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锋淡淡道,想了想,又看向那个官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罗海天,前几天刚刚做了大理寺……”

“罗海天?你就是罗海天?”

罗海天还没等说完,就听七星和龙渊一起惊叫,他茫然抬起头来,心想我有这么出名吗?连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都知道我?奇怪,我没干出什么大事儿来啊,怎会名声在外?

“你就是罗海天?户部侍郎韩大人是你的岳父?”谢青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也可算是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字的问。

“正是下官。怎么?世子爷听说过我?”罗海天心中一喜,暗道竟连世子爷都知道我?看来应该是平时岳父见到世子爷时曾经提过我,不然堂堂世子啊,怎会知道我这么个小人物?

他正在这里沾沾自喜,就见谢青锋冷笑一声,点头道:“听过,怎么会没听过呢?不但听过,罗大人的名字,对本世子来说,可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哪里哪里?世子爷过奖了。这……屠狗之辈尚知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何况我等身为官员,既然遇见这等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罗海天仍是微微弯着腰,明明大义凛然的话,愣是让他说的如同拍马屁一般。只看得七星和龙渊都直皱眉头,暗道我们都知道歹竹出好笋的道理,可是像这个罗海天和罗姑娘之间,已经不是歹竹出好笋可以形容的了吧?根本就是癞蛤蟆生出了白天鹅,这……这太违背常理了。

“你做的……当真很好。”谢青锋强压下心中一拳揍死这老王八蛋的冲动。面上也勉强堆了几丝笑容:“如此的急公好义。当为官员典范。也许罗大人不日就要高升呢,呵呵。”

直到谢青锋都离开好一会儿了,罗海天还陷在狂喜中不能自拔:这……这就要升官了?只是因为做了一件好事被世子爷看见,就……就要升官了?果然这路郡王府在朝廷里。真的就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啊,幸亏自己聪明,远远看见这大人物,就连忙找人帮忙演了一场戏,哈哈哈,升官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了,听说世子爷和皇上的交情很好。会不会他到皇上面前,就当说新鲜故事般把这事儿说给皇上听,一旦皇上高兴,自己难道还会连升三级?

罗大人这一想,便不由想的有点多。坐回轿子里的动作都是手舞足蹈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丢了老命,刚看见这老混蛋的时候,世子爷可是真动了杀机的。

“爷,您还真信这老王八蛋啊?”

回府的路上,龙渊忍不住便凑上前义愤填膺的问自家主子,七星想要拉他,却为时已晚,只好叹了口气,用手捂住眼睛,偷偷从指缝里观望事态发展。

果然,可怜的龙渊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脚,差点儿被踹趴下,听谢青锋阴森森问了一句:“嗯?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和猪一样蠢的?”

龙渊吓得再也不敢说话,果然,就听谢青锋吩咐道:“去顺天府,和顺天府尹说一声经过,就说我怀疑这两个人是被那老王八蛋收买了做戏,务必严加审查。”

说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一声,喃喃道:“老王八,说不定还等着升官发财呢,好,很好,我满足你,呵呵……”

七星和龙渊听见主子这笑声,身上不约而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招招手,暗处保护的侍卫立刻出来一个,听了吩咐后,一阵风般往顺天府而去,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这里罗海天回家,和韩姨娘,哦不,应该是韩夫人,把话这么一说,夫妻俩这个得意啊,以为升官发财只在朝夕之间,却不料没几天就等来了一道调动命令,却不是什么升迁的,而是被贬到刑部做了一个八品照磨。正五品的官儿,一下子到了八品,这是连降了五级,一下子就把这老小子给打懵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谢青锋,阴了罗海天一把,心中怒火稍微降了降,心里琢磨着自己既然成了京城一害,不如还是去乡下吧,也让皇上少操点心,不然万一太后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关了禁闭,天天和那个李溪月在一起,他这年轻有为的将领还不得英年早逝啊?那李溪月虽有罗莞的活泼,却半点儿没有对方的从容大度可爱端庄,简直就没有一点儿可比性。

怎么又想起她了?谢青锋长叹一口气,回过神来,就听身旁七星和龙渊在小声说话,两人正说到罗莞的果园这会儿不知是什么光景,一下就把谢青锋的胃口吊了起来,这别扭世子爷却假装佯怒道:“她的果园什么光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少给我嚼舌头……”

“咦?蒋娘子?”

