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门口的罗副官,便道:“你还在这里一日,明日就可以回官邸。”

罗副官明显有些兴奋,恭敬道是。

他果然担心画楼从此把他安排在这个做个保镖。他是军人,他有建功立业的宏愿。倘若只想做个保镖,他就不用去当兵了。

画楼对他们的心思摸得很透

车子从小公馆出来,便直接去了季公馆。

季家的佣人忙迎了画楼进去,又让人去通知季凌龙。

季凌龙快步出来,一脸和煦的笑。虽然清瘦了些,人却精神不少,没有病中的老态,跟慕容画楼道:“夫人什么时候回的俞州?您要是再不回来,我真想派人去催…”

画楼忙问怎么回事。

季凌龙呵呵直笑,请画楼进去坐。

佣人奉了茶,他才一脸愉悦道:“我盘算着,给小六子和落夕订婚,等两年后小六子十八岁了,再正式结婚,我也就多了个儿子小六子无父无母,一个舅舅还不愿意认他,叔伯倒是有些,也被他得罪光了,如今真是六亲不依。他要定亲,总不能一个亲人不请,就和我说,等您回来了,问问您愿不愿意赏脸…”

画楼听季凌龙话中之意,是想把章子莫当成儿子培养,又怕难以服众;养成义子,将来义弟也不能护落夕周全,最如意的法子就是让他做女婿。只是他还不满十八岁,比落夕小,不好现在成亲。

先定亲,一来是堵住手下人的嘴,二来也观察小六子的秉性,将来倘若不满意,想反悔的话,退亲总比离婚好听,对落夕伤害不大。

请白夫人做章子莫的家长,也算给章子莫助势。

这个季凌龙,算盘打得真精。

画楼最初的想法,章子莫想要在海盐帮一步登天,娶了季落夕是条捷径,所以她提醒章子莫对季落夕上心。如今季凌龙也有这个念头,正好如了画楼的愿,她乐得见到。

做章子莫的家人,便更加加深和章子莫的情谊,对她也好。

她眉眼全是笑:“那我先恭喜龙头喜得佳婿,再恭喜落夕小姐觅得良人;自然也要替小六子感谢龙头的青睐,也要感谢落夕小姐下嫁。我来做他的家人,极好极好”

一席话,不贬低章六,也不夸耀,不卑不亢,让季凌龙听着心情甚悦。

他很欣赏画楼为人处世的这份淡然。

章子莫似乎也学得几分,所以季凌龙特别看重他。

“定了日子没有?”画楼又问。

季凌龙说没有:“不能确定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定。既然夫人同意,那我回头让人看日子,选个最好最吉利的。”

说着,章子莫便从外面进来。

他穿着绸布长袍,风度儒雅。比起两个月前,黑了些,也壮实了些,越发玉树临风。

看到画楼,惊喜不已,问她什么时候回的俞州,怎么不通知他去接她。

画楼说前日才到,又把刚刚季凌龙问她的话说了一遍,笑道:“我觉得这是极好的姻缘,小六子,你可要真心对落夕小姐。定了哪日,一准告诉我”

章子莫脸颊微红,应了是。

画楼又说有事找他帮忙,季凌龙便借故离开,把客厅让给他们。

季凌龙一走,章子莫立马低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最近发现一些怪事,想通知督军,又进不去官邸,正着急呢。”

第四更可能又要到凌晨过后,大家明早起来看,别熬夜。熬夜伤身。

第一百五十九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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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节故人归

第一百五十九节故人归

一听又出事,画楼后背微凛,问什么怪事。

“一个月前,龙头叫我去德馨茶馆吃俸禄,我就隔三差五去逛逛。”章子莫沉声道,“姐姐您知道,帮会里面接头、换消息,总是在茶楼。这德馨茶楼是早些年大少爷暗中盘下,开在落夕小姐名下的,所以外人只知道这家茶楼老板是海盐帮的亲戚。大少爷又有野心做大事,任何帮派来接头活动,他都不拘,德馨茶馆成了俞州城里生意最好的,消息最广的。我刚刚去,掌柜就跟我说,最近来了两个陌生面孔,装得光鲜漂亮,其中一个少爷尤其出众,中等个子,条纹西服,带着顶帽子,把脸压得低低的,就连坐下也不摘帽,偶尔瞥见唇红齿白,跟娘们似的。另外个男人,好像是吴家的三少爷。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的也是暗话。我当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不想扫了掌柜的面子,就叫他留心这两个人。没过几天掌柜的禀报说,那男子给吴三少爷一个小皮箱,是半箱黄灿灿的金条。吴三少爷很是高兴,就说让兄弟放心,一定办妥,明日凌晨五点之前定有消息。结果,第二天的报纸上说,早上五点,城西的纺织工厂爆炸,死了好几百人。那纺织工厂是棉纱大亨刑家的,全部都是用的妇女和七八岁的孩子…”

