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锋这个感慨啊,频频点头道:“就是就是,还是五妹妹说了句公道话。”说完他看向罗莞:“你也不想想,皇上要真是能允许我逍遥自在的在朝中混日子,当初我为什么拼尽全力的推脱不肯入朝?还不是因为我再清楚不过,以皇上的性子,我入了朝,那就是龙游浅滩,非被他压榨成人干不可。”

罗莞越发好笑,摇头道:“好了,皇上或许对你要求严格了些,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听听你把他说的,都快成周扒皮了。”

“他不是周扒皮。”谢青锋很认真的说,正当罗莞点头,想说他对皇上还算有个公正评价时,就听谢青锋悲愤叫道:“他是凌扒皮。”

……

“好了好了,就算你圣眷隆厚,可是背后这样说皇上,被有心人听到也不好吧?走走走,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要赶着去乡下呢。”

眼见谢青锋很有“倒苦水”的趋势,罗莞连忙安抚了一下濒临炸毛的世子爷,一边爬进马车,对谢玉婉小声道:“你哥哥今天怎么了?我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引得他大倒苦水。”

谢玉婉看了一旁咯咯笑的谢玉芳和谢玉秋一眼,无奈笑道:“哥哥这几天本来就很累嘛。然后和姐姐的事情又要拖到三年后,他心里都快憋屈死了,姐姐还这样说他,可不就是要倒苦水呢?偏偏三姐姐四姐姐也在旁边打趣,你们想一想,秋水哥哥就要成婚了,哥哥从乡下回来就要帮他忙活婚事,这心里该是多郁闷?”

“你个坏蹄子。怎么?看不得我打趣哥哥,所以就来我心窝上戳刀子是不是?”谢玉芳咬牙在谢玉婉背上拍了两巴掌,一边赌气道:“哼!偏不让哥哥回来帮忙,最好哥哥这一次去乡下,就和罗姐姐一起忙的不可开交,暂时都不要回京城来了。”

谢玉秋摇头笑道:“这可是孩子话,哥哥是朝臣,怎么可能在乡下久住?让人一问,说世子爷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上朝啊?然后皇上说。他在乡下帮心上人种果树呢。好嘛,你是想让哥哥作为一个笑话留名青史吗?”

“这也不错啊,百战杀神。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和一个笑话共同存在于哥哥身上。他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谢玉芳咯咯笑,而直到这个时候,罗莞才回过神来:“等等,等等,你们刚刚说什么?秋水世子……要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谢玉芳笑道:“虽说要成婚了,但那也是秋天的事。听说溪月公主一定要等到姐姐果园里的果子成熟。好买果子招待从西夏国远道而来的亲戚们。所以这段时间,不过是一些成婚前的准备罢了,这点事自然不用通知姐姐,反正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

罗莞这才明白,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离秋天还早着呢。用得着现在就准备吗?”

“怎么不用?一个公主一个世子,那成婚的规矩多着呢。成婚前的琐事更多。现在就开始准备,都不能说早。”谢玉婉柔声笑着解释。只听得罗莞脸色都白了,喃喃道:“天爷,一个侯府世子成婚都要这么琐碎,那……那王府世子……”她想到自己和谢青锋的事,身上忍不住就打了个冷颤,天知道她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

谢家姐妹彼此看了一眼,都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起咯咯娇笑起来,谢玉秋便煞有介事的点着头道:“是啊是啊,王府世子成婚,尤其是我哥哥这样的国之栋梁成婚,那要准备的事情更多。何况姐姐守孝三年,这三年后,我哥哥多大了?前天太后说起这桩婚事,还急得不行。所以啊,只要您一出了孝,就要忙起来了,到时候保准忙的你连看一眼果树的工夫都没有。”