忽听七星叫了一声,谢青锋冷哼一声道:“爷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不让你们说罗姑娘,你们就说什么蒋娘子,是特意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不是啊,爷,真的是蒋娘子,在……在咱们府门外。”

“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果然就见那正和家丁急着说什么的女子正是蒋秋娘,刹那间,他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二话不说便飞步上前,一叠声道:“蒋娘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罗姑娘叫你来的?她……她出了什么事?”

七星和龙渊满脑袋黑线,心想至于吗?爷您刚刚还大义凛然的训斥我们,转眼间这就比我们还着急的冲了上去,您是世子爷啊,好歹顾忌点形象好不好?

蒋秋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这路郡王府,偏偏家丁告诉她说世子爷不在,这正急得没法,缠着家丁问他们谢青锋去了哪里,只惹得那些家丁都不耐烦,以为是什么疯女人异想天开,想来攀高枝儿的时候,就见自家主子猛地跑过来,一叠声的问话,让几个家丁面面相觑,都看到各自额头上的冷汗,他们刚刚真的差点儿就拿扫帚赶人了,却不料原来这疯女人真是认识主子,而且看起来,主子还很看重对方似得,这幸亏没造次,不然他们头里赶跑了人家,怕是之后就轮到自己被拿大扫帚给赶出门去了吧。

“世子爷,求您救救莞儿吧,那孩子得了重病,大夫说,怕是有性命之危,只有太医院的金太医能救她,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蒋秋娘一看到谢青锋,眼泪就下来了,这不知不觉间,自己就又出来耽误了半天,不知道女儿的情况如何,病势是不是又沉重了,这会儿真正是心急如焚,连对谢青锋的排斥和惧怕都忘到九霄云后去了。

“性命之危?怎么……怎么会这样?”谢青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么健康乐观的一个女孩儿,每天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得,他真的不敢想像对方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模样,一瞬间,心硬如铁石的世子爷只觉着一颗心都似被一只长满了倒刺的手给狠狠揪了起来。

“说是病的时候儿,这孩子先天壮,没有察觉,硬撑着,结果就把病拖到这时候儿了。”蒋秋娘擦着眼泪,就见谢青锋点点头道:“蒋娘子你不用急,我这就去找金太医。”说完转身对七星龙渊道:“备好马车,到金府外等我。”话音未落,人早已没了影踪。

几个家丁揉揉眼,喃喃道:“妈呀,世子爷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这……这就是一骑绝尘啊……”不等说完,便被另一个家丁啐了一口,听对方鄙视道:“呸!你个没文化的,那是一骑绝尘吗?世子爷又没有骑马,分明是一苇渡江的轻功……”

“行了,别胡说了,爷那叫八步赶蝉,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胡说。”七星斥责了一声,这里龙渊早已利索的进府里将最好的一个车把式给拉了起来,连谢青锋的坐骑——那一匹大宛名驹都没逃过厄运,成了拉车四匹马当中的一匹,没办法,谁让这货的脚力是府里战马中最好的呢。

金太医是从饭桌上被谢青锋揪起来的,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儿都上了马车,还“哎哟哎呦”直叫唤,指着谢青锋痛心疾首的跺脚道:“世子爷啊世子爷,你从前分明也是一个乖孩子,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难怪人家都说你如今是京城一害,你……你害到我的头上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药引

七星和龙渊都听得头上冷汗直冒,心想乖孩子?我们世子爷?妈呀这俩词儿搭边儿吗?怎么想怎么觉得根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词语。

