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的身量跟何四小姐差不多,再说这天气冷,穿得也厚,又挂着红双喜鸳鸯戏水的盖头,就算是那孙猴子也不见得能看出来两个人的不同来,所以这也就蒙混过关,拜了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就顺顺利利的送入了洞房。而那丁大郎又被人轰出去喝酒,一喝便是大半夜,等到他回来揭了盖头,灯光又暗,妆容又厚,在加上他自己也是醉醺醺的,便这样稀里糊涂的圆了房。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这已经跟何四小姐见过面的丁大郎清醒后,这才发现了何四小姐跟别人调包了!这下子,真是天翻地覆,丁家一家人对着那个丫头一阵审问,最后得知了真正的何四小姐根本就没有上花轿,她不过是义女之后,丁家那叫一个闹。

张氏自然是少不得要对于这个新上任的大孙媳妇一阵怒骂的,就连丁修忠和王氏也怒气横生,连敬的茶都没有喝。不过那个大郎媳妇倒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软硬兼施,最后居然将这一子的人都弹压了下去。一直到了第三天回门的时候,这事情才随着丁家人一家人举家上面而爆了出来。

不过,爆了出来又能如何?

丁修忠你还得跟何建平共事不是?就算他们两个人现在舟平县分不出大小的,到底这何家是舟平县的大户,根深蒂固,你一个外来的丁修忠能干得过对方吗?更何况,何家人咬死了这就是何四小姐又能如何?

事情的最后结果不过是闹得一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改变了。你丁大郎已经睡了人家的闺女,总不能退货的,就算没有睡,这也是拜过了天地的,这便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你丁家不过是一个外面迁来的没有任何根基的外来户,真的能在这事上跟何家拧吗?不能!更何况,这事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总之,到了最后就是以丁家吃了一个大亏,何家也亏损了不少的银钱为结局。

这样的事情真是听的人眼睛都直了,米氏连连摇头:“我的娘哎,这简直是比戏文里面都演得好呢,你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能让你大伯家给摊上了呢?”

丁七郎的嘴角带着分愉快的笑容:“娘,自己便是那有缝的鸡蛋,就不要怪那苍蝇来叮了。”

这事也就是当个笑谈来听听,可是那锲而不舍的胡开文就是让丁小桥脑袋都大了,弄得他们一家人现在连正门都不敢走,出出进进只能走后门,还得让小二帮忙看着,这才算是甩掉了这个天香楼的麻烦。

好不容易在一家人望眼欲穿的盼望中,老白转回来了,甚至还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天,这简直是让母子三人高兴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趁着夜色就将一般的东西都搬到了车队的车上,第二天一大早就退了房,天蒙蒙亮的时候便一行四人的坐上了老白他们的车队,离开了这乱麻一般的舟平县。

坐在车上,丁小桥问:“白大叔,你们怎么会提前两天回来呢?”

“这不是到年根了吗?谁不想着回家过年啊!”

这真是大实话。望着那飘飘洒洒的雪花,丁小桥也头一次感觉到了归心似箭。

只是丁小桥这么也想不到,在云通镇等待着自己的同样是一团乱麻。

一路的颠簸让人实在是有点累。不过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错,就算是一直都心怀忐忑的丁小阁也因为回到了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而心怀雀跃,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燎泡还是留下个浅浅的白色的伤疤,这得天天擦药才能好得了。

她搓了搓说:“还是我们云通镇好,还是我们上河村好!”

谁说不是呢?虽然那舟平县要比这云通镇大上一点,也繁华一点点,可是在丁小桥看来,还是不如他们云通镇呢!到了镇子里面还是跟往常一样的热闹,特别是现在马上要过年了,这家家户户的人都拿出了攒了一年的银钱准备好好的采购一番,过一个红红火火的好年。

这一行四人去了一趟舟平县买了不少的东西,要是靠着他们自己想要搬回家去,那真是比较困难,最后还是老白跟他们找了个车夫帮着他们给弄回家去。

一路往上河村走,那车夫便跟他们说话,气氛很是热闹,丁七郎的心情好极了,他对那车夫说:“大叔啊,最近这云通镇可是有什么新鲜事,有的话快点说出来我们听听,这出去了一趟,一回来就觉得还是我们云通好!”

