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赵昇算是患难夫妻,相处久了生了感情,可她知道,在他心底,总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是为绣绣留着的。以前人没了,便是他留有那个地方,也只是空有怀念罢了。可是如今,人就在他眼前晃悠,他能不想到从前吗?

连日来为着设计寿衣劳累,又经此一番打击,不憔悴怎么可能。

许慕平道:“这个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锦绣,你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你的脸色很差,想来是前些日子熬夜累着了。”说罢,拍了拍她肩膀,温和道,“我叫一辆车送你回侯府去。”

齐锦绣也不想让许慕平担心,他忙锦绣斋的事情就够累的了,哪里忍心叫他再烦神旁的事。

“那我先回去,铺子里的事情,就拜托大哥了。”齐锦绣点头。

许慕平道:“这些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我让老张送你……”

齐锦绣回侯府后,先去了自己婆婆那里,与婆婆说了叶绒绒的去处,解了婆婆心头忧后,她则回了自己院子。院子里的一棵杏树下,石桌子旁,甜宝正坐在石桌子边埋头写字,小丫头认真起来的样子,也是极为可爱的。

看到可爱懂事的女儿,原本那糟糕的情绪,也都一扫而空了。

“甜宝,这么认真。”齐锦绣笑着走到石桌子旁,在闺女边上坐了下来。

甜宝见是娘,连忙搁下纸笔,仰着脑袋邀功道:“娘,我很乖的,一直在认真写字。”说完就举起小胖手,要来搂自己母亲脖子。齐锦绣将小胖人儿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十分溺爱地亲她胖脸,然后说:“娘知道,甜宝是最乖的孩子。”

“手可酸了。”甜宝继续说,“娘抱抱亲亲就不酸了。”

“好,娘亲一亲。”齐锦绣此刻心情好得很,抓起闺女胖手就搁在嘴边亲了下,然后问,“饿了吗?跟娘说想吃什么,娘去厨房给你做去。”

“只要是娘做的,我都爱吃!”甜宝开心得叫起来,小腿也使劲蹬,“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娘做的阳春面,好好吃!我要吃,我可以吃很多!还有鸡蛋羹,我可以吃一碗!还有,还有好多好多。”甜宝开心笑着挤在母亲怀里,笑得前往后翻,其实,只要跟娘在一起,她会觉得什么都好吃。

“馋嘴的丫头。”齐锦绣捏了捏胖闺女的小胖脸,而后道,“跟着你荷姨玩一会儿,娘去给你做吃的去。”

“不,要跟着娘去。”甜宝好不易盼得母亲回来了,她才不要一个人呆着呢,于是抱着母亲腿,仰着小脑袋使劲卖萌撒娇,眼睛不停眨。

小荷道:“姐方才没回来的时候,甜宝就一直盼着,现在好不易回来了,她哪里肯跟我呆着。”说罢,弯腰抱起甜宝道,“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那也好。”甜宝同意。

三人走到门口,却撞见正准备慌乱离开的何文秀,既然撞见了,何文秀便走上前来,没有看齐锦绣,而是将目光落在甜宝身上。“我想抱抱她。”何文秀直接对齐锦绣这样说。

小荷心中有些不满,觉得她太没有礼貌了,就算是觉得甜宝可爱想抱一抱,也不该这样。

齐锦绣倒是没有说什么,摸了摸甜宝脸蛋说:“甜宝,咱们让何姑姑抱一抱好不好?”

“不好!”甜宝一个劲往自己母亲怀里钻,凑在母亲耳边低声说,“我不喜欢这个姑姑。”

童言无忌,可是何文秀还是记在了心里,她紧紧攥住了拳头,自然是将这笔账又算在齐锦绣身上。

齐锦绣拍打甜宝屁股,严肃地说:“你何姑姑就跟你小花姑姑一样,是亲的,甜宝不许不乖。你何姑姑很喜欢你的,让她抱抱好不好?”

甜宝却委屈得哭了,眼泪瞬间就汹涌而出,哭得小胸膛直抖。

“我就要娘亲!我谁都不要,就要娘亲一个人!”她小胖手紧紧搂住母亲脖子,一边哭一边蹬腿,“为什么要别人,娘亲不要我了吗?”小丫头平时乖巧得很,可是脾气上来了也十分磨人。

齐锦绣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轻轻哄。

何文秀在一边站了会儿,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何文秀走了之后,小荷这才敢说出自己心中不满来,噘嘴道:“姐,侯爷是怎么了?何故要对一个绣娘这般好,前些日子还说要收她做义妹,她还不肯呢,难道她想当侯夫人吗?真是太给脸了,惯的她!”