“不……不会吧?”罗莞眼睛有点发直,瞪着谢玉秋,吞了口口水道:“三姑娘,我读书少,你可别来蒙我。那个……溪月是公主嘛,她的身份贵重,所以要准备的事情多,这很正常。不过我……我的话,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用得着像她那样?不,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姐姐的身份虽寻常,可我哥的身份不寻常啊。”谢玉秋继续笑,忽听身旁谢玉芳道:“好了好了,你们别打趣罗姐姐了,要知道如今咱们府里可没和她家提亲,这门亲事又不是板上钉钉,你们再把姐姐吓跑了,哥哥还不得生吃了我们?”语未完,众人都笑起来,谢玉秋点头道::“四妹妹说的很是,可千万别把罗姐姐给吓跑了。”

罗莞看了看谢玉芳,见她虽然不似刚才那般活泼,但神态还算是自然恬淡,于是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这女孩儿大概是真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本来嘛,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懂什么情呀爱呀的,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根本不是什么铭心刻骨的单相思,这喜欢的人嘛,没了就再找一个呗,就不信大夏朝的男人里就再没有好的,俗语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正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就觉马车猛然停了下来,晃得玉香差点儿摔下去。这里谢玉芳皱皱眉头,正要斥责车夫,就听车外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笑道:”好啊,你们想瞒着我偷偷去乡下,哼!门窗都没有。本公主料事如神,早就在这儿等着你们了。

“溪月公主?她怎么会过来?”

罗莞和谢家姐妹都十分惊讶,疑惑间,李溪月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钻进了车厢里。一进来,她便摇着罗莞的胳膊委屈道:“姐姐,咱们怎么说也是同患难共生死的交情,如今你有了好玩儿的事情,怎么能忘了我?我……我好伤心,呜呜呜,姐姐不爱我了……”

罗莞顿时就觉着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忘了可爱的溪月公主,只是听说你如今忙着准备成婚,所以我也不好去打扰你啊,再说我去乡下不是为了玩儿,那是要干活的。”很好,刚刚知道的事儿倒可以作为现成的借口,罗莞不由得在心里庆幸着。

“成婚的事情又不用我准备。”提到婚事,就是活泼开朗如李溪月,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红晕。这里谢玉芳便忍不住好奇道:“说实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乡下的?”

李溪月得意道:“哼!你们想瞒着我,偷偷跟着罗姐姐去乡下。却没想到本公主明察秋毫,只因为世子哥哥一句话,就推断出你们今天要下乡吧?”

“什么话?我哥哥说了什么话让你推断的这么准?”谢玉婉也来了兴趣,暗道这小公主看似爽直,却不料还是推理的高手呢。

“嗯,世子哥哥昨天在宫里,太后要他今天早上进宫游园,结果世子哥哥说今天罗姐姐要去乡下,言下之意是说他今天也要陪同一起去乡下,不能进宫……”

李溪月不等说完,一车人几乎笑倒了,谢玉芳捂着肚子点着头:“原来是这样,我哥哥不是明摆着告诉太后要下乡了吗?这也用你来推断?哈哈哈笑死我了……”

李溪月大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悻悻道:“那……就算是直接告诉,可是世子爷语焉不详,也……也是要费力气推断的嘛,还有地点,没有推断,我就能这么准确的截住你们的路?”

“你真敢说,从罗姐姐家往乡下走,必须经过这个街口,你又不是没来过,就算是只猪,也知道要截路只能在这里,难道这也是推断?”谢玉芳抓紧时间开嘲讽,顿时让溪月公主下不来台,小姑娘动嘴不是对手,干脆扑上去动手了,把谢玉芳咯吱的拼命求饶。

一路上马车里笑声不断,只听得车外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七星和龙渊凑到谢青锋面前,小声道:“爷啊,奴才就不明白了,您说女孩们在一起,怎么就能这么热闹?寻常您和方爷云爷在一起,也没见这样热闹过啊。”

“你们懂什么?”谢青锋幽幽看了一眼马车:“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你算算咱们这一车拉了多少只鸭子?。”

“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那三位姑娘加上小公主加上罗姑娘就是两千五百只鸭子……”七星和龙渊想象了一下两千五百只鸭子,哦不对,马车里远远不止五个女人,那就是说这一马车差不多就拉了有上万只鸭子?这么多鸭子,在湖里江里,哪怕是海里,那都能搅一个天翻地覆了吧?马车支撑到现在还没散架,他们是不是应该庆幸。