一路飞奔,蒋秋娘坐的马车反而被远远落在后面,这会儿谢青锋哪里有心思等她啊?可也不好一个车里坐着不是?然而即便如此,到了山庄的时候,天也早黑透了。

从马车上下来,可怜的金太医“哎哟”连声,扶着自己的老腰不停哼哼:“哎哟我的骨头啊,我的老腰啊,散了架子啊……皇上啊,你可得给老臣做主啊……哎哟……”

谢青锋压根儿没有尊老爱幼的精神,直接拎着老头儿的衣领就进了院子,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老头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妈呀,蛇啊……是蛇啊……”

谢青锋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旁的灯笼下,小青昂首吐信正盘在那里呢,他抽了两下嘴角,看一眼金太医,不耐道:“就是一条大一点儿的虫子罢了,你叫什么叫?让人家以为太医就这点儿定力,还能瞧得起你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大一点儿的虫子?那是蛇好不好?你看看你看看,还是一条大蛇……”金太医气得胡子乱颤,手指头指着小青,却听世子爷面无表情道:“放心,又不是让你给蛇看病,是让你给人看病。”

说着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进了屋,范京谢明雨还有范良和几个丫头仆妇站在一起,范良看着世子爷的目光颇为不善,然而此刻需要人家帮忙,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罗姑娘怎么样?”

谢青锋放下金太医,问了谢明雨一句,至于范京范良,他只当是空气。

“不太妙,还是昏睡着,之前大夫开的药也喝了。也不见任何起色,婆子说,这会儿身上的温度都更高了。”谢明雨面色沉重,却听金太医“咦”了一声,在他身上看了几眼,他便连忙拱手道:“这位是金太医?大名如雷贯耳,请快去看看病人吧。”

“嗯。”

金太医虽然叫嚷了一路,对谢青锋如此“强掳”他来治病的表现颇多不满,然而事关人命,倒还真没有大意。诊了半天的脉。方凝重道:“果然是险症。”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谢青锋紧张地问。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挠挠有些蓬乱的发髻,开口道:“谁也不敢给你说死话,不过我这里有一道方子。应该可保康复,只是……喔,要以世子爷的血为药引子,你可愿意……”

老头儿没等说完,就见谢青锋猛地从腰中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捋了袖子露出手腕,沉声道:“拿碗来,你要多少?”

“不……不是我要,是治疗这姑娘……需要。”金太医都结巴了。从谢青锋的态度上,他能看出对方对这个病人不寻常,只是……你要不要这么痛快就答应?你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老夫这是在变相地报复吗?

“为什么要他的血做药引?”忽见范良走过来,沉声问了一句,或许是身份的关系。他从心里不愿意让罗莞和谢青锋有太多牵扯,找太医是必须要对方出面,但是这种救命之恩,能不欠下还是不要欠的好。可怜的二庄主还不知道罗莞一家欠了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世子爷两次救命之恩了。

“我这药怪异,要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的男人的血液为药引。”金太医捋袖子开药方,一边漫不经心给范良解释。

“先天强壮,修习内功,一身正气,血煞天生。”二庄主喃喃念着这话,忽然欣喜若狂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行啊,这些特点我也有。”

“哦?你杀过人?”金太医轻蔑的看了范良一眼,顿时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二庄主早年当土匪的时候,真杀过贪官恶霸,但问题是他不敢说出来啊。

“而且你的腿还是残疾吧?做药引的要健康人。”金太医是真不客气,转眼又在二庄主闷得要吐血的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什么话都不用说了,用我的。”谢青锋目光沉沉看着范京,却见对方点点头:“多谢世子爷。”

药方开出来,一看见方子上的药材,范良差点儿没昏倒在地,强行抑制着手脚的抽搐咬牙问道:“这……这些药材要去哪里买?就算京城里的大药铺,也未必能买全吧?”

金太医慢悠悠道:“急什么?不是有世子爷吗?京城里大药铺算个屁啊,内务府的药库还不是他随便拣?”