“小荷!”齐锦绣沉着脸唤了一声,严肃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不许私下议论旁人。何姑娘是好人,往后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

“我知道了。”小荷连忙低了脑袋,连声应着,她还没有见过自己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她就纳闷了,这个何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侯爷跟姐都这般袒护着她?的确是绣活做得好,可也不至于这样……

何文秀原本还有些不甘心,觉得齐锦绣是因为占了自己身子,所以才能够得到这么多的。她想着,自己如今回来了,是不是也可以做得如她一样好。于是,她尝试着跟弟弟妹妹接触,也尝试着去跟女儿接触,可他们不是对自己客气疏远,就是哭闹喊着不要自己。她觉得,这样一来,她反倒是轻松了。

阿昇哥哥早不是从前的阿昇哥哥,锦荣锦华,也早认定了旁人是他们亲姐姐。至于甜宝,就更是不晓得自己了,事已至此。与其在执着纠缠下去,倒是不如退一步。她笃定,只要自己不提出两人身份的事情,赵侯爷夫妻是不会主动提的,因为他们不想打破如今这样的平静生活。

他们愧对自己,自己退一步,他们会更感激自己。到时候,他们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她不会尝试着再去触碰赵昇逆鳞,她要接受他的提议,做他威远侯的妹妹。

有了侯府千金的身份,指定境况会比现在好很多。

想清楚了的何文秀,没有再多做犹豫,直接等在了赵昇书房院子外面。直等到太阳落山,她终于见到赵昇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许慕平。何文秀见过许慕平几回,自然认识,见到二人,她上前一步道:“侯爷,许爷。”

赵昇望了许慕平一眼,见他扯着面皮似笑非笑,眼中隐有怒火,赵昇就知道他是误会了。

“母亲有几日没有瞧见许兄了,许兄若是得空,便去陪陪母亲吧。”赵昇态度很好,极为认真严肃,“有些事情,到了时候自会与许兄说清楚,许兄请。”

许慕平瞥了眼赵昇,又垂眸看了眼低眉顺眼的何文秀,而后大步离去。

赵昇道:“绣绣,找我何事?”他薄唇紧抿,表情温和却又严肃,黑眸落在她脸上。

何文秀说:“侯爷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就是……认我做义妹,给我铺子的话。”

第 141 章

闻言,赵昇面上表情缓和了些,似是松了口气般,温和笑着对何文秀道:“绣绣你放心,大哥会照顾好你,定然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稍稍顿了顿,抬头看看天色,又道,“过两天便是我的休沐日,到时候,你我正式结拜为兄妹。再择个日子,一道回安阳去探望师父师娘。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自己房间去吧。”

说罢,抬手在何文秀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笑容温和,却又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说完后,便举步先行往后院去了。

何文秀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心中又无名涌出一股子嫉恨之意来。她退一步,是想要他心中越发愧疚悔恨,而不是方才那样,那般刻意疏远自己,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若是他觉得,给自己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就算是莫大的恩赐了,那么,这样的身份她宁可不要。

阿昇哥哥他越来越不是从前的阿昇哥哥了,为了那个女人,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想到这里,何文秀越发觉得自己委屈,很快的,眼眶中便蓄满泪水。

她到底有何错?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大不了,鱼死网破!

已经暮春,傍晚暖风吹在脸上,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味儿。何文秀站在金黄色的晚霞余晖下,静静想了很多,而后抬手悄悄抹掉眼泪,才举步往后院去。

*

赵昇不在乎许慕平是否误会于他,他只在乎自己妻子,为着绣绣的事情,阿锦素日来憔悴了许多。她虽则嘴上不说,可是他明白,她心中定然不好受。故而得知此消息后,赵昇第一时间就是去侯爷寻妻子,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她。齐锦绣刚刚亲手做了碗阳春面,此刻正坐在院子内喂甜宝吃,见丈夫回来了,她将碗搁在石桌上,继而转身道:“今儿回来得早?”