 

第二百二十七章:果园

“爷,这话您敢当着罗姑娘的面儿说吗?”七星又凑过来,不怀好意的笑着,却见自家爷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还是莞儿和我说的呢。”

“嘎?”七星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擦擦头上冷汗:怪不得爷这么喜欢罗姑娘呢,这世上,能有如此自知之明的女人可不多啊。

一路欢声笑语的来到果园,就见张才和妻子儿女都等在门外。罗莞下了车,含笑道:“张大叔,我不在这些日子 ,果园多亏了您,如何?工人们都过来了吗?”

张才给谢青锋和罗莞行了礼后,方直起身笑呵呵道:“姑娘说哪里话?这不都是我应当应分的吗?何况冬天了,果园里也没什么好打理的。工人们前几天就过来了,如今那树上才打了花骨朵,大家也没什么事儿干,就把园子里的地收拾了下。是了,因为果园扩建,所以姑娘去年招的人手如今也都来了,只是我看着,未必会够用,姑娘不是还要在果树下种红薯花生大豆等作物吗?这也要人的。”

罗莞笑道:“这个张叔你看着办,人不够了就再招。”话音未落,就见李溪月走过来小声道:“姐姐,你在这里说话,我们进去果园看看可好?”

“不许。”罗莞一下便识破了这小妮子的包藏祸心:“你们想提前进园里撒丫子跑?想都不要想,我这些果树好容易挨了一个冬天的冻。终于等到春暖花开,容易吗?可不许你们去祸祸。”

“这叫什么话?我们难道是虫子?提到我们就是祸祸果园。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女孩儿,说祸祸,比不上当日我哥哥他们在园里乱剪枝子乱授粉祸祸的厉害吧?”

谢玉芳走上前愤愤不平道,倒惹得罗莞有些诧异,抬头看向谢青锋:“你把这事儿都告诉她们了?行啊世子爷,不怕抹黑你高大威武的完美形象?”

谢青锋一脸的沉痛,义正词严道:“为了让她们认识到‘保护果园人人有责’的道理。我不惜把自身都做了反面例子,想我堂堂一个世子爷,抹黑形象到这个地步,我容易吗我?莞儿,你要怎么感谢我?”

“唔,今年果园里熟的第一个果子就赏给你吧。”罗莞忍不住笑:“算是奖励世子爷为果园呕心沥血的付出。”

“就奖励一个果子啊?你比皇上还小气呢。”谢青锋抬头望天,一看太阳:“好了,赶紧进去吧,不然中午饭都赶不及回去吃了。”

虽然只是初春时分。果园里却是一片生机盎然,那些果树上都打了花苞,有几朵心急的提前盛开的花儿在春风里摇曳着。看的几个女孩儿心里都痒痒的。

李溪月眨巴眨巴眼睛。指着旁边一棵梨树,那上面恰好有一簇盛放的梨花,旁边带着几个花苞,显得十分洁白可爱。她转头看着罗莞道:“姐姐,摘几朵花儿也影响不了结果吧?那个……我摘下来戴好不好?大不了……大不了秋天的时候,我少吃几个梨子就是了。”

“不行。”罗莞无情拒绝。眼看小公主缠了过来,她微微一笑:“要摘花可以。”说完在李溪月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时候,便伸手一指果树下:“那里的花儿随便你摘,摘多少戴都行。”

“什么?那是野花,姐姐你以为我不懂货?你……你也太不厚道了。”溪月公主气得跺脚。而谢玉芳谢玉秋等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谢玉芳便努力板着脸道:“什么野花?那叫蒲公英,正经是一味中药材呢,溪月公主可别瞧不起它,你把那花儿戴在头上,可以明心清目,通体舒爽。”

“咦?是真的?我读书少,你可别蒙我。”李溪月怀疑的看着谢玉芳,却见她努力忍着笑容,鸡啄米般点头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不骗你。”