画楼没有接话,脸色却越来越冰凉,眼眸寒光四溢。

“这件事,军法处没有查吗?”她声音冷冽低沉,雷霆怒气在堆积。

“查了,半个月后说是寻私仇,把布料耿家推了出来,就结案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日吴三少爷有关…”章子莫看了一眼画楼,声音虽有些不确定,却带着暗暗的坚持。

他很是敏锐,透过繁杂迷离的事情表面,击中本质。

这自然不是寻私仇

这是恐怖袭扰某个组织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会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制造恐怖事件是个开端。

这种法子,是到了两百年的二十二世纪,都在沿用。

特工的训练严酷复杂。画楼自五岁开始,便学习情报、化装、游泳、驾驭、射击、擒拿、劈刺、格斗、爆破、暗杀、通讯、制造恐怖事件等各种特工技能,而这些,都是从最早期的特工课程里继承的,只是他们使用的武器更加先进,训练更加惨无人道。

恐怖事件往往不是独立,而是一连套的计谋。

画楼可以肯定,俞州来了一批训练有素的特务,他们想要到达某个目的…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李潋之那油滑世故、暗含试探的脸。那张酷似李方景,眸子却更加深邃幽静的脸。

她锋利眸子望向章子莫。

章子莫没有犹豫,继续道:“出了事,我就让掌柜特别留意吴三少爷和那个容貌出众的小公子。吴三少爷从此没有露面,可十天前,那个漂亮的小公子又来了,他这次带了另外两个少爷…”

说罢,他不安看了画楼一眼。

画楼微顿,章子莫的眼神让她隐约猜到其中一个少爷是谁。

“是不是有我们家五少爷?”她语气里噙着意料之中的笃定和难以掩饰的失望。

白云展的性格,做特务是不可能,被人利用却是很顺手。

章子莫微讶,垂了眼帘才道:“正是一个是白家五少爷,一个是叫做无言的报人。三天后,白五少没有来,只有那个小公子和无言来了。跟上次一样,那个小公子给了无言一个小皮箱。无言没有打开,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金条…”

他言辞很是严谨,陈述清晰,不掺杂个人猜测。

无言,贺望书…

他…

画楼心底一凛,他也是有背景的?

他跟卢薇儿分手,画楼原本以为只是小儿女情长,如今看来,怕是别有隐情。

她眼眸静睐,情绪深敛;娇柔俏丽脸颊线条微紧,似冰凉雕塑般坚毅冷酷。整个人换了模样,凛冽之势中的强悍让章子莫震惊:她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婉白夫人,而是手握生杀予夺的当权者。

他屏住呼吸。

片刻,画楼眸子里才有三分婉约,道:“小六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么这次,他们有没有约定时间?”

章子莫摇头。

“那他们估计还会来…”画楼肯定道,“小六子,你想个法子,拍下那个小公子的照片。”

既然是出来做事,自然不愿意被人瞧得真确,想拍到照片不是件容易事,画楼正想指点章子莫几句,他却拍了胸膛道:“姐姐放心,只要他再来,我定能弄到照片给姐姐。保证不打草惊蛇。”

这般自信、果敢,心思缜密。

他知道画楼的担心,所以强调他不会打草惊蛇。

画楼脸色终于缓和几分,淡然笑道:“姐姐就不跟你客气了,务必拍到”

章子莫见她表情松动,这才舒了口气,道是。

喝了杯茶,这个话题就抛开了,画楼问了他关于定亲的事,

饶是精明练达,说起这件事,他便藏不住羞赧,声音微低:“龙头问我愿不愿意,我没说;大小姐就问我到底愿不愿意,我说愿意,这件事就定下来了。我最近一直帮龙头跑生意…”

画楼忍不住轻笑。

章子莫更是红了脸。他怕画楼再说什么,就换了话题:“姐姐,龙头说我的名字太随意,跟街头二混混一样,请了俞州师范学校的老教授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子莫。莫贪莫嗔,莫忘根本…”

是想他以后便忘了当初提携之情,对落夕一如既往吧?