“军中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故而早些回来了。”赵昇心情不错,在妻女旁边坐下,见闺女吃得满嘴油渍,他笑道,“甜宝如今饭量越发大了。”

甜宝鼓嘴:“爹爹不许笑我胖!”说罢,又埋头自己抱着碗吃起来。

赵昇仰头哈哈大笑两声,而后道:“不会,爹爹怎么会笑话甜宝呢,在爹爹心中,甜宝是最漂亮的小丫头。”说着,抬手去,宠溺地揉了揉闺女细软的发丝,而后望向妻子说,“我瞧你近日憔悴不少,铺子里的事情,你且先放一放吧,好生休息着才是。”说罢,拉她手,攥在掌心,严肃认真说,“阿锦,对不起。”

小荷闻言轻轻笑一声,然后极为识趣地凑到甜宝跟前去:“姨带你去寻东少爷玩好不好?咱们吃饱了饭也得消消食,一会儿甜宝若是累了,咱们再回来。”

“去找东哥哥跟小姨。”甜宝将面汤碗一推,小胖手抓起石桌子上的几张纸,骄傲地说,“给他们看我写的字。”

“这些都是甜宝写的?”赵昇闻言更是大喜,一把抱过胖闺女,望着她手中攥着的几张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爹的闺女真聪明,将来定然不比你小姨差。”

“全都是我写的,是我一个人写的。”得了夸赞,甜宝越发得意起来,抬起小胖手甩了甩,扑在父亲怀里撒娇,“手可酸了。”

齐锦绣笑着瞥闺女一眼,抬手戳她脑袋:“刚才娘回来你说手酸倒还说得过去,现儿都歇息多久了?怎么手还酸。”

甜宝噘嘴:“哎呀,就是手酸,甜宝可辛苦了,娘亲都不心疼我。”

“爹爹心疼你。”赵昇在闺女胖脸上亲了一下,而后放她下地来,弯腰拍着她小脑袋说,“爹爹有话跟你娘亲说,你听话,跟你荷姨去你奶奶那里。”

甜宝乖巧,连连点头:“好。”说罢就够着小荷手往外面跑了。

“这丫头,转眼都这么大了。”赵昇望着那豆丁点大的身影,黑眸中尽是幸福的笑意,语气也尽是温柔道,“再过几年,闺女都得谈婚论嫁了。”

“甜宝虚岁才四岁,论周岁,也不过才满三周岁,你怎么想那么多。”齐锦绣唇角也自是含着笑意,显然也是极为疼爱闺女。

赵昇回过头来,拉妻子靠在自己怀里说:“阿锦,方才绣绣寻我,说是愿意以我义妹的身份留在侯府内。到时候,你我再给她寻一门好人家嫁了,也算是对得起师父跟师娘。”

“何姑娘真的这样说的?”齐锦绣闻言不由仰起头来看丈夫,又回想起方才院子外面甜宝拒绝她的事情,莫非,她愿意放弃所有了?

“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的,至少是嘴上应了,咱们一块儿拿她当亲妹妹待。”说罢,赵昇在妻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齐锦绣点头,有些怅然道:“其实有些时候想想,我也的确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至少,如今不论是甜宝还是锦荣锦华,都是视我为至亲,对她,或是客气疏远,或是直接不予理睬,我也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其实……阿昇,只要你说咱们的婚姻不作数,我可以即刻离开……我有……”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赵昇打断妻子的话,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雇人八抬大轿绕了大半个安阳城抬进家门的,怎么不作数?我打从开始就晓得你是谁,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是想要与你好生过日子的。我如今待绣绣好,一来是觉得当初的事情我也有错,念于愧疚二来,便是念在师父师娘的份上,也是觉得要将她安排妥当。”

“可是你……”齐锦绣垂眸,想着,若不是自己出现,你为着绣绣,可是愿意终身不娶的。

在齐锦绣心中,她一直认为,赵昇乃是情深至极的男子。打从开始她就晓得他是这样的男人,所以,起初她便是有心巴结奉承他,也是从没有考虑过会爱上他的。爱上一个心中只有旁的女子的男人,无异于自虐。可是,世事难料,她没有想到的是,日子处得久了,日久生情……

这些日子来,她常常想,若不是自己横插一足,他跟绣绣此番,定当幸福美满。

“在想什么?”赵昇见妻子垂头不言语,不由凑近了去。

齐锦绣连连摇头道:“没想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还是以前在安阳的时候好。如今虽则说咱们赵家也是侯爵府邸,阿昇又是手握实权,可身居高位也自有身居高位的忧患。那太子跟燕王殿下既是打了你的主意,想来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若是不出意外,看来是会有后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天子之臣,自当是效忠于大齐陛下。将来不论谁登基为帝,我也同样效忠于他。我不求党派之争,只想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护好家人,旁的都与我无关。”赵昇说,“只要摆正自己的态度,不论闹去哪里,我都是有理有据。当然,或许他们会在背后耍些手段,但是我也不怕。”