“那好,我去摘几朵。”见李溪月果然跑去果树下摘那蒲公英的小黄花儿,谢玉芳脸上不由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面对谢玉秋谢玉婉摇头略带责怪的眼神,四姑娘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哼!抢走了我心爱的男人,不过小小捉弄她一下,已经很便宜了。

然而没等她得意多久,下一刻,就见李溪月手上举着一大捧蒲公英的黄花儿奔跑回来,一把搂住谢玉芳,不由分说就往她头上插起来。

谢玉芳猝不及防之下,发髻上被插了十几朵黄花儿,只气得拼命跺脚道:“你疯了?这些花儿给我插做什么?放开放开,我可不要这些野花插头,我头上是早上刚摘下来的蔷薇,你给我弄坏了,啊啊啊……”

“哼!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坏主意?不是说清心明目通体舒爽吗?我是好心,给你插一头,保准让你心清眼亮通体舒爽啊。”李溪月却不肯放开谢玉芳,一边努力替她插花一边叫:哼哼!想捉弄本公主?以为我还是刚从西夏过来中原的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啊?

众人笑得打跌,这要不是在果园里,而是在铺着地毯的室内的话,只怕就都要笑得在地上打滚儿了。只有谢青锋没有因为女孩们的笑闹而失态,他来到罗莞面前,小声道:“让她们在这里闹吧,咱们去看看你那嫁接的苗圃,我估摸着,今年可以往新园子里移植几十棵果树呢。”

罗莞笑道:“何止?忘了去年你帮我寻到的那些种籽和树苗了?那些去年秋天嫁接的小苗儿虽然两年内不能结果,却正好可以移植到新园子里慢慢培养。”

“几十棵也好,几百棵也好,咱们先过去看看。”世子爷的急切暴露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实企图:能不急吗?一路上就听心上人和妹妹们笑闹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好容易到了果园,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找个不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两个人在地上一坐,互诉衷肠,那将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

然而这一份希望很快就被罗莞给残忍的打破了,只见她坚定摇头:“不行,咱们去嫁接苗圃了,这几个还不得在我园子里造反?万一果树让她们祸祸的秋天都不结果子了,我找谁哭去?”

谢青锋原本想说“她们的破坏力没有这么大。”不过转头一看几个女孩子抬头仰望果树花苞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这话就吞进了肚子里。肝火上升的世子爷立刻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下午,就今天下午,一定,必须,说什么都得把这几个碍眼的给送回京城去,罗莞家都不能让她们进,不然罗莞就成她们的知心姐姐了,还有自己什么事儿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天休沐,决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几个女孩儿浑不知自己只因为妨碍了某人的“狼子野心”,眼看就要被雪藏回去,还在那里打闹玩的开心。之后众人又去嫁接果圃里看了那些会结很多没吃过的果子的树苗。罗莞见整个果园里土地平整,野菜生长茂盛,也是十分欣慰,还组织女孩儿们动手挖了几筐野菜,准备带回京城府里整治了吃。

谢玉秋谢玉芳原本看不上这些野菜,不过听罗莞说了各种吃法儿,立刻就蠢蠢欲动了。想一想,每天吃那些山珍海味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偶尔吃点这个应该也不错。于是积极性空前高涨,几个人还开展了挖野菜比赛,然后因为罗莞挖的又快又好,女孩儿们联合起来把她的比赛资格给取消了。一时间,果园里到处都是她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如此一直玩到半下午,直到李溪月肚子“咕噜噜”开始叫,小公主方站起身,摸着自己的肚子奇怪道:“咦?肚子怎么会叫呢?我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啊,不会坏肚子吧。”

“不是坏肚子,你那是饿了。”

一路跟随的谢青锋简直服了眼前这几个女孩儿:看看看看,这还是他那几个沉稳端庄的妹妹吗?古灵精怪的溪月公主都成白痴了,肚子叫不知道是饿得,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也不看看天色,中午饭大家还没吃呢,再过一会儿,世子爷估摸自己的肚子都会造反了。

“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确实饿得很了。”罗莞也站起身,看着女孩儿和丫头们手中的野菜筐露出满意微笑。

“哦哦哦,回去吃饭,满载而归喽。”李溪月兴奋的挥着手,于是大家这才昂着头,兴高采烈的往园外去。罗莞和谢青锋落在后面,忍不住便笑道:“这些女孩子大概是在家里闷坏了,看看来到这园子里,一个个跟脱缰的野猫似得。”

“脱缰的野猫?”谢青锋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形容啊?野猫不假,可哪有带缰绳的野猫?”