谢青锋也吐血了:“还要去内务府?”

“除非你想这位姑娘的病落下根儿。”金太医冷哼一声:“不过,落下根儿倒也无妨,不过是身子日后孱弱些……”不等说完,就听谢青锋咬牙道:“好,我去。只是,这一来一回,天就要亮了,罗姑娘的病情……”

“放心,有老夫在,只要你天亮前回来,阎王爷也拿不走她的命。”金太医胸脯拍得山响。

“好,那我这就走。”谢青锋也不多话,转身出门,却听身后又悠悠跟来了一句:“顺便去王院正家给我请个假,明天我是轮值。你就告诉他,我被天杀的世子爷绑架到了穷乡僻壤给他的心上人看病,连饭都不让我吃完……”

谢青锋已经不是吐血了,他这才深刻理解为什么连自己的爹爹都说太医院的金喜来做太医太屈才,他应该做个御史的,好嘛,这人要做御史,估计朝廷上一半心里有鬼的官儿都得气吐血。

看着百战杀神狼狈败走,金太医心里这口气方觉着稍微平了些,看向范京范良:“你们两个是管事儿的?快弄点饭来吃啊,我这样的老人家,还没吃完饭就让世子爷拽了过来,你们难道还忍心就看我这么饿着?”

怎么不饿死你这老家伙。二庄主郁闷啊,却还是要憋住一口老血,亲自去厨房安排这位太医祖宗的晚饭。

罗莞悠悠转醒的时候,恰逢蒋秋娘进门,一看见女儿醒了,这妇人还以为是金太医的功劳,连忙跪在老头儿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便爬起来踉踉跄跄扑到罗莞床边,还未开言,已经是泪流满面,拉着罗莞的手泣不成声道:“我的儿,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吓死娘了,呜呜呜……”

罗孚也在姐姐床边坐了一天,此时已是深夜,他却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看见罗莞醒来,便赶紧出了屋,来到外面叫道:“我姐姐醒了,我姐姐醒了。”

瞬时间,范京范良都连忙进屋,却是不见谢明雨,小罗孚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随后也进了屋,却听坐在桌边的金太医悠悠道:“唔!醒了?果然是先天底气就壮,也罢,外面不是有条大蛇吗?去把蛇胆取出来,给她吃了。”哼哼!这种让人看见心里就发毛的东西,要它何用?想个法儿除了才是正经。

老头儿心里得意啊,他已经看出来了,从世子爷到这几个男人女人,为了炕上这个少女,那是什么都能舍出来的。

果然,范京和范良犹豫了一下,彼此对望了一眼,忽然范良一拍大腿,咬牙道:“蛇和人比起来,还是人重要,哥,你不敢去杀,我去吧,就算事后被明哥罚,他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去。”

范京点点头,哥俩商量好了,范良就要出去,忽听床上罗莞呢喃着问了一句:“杀……杀什么?”

“哦,杀一只公鸡。”范京知道罗莞和小青是不吓不相识,如今对这条蛇的感情也很深,何况女人嘛,总是有些妇人之仁,这会儿若知道吃蛇胆才能让病好起来,万一再闹别扭不肯吃怎么办?

谁知罗莞既醒了过来,虽然身上还是没有力气,然而屋里这么多人,如此异常情况她怎能没注意?因一边低声安慰着蒋秋娘,其实也在注意屋里动静,刚刚金太医的声音不算高,但她也听在耳里,虽然不敢肯定是杀蛇,但绝对不是杀公鸡,此时再一回想,刚刚分明好像是说了蛇胆二字。因眼见着范良就要出去了,她不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尖叫道:“谁敢杀小青?”