“嗯……”齐锦绣应一声,就顺势靠在丈夫胸膛,闭眼休憩起来。

赵昇久久未闻怀中佳人说话,便垂眸去看,见她似是睡着了,他抿唇轻笑,而后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室内去。

“阿锦,让甜宝当回姐姐吧。”赵昇在妻子耳畔轻唤一句。

*

明阳大长公主,也就是安国公府陆老太太,寿诞之宴一连摆了好几日。轮到宴请朝中臣子跟臣妇这一日的时候,何文秀一早便亲自登了赵昇夫妻的门,守候在了两人院子外头。身上穿的是时下最兴的裙衫,她容颜秀美,扮相清素却不寡淡,打扮得恰到好处。这衣裳是齐锦绣从锦绣斋拿来的,入了夏日,自是都该添衣裳的。

此番大长公主寿宴,赵昇夫妻是没有打算带着何文秀去的,便是想给她择佳婿,也是没有想过在这些世家子弟中挑选。如今赵昇虽为侯爷,但毕竟生于微末,并没有攀附权贵之心。更何况,那世家的门,也不是这般好进的,他们夫妻是想,在寻常百姓家选个出息的,上进的,对绣绣好的,这才算是良婿。

见何文秀一袭盛装站在院子外面,赵昇蹙眉道:“绣绣,你这是何意?”

何文秀道:“老太君做寿,兄嫂都去,小妹也想去。”

闻言,赵昇眉心蹙得更深,他望了妻子一眼,而后道:“那样的场合,虽则热闹,但也是生是非的地方。绣绣,你还是跟小花一起留在家的好。”

何文秀抬起眼眸来,望向赵昇,轻笑道:“义兄不是说过,要替我寻一门好的亲事吗?今儿就是很好的机会,何故不带上我?”

赵昇道:“今天去的,都是一些名门望族,那些人,并非你的良人。”

何文秀没有说话,只是颇为嘲讽的淡笑一声,而后静静立在原处,只颇有深意地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个人。片刻后,才继续说:“原先说的好听,不过是敷衍我罢了,如今你们一个是军功赫赫的当朝威远侯,一个是名扬京城的齐娘子。你们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何故我就该自甘堕落,只能择一个平凡夫婿?你要知道,若不是你,我如今回来,是可以做状元夫人的。”

最后一句话,她是对着齐锦绣说的。

她觉得,若是当初齐锦绣不自作主张跟沈彦清和离的话,此番她这个正主回来,跟沈彦清说明真相,想来他是会休了齐锦绣而娶自己的……

第 142 章

何文秀此话一出,赵昇莫名就火了,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不明白,绣绣何故变成了如今这样。想当初,就算她骄纵有些小性子,但是于大是大非上,断然不会这般无理取闹的。自己跟阿锦此番作为,明显都是在为着她考虑,她倒是好,不但全然不领情,还这般言语说人,他当真是不认识她了。

“绣绣,注意你自己说话的态度!”赵昇阴沉着一张脸,怒视着眼前这个叫他既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少女。

何文秀怔愣望了赵昇一会儿,继而垂下眼眸,眼中便蓄满泪珠来。

“我知道,阿昇哥哥如今有了旁人,全然已经不在乎我了。怕是此番心中还在抱怨我的突然出现,心中想着,若不是我,你们平静安稳的日子也不会被打搅了吧?”何文秀淌着眼泪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屑于做什么侯府千金。锦荣锦华既然大了,想来是不需要我,你们将甜宝还给我。”

甜宝原是趴在母亲肩膀上,十分厌恶地瞪着眼前这个姑姑,忽而听得此话,嘴巴瓢着就哭出声音来。

“坏人!你这个坏人!”甜宝一边哭,一边伸手朝何文秀挥来,嘴里哇哇叫,“不许你欺负我娘!不许你胡说!我是我娘的闺女,我要一直跟着我娘!我要我娘!”