“可不是咋地,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我就觉得我们运通好,就算是这里穷点,小点,可是哪里都不如我们云通,有人要是让我去外边,那可是千金不换呢!”

“瞎说!”丁小阁哈哈的笑着:“要是真有人给你一千两的金子让你搬家,我就不相信大叔真的不换!”大概是环境越来越熟悉,就连丁小阁也跟着活泼了起来。

那车夫头,笑着点头:“这倒是,不过也没有人给我那么多钱啊!”他顿了顿脸色忽然变得微微有些发沉,道:“要说这最近云通的新鲜事,还真是有一桩呢!”随后那车夫对于这件新鲜事便娓娓道来,不过句话下来,一家人脸色都变了。

丁小桥更是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那车夫,声音也尖利了起来:“大叔,这话你可不能瞎说,杜家那是什么人家,那是我们上河村是我们云通镇的大户!怎么能……”

“谁瞎说了?我当然知道这杜家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这事就是这样。”那车夫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们说,这老天到底是不是不长眼睛,这杜老财也是个心善的人,就算是有着这样的万贯家财,那也没有鱼肉乡里的说法,不但如此,还帮了了多少人,要不是也不能落下一个大善人的称号是不?你说,这样的人,就算不是长命百岁富贵绵长,那也至少要儿孙满堂是吧!怎么能就这样一家子都死于非命了呢……”

不管哪车夫说了什么,现在丁小桥的脑子里面都是嗡嗡作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们不过出去了个把月,杜家,杜家怎么会就满门皆空!全部死于非命!这,这,这是在开玩笑嘛?

而在这样的空白的思绪中,丁小桥恍恍惚惚的只记得杜开霁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在那一日的月色之下,他坐在墙头,对着自己说:“小桥,谢谢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大叔!那杜老财家的儿子们呢!他们家那个小儿子,就是那个被人叫做混不吝的那个小儿子呢!”丁小桥一下子就立起了上半身,拉住了那牛车车夫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谁知道,烧了那么大的火,杜家都变成瓦砾堆了,估计死了吧!”那车夫见丁小桥瞪着眼睛,忽然有些奇怪:“你认识他们?”

“这两个孩子一般长大的。”米氏也觉得心里疼得厉害,虽然她跟俞氏闹过不愉快,可是杜开霁确实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孩子,更何况这成天的来自己家里串门,她也当他是自己另外一个孩子,对于他的喜好什么的早就记在心上了,这样的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了,这怎么能让人相信?

一边的丁七郎也紧紧的抿住嘴角,他皱着眉头,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他咬着自己的牙齿,喉咙里好像是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梗着根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丁家,只有他跟杜开霁的年纪是差不多的,虽然他们打过架,拌过嘴,也互相讨厌过,可是那么多年了,天天在一起玩,在一起上学,还时常混在一起,就算面子上再是讨厌这个人,心里也是当他是自己兄弟的。

现在,现在……

丁小桥只觉得天昏地暗。

她身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坐了下来,耳朵里面响得厉害,谁得话都听不见去,眼前晃来晃去的只剩下那张如玉的容颜还有灿若春花的笑容。

当丁小桥醒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家里了。她睁开了眼睛,头顶上是自己亲自挑选那顶雨过天青色的棉麻帐子,身上盖着的是今年才弹好的棉花的被子,身子下面是烧的热乎乎的炕头,鼻子前面闻着的是最熟悉不过的味道,这便是家的味道。

按道理说,丁小桥应该是高兴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她就这样躺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什么,左边胸口那里撕裂一般的剧痛起来,这让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了一个虾米的形状,将脸深深的埋在了枕头里,痛哭起来。

她想,她终于是失去了那个少年,那个在自己无数艰难而单调的岁月里,像是一簇阳光一样照亮自己生命的少年,终究是失去了。

一想到这里,丁小桥似乎除了无助的哭泣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能力。

第300章 鸿沟

这是浑浑噩噩的一天。

丁小桥只觉得这个世界这是一个悲伤的世界,无论你怎么的愉快,总会在你觉得生活越来越美好的时候,从上而下给你浇上一盆冷水,然后让你冰冷彻骨,甚至让你都失去了继续快乐的勇气。

“你在哭什么?”就在丁小桥悲伤的乎不能自已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个声音出现得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她微微一愣,猛地坐了起来,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修竹一般的少年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窗下的炕上。

他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直缀,头上齐眉的地方也捆着一根细细的抹额,更衬得他发黑如墨,唇似点朱。不过,他瘦得厉害,真的像是一杆竹子,那素白的直缀挂在他的身上大有一种瑟瑟发抖的感觉。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淡然却又超脱的浅浅笑意,看起来跟人十分有距离感。

这个人,不是杜开霁又是谁?