范良吓得一个哆嗦,还没迈出门去的另一条腿说什么也不敢抬了,回身苦着脸看着哥哥:他不敢得罪罗莞啊,真不敢得罪,将来自己的幸福,也许就是这小丫头一句话的事儿啊。

“罗姑娘,治病要紧。”

“放屁,我不过是伤寒感冒,哪里需要用蛇胆来治?那个老头子是谁?从哪里找来的庸医?唔唔唔……”

罗莞还不等说完,就被罗孚捂住了嘴巴,蒋秋娘也急道:“那是世子爷好不容易替你请来的御医,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快向人家道歉。”

“世子爷?”罗莞诧异的看向金喜来,却见老头儿一脸得意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副等着她赶紧膜拜的模样,于是她看了眼蒋秋娘,疑惑道:“是哪位世子爷?”

第一百零九章:放血

“咚”的一声,老头儿的二郎腿一下就放下来,差点儿滑到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罗莞:怎么着?不过是个村姑,认识谢青锋他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可听听人家这话里意思,敢情还不是只认识这一位世子爷?这女孩儿究竟是谁啊?狐狸精转世吗?可看容貌也就是中等之上而已啊。

金太医捂着自己的下巴,生怕一个不小心它就掉了。这里蒋秋娘已经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罗莞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一病竟还非同小可,差点儿就送了性命,老天爷在玩弄自己这方面还真他妈不遗余力啊。

“这下子知道了吧?蛇胆是必须吃的。”

惊诧过后,金太医继续摇头晃脑:哼!百战杀神都被他摆了一道,一个小小女孩儿算得了什么?

正得意,便听罗莞对范良道:“既如此,麻烦二庄主去外面随便抓条蛇,取出蛇胆也就是了,如今正是春天,草木繁盛。山野之间,草地里的蛇都不算少,干什么非用小青的?”

“什么?”金太医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折,眼看范良面上泛起喜色,转身就要出去,老头儿连忙一拍桌子,大叫道:“不行,必须用院子里那条蛇的,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罗莞脑子昏昏沉沉,听这老头儿不讲理,也是怒从心头起,她看出来了,这老家伙不知为什么,是一定要宰了小青的。因冷冷道:“我是病人,治不治也随我,如果非要小青的命,我宁可不治病。”

“无知狂妄的女子……”金太医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为了一条蛇就不要性命?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又不是不用你的药就一定会死。”罗莞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这病没了金太医就必死无疑,先前大夫也只是说有生命之危罢了。又没说一定会死,罗莞相信自己的乐观精神和心态,就算没有这老头。也一定会熬过这一关。

什么叫无欲则刚,金太医这一次算是真见识到了。任你医术通天,把人的性命都攥在手心里,奈何遇上个不怕死的主儿,它也没用啊。正这里吹胡子瞪眼的生气,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谢青锋一挑门帘走了进来,将手中一大包药材放在桌上。伸手抹了一把头上汗水,沉声:“药材都取来了,快煎药。”

“不是吧?你这家伙敢情是去打劫了内务府的药库?”金太医看着那一大包药,脸都抽筋了。想到管理内务府药库的黄太监,此时大概正坐地上嚎啕大哭呢,老头儿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快意:活该,每次想用点儿好药材,你个老王八蛋就像割了你的肉似得。这下好,被眼前这霸道不讲理的主儿把老命都拿来了吧。

“呵呵,世子爷……”金太医高兴啊,正想抬头表扬一下谢青锋的“丰功伟绩”,却见这世子爷早已撇了他。一溜烟来到炕沿边,注视着正盖着大花被子,面色苍白虚弱的少女。

“嗨,来了?”罗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实在是头太昏沉了,不过看见谢青锋满头满脸的汗水,好像这都是为自己累出来的,她怎么着也要打个招呼不是?当日果园里那点小风波,在这样的恩情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嗯,你……怎么样?”

谢青锋结结巴巴问了一句。一旁的金太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个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的青年真是百战杀神?这家伙哪还有把自己从饭桌上拎起来时的那个威风?

