啊?是不是被这小娼妇唱的悲悲切切影响了心情?我就说她存心不良,爷们花钱听她唱曲儿,是盼着听个好的,这么咿咿呀呀要哭不哭的,可不是弄的人心情都烦了?”一边说着,便对着那少女挥手,像赶苍蝇一般的厌恶道:“滚滚滚,没得扰了世子的心情……”

“爷……还没给钱呢……”

那少女弱弱分辩着,却见胡德成瞪起一双眼睛骂道:“什么?小娼妇还敢要钱?我看你他妈是不要命了……哎哟……”

 

第一百零三章:出气筒

胡德成捂着腮帮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谢青锋,却见这世子爷面色铁青,忽然又揪住了他的衣领便是一顿老拳,一边打一边骂道:“就是你们这些不学无术,整日里仗势横行的混蛋,把贵族子弟的名声都给败坏了,连我都跟着受累,妈的,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打死你,像你这种祸害,除了浪费粮食,活着还有什么用?你能安邦还是能定国?三字经能背全吗?”

可怜这些纨绔子弟什么时候听见路王府世子说过这么多话啊?这要是平时,多稀奇多值得八卦的事儿?此刻大家却都只能鹌鹑一样站着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胡德成被打成了一只猪头,鼻孔里都参出血来。

狐朋狗友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都想着现在世子爷的仇恨目标明显是在胡德成这厮的身上,万一我们上去了,再把仇恨转到我们身上怎么办?世子爷啊,百战杀神啊,真要是不留情面,一拳就把我们打死了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着,义气什么的早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世子……哎!这个……略施薄惩就够了吧……”关键时候,还得是七星和龙渊出马,两个小厮在主子身边苦着脸相劝,总算是让谢青锋停了手。

“不是就喜欢仗势欺人吗?今天也让你常常被人欺负的滋味儿。以为这诺大京城,天老大你就是老二了?胡大人也未必敢这么自大,你算个什么东西?”

谢青锋打完人,掏出一块绢子擦了擦手,然后一扔,便扔在了没人形的胡德成脸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五两的小银元宝,随手扔给那卖唱少女,淡淡道:“你走吧。”

那少女虽然感激他出手相救,但天生胆子小。此时也被谢青锋吓得够呛,连忙深施一礼,接着便踉踉跄跄小兔子似得跑了。

谢青锋淡淡瞥了一眼那纤细背影,摇头苦笑道:“既是出来卖艺,胆子竟这样小。何苦做这营生?”

龙渊忍不住就点点头附和主子:“就是就是。比起罗姑娘,这女人真是差远了。”

“你举个正常点儿的例子好不好?那罗姑娘,是正常人能比得了的吗?”七星横了龙渊一眼。暗道能把咱们爷都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这世上除了那位彪悍的罗姑娘,还会有谁?

谢青锋却是点点头,暗道是啊,罗姑娘只有一个,她是与众不同的,但偏偏,就因为我们两个的身份,唉!她心里根本就瞧不起我……

一念及此。不由又是怒气勃发,看着其他几个“连累了他”的纨绔,世子爷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还一个个留在这儿做什么?要给这猪头收尸吗?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论语会背了吗?骑射功夫习完了吗?还不快滚!”

“滚”这个带着侮辱性的字眼儿此时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同天籁之音一般,大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这里胡德成的两个小厮觑着谢青锋的面色。抬起主子也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子。

“爷!别为这些纨绔坏了心情,不如继续……用饭吧。”七星硬着头皮冒死进谏,却见主子一瞪眼,森声问道:“怎么?你们还没吃饱?”

“饱了饱了,奴才们都吃饱了。这不是爷还没怎么动筷子吗?”七星谄媚的笑着,却见谢青锋一挥手,冷冷道:“不用了,京城里最大的赌坊是哪一家,你知道吗?”

“啊?”

七星和龙渊都愣住了,心想怎么着?爷这对赌钱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今天竟然也想玩一把?我的妈妈呀,让王爷知道,不会打断我们俩的狗腿吧?