丁小桥微微一愣,其次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看他的脚。虽然在原来没有穿越之前,丁小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可是当她这个无神论者都穿越到这两个从来不曾在中国历史上存在过的空间之后,她就再也不是什么狗屁的无神论者,反而现在对于鬼神之类的事情很是忌惮。

当这个对于她来说已经深信不疑早已死去的人这个时候忽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之时,她整个人都懵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要确认她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见鬼了。据老人的说法,鬼是没有脚的,她下意识的便是要去看看面前的这个杜开霁的脚是不是不在。

可是在那直缀的下面露出了一双皂色布靴,配着那一身的白色衣服,显得干干净净,也显得没有一丝的人气。

这个场景实在是诡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丁小桥却没有一点觉得害怕,她静静的望着坐在那炕梢上的杜开霁,忽然就笑了起来:“还能再看见你真好。”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杜开霁的眉眼微微的弯了一下,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和强烈悲伤融合到了一起的奇怪笑容,“我记得上一次见的时候,你站在树枝上,那天的月光真好,可是,树荫太暗了,我没有看清楚你脸。一直都觉得遗憾,现在能在这样的白天再看见你,我也觉得很好。”

丁小桥眨了眨眼睛,似乎全部的思绪都飞回了那天晚上,她爬上了高高的树枝,用小木头敲打杜开霁窗户的时候,她甚至记得那个时候杜开霁的每个动作,每句话,还有他那在月光下灿烂的笑容。她想着,自己的这一生中,怎么会有这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活着呢,可是现在,他……

越是这么想,丁小桥便越是分不清现在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这个杜开霁到底是人还是鬼。可是,是人还是鬼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不就是,她还能看他吗?光想想这一点,丁小桥的眼泪就忍不住潸然而下,她连忙伸出了手,去擦眼角,去捂住嘴角,去抬头看着那坐在炕梢的杜开霁。

他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一时之间,丁小桥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她推开了被子,跳下了床,飞快的跑到了杜开霁的身边,张开了双臂,便紧紧的将他抱住。

“杜小三,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丁小桥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语言能力匮乏得让人鄙视,她全部的话语只剩下了这样一句。她紧紧的,用力的抱住了杜开霁的肩膀,将那披散着满头乌发的头放在了他的肩颈上,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

丁小桥的眼泪暖暖的,热热的,软软的,就这样一点一点的顺着她的脸庞落进了杜开霁的脖颈里面,在滑过了他的皮肤,一点点的落在了他的心里面。自从那一场大火之后满眼的红色,在这样的湿润和柔软里,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了。他微微的垂下了目光就看见了紧紧抱着自己的丁小桥,她是这样的真实而温暖。

抬起了手,杜开霁的手轻轻的试了试,可是最终也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丁小桥那颤抖的背脊上,他的手紧紧的握起了拳头,而后又很快的放开了,他的语调平静而显得舒缓:“我没有事。”再接下去,他伸出手,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丁小桥,就在丁小桥的身体被她推开的一瞬间,那冰冷的空气便溜了进来,这样的冷,让杜开霁本能对于那即将离开的温暖无比的依恋,不过,他的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后又极快的推开了丁小桥。

虽然,他很多次很多次的想过,有一天能这样坐在她的身边,可以像是她这样毫无顾忌的拥住自己一样拥住她,只是,到了今天,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杜开霁低着头,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只是这样的颤抖是这样的短暂,很快,这短暂的颤抖就被略去了,甚至没有等到丁小桥察觉出来,他就已经抬起了头,望着丁小桥那张泪痕阑珊的面孔露出了一个如同往日那般灿烂的笑容。

只是,这样的笑容,看起来似乎要哭出来一样。甚至比哭出来更加的让人心疼,他的唇角翘着,他的眉眼弯着,可是那双像是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却安静得连一丝的波澜都没有,深沉得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好像一块石头投入了那深不见的的深井之中以后,连一个气泡都没有冒出来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了起来。

丁小桥需要微微的抬起头去看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特别的快,还是他们真的有很久没有见了,原本那个跟丁小桥差不多高的杜开霁现在居然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了,他站在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看得到他的唇角的弧度,只是,这便是笑吗?

