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六哥犯了何事?”画楼蹙眉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天你们家开宴会,六哥回去后,就被督军下了大牢…”季落夕又急起来,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白家的宴会?

六哥?

“李方景?”画楼倏然变色。李方景在李家排行老六,人称六少。季落夕跟他要好,私下里是不是叫他六哥?

第一百十五节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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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节转机

第一百十五节转机

“不准哭,好好说话,督军要枪毙李方景?”画楼声音敛了温和,肃穆威严。微低的声音里透出雷霆之势。

她后背瞬间凉透。

季落夕被她的模样吓住。她印象里温婉文静的白夫人,此刻面容肃然,眸子里杀伐怒气,整个人若被触怒的母豹,锋利的爪牙露出阴森寒光,让人瞧着便心中发紧。

她愣愣,果然不敢再哭。

“督军今晚要枪毙李方景?”画楼见她傻愣着,声音不免提高一分,怒气顿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季落夕慌忙点头:“…是,我听大哥说的,说督军要枪毙六哥。”

旁人喊李方景为李六少,她喊六哥。

画楼指尖冰凉,明明是春日暖阳,她却感觉身处严寒三九天。

指尖的寒意渐渐扩散,她粉润脸颊覆盖严霜。

原本伤心欲绝的季落夕屏息敛声,抽噎都止住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令白夫人不快。放佛触怒了白夫人,她今日便有去无回、葬身此地。

“你先回去,这件事我知晓了。”画楼转眸,冷冷对季落夕道。不等季落夕回答,已经喊了女佣送客。

季落夕不敢再说什么,十分乖巧跟着女佣出去了,丝毫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势头。小野猫收起了利爪,温顺如绵羊。

“易副官”季落夕出去之后,画楼厉声喊道。

高大挺拔的副官跑进来,恭敬扣靴行礼。

“督军为何关押了李方景,为何要杀他?”画楼眸若利剑,气势咄咄。

易副官垂眸,恭敬而疏远:“督军的事,属下不知,属下跟在夫人身边”

“混账”画楼怒不可竭,以往对易副官的不满被无限扩大,怒斥道,“军人的天性是忠诚。督军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久以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我留你何用?你既然无心给我做副官,明日便退伍离去。”

这一席话,饶是易副官再沉稳,亦惊慌失措。

瞧着夫人的脸色,没有半分玩笑与试探,她是真的生气了。

夫人说,他不忠心

一个不忠心的下属,便再也没有了前程与立足之地。

他曾经听人说,李争鸿之所以被督军派去前线,是因为他太过于偏袒夫人,早已不把督军放在眼里。他又知道督军很多事情,全部告诉了夫人,这才为督军不容。

可是,前几日易副官却又听说,李争鸿在部队里官职升的很快,似乎不是被督军流放,而是被督军派出去锻炼,将来委以重任。

不管李争鸿离去的流言是真是假,易副官都知道,不能太过于在夫人面前说督军的私事。所以夫人问起什么,他都推说不知道。

却忘了一件事:夫人是内宅女子,外界很多事情,她无法知晓。自己做她的副官,更应该做她的一双眼睛,替她打听事情,替她看清世界。

夫人喜欢他了,自然会在督军面前保荐他,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有什么比枕边风更加厉害?

如今…

夫人说他不忠诚

“夫人,属下…”易副官有些惶恐,欲开口解释一句,画楼已经起身。

她高声喊了管家:“去近侍营,帮我喊两个副官过来,我要出门…”

管家机敏瞧了一眼惶恐不安的易副官,再瞧了一眼夫人含怒而威的面目,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片刻不敢耽误,立马道是,转身跑了出去。

画楼则在电话旁,拨通了几个电话。

管家带了两个副官过来,画楼随手拿了女佣递过来的披肩,转身出门。

那两个副官不明所以,小心翼翼跟着夫人。

管家望着怅然若失的易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易副官,你别觉得夫人是个女子,就在她面前敷衍。我们夫人跟督军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以前北方政府的特派员,她都敢枪杀督军身边的程东阳参谋都说,无奈夫人是个女子,否则…”

否则当今这天下,便有她的一席之地。

当初程东阳等人在客厅说这席话的时候,督军并没有避讳管家和副官们,且哈哈大笑,很是欣慰,一副与有荣焉。

易副官愣住。

“我听周副官说,是夫人亲眼看中了你的…”管家又道,“你好好跟着夫人,夫人绝不会亏待你从前李副官,夫人当他像家人一样…”

易副官脸色有些苍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政治前途上,最可怕不是手段不够,能力不行,而是站错了队,看错了人…

他果然有些小瞧了夫人。

画楼叫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往市政大厅。

因为是督军官邸的车牌,进入市政大厅畅通无阻。

知道夫人来了,周副官下来迎接,道:“夫人,督军有会,今日来的都是驻军高层,可能要很晚。您要是还有事情忙,就不必等在这里,督军说他晚上会回官邸…”