画楼笑道:“这个名字极好。一个人要是忘了当初的出身,就好似一棵树断了根。断了根的树,是不能存活;忘了根本的人,永远只能做小事,难成大器。你要牢记季龙头的良苦用心。”

她一番注解,是怕章子莫有一日受人挑拨,以为季凌龙给他这个名字,仅仅是让他记得自己的恩情。

也许季凌龙想的,真是这样简单势力。

可画楼的注解,让他的境界顿时伟大。

章子莫听着,眼眸浮动涟漪,真挚颔首:“我永远记得”

画楼又说了自己来季公馆的初衷,只是想寻几个保镖,便告诉了章子莫,还道:“最好要机灵些,懂得轻重。要是真遇到什么事情,我是不指望他们保护的,只是他们够聪明,能拖延时间,及时通知官邸…”

章子莫心中狐疑,她不是有副官吗?怎么还要保镖。

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道:“城南的蒋家武馆,我跟馆主有些交情,回头我去蒋馆主说声,您让副官明早过来领人即可。”

画楼便道好,然后给了他一笔钱。

章子莫忙推脱,道:“姐姐,我有钱。再说,蒋馆主受过海盐帮的恩情,我去他那里要人,不需要太多的打点。”

画楼拉过他的手,硬是将钱塞到他掌心,佯嗔道:“叫你拿着,你就听话好好拿着你才出来帮季龙头做事,有几个钱?”

说罢,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六子,用海盐帮的威信压人,虽然威风,却难以叫人信服;恩威并施,才能笼络人心这些钱你拿着打点,别叫人背后说你狗仗人势”

句句皆是金玉良言的教诲。

章子莫眼眶微润,半晌才道:“姐姐,我将来发达了,不忘你的恩情和教诲”

画楼莹然笑了:“我要是指望你将来发达时的报答,就不会搭理你个卖水果的小六子我瞧着你是个块璞玉,才有惜才之心。你努力成为人上人,才不辜负我的期望。”

似母亲对儿子的教诲。

章子莫眼眶有了水雾,缭绕眸异常坚毅明亮,嗯了一声。

男人最看重的,便是知遇之恩

每个男人心底都觉得自己不同寻常,是天之骄子。当有个人告诉他,她第一眼便觉得他卓尔不凡,那么这个男人会一辈子记得这份慧眼识珠的恩情。

等他成功了,这份恩情就会更加深刻。

画楼莞尔,施恩倘若法子不对,反而弄巧成拙。

然后她又问张恪的事情。

章子莫敛了情绪,吸了吸鼻子才道:“五天前,张公馆的少爷回来了,我看到有扛枪的侍卫在张公馆门口盘旋,就叫人不要再靠近…”

画楼颔首,告诉他以后不要在派人去张公馆,免得泄露了底细。

从季公馆离开,画楼略微疲惫靠在椅背,心头却静不下来。

脑海中不停回荡章子莫的话:“一个是白家五少爷,一个是叫做无言的报人”,不管是白云展还是无言,最后肯定会波及她身边的人。

无言

从前只是觉得他言辞犀利,见解独到,且不畏强权,下意识偏袒他,从未怀疑他的背景。

但愿不是…

路过英国租界的当北路,画楼凝眸望向窗外。

熙熙攘攘人群里,她好似看到两个熟悉身影。

一袭淡蓝色旗袍,高挑纤柔,圆嘟嘟脸颊微瘦,顾目四盼间神采飞扬,活泼娇俏。一手挽着身边雪色衬衫的高大英俊男子,一手挽着男子的条纹西服。

那男子笑容深邃,眸光明亮,低声跟她说着什么,轻轻撩了着她的青丝,态度亲昵。

是唐婉儿和奥古斯丁。

画楼心头突然一跳。

唐婉儿回来了…

李方景呢?