“你不是看见了?太逞强,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好在还没死。”罗莞愁眉苦脸的道,下一刻,便见谢青锋紧张道:“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也没有个忌讳,不过是个伤风受凉的症状罢了。”

金太医真想掀桌子,妈的一个伤风受凉的症状罢了?那你把我从饭桌上揪起来马不停蹄赶来这里干什么?瞧说的这个轻飘飘劲儿,不行,等会儿得多放这小子几滴血,唔,算了,皇上要是知道,非揍自己不可。“

一念及此,老头儿更郁闷了,看着那边“含情脉脉”的谢青锋和罗莞就更加不满,拍着桌子嚎叫道:“世子爷,过来放血,还想不想救人了?快着点儿,没听说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吗?”

谢青锋和罗莞脑门上下了一排黑线,他妈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人真的是御医吗?

“放血?放什么血?”罗莞眼看着谢青锋走过去,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尖叫着问了一句,却听谢青锋淡淡道:“没什么,用我一点血,给你做药引子。”

罗莞无语,眼看谢青锋要走出屋去,金太医却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把一个瓷碗推到谢青锋面前,淡淡道:“往哪儿走呢?就在这里,放血。”

笨蛋,连怎么打动女人都不会,这要是当着面儿让那女孩儿看见你为她放血,从此后还不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啊?啧啧,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啊。老头儿一不小心就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爱情故事给感动了。

谢青锋疑惑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只是将身子又侧了侧,完全背对着罗莞,不想让她看见这有点血腥的一幕。其实对百战杀神来说,这真是不算什么事儿,但罗莞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还是要照顾一下她的情绪。

这份细心体贴让金太医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认为谢青锋辜负了自己为他制造的机会。罗莞却读懂了,一时间心中也不由得苦笑,暗道真不知道我和这男人到底是什么缘分?莫非他上一世里欠了我不少高利贷?这一世要一次一次救我来偿还?只是,今生却是我欠了他这么多的人情,要怎么还啊?好像这家伙要啥有啥,啧啧,真是苦恼啊。

罗莞是让风寒伤了脏腑,此时外表倒还好,只是随着高烧不退,她整个人很快就又迷糊起来,也就在这时,听见耳边蒋秋娘的声音响起:“莞儿,来,快吃药。”

罗莞迷迷糊糊中将药喝了下去,药汁苦涩,让她险些吐出来,然而想到这里有谢青锋的血,怎么也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儿浪费,想到此处,只好咬牙将那些药汁尽数吞下。

用完药后,罗莞便彻底睡着了。不一会儿天边放亮,金太医又把了一次脉,抬头对众人道:“脉象不似之前那样凶险了,就按照这个方子,每天三次,服药三天,也就好了。”

范京范良齐声道谢,忽听金太医道:“咦?那个年轻人呢?我刚进来时的那个,长得很俊的那一个。”

范京愣了一会儿,才知道这老太医说的是谢明雨,连忙微笑道:“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老大人可是找他有事儿?”

“唔,也没什么事儿,他身体不舒服吗?那老夫去看看。”

金太医的热情出乎众人意料,范京连忙道:“不敢劳动大驾,他这会儿大概已经睡着了,从罗姑娘病了起,他便没再合过眼,这会儿倒是让他多睡一阵子比较好。”

金太医看了范京一眼,范京也便大大方方和他对视,好半晌,老头儿方点头笑笑道:“也好,那就让他歇着吧,走了。”

谢青锋连忙道:“我送您老回京……”不等说完,就听金太医骂道:“回个屁京,你那庄子不也是在这附近吗?让我去歇一歇,反正今天请了假,明天后天我又不当值,索性在这里玩儿两天。”

谢青锋一想,这也好,到时候罗莞的病情一旦有什么反复,也好请老头儿过来治疗一番。于是连忙将人送回了荷风溪月,自己却又立刻赶了回来。

“怎么又过来了?昨天真是多谢你帮忙,听说为我这病,你一夜也没合眼,这会儿还不赶紧回庄子上歇一歇?”罗莞这个时候却是醒了,倚着被子坐在炕上,蒋秋娘和罗孚以及元老太太都在她身边不远处,范京回了秋明庄,范良这会儿却是留在这里,正在后面看着小丫头煎药。