驻军高层会议…

周副官这话,便是让她先回去。

画楼莞尔一笑,刚刚脸上的肃然悄然隐退,宁静恬柔:“我也没事,就等等督军吧。”

周副官无法,只得将画楼请到旁边的会客厅,折身回了会议厅。

白云归的军事会议,一直到下午六点才开完。

夜幕低垂,掩盖了日光,市政大厅电灯亮起,灯火通明,庄严肃然。

“…八点准时行刑,东阳监督,我就不去看了。”白云归道,“流入市场的假钞大约有三百万,至少还有七百万藏在某处。先毙了李方景,让那个奥古斯丁和唐婉儿观刑,而后再慢慢审…多对奥古斯丁下功夫。唐婉儿嘛…女人要是狠起来,韧性比男人强,唐婉儿忠于李方景,杀了她都不一定能撬开她的嘴…”

声音里有浓浓的疲惫。

程东阳忙倒是。

又商议如何筹款的问题。

“督军,您真的不准备接受英国银行的贷款吗?”一个参谋小声问道,“如今假币的来源已经查封,只要有了这笔贷款,俞州金融动乱就能稳定下来…”

“可是英国人要东南的铁路修建权,妄想”白云归怫然作色,“你们全部记住我的话,铁路不能让出去。铁路修到哪里,英国人的利益就会伸到哪里,侵略就会渗透到哪里,再也别想安宁。诸位不想百年后被骂卖国汉奸,就记住我这番话”

众人都怔住。

是啊,英国人岂是善类?

想用三百万换铁路修建权,简直其心可诛。

“可督军…咱们没有钱,补不上那么多的缺口…您真的准备把兵权交给张总统?”另外一个将领道。

此语一出,在座众人皆愤然。

他们全部是白云归亲手提拔培养的将领,是白云归的嫡系。虽然编制属于北方政府,他们却连张总统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们拿的,是白督军给的军饷。

他们享受的,是白督军给予的荣誉

如今,北方政府总统居然密信训斥白督军,说他监管不力,渎职失德,让他就俞州金融动乱之事,给北方政府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不就是让白云归主动将兵权交出吗?

这些将领提起这些,便愤然。真当他们东南军队是任人揉捏的吗?如果逼得急了,大不了宣布独立

云南、广东、四川全部宣布独立。

为何他们不可?

比起云南和四川,他们的势力强大很多。

白云归挥手起身,道:“世上的路不是只有两条,或借款,或依靠北方政府。我虽然对张氏拥护有功,却因为兵力强盛,功高盖主,被他忌惮也是情理当中。可俞州是咱们辛苦多年打下来的江山,咱们用鲜血换来的地盘,我岂能轻易交到他人手里?你们都放心”

众人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都辛苦,筹款之事我会另想法子…明们全部回驻地去,安心替我守好每寸土地”白云归双手靠背,面容威严。

众人心中安定下来,齐齐起身,行礼道是。

从会议室出来,白云归虽然颇为疲惫,眉心忧色凝重,却也有一丝欣慰:他的家人不需要送回霖城了。

俞州的动乱,终于暂时压制下来。

那个美味又精明的小东西,亦不需要离开他。

想到这里,白云归唇角就有了少许笑意。抽出雪茄,只觉得指缝间柔滑,似她肌肤留下的质感。

周副官却轻声跟他道:“督军,夫人还在会客厅等您…”

白云归微愣:“不是让她先回去吗?”

“夫人说有事找督军…”周副官道。

白云归想起来了,昨晚自己说今日送他们回霖城,结果一整日都在调查假钞案的事情,便忘了这茬,亦不记得叫周副官回去通知她,回霖城的行程取消。

她大约是来问这件事。

推开会客厅的门,她穿着孔雀蓝锦绣旗袍,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宽大沙发里,脸上毫无表情。

亦无往日宁静。

“不是让你先回去?”白云归走到她身边坐下,试图揽她入怀。

却被她避开。

她声音低沉,眸色幽深:“督军,您为何要杀李方景?”

她开口便说这样直接的一句。

白云归脸色微变,瞧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锋利。

画楼丝毫不退,与他对视,眼眸幽静,深不见底。

白云归眉梢含煞,起身便要往外走:“回去吧。白夫人,你忘了自己的分寸”

第一百十六节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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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节激怒

第一百十六节激怒

一句忘了分寸,口吻严厉,倨傲下巴微紧,眸子里深敛了薄薄怒意。

身后却是一声冷哼:“白夫人的分寸,就是任由丈夫枪杀无辜?督军,我单单问一句,因何杀他,哪里就没了分寸…”

白云归脚步一顿,眼眸越发含煞:无辜?她知道什么,就笃定李方景无辜?