“领会精神领会精神好不好?”罗莞白了谢青锋一眼,却见他微微一笑:“嗯,野猫也好,野马也好,今天下午就统统套上笼头赶回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稍作惩戒

“为什么?”罗莞惊讶,却见世子爷露出一个腹黑的笑容:“你说呢?”

“喂!你好说也是哥哥,这么假公济私好吗?”罗莞无语:这厮也太腹黑了吧?为了谈恋爱就残忍剥夺妹妹们好不容易获得的自由,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哥哥的自觉了?

“该假公济私的时候,就决不能手软。”世子爷决心已定,为了谈恋爱,要坚决抛弃做一个好哥哥所应具备的美德。尤其是在罗莞刚刚和他说了两句话,就又被谢玉婉和李溪月架着回到了娘子军队伍里,只留下世子爷和两个小厮在后面哀怨看着她们背影的时候。

果园离秋明庄不是很远,一刻钟也就走到了。女孩儿们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赶回了荷风溪月山庄。这里谢青锋和罗莞刚走到罗家门前,还没等进院子,就听从秋明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罗莞小声道:“咦?庄子里好像有事儿,我们过去看看。”

谢青锋点点头,两人转身来到秋明庄,一进院子,好嘛,下人们都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着,一边抻着脖子往后院看。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不等谢青锋和罗莞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范京走进来了。

“世子爷,罗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范京看见他们,不由的就是一愣。接着拱手为礼,目光在下人们脸上掠了一圈,大庄主面上露出疑惑神色,却没有说什么。

“大庄主。”谢青锋和罗莞一起还礼,然后淡淡道:“今儿带着妹妹们来果园玩儿,回来时听见庄子里声音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过来看看。”

“哦。”范京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人群里一梭巡,立刻就有个管家跑出来,行礼道:“大爷,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进来便说要找能说上话的人有事儿。奴才们请了雨少爷,没想到……没想到那女人……就……就立刻从身上解下了一把大刀……”

“什么?她把明雨劫持了?”

范京额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急匆匆就要进门。谢青锋也急了,刚要跟着进去,就见那管家“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道:“爷啊,您……您别进去,雨少爷没事儿。奴才看那女人的意思。她……她好像是要找您的……”

“找我?”范京果然停下脚步,眉头紧皱,忽听身旁谢青锋冷冷道:“好,很好,范京,你在外面原来还有女人。你这只始乱终弃的豺狼。不行,我决不能把小叔叔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你胡说什么?”范京也不高兴了:“谁是始乱终弃的豺狼?我还不知道情爱这回事儿的时候,心里就只有明雨一个人了,那个女人绝对和我没关系,也许就是来讹钱的。”

“哼!敢做不敢认吗?”世子爷从牙缝里逸出一声冷哼。额头上青筋也迸了起来,和范京那已经快成触角的青筋相映成辉。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好吗?”眼看这俩人就要掐起来。罗莞终于忍无可忍,一跺脚,率先向后院飞奔而去。

“好,就先给你记在账上,回头我看那女人扑到你怀里哭天抢地时,你是不是还能嘴硬?”谢青锋狠狠瞪了范京一眼,也跟着罗莞大步走进后院。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妈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女人,讹到我头上来了,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范京也是一肚子气没处撒,紧跟着进到后院。之后院里下人们面面相觑,然后呼啦啦一下子都涌了进去。

后院堂屋里,徐王妃正徐徐啜着茶,听小叔子吞吞吐吐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道来。忽地柳眉一挑,冷笑道:“是那个混蛋土匪回来了?”