“有些不放心,何况金大人也说过,这药一天喝三次,没了我的血做药引子,只怕药力减退,所以还是过来的好。”谢青锋微笑回答,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想自己当日和罗莞口角之后便负气离去,原本以为这骄傲的女孩儿从此后定是要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哪里料到她的态度竟一如从前,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没有半点男儿度量,真是汗颜无地。

两人说了这两句话,便再没有了话说,谢青锋四下里望望,见罗孚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正在默背什么,忽听罗莞道:“孚儿你去谢大哥那里上课吧,我已经没事儿了,你就白白坐在这里,又有什么用?还耽误了课程。”

罗孚正色道:“不行,我若是去了,不放心姐姐,倒是在这里,看着姐姐无事,倒还正可趁机背背书。”

第一百一十章:我的小叔叔

罗莞无奈,忽听谢青锋笑道:“孚儿还真是用功,之前听你说他学的也不错,这正经是个小神童啊。”

罗莞笑道:“神童不敢当,但是这小家伙的确很聪明,谢大哥说,要让他今年下场试一试呢,权当历练了。”

“哦?”谢青锋挑眉,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也别说他,罗莞自己都觉得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去考秀才,实在是匪夷所思,因无奈笑道:“我也说了他还小,不过我看谢大哥的样子,倒似是很有信心。”

谢青锋笑道:“有志不在年高,也许孚儿是有这个才能,我看那位谢公子,也不是狂妄自大之人,但凡他这样说,大概是对孚儿有些信心吧。”

“他才十岁。”罗莞摇摇头,却听谢青锋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这世上没有十岁的秀才吗?我小叔叔当年,便是九岁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十二岁考的举人,若不是他出了事,好多人都说三年后或许就会出现历史上最年轻的十五岁状元呢。”

“你小叔叔?那么厉害?”罗莞还从未听谢青锋说过他这位亲人,此时听见对方如此聪慧,不由十分惊讶。

“是啊,我爹爹都说,可惜他……唉!不然的话,今天朝堂上代表我们谢家的,恐怕就不是我爹,而是我小叔叔了。”

“那你小叔叔到底怎么了?”罗莞也觉着十分遗憾,却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完了,方发觉自己不对,于是连忙道:“抱歉,这应该是你们家的伤心事,我不该问的。你也不用说。”

谢青锋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这件事对我们家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伤痛。我的祖母因为这事儿,一夜白发。事情至今已有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来,她老人家从未有过一瞬开心的时候。”

说到这里,也不禁神色黯然,喃喃道:“我小叔叔是从外地回京的路上,被匪徒劫持,后来在他们出事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听说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发现的时候,已经肿胀……”不等说完。已是再也说不下去。

“啊,那些匪徒太可恨了。”罗莞也气得发抖,想到一个天才少年竟然就因为不慎遇匪便如此凄惨的死去,她只恨不得冲上前将那些匪徒给大卸八块。

“所以我最痛恨那些杀人越货的匪盗之辈,但凡让我发现。无论他是否洗心革面,我都绝不会饶恕。”谢青锋的语气蓦然森冷,回头向秋明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以理解。”罗莞点点头,那么天才的叔叔啊,却被劫匪残忍杀死。任谁都受不了。

“罗姑娘,药煎好了。”忽听门口范良的声音响起,他说完就来到谢青锋面前,故意阴阳怪气道:“世子爷,不好意思,还要借您健康新鲜有杀气的血一用。”

“二庄主。”罗莞扶额,这是求人的口气吗?她看向谢青锋,诚恳道:“有一次就够了,往下的药没有血也使得的,我就不信了,不过是人血,怎么可能治病?那老头儿八成是为了报复你把人家从饭桌上揪起来的仇。吃货的怨气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

“小心为上。”谢青锋却不为所动,从怀中掏出匕首,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吓得罗莞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叫道:“你疯了?这匕首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怎么能用它?万一传染了疾病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