“我才是你的娘亲……”

“你住口!”何文秀话还没有说完,赵昇便怒喝一声,男人已然气得不轻,阴沉着脸,黑眸里全是怒气。

齐锦绣抱着甜宝哄,柔声对她道:“甜宝乖,别怕,你何姑姑在跟你爹爹玩笑呢。爹娘怎么会不要你呢?甜宝放心,娘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你的,别怕。”

“还有爹爹。”甜宝哭得满脸是泪,一抽一抽的,指着自己父亲,“我们到哪儿都一起。”

齐锦绣亲了亲闺女团子脸,笑着牵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说道:“对,还有你爹爹,到哪儿都一起。”又抽出帕子给她擦脸,柔声细语道,“别哭了,一会儿脸哭花了不好看,今儿老祖宗贺寿,咱们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过去,好不好?甜宝最乖了,爹爹娘亲也是最喜欢甜宝。”

赵昇望了妻女一眼,而后心内怒火稍稍熄了些,但依旧肃容对何文秀道:“你要是想去,就跟着。”

说罢,赵昇举步朝妻女走去,一把将胖闺女抱进怀里,笑着逗她道:“甜宝如今太胖,你娘抱不动你,这一路就让爹爹抱着你。爹爹带你骑马过去,好不好?”

“爹爹坏……”甜宝嘟嘴,小脑袋靠在父亲怀里,抽抽搭搭说,“人家才不胖呢。”但想着一会儿跟父亲一起骑马,她立马又兴奋起来,拍着小胖手说,“骑大马,跟爹爹一起骑大马。”又伸手来够母亲,“一起,娘也一起。”

“就咱们父女俩骑马,你娘亲跟你何姑姑还有你奶奶东哥儿一起做马车。”说罢,赵昇便抱着闺女兀自往前去。

赵大娘原就对自己儿子收何文秀做义妹一事颇有微词,此番见这样的场合她也不识趣的要跟着去,不由轻轻摇了摇头,又暗自怪气闺女小花来。若不是那丫头带着这么个人回来,如今家里的事情,也不能这么乱呀。不晓得阿昇跟锦绣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姑娘这般好,甚至比对小花还要好。

阿昇糊涂,阿锦也糊涂不成?

心中虽则这般想,但是赵大娘素来都不是刁钻刻薄之人,既然是阿昇跟锦绣的贵客,两个孩子又不与自己说缘由,她自然也不会怠慢了这位何姑娘。一路上,坐在马车里,赵大娘倒是对何文秀嘘寒问暖的。何文秀心思早已不在此,故而也不甚在意赵大娘的话,赵大娘对她说什么,她也只是敷衍几句了事。

她先是答应赵昇做其义妹,后又厚着脸皮要跟着一道去明阳大长公主的寿诞,目的只有一个,她想见一见沈彦清。

沈彦清与赵昇不同,那是与她做了三四年夫妻的人,便是做夫妻时纵有争吵,但是她瞧得出,沈彦清并非对自己没有情分。不管他知不知道如今的齐锦绣并非是他真正的发妻,她都想当面问个清楚,她想看看,如今的沈彦清,阔别两年后再见到自己,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反应。

按着规矩,去了安国公府,一众男眷得留在外院,而女眷则有陆府奴仆请进内院先行给老太君贺寿。打从下了马车,何文秀就一直四处张望,是想从众臣子中寻到沈彦清的身影。但是国公府规矩诸多,今儿又是老太君的寿辰,国公府自当不会让男眷女眷混在一处,故而何文秀进了内院,也没有寻得到那个身影。

沈彦清没有寻得到,不过,谢蘅她倒是注意到了。

一身丽装,面施粉黛,脸上便是涂抹再多的胭脂,也掩盖不了她右脸颊处的那一大块伤疤。何文秀细细瞧了谢蘅,平心而论,若是只说五官的话,这谢蘅自当是容貌十分出众的。可是越美丽的女子,那脸上越是不能有一点瑕疵,就如越美的玉,越是不会占有一丁点瑕疵一样。

见谢蘅原是这样的容貌,何文秀稍稍低了头去,想着,沈彦清最是喜欢追求完美的人,如谢蘅这般容貌有缺陷的女子,他是不会入得心的。中了状元后娶谢家女,想来也是他母亲逼迫他的。她悄悄抬手抚摸自己如今这副皮囊,想着,虽则不比之前那容貌娇艳,但是至少也是秀丽的。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自己尚年轻,身子也是鲜活的。

她曾是嫁为人妇的人,自当知道,男人再是正人君子,也都是难过美人关的。

想到这里,何文秀心中到底有些小窃喜,竟是越发期待与沈彦清的再次相见。

陆老太君十分喜欢齐锦绣母女,待得一众女眷拜完寿后,她将齐锦绣跟甜宝唤到了跟前去。见到了老祖宗跟前,甜宝蹭着从母亲怀里下地来,将早已抄写好的贺寿词递送到老人家跟前去,奶声奶气道:“甜宝抄的,给老祖宗贺寿,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甜宝拜寿十分规矩,俨然是齐锦绣在家已经教好了的。

“小甜宝,到老祖宗身边来坐着。”陆老太君明显十分高兴,见小丫头过来了,一把抱住她,“这些都是甜宝一个人抄的?”