谢明雨面色一变,见徐王妃站起身,他连忙趋前几步,惶急道:“嫂子,他……他对我很好,您……您是王妃啊,千万……千万克制一下,嫂子,您把刀放下吧,这……这和您的身份不符,传出去要让人笑话的,嫂子……”

“放心,我也知道如今我的身份高贵,不能轻易和人动刀枪,我不会真伤了他。”徐王妃温温柔柔的一笑,这里谢明雨刚松了口气,就听性情刚烈的大嫂悠然道:“看在他后来对你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割他一只耳朵,稍作惩戒就行了。”

谢明雨的嘴角抽了抽:割一只耳朵?这还叫稍作惩戒?嫂子果然不愧是王妃,这……这也太狠了。

“嫂子……嫂子……”

谢明雨还要上前求情,却被徐王妃狠狠瞪了一眼,咬牙道:“从前你软弱些,我只说读书人都该这样斯斯文文的,你又是才子,温润如玉才好。可是你如今也要这般软弱,这像什么话?你可是路王府的子弟,难道就让那混账王八蛋欺负到死?”

“嫂子,他现在不欺负我了,不,其实从前他也没怎么欺负过我。”谢明雨心里这个悲催啊,暗道青锋的保密工作做的太不到家,你哪怕让你爹先知道这件事也好啊,怎么能让你娘先知道呢?虽然二十多年没有再回路王府,然而对于徐王妃的烈性,谢明雨可是记忆犹新,心想着上一次青锋还说他娘的脾气如今好了许多,撒谎,根本就是撒谎,上来就要割人一只耳朵稍作惩戒,这脾气哪里变好了?

徐王妃手持大刀当门而立,顿时就让先奔进来的谢青锋和罗莞愣住了。耳听得身后范京还在那里惊怒地叫着“何方女子敢来这里撒野讹诈……”世子爷忙一把拉住了气势十足想要冲上前的男人,然后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你拦着我做什么?怕我和她串通?众目睽睽之下,我能使障眼法不成?”范京不满的回头看着谢青锋,却见世子爷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最后好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呐呐道:“娘,您……您怎么过来了?”

娘?

范京一下瞪大了眼睛,扭头不敢置信的向徐王妃看过去:世子爷的娘,就是……就是明雨常常说起的那位性情刚烈的嫂子?当今路王府的王妃娘娘?

一念及此,大庄主也不由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观察着徐王妃的脸色,然后挤出一个比谢青锋还难看的笑容,呐呐道:“原来是王妃驾到,那个……咳咳,庄里下人们不知内情,这个……险些让草民酿成大错……”

他一边说,就要上前拜见徐王妃,徐王妃也似乎是丝毫没有愠怒的模样,眼看谢青锋已经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她的手这才轻轻动了动,那把大刀的刀背一下一下拍在手背上,发出轻轻的、让人胆战心惊的闷响声。

“你……快跑啊……”

谢明雨急了,知道这位嫂子向来说一不二,她说要割一只耳朵,就绝不会只拔一撮头发完事儿,情急之下,连忙跺脚提醒了一声。

徐王妃瞅了他一眼,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而范京则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仍继续走上前来,离着徐王妃约莫五步远的时候,方郑重作揖行礼。

“好胆色。”徐王妃冷笑一声,几步走上前去,森然道:“范京,你把我们家的人软禁了这么长时间,我割你一只耳朵,不过分吧?”

“不过分。”范京眼都不眨,也没有辩白,他能够看出眼前女子虽是雍容娇美,眼中却全都是狠煞之气。割一只耳朵的话虽然像是玩笑,但对于她来说,应该不是玩笑。

“总算不是一无是处。割只耳朵就抵消之前的恩怨,已经是便宜你了,我可不是我们家老太太那样心慈手软的主儿。”徐王妃再冷笑一声,手中刀抛过去:“既如此,我怕脏了我的手,你自己动手吧。”

范京接过刀,而谢明雨终于忍不住了,一拉徐王妃的袖子哀求道:“大嫂,求您了,放过他吧。”说完就要跪下,却被徐王妃一把拉住,听她咬牙道:“给我出息点儿。”