两人正要劝,就见谢青锋已经下了楼,大步出门来四下里一看,随便找了个人一问,便往西边街道上走去,七星和龙渊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声,因为那个方向恰好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银财赌坊的所在。

赌坊不同于青楼,大白天也是照常营业,结果今天算是倒了大霉,让世子爷这一通收拾,除了那些连锁赌坊互通声气之外,其他的各家都是抱着“我不好你不好大家都不好”才最好的幸灾乐祸态度,所以一家出事,绝不声张,因一连闹了十几家,剩下的才得了风声关门,那些纨绔子弟个个抱头鼠窜,屁滚尿流才逃回家去。

如此到了晚上,连憋了好几天闷气的世子爷又在青楼中游走了一圈,照样闹了个鸡飞狗跳,谢青锋显然是因为罗莞对贵族子弟的态度蓄积了足够的怒气值,此时被胡德成等人无意中触发,所以彻底陷入了暴走狂化状态,逮着这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就是一通暴打,只打得这些素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一个个哭爹叫娘,让沿途百姓拍手称快。

直闹到华灯初上,别说七星和龙渊累得像狗一样,就连谢青锋都有些累了,因默默回了宅子,此时冷静下来,回想着这半天自己做的事,也禁不住苦笑,暗道我是怎么了?难道那些纨绔子教训了一通,便能改过自新?就算是改过自新了,罗姑娘对我们的偏见已经形成,还指望着她能改变?可恶啊,都是因为她吗?所以我就失了一直以来的冷静,竟这样任性妄为起来。

越想越觉懊悔,不过他懊悔的只是不应该因为罗莞而让自己失控,至于教训了那些纨绔子,世子爷丝毫没有愧疚:都是些一丘之貉,偶尔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世上有的是能收拾他们的人,别一个个走在街上挺胸腆肚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一夜思虑如潮,也没怎么好睡。到第二天,一早上起来,梳洗完毕,就听七星毕恭毕敬道:“爷,不如咱们今天回乡下吧,奴才见您在这里也不是很开心。”其实是因为七星觉着,爷再这么胡闹下去,一个繁华的京城说不定都要被他整的冷清萧索,万一再被言官参上一本,这可值不值得呢?

“不回去。”

谢青锋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过他也不打算上街,想着今天就在家。哪里也不去,琴棋书画都是好久没碰了,不如捡起来熟悉熟悉,不是说这东西最容易修身养性的吗?或许自己也该修心养性一番,然后为朝廷效力。

正想着。便听门口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谢青锋眼睛一眯,冷笑道:“呵呵,倒不知昨天哪个被打的。竟然还不服气找上门来了。七星,去开门看看。”

这只是个一进的院落,所以堂屋正对着院门,当下七星和龙渊哥俩来到院门前,心里还嘀咕着,暗道不会吧?真有那不开眼的替他爹娘惹祸吗?

一边想着,就开了门,只见哪里是什么上门寻仇的?却是一队御林军和几个小太监,簇拥着一个中年太监。看见七星,这中年太监便笑道:“哟,七星哥儿,你们家世子在不在屋里呢?”

“葛公公,您怎么过来了?”七星也十分诧异,话音未落。就见谢青锋大步从堂屋里走出,看见这一队人,便挑眉冷笑道:“怎么?不会是有人把状告到皇上面前了吧?这是要锁我进宫的?”

“哟,世子爷您真会开玩笑,借奴才两个胆子也不敢啊。”那太监满面笑容的行礼。接着道:“皇上有旨意给世子爷,说是不用搞焚香跪拜那一套了,让世子爷站着听旨就好。”

“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啊?”谢青锋皱皱眉,却仍是面向南方站好了,接着这葛公公方展开圣旨,大声读道:皇帝有旨,宣路郡王府世子谢青锋速速进宫见驾。”

谢青锋这还等着下文呢,就见葛公公已经收起了圣旨,他诧异道:“就……就这个?完事儿了?”

“是啊,就这个旨意,完了。”葛公公点头,却见谢青锋沉着脸道:“皇上做什么?宣我进宫,一道口谕即可,还特意为此下一道圣旨,闲着没事儿干了吗?”

葛公公垂手不说话,心想闲着没事儿干?哎哟这话也就这位世子爷敢说了,别人敢说皇上闲着没事儿干,那是大不敬,要砍头啊。

“行,那我换套衣裳。”无论谢青锋怎么想,既然皇上都这样郑重的下旨意了,这趟宫他是一定要进的。因换了一套衣裳,和葛公公等一起来到宫中,一问之下,才知皇帝是在御花园等自己,而非在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