“一个人抄的,手可酸了,但是开心。”甜宝也喜欢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家,此番缩在老人家怀里,笑得甜甜的,露出小小白白的糯米牙来。

陆老太君越发乐得笑出声音来,只将个小肉丁搂在怀里。

齐锦绣道:“甜宝,快下来,不许黏着老祖宗。”

陆老太君朝她摆手说:“你不必说她,是我喜欢她,这丫头讨人喜欢。”见屋里乌泱泱一群人站着,她也有些嫌吵,便对站在跟前的世子夫人道,“姑娘们想来都喜欢热闹,你安排她们出去玩儿吧,不必留在我跟前守着规矩。”见嫡长媳乖巧应一声,老太君又对齐锦绣婆媳道,“她们走她们的,你们留下,一处说说话。”

战场上,赵昇几回救过安国公陆行风的性命,赵家于陆家,也算是有恩情的。

老人家亲自说了话,齐锦绣婆媳自当不会违背,那边何文秀却是不想留下,陆老太君看出来了,想着她还是一个姑娘家,此番过来给自己贺寿,想来也是希望多走动走动的,倒是不必拘着人家留在自己这里,故而对自家几个孙女道:“好生照顾着些何姑娘,我记得莲花池子里的莲花开了,你们姐妹去那儿玩去。”

陆家乃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老太君也是皇家公主,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姑娘,自当不会小家子气。便是瞧不上何文秀的出身,嘴上也不会说出来,得了老太君的话,个个都喜笑颜开簇拥着何文秀出去了。

待得厅内只剩下几个人,老太君依旧抱着甜宝乐呵,见小丫头聪明懂事又好模样,她着实喜欢得很。

如今府上孙辈的女娃都长成大姑娘了,曾孙辈的,能蹦能跳的,倒是还只有程哥儿一人。她宠曾孙儿,也喜欢这个赵家的奶丫头,回回齐娘子来安国公府送衣裳,她都要齐娘子带着这娃娃来。

晓得老人家喜欢甜宝,可老人家也上了年岁,甜宝又不轻,怕是累着老人家。

齐锦绣道:“甜宝,既然老祖宗喜欢你,便好生坐在老祖宗跟前,不许调皮。”

甜宝最听母亲的话,应一声,就乖乖坐在老人家身边。陆老太太将案上搁置的糕点一一推到她跟前,慈爱说:“吃吧,都是大厨房今儿新做的,甜宝尝尝看。”

“我最喜欢吃。”甜宝认真说一句,就埋头捡糕点吃起来。

“这个孩子真是乖巧。”陆老太君看着吃得正欢的小人家,抿唇笑着说。

齐锦绣道:“也就是在老祖宗这里才乖一些,在家的时候,可闹腾了。”

甜宝听到了娘的话,转过头来,噘嘴吸鼻子。

“女儿家就是要娇养着,偏宠着才是。”陆老太君笑望着齐锦绣,见她虽则出身不好,可难得也是懂事的妙人儿,跟那威远侯实在般配得很,不由点头说,“我素来最喜欢如你这般懂事又有本事的姑娘家,英雄好汉还不论出身呢,你虽则始于市井,又为经商妇人,但是在我看来,却是比那些个素日只晓得相互攀比争风吃醋的妇道之人大气许多。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便可。再有,往后不论有了什么委屈,你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最后一句话,说得可是有些意味深长,齐锦绣不由朝老人家看一眼,而后跪下道:“锦绣多谢公主殿下厚爱。”

赵大娘不似齐锦绣这般通透,自是不会领悟到最后一句话的深层意思,见老人家这般疼爱自家儿媳妇,自然也是谢了恩情。

第 143 章

何文秀一个不明来历又没有任何靠山的孤苦女子,竟然能够让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的威远侯收其为义妹,自是会惹来京城中人的非议。甚至有人私下传闻说,此女乃是威远侯在出征西北的时候结识的,情分非同一般,侯爷也是待之甚好。只不过,赵侯爷与齐娘子乃是患难夫妻,侯爷出远门挣功名的时候,都是齐娘子一手撑起的家,实则辛苦。