“喂,你说句话啊,总不能真的让范大哥把耳朵割下来吧。”罗莞见范京果然接过那把大刀,吓得心脏都要停摆了,赶紧冲过去拉住他胳膊,一边冲谢青锋大嚷。

徐王妃的目光往罗莞身上瞟了一眼,怒气一闪而逝。而这边谢青锋也挠了挠头,苦笑道:“娘,别闹了。这事儿……哎呀反正祖母都知道了,也没让他割耳朵,您就别管了。”

“你是说我没有资格管?”徐王妃怒气冲冲瞪着儿子,这边谢明雨不等侄子答话,就连忙道:“不不不,我知道嫂子是为我好,当年您对明雨的悉心照顾,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只是大嫂,已经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我……我也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说范京他对我很好,求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劝解

罗莞也眼巴巴看着徐王妃,这事儿还真是复杂,一方面,她不认同徐王妃此时的做法:本来嘛,这是谢明雨自己的选择,连翁老太君都默许了,徐王妃似乎没什么资格还跑来气势汹汹大呼小叫的,好吧,大呼小叫其实没什么,但你……你不能一上来就割人家耳朵啊,这高高在上定人生死的王妃范儿啥时候儿能改改?

另一方面,站在徐王妃的立场上,她又能理解对方的做法。听说王妃娘娘没有弟弟,大概从嫁进王府那天起就把谢明雨当做弟弟一样疼爱,刚刚谢明雨也说了,悉心照顾没齿难忘。这样的话,姐姐因为弟弟被强迫喜欢了一个男人,发火似乎也很正常,别说割只耳朵,就算让你自杀谢罪,那也是姐姐对弟弟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乱,太乱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罗莞晃了晃脑袋,眼看谢明雨和谢青锋好像也搞不定徐王妃,于是她把心一横,用眼色示意谢青锋来接手自己的工作,阻止范京,以免他真的认识到自己“罪无可赦”,再真把耳朵给片下来。接着走到徐王妃面前,咳了一声,还不等说话,就听王妃娘娘冷冷道:“你又想来说什么?别忘了你还没进王府的门,就算是进了门,我是婆婆你是媳妇,在我面前也没你叫板的资格。”

这王妃说话可太气人了,这就是人人头疼的毒舌范儿啊,路王爷活到现在没气出心脏病真是太不容易了。

罗莞在心里腹诽着。一面缓缓地深呼吸,然后绽开一个笑容道:“王妃娘娘,民女只问你几句话,问完了,您自己权衡得失利弊,我绝不多说。”

徐王妃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是浓浓的戒备神色,很显然。对于这个一点儿不卖自己面子,在果园里把毒舌的自己都给噎住的女孩儿,王妃娘娘心中也是自有一番评价的。

罗莞看看一旁的谢明雨,只见他脸上全是求恳之色,好像是在说:好莞儿,拜托了,一切都只能靠你了。一时间,罗莞真是恍惚了,暗道这是古代?男权社会?好几个男人对这一个女人束手无策。然后还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

正恍惚着,就听徐王妃冷冷开口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问吧。”

“哦!”罗莞回过神来。拉着徐王妃的袖子:“王妃娘娘请借一步说话。”

徐王妃皱起眉头:“你又要搞什么鬼?”虽如此说着。却到底还是随着罗莞来到堂屋里。就见罗莞看了外面的三个大男人一眼,叹口气道:“王妃娘娘,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不等说完,就听徐王妃冷笑道:“废话少说,你若是真能理解我的心情,你就不会来劝我。”

“唔!”罗莞不自禁摸了摸鼻子。虽然没撞到,但她就是有一种“撞了一鼻子灰”的感觉。看着徐王妃冷肃的面容,罗姑娘的火气终于被激起来了,下巴一扬,她便开门见山道:“民女问王妃娘娘。您可是觉着您能把范庄主和谢大哥分开?”