丁小桥抬起手很想去摸一摸杜开霁,再摸一摸他,想感受一下他真实的温度,可是,她的手伸出去却只是碰触了一场空。在她碰触到了杜开霁之前,他就已经闪开了。等到丁小桥再想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朝着门口走去了。没由来的,丁小桥一阵的心慌,她声音凄厉的连声叫道:“杜小三!杜开霁!你要去哪?”

杜开霁停住了脚步,他转头望向了丁小桥,面无表情却又认真而深刻的看着她,可是忽然之间,他又笑了起来,那极富有杜开霁特色的灿烂的笑容在这寂寥的空间里盛开的时候,似乎整个子里面都沾染了漫漫无边的阳光一般。他就这样站在那阳光中,似乎连他所有的表情都沾染上了妖娆的味道,他微微歪着头,望着丁小桥,说:“别哭了,小桥,你可知道,你哭起来,很丑的。”

虽然他是笑着说得,但是丁小桥却忍不住哭得更加伤心,也更加难看起来,这种感觉让她有了一种深刻得分离的不舍,她总觉得只要走出了这个房间,这个杜开霁,这个在她记忆中生活中乃至生命中宛若盛开的春光一样的杜开霁就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真正的不舍,还有那无法言说的悲凉。

“不要走。”丁小桥很想上前拉住杜开霁,可是,她的脚在这一刻却好像生了根一样没有办法移动半分,她甚至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她似乎变得那么没用,除了哭泣之外,只剩下了哭泣。

“我没有走,小桥,我一直都在这里。”杜开霁的笑容渐渐的温暖起来,带着那让丁小桥久违的温度,沾染到了他的眸光之中,可是,只是那短短的一瞬之后,那样的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掠夺了他唇边的笑容。他说:“小桥,从此以后,我一直都在这里,再也不会走。”

丁小桥有些糊涂了,她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心中还是隐隐的有着一种不安。她偏了偏头,冲着杜开霁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杜开霁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了,他的脸上终于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了,他转过身子,静静的看着丁小桥,好像是在看这一生都没有办法挥去的烙印,他便这样放肆的认真的留恋的,宛如诀别一般望着丁小桥,一直到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垂下了那双长着长长的睫毛的眼帘,遮住了这双灿若星河一般的眸子,然后,他的身子也跟着弯曲了下来。

那一直很有自信的垂下的手也缓缓的举了起来,双手握拳抱在了胸前,他做出了一个深深的,有礼的作揖的姿势,接着,那只属于杜开霁清朗的声音,一板一眼,没有任何生命色彩的声音就这样在这间子里响了起来:“是的,从今之后,我便是丁家的家仆了,小姐。”

满眼的阳光,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永远无法逾越的那道深刻的鸿沟。

第301章 杜开霁

有很多的事情实在丁小桥彻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才陆陆续续的知道的。

原来,那一场灾难实在是来得太过于突然了。

那本来是再过平常的一天罢了,尽管杜家这段时间因为李氏的事情在村子里面很是没有什么脸面。可是终究还是要过的,更何况这又到了年根了,杜家家里的短工也基本都领了钱回家去了,俞氏也带着家里的丫头去镇子里面采购了大包小包一大车的年礼,甚至比往年更多。

那是腊月初八,这是家家户户都要围坐在一起吃腊八粥的时候,杜家也是不例外的。可是,就在那一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小伙强人,趁着夜黑风高,潜入了杜家,杀死了杜家上上下下四十三口人,然后又将杜家掳掠一空,便放了大火烧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那伙强人忽略了,还是杜开霁的命大,他并没有被杀。其实不光他没有被杀,就连一直睡在他子里面的关田也没有被杀。这是一伙经常干这样的事情的人,不然的话,这杀了那么多人,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杜开霁他们也不会一直到了熊熊大火烧了起来之后才会被浓烟呛醒。