而此番,赵侯爷功成名就,万众瞩目,若是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的话,怕是会惹来闲话。故而,赵侯爷便忍痛收何姑娘为义妹,留在府上好生照看。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坊间传闻,毕竟,赵家的事情,旁人也无权过多干涉。茶余饭后,说来笑一笑罢了。

陆老太君虽则上了年岁,可如今京城中有些个什么消息,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再说,又十分喜爱齐娘子,故而,才有方才那样一番言语。

近来坊间的传言,齐锦绣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不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谢过老太君后,自当也是要从侧面为自家夫君辩解一番。

*

当年先帝在位之时,明阳长公主下嫁陆国公府,是赐有公主府的。不过,明阳长公主主张孝道,与当时还是世子爷的陆行风成亲后,并未住在公主府,而是选择留在安国公府,孝敬公婆。恰好当时安国公府旁边有一块久置空旷之地,先帝便赐予明阳公主,数十年下来,明阳公主命人在那处空地种满各种花草,更是请了气功巧匠,修建亭台楼阁,挖造荷塘。

到如今,当年的一处空地,已经跟安国公府很好的融为一体。今儿老公主寿诞,慕名而来的人自然很多。

大齐民风开放,纵容陆家乃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规矩众多,但是也不会拘束怠慢了贵客。晓得许多客人乃是慕名大长公主的花园而来,世子夫人自当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男男女女都能够赏花看景,却也不会过分。陆家几位姑娘十分礼貌客气拥着何文秀出来,也就没见多热情了,各自寻了理由,只跟自己要好的闺中密友说话去。

何文秀虽则心中有些不爽,但是到底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她此刻当务之急,就是要寻到沈彦清。

原在内宅的时候,何文秀还在思忖着,大家族规矩多,她要如何才能够有机会寻得到沈彦清。没想到,来了陆府花园,竟是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这于何文秀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一件好事儿。想要尽快寻得到沈彦清,何文秀不会似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而是有目的性的跟随在了谢蘅身侧。

谢蘅晓得这位何姑娘出身不好,而陆家姑娘又不愿与她多亲近,想着自己跟锦绣斋的齐娘子倒是有几分交情,谢蘅便愿意与她多说几句话。不管如今外面怎么传言,至少,在安国公府,她不能叫赵侯府丢了颜面才是。便是不瞧在齐娘子夫妇份上,瞧在小甜宝份上,她也该对这赵侯爷的义妹多多关照几分。

“我与赵侯夫人有几分交情,她如今被老太君留在身边,你便跟着我吧。”谢蘅侧身笑看了何文秀一眼,温柔地道,“我瞧你有些拘谨,其实你也不必害怕,左右只赏赏风景不出什么错就好。”前面有一方凉亭,谢蘅走得累了,便往凉亭去,自己坐下来后,又招呼何文秀落座。

何文秀静悄悄坐在一侧,抬眸看着谢蘅,她坐在谢蘅右侧,此番又离得近,正好可以瞧得清楚她脸上那狰狞的伤疤。

谢蘅素来敏感,似是有所察觉,只蹙眉轻轻侧过头去。

身侧伺候着的兰心见状,连忙歪了身子来,挡住何文秀视线。心中也是一股子恼意,想着,这赵侯府的姑娘,怎生这般不懂规矩。

“夫人你瞧,那不是爷吗?”兰心站在凉亭高处,看得远,正好就瞧见亭下正与人一道赏花的沈彦清。

兰心音量拔得高,沈彦清也不是纯粹的文弱书生,耳力也好,高处亭子里面自家丫鬟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清楚了。向周遭人抱拳说了一声,沈彦清便举步朝凉亭内走来。谢蘅已是起身,笑望着举步上来的自家夫君。那边何文秀打从听得兰心的话,目光就一直追随在沈彦清身上,直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来,才将艰难地移开目光。

“夫人怎么没有与众夫人一道去赏花?”沈彦清面容和煦若春风,自是瞥到了谢蘅身旁的陌生女子,但是他并未多看一眼。

谢蘅道:“身子有些乏,故而留在这里歇息着。对了,这是赵侯府的姑娘,何姑娘。难得何妹妹也是喜静之人,故而结伴,一道来了这里。夫君不必管我,陆老太君留了赵侯夫人说话,想来也没有一会儿功夫。过会儿子,我便去寻赵侯夫人,正好,也可以逗着小甜宝玩一玩。”