徐王妃眼神一闪,倏然扭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那两个人分开,不然的话,轮不到她今天来这里兴师问罪,翁老太君早就把谢明雨给带回路王府了。

“娘娘。”罗莞加重了语气,徐王妃猛地回头,咬牙道:“就算分不开又如何?那个土匪……手段用尽丧心病狂,我必要他付出代价。”

罗莞微笑道:“看来王妃娘娘也很清楚,您今日过来,只能出气,并不能带走谢大哥。也是,若能带走,老太君当日就能把他带走,又何劳王妃来走这一趟?”

徐王妃冷笑道:“你是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太君都默许了,我又凭什么跑来指手画脚是不是?”

罗莞一挑眉,心想咦?王妃娘娘很有自知之明嘛。只是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当然不能如此说,不但不能如此说,罗莞还严肃了面色,沉声道:“民女自然不会这样想,王妃娘娘今日来,足见您对谢大哥的关心爱护,谢大哥刚刚也说了,当日他在路王府,王妃娘娘对他悉心照顾,至今仍是记忆犹新。我想,王妃娘娘对谢大哥的感情,就如同姐姐爱护自己的亲弟弟,这没错吧?”

徐王妃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却听罗莞叹了口气,喃喃道:“王妃娘娘知道,我也是有弟弟的人,所以王妃对谢大哥的感情,我感同身受。天下间又有哪个姐姐不盼着弟弟过得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或许是罗莞的话触动了徐王妃,竟让她难得的回了话。于是罗莞也就正色道:“王妃娘娘,您盼着谢大哥过得好,可也知道他不可能会回路王府,谢大哥已经下定决心,余生都要和范庄主在一起了。您要割范庄主耳朵惩戒他过去犯下的错,这个我也可以理解,谁愿意弟弟受这样的欺负?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您割了范庄主的耳朵,改变不了任何事,可以说,对谢大哥是没有一点儿好处的,反而只是让他以后面对着一个只剩下一只耳朵的……唔,另一半。这……您如果真的爱护谢大哥,愿意看着他从此后就陪着一个缺了耳朵的人生活吗?”

徐王妃一下子就愣住了,刚刚在气头上,没想这么多。此时罗莞一说,她方恍然大悟,暗道是啊,我割了那土匪的耳朵有什么用?老三已经是铁了心,就是割了耳朵他也不会抛下那个土匪回王府,他们老谢家的人最可恨就是都死心眼,认准了的道儿就一直走到黑。如今我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就如这丫头说的,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真割下了那土匪的耳朵,说不定老三还会怨我。不然的话,若说惩罚,锋儿和老太君早就可以惩罚了,哪里还用得到我?便是因为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才没有过度插手,可笑我今日让愤怒蒙蔽,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徐王妃也是个爽快的人,想通了事情的关键,自然不会再坚持己见。因来到门口,看着范京冷哼道:“你的耳朵我就暂且记下了,将来你和老三和和美美的还好,不然,若你负他一点半点儿,我必定来取。”

范京拱拱手,也是一脸郁闷。能不郁闷吗?这三番两次让谢明雨的娘家人找上门来喊打喊杀的,依照他从前的性子,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休想让我低头。可如今为了爱人,却不得不一次次忍下来,这对于范庄主来说,可真是不小的折磨。

“路王府的姑爷不好当啊,大庄主你如今明白了吧?”罗莞大概也是看出了范京心中的憋屈,于是趁着谢青锋谢明雨陪着徐王妃进屋的时候,来到范京身边悄悄说了一句。见范京苦笑,她方哼了一声道:“不过这也是当初你自己选择的,强迫谢大哥的时候,你就该做好以死谢罪的思想准备。如今人家娘家人找来了,没让你以死谢罪,还让你以后和谢大哥幸福美满的生活,已经算是厚道的了,大庄主你受这么点委屈算什么?人家可是把至亲的人都交给了你。”

果然,让罗莞这么一说,范京的心情立刻好受了许多,暗道是啊,明雨和我在这里隐居二十多年,为了我,不得不放弃家人。如今他的家人一个个过来认回了他,也没有过多难为我,仍然让我们在一起,这不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吗?我还有什么不忿的?再怎么苦,能比当日被我强迫的明雨心里更苦吗?如今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已经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