出了这样的事情,杜开霁当然首先要去找自己的父母,不过当时的那个状况根本就不给他这个会,最后,他在自己的院子里摔了一跤,将脚崴了,还是关田给他背了出来。

大火没有办法掩盖那浓重的血腥味。在他们一路的逃出来的时候,见到了很多横七竖八属于杜家人的尸体,那个时候两个人其实脑子都应懵了,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最后还是关田当立断带着杜开霁出了杜家,一头就扎进了边上的低矮的小林子里面,绕过了大路,从山上的小路一直跑了两个多时辰,两个人最终才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丁家。

那个时候的丁家的人除了腿脚不便的曹宿生还留在家里看家等消息之外,就连白芷紫薇这样的丫头也跟着出去救火了。所以当曹宿生打开了这后门看见了一身狼狈的杜开霁和关田两个人之后头都是空的,他其实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因为丁家和杜家的关系,曹宿生还是将两个人给弄进了丁家。

不过曹宿生是个什么人,他的思维一向缜密,自然是在一路上仔细的询问了事情的来由之后,便当下就做出了决定,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杜家还有活口。

于是,杜开霁和关田两个人就以曹宿生的远房亲戚的身份留在了丁家修养身体。

按照曹宿生的分析,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一般的劫财,能下这样的狠手,一定是跟杜家有很深的仇恨,可是关于杜家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仇家,杜开霁真是一点也不知道。这样的不知道让杜开霁有着深深的内疚,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平日里的不用功和不负责任,才造成了现在居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再加上他因为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此的压力和精神折磨下,他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二十多天。病中的杜开霁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识,不过最后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这让丁修节很是松了一口气。

醒过来那天的之后的杜开霁连夜消失了,这可是让丁修忠、曹宿生还有关田急死了,可是对外又不敢大肆宣扬说要找杜开霁,因为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以为这杜家的人全部死了,甚至连杜开霁和关田都死了。于是,只能趁着夜色他们人去寻找。

最后还是曹宿生找到了杜开霁。

据说,当时杜开霁是在杜家的废墟上,曹宿生那一晚上跟杜开霁在那里一直呆到了东方都露鱼肚白了,没有人知道曹宿生跟杜开霁说过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在杜家废墟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到,从那一天开始,一直颓废而一心求死的杜开霁振作了精神,他有了精神,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虽然这种欲望是深沉的,是让人悲伤的,可是,他到底有了这样的愿望。而就在这个时候,杜开霁提出来,要将自己卖身给丁修节家为奴的愿望。这个提议真是让丁修节大吃一惊,按照丁修节的想法,现在家里的条件就算是说不上很好,但是多这么一个孩子吃饭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可惜了这个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功名也不能再考了,否则这个看不见又不知道底细的仇家说不定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只怕是连这杜家最后的独苗也不在了。

不过,丁修节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杜开霁卖身为奴这件事的,不管怎么说,这杜老财身前对于丁家也算是地道,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但是杜老财还是在很多时候给了丁修节方便,所以,丁修节对于杜老财还是比较感激的,更何况,杜开霁从来都跟丁小桥的关系好的。

光凭这两件事,丁修节就觉得做人不能忘本,哪怕有一个看不见的仇家威胁着,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因为这点点事情就将杜开霁放任不管。

所以,当杜开霁提出来这个提议的时候,丁修节除了大吃一惊之外,那就是将自己的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过,杜开霁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锲而不舍的恳求丁修节,最终还是曹宿生拍了板。他亲自的写下了一张活契的卖身契,交给了丁修节,又对杜开霁说,如果他真的心里还在想着父母,就一定要想办法将这张卖身契赎回去。

于是,杜开霁就这样成为了丁家的下人。只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杜开霁和关田都要改名字,而且,从此之后,他们不能随便在外面露面了。

当然,对于丁修节这边来说,这个卖身契只是一个过场,他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将杜开霁当成下人的,只是杜开霁那边已经认定了自己是丁家的下人了,他的穿着、举动,甚至所有的规矩礼仪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下人,这真是让丁修节很不习惯,也非常的头疼。

不过让丁小桥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十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关于这一点,丁小桥没有想到的是,十里当时居然不在杜家。