提到甜宝,沈彦清眼中笑意更甚了些,冲妻子点了点头,而后大步下了凉亭去。

何文秀还未有缓得过神来,便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她手不由得攥紧了几分。方才她瞧得清楚,沈彦清目光一直停在谢氏身上,眸中也是无限温柔,想来,情况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他原来是爱他如今这位妻子的,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原还想着,沈彦清不过是被逼无奈才娶的这丑女,没有想到,他原来……

想到这里,何文秀心中着实不好受,又是一股子醋意从心底涌了上来。

谢蘅回头,见何文秀神色异常,关心道:“何姑娘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何文秀轻轻摇头,低声说:“多谢夫人关心,我无事。”稍稍抬了头,目光又朝远处望去,而后问道,“状元郎对夫人真好,瞧着叫人羡慕得很。”

谢蘅不由多看了何文秀几眼,只淡声说:“何姑娘年轻貌美,又是侯府千金,将来定然能够觅得佳婿。”又对兰心道,“咱们出来也实在有一会儿子了,想来赵侯夫人此番也无事,咱们去寻赵侯夫人吧。”走了几步,见何文秀依旧立在原处,不由笑问道,“何姑娘,不一道去吗?”

何文秀这才回了神,没有说话,只悄声跟随在谢蘅身边。

谢蘅很快便寻得了齐锦绣,连忙迎上去打了招呼,而后目光落在甜宝身上。

甜宝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梳着可爱的花苞头,粉嘟嘟的团子圆脸儿,一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整个人瞧着粉雕玉琢的,任谁看了都会喜欢。谢蘅素来喜爱这个女娃,此番见到了,自是好一番亲热。甜宝对谢蘅没有抗拒之心,见她朝自己伸过手来,她笑嘻嘻主动扑了过去。

“姨……”甜宝甜甜唤一声,整个胖嘟嘟的小身子都往谢蘅怀里挤。

甜宝如今越发沉了,谢蘅抱着实在费劲儿,可也舍不得丢手,亲了亲她说:“甜宝真乖,姨最喜欢你了。”

齐锦绣道:“甜宝乖,自己下地来走。”拍了拍闺女脑袋,抱过她来,将她搁在地上,望了站在一旁的何文秀一眼,又看向谢蘅道,“方才老太君留了我说话,亏得沈夫人照看秀秀,锦绣在此谢过了。”

谢蘅抿嘴浅浅笑了一下,只摇头说:“何姑娘愿意与我亲近,没有嫌弃我不爱热闹。”

谢蘅没有说太多,但是齐锦绣却是听明白了,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方才何文秀跟着谢蘅已经见过沈彦清了。再去看她的神色,秀眉轻蹙,满脸的哀怨之色,想来,怕是见到了她本不愿意见到的一幕。思及此,齐锦绣也不晓得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要说起来,秀秀其实没有错,可事已至此,真的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陆府吃完席打道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甜宝坐在马车里就累得睡着了。

回了房间,齐锦绣直接抱着甜宝去床上,而后才走到外间来。赵昇进了屋子便解了外衫,只着一身玄色中衣,见妻子从内室出来了,他揽过妻子肩头,两人一并往榻边坐下,这才问道:“我瞧你脸色一直不好,可是绣绣在陆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英气的两道眉紧紧蹙起,眼中有恼怒之意。

齐锦绣叹息一声道:“谢蘅虽则没有明说,但是暗示得已经十分明白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秀秀跟着谢蘅,怕是已经见过沈彦清了。我瞧她脸色不好,想来是觉得沈彦清与谢蘅的关系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我知道,秀秀她没有错,可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怕是她根本难以达成心愿。不说谢沈两家不好应付,便是只说沈彦清跟谢蘅的感情……他们夫妻二人关系甚好,咱们实在不好做什么。”

赵昇原本脸色就不是很好,此番听得妻子所言,越发沉了脸来。

妻子说得没有错,若是秀秀真生了再入沈家门的念头,那么他这个做大哥的,必须得好好敲打敲打她了。如此再一细想,赵昇越发觉得,如今的秀秀,实在是过于恃宠而骄,的确是他太惯着她了。

若是再这样一味惯着她由着她,怕是将来真是要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