这是昨天的第四更o(╯□╰)o,算是补前面某一天欠下的一更。好像前面某一天还欠了一更o(╯□╰)o,慢慢还~~~

第一百六十节牌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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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节牌友

第一百六十节牌友

如今已是暮春,荼蘼凋谢,春华殆尽。

似火灼烈的木棉花携着嫩寒初春,悄然销匿,碧树虬枝葱郁,却减了浓艳,添了清爽。

回到这条幽静小径时,慕容画楼突然跟司机道:“我要下来走走,你先把车子开进去。”

然后又跟易副官道:“你跟车子回去。”

离官邸不过半里路,不远处的哨楼能看清这边,就算有事,警卫营的人也能立马赶过来。易副官没有坚持,恭敬道是,跟着车子先回去。

璀璨夕阳垂落天际,暮晚的碧穹彩霞纷披,娇艳靡丽。她脂粉不施的素净脸颊被霞光染透,绚丽夺目。

她来到这个世界,清净的日子,唯有霖城的那半年。

自她踏入俞州,悠闲不过是件瑰丽华贵的外衣,暗藏汹涌波涛。这一连串的事件,搅得生活不得安宁。

这次的事件,只怕又要牵扯进官邸的数人。

白云展是直接关系人,卢薇儿是间接的。只要他们搭进去,哪怕再小心翼翼,亦会被波及。

倘若他们无心被旁人利用,酿成大祸,白云归是不会徇私情的…

寸步不离李方景的唐婉儿,应该是李方景的秘书身份。她跟着奥古斯丁回了俞州,李方景回来没有?

正出神之际,身后有汽车鸣笛声,画楼闪到路边。

车窗摇下,白云归不解问她:“都到家门口了,你在这里磨蹭什么?”

画楼笑:“散散步。”

白云归淡然哦了一声,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两人并肩而行,他的高大身影投下半寸光晕,将娇小的她笼罩。金灿斜阳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很近。

“今天出门,遇到为难的事情?”白云归索性斜倚着木棉树,抽出跟雪茄点燃,一副等她把话说完再回去的模样。

他也看得出,她不是很想回到官邸?

画楼的眸子里照入斜阳的碎芒,莹然而动,唇角却轻轻翘了翘。

她亭亭站立在他面前,声音柔婉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口吻平淡,眉间却有半分忧色。

“我当时就说,早些把小五送走,免得我们里外不是人他太过于幼稚,念的是新学,学的是自由民主、众生平等,总以救世主自居,妄图用他的双手来改变目前华夏的陋习。思想激进,从前家里教他的那些处世之道全部抛却结果呢,成为别人利用来袭扰我们的钝器。”白云归声音冷漠严厉,眼眸深邃又锋利,“我也念过新学,我也学过自由民主,可陋习是一天就能改变的吗?历史上,多少推行新政的,最后能得善终?摒除旧习,要用鲜血,喊喊有何用?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席长长的抱怨,虽有道理,画楼却听得啼笑皆非。

他早就对白云展不满,这一番牢骚只怕淤积胸腔多时了。

不过,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画楼到了此刻,才有深层的顿悟。

当前乱世,看不清情况,只会帮倒忙的书生真真百无一用。

“他以前说想去英国学新闻,安排他出国吧”画楼轻声道,“从前觉得他年少不更事,多些体谅就好。可是出了容舟的事、罗疏烟的事,他依旧没有半分警惕。既然他不能从象牙塔里走出来,我们别为难他,也别让他为难我们,送他再进象牙塔去吧。”

不管最后这件事会如何,从白云展对人对事不着调的性子来看,就算他这次有幸逃过一劫,还是会有下次。

容舟那件事,他和白云灵皆是受害者。

可白云灵明显懂事不少,他依旧懵懵懂懂。

而后罗疏烟的事,他又是受害者之一,依旧没有半分醒悟。

单纯善良对于年少而言是美德;可是不知道自己的单纯善良给旁人和自己带来了危害,不反省自身,这等单纯,便是愚笨

不懂可以教育,愚笨只能体谅。

画楼想着,还是送走他,对于大家都是解脱。他不用活得这样辛苦,回到校园里,勾心斗角也只是为了一点奖学金,一点名誉,不涉及身家性命,成败都无关痛痒。

白云归和画楼也不用为他善后而辛苦。

半晌,白云归才颔首:“也好。不过要先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后,确定他没有参与其中。他是我弟弟,这样被送走,将来被查出什么,心怀恶意的人会给他冠上畏罪潜逃的嫌疑,就算是清白的也解释不清了。”

画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