他转身,瞧见那孔雀蓝旗袍的盛装女子,闲闲依偎软绵沙发,身子半陷。眉梢既无初见时的笨拙怯懦,亦无今早的宁静温顺。因为生气,下巴倨傲微扬,眼神妩媚冷冽。

程东阳和李争鸿都无意间说过,督军和夫人有夫妻相,两人生气时神态惊人相似。

“政治上的事情,女子过问便是失了分寸”白云归冷冷道,“看在你和他相识一场,告诉你也无妨。他造假钞,差点弄得整个东南经济动荡。夫人觉得我枪杀他,是滥杀无辜吗?”

画楼眼眸未动,宁静幽深得有些冷酷。听到假钞案,她没有震惊,没有愕然,甚至没有意外,好似早已知晓。

“不是李方景”她淡淡开口,语气却斩钉截铁,“还请督军再查,还他清白”

白云归胸口微微窒闷,她这般信任李方景,令他觉得烦躁又愤然。不管看上去多么精明,终究只是个愚笨的小女子,瞧着李方景气质雍容、态度风流,就断定他高风亮节。

殊不知就有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已是证据确凿”白云归声音越发低沉,越发威严,转身对周副官道,“送夫人回官邸”

周副官一个寒颤,忙上前给画楼行礼,示意她跟自己走。

督军这个模样,分明就是盛怒。

画楼已亭亭起身,直径走到白云归面前,眼眸依旧宁静无波,声音却轻软了几分:“督军可以带我去试探他吗?我跟他朋友一场,他曾还救过我性命,我请求督军陪我去探监,算失了分寸吗?”

周副官额头已经冒汗。

夫人一向聪慧,为何非要这个时候跟督军怄气?

她这般挑衅,督军倘若不快,将她一起处决亦是可能的。

可越是强悍的人,越是不容易被激怒;越是愤怒,越是懂的克制。白云归瞧着她,眼眸里的戾气更重,最终却是勾起冷笑:“走吧”

车厢里的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

白云归与慕容画楼各居一方,沉默不语。

周副官连大气都不敢出。

俞州的监狱是新修建的,高大铁栅栏阴森肃穆。

李方景关押的地方,是死囚室,守卫森严,阴气逼体。

他穿着囚犯服,依旧那般高挑风流,只是更加瘦,眼角额头有余痕。微露的锁骨肌肤亦是伤痕累累,走路很慢,一看便是受过重型的。

他被关押半个多月,她今日才知晓。

见到她,依旧是笑,如第一次相见那般风度翩翩,丰神雍容。瞧见白云归与几位副官在场,他亦不在避讳,淡淡笑了:“画楼,你来瞧我了…”

眉目飞扬,顾盼神飞,明明是囚衣,穿在他身上,却有绫罗绸缎般的华贵,连囚衣撕破的衣袖,亦如水袖婀娜。

画楼只觉眼睛涩然。

他这样的一个人,堕溷落魄时,亦有飘茵显达的高贵。

如此骄傲的他,身陷囹圄,体遭酷刑,只怕伤的,只那颗傲气的心。

他与白云归,再也不可能是同盟了。

“我来瞧瞧你…”画楼收敛了情绪,幽静冲他笑,好似两人在衣香鬓影的宴会寒暄一般,“若不是落夕,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狱…给你加打过几次电话,你的佣人说你去了香港…”

白云归脸色瞬间更加沉寂几分:好一个含冤入狱

李方景却是微愣。

他以为,她会露出悲伤、同情甚至怒其不争的表情来。最不济,亦会求证一句:方景,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可她没有,她平静附和着他的淡然。

她嫣然巧笑: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狱了…

就像当初她说,斗室难容丈夫之志,六少心中有丘壑。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醉卧花丛千金买笑的风流公子,她却说他心中暗藏大抱负;如今他造假钞证据确凿,她却说他含冤。

他的人生今晚便是尽头,却得如此知己,欣慰亦遗憾。欣慰茫茫红尘,有人这般懂他,信他;遗憾相逢甚晚,错过了最初的年华。

想到这些,李方景眉梢添了神采:“我挺好的…画楼,我有件事拜托你:我死后,你替婉儿和奥古斯丁沉冤。他们原本是无辜的…”

说罢,平静睃了白云归一眼,毫无怨意。

对一个人失望到了极点,连恨他都觉得无趣了,所以他的眸子能这样平静无波。

白云归眉梢的煞气更浓,眼眸深敛,古铜色脸颊沉寂,毫无表情,如精工雕琢的塑像。

周副官却有些愤然,怎么到了这个时候,狡猾的李方景还是不肯认罪。明明贩运假钞的法国男子和华裔女子,是他好友奥古斯丁的生意伙伴;明明法国男子被杀,第二天抓到的歹徒,身上有李方景收买他的证据与钱财,那个歹徒也供认是李方景的指使。

明明有他写给南方政府财政总长的密信,让南方政府财政部帮着印东南六省的假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