从十里来到上河村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毕竟他是一个质子,身边又跟着那么多的眼线,就算想走也是不那么容易的。所以这两年过年的工夫,十里也乖乖的呆在杜老财家后面那个巨大华贵的院子里面,连带着孔让他们也在这院子里呆了两年了。

可是今年,丁小桥他们前脚才去舟平县,后脚十里就接到了圣旨,说是召他回王都过年,于是,他们这所有的人也就跟着大包小包的走了。

而等到十里他们走掉了第二天,这杜家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杜家的运气不好,还是该说十里的运气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当时十里一直在这里,就算出了这种事,只怕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毕竟十里身边带着那么多的兵呢,去个一半的样子也能将杜家给救下来。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在说这些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丁小桥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便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坐在自己子里的炕头上,白芷为她支起了窗户,冬天难得的阳光穿过了院子穿过了窗户一直晒到了她的身上,暖洋洋的。这种温暖和火炕的温暖是绝对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让人需求的温暖的,就如同曾经的杜开霁的笑容一样。

那日以后,丁小桥再也没有见过杜开霁。她知道,杜开霁现在就住在后院里,他日日早起,辛苦劳作,看着那菌子,不在是为了好玩,也不在是为了稀奇,而是为了他那已经付之一炬的家在做自己的努力。

对于他是怎么做到这个角色的转变的,丁小桥无从得知,但是她以己度人,便知道,让她现在的自己去做人家的下人尚且心存怨怼,就更不要说是那个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杜开霁了。

想到了这里,就算是沐浴在如此温暖的阳光之中,丁小桥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窗户下面正在眯着眼睛绣花的白芷听到子里的丁小桥这声长叹,便回头问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上又不痛快了?我去找人给你看看?”

丁小桥连连摆手,这些天连着灌了不少的苦药,让她现在一听到吃药看病这个词就头皮发麻。白芷有些不解,她问:“那小姐为何叹气?”

丁小桥看了白芷一眼,然后若有所指却又轻描淡写的话所:“我只是忽然觉得人在命运面前真的是很渺小,不过转瞬之间,这命运之手就能让你的一生翻云覆雨。”

白芷是个多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听了这个话当然明白丁小桥到底在感叹什么,她只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又低头去绣花,一边绣花一边说:“我娘曾经跟我说过,人在年少的时候多吃苦那是千金都换不来的福气。”

第302章 莫思归

自从上次之后,杜开霁这是第一次进丁小桥的房间。

今天是大年三十,按照丁家的规矩,所有的人都要里里外外的洗干净,再从里到外换上崭新的衣裳,便一起放爆竹、吃饺子、守岁。

这是丁家的习惯,其实也是整个上河村的习惯,更是曾经的杜家的习惯。只是,现在除了那一堆被烧的焦黑的瓦砾之外,那里还有什么杜家?

关于这个方面,杜开霁从来不去想,因为,只要想了就痛苦地连呼吸都做不到了,所以,他宁愿把这些深深的埋在心底,半点都不提及,而只要做好现在自己的事情,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恪守本分、兢兢业业、不骄不躁,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杜开霁,真的好像是在一夜之间就死得无影无踪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个叫做莫思归的下人。所以,当他站在丁小桥的房间里,这个唯一在他的生命里仅存温度和色彩的地方,他也谨慎的保守着自己的该有的规矩。

他没有再像是原来一样,兴冲冲的跑过来,一屁股的坐在了那炕头上,便和丁小桥东拉西扯,随便拿她的东西,无所顾忌的跟她开玩笑,因为那都是属于杜开霁的,没有一星半点是属于莫思归的。

他垂手站在火炕之下,虽然没有坐在炕上,可是因为这子里面的地龙烧的暖暖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有些微微的发热。杜开霁低着头仔细的回忆着刚才看见的丁小桥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缎子短袄子,上面隐隐的绣着一些喜鹊闹春的图案,正是小姑娘们过年喜庆的时候最常穿的样式,而在她的小立领的下面则带着一个银蝴蝶的领扣,虽然并不华丽,可是衬着她那一身的桃红色袄子,很是活泼。她的头发也多了起来,比起他们刚认识的那些年来,她现在的头发真正的算得上是乌发如云,那厚厚的、密密的头发被整齐的梳理成了双环髻,上面带着个银错金的桃花扣,除此之外,她的身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首饰了。

她的下身则穿着一条水白色的素绫裙子,裙子上顺势绣着只大大小小的蝴蝶,不过,一只只的不算灵动,看起来也是花不了个钱。这样的打扮,放在原来的杜家也是寒酸的,可是,放在丁小桥身上,杜开霁,不,莫思归却觉得好看极了。

只是,就算如此的好看,他也再不能像是原来一般,拉着丁小桥的手好好的看上一看,不能央求着她站在地上转个圈给自己看看那裙子飞虎起来是什么样子。他能做到的只是像是现在这般,看上一眼,便牢牢记住她的样子,在心里不断的重复,不断的描画,不断的将这副图画镂刻在他的心房之上,永远不忘。

就在莫思归老老实实的站在炕边上的时候,其实丁小桥也在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打扮,在丁小桥的印象中,就从来都没有见过杜开霁穿着短袄,可是,就算是如此,他站在那里也像是一株不肯折腰的竹子,透着一股子不能侵犯的清高和俊秀来。

这样的一件事之后,不光是个子和心思,就连杜开霁的外貌似乎也一下子长开了,从原来那还带着些婴儿肥的样子,一下子便得了秀气而英挺起来。不过他的边边角角还算是柔和,那毕竟是属于少年特有的稚嫩,只是,他身上却带着一股凌厉而肃杀的气势,就算是现在小心翼翼的收敛起来,可是丁小桥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那是属于悲伤和仇恨的味道。

不由得,丁小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果然是回不过去了,当发生了这些那些的事情之后,不过是天前的光阴也变得好像是沧海桑田一般面目全非。她望着眼前这个站在自己下面的莫思归,恍惚之间就已经明白那天她那撕心裂肺的分离之苦到底是来源于哪里。

原来,并不是她想错,而是事情原本就是如此。

从那天之后,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杜开霁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莫思归。那个属于她的阳光灿烂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少年,终究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到这里,丁小桥左边胸口的位置上就忍不住疼得无法碰触。

两个人便是这样一坐一站的在那里,久久的,谁也没有一点动作。

就算是再乡下,这过年也是了不起的大日子,无论是孩子们还是大人,在这样的时候都欢天喜地的。尽管在不久之前,在这小村庄里出现了那样惨烈的一个时间,出现了那样残忍的案子,可是那沉重的气氛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村庄里过年的气氛。

说到底,那也是属于别人家的悲伤,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丁家是住在村尾的,按道理这里是安静的,可是这些年因为修建这皇家庙宇的缘故,附近也多多少少的搬来了不少的人家,这也让得这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就算是丁小桥坐在自己的炕上,似乎也能模模糊糊的听见远处传来的一声接一声,一波接一波的爆竹声音。她想起来去年还有前年过年的时候,那个时候她遇见了穿着披着白狐裘的杜开霁,他粉妆玉砌,意气风发得像是一只骄傲的小狐狸。不过两年,又是过年,这个时候一切……

摇摇头,丁小桥告诉自己,不能继续去想这些事情了,想了出了徒增悲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作用。

只是耳边那噼噼啪啪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如此强烈的对比,让丁小桥的微微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她抬眼看了看莫思归,只见他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她的心里就这么堵了起来,她说:“抬起头来。”

莫思归缓缓的回答:“是。”然后他从善如流的抬起了头,

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个半张的面具,这是用普通的木头雕刻而成,遮挡住了他半边的左脸。其实这也是曹宿生想出来的办法,莫思归总不可能永远被关在丁家的院子里,他要在成年之后赎买自己,那么就一定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所以这抛头露面是正常的。可是要怎么跟别人解释早就已经死掉的杜开霁出变成了莫思归呢?那么面具就是最好的东西,只要跟别人解释,他的脸上有可怕的疤痕,不带上面具会吓到人就可以了。

可是这张面具在丁小桥看来却是如此的丑陋和恶心,似乎将她对于杜开霁所有的回忆全部斩杀掉了一样,望着这张脸,她说不出的愤怒,于是她说:“把面具摘下来!”

莫思归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不卑不亢的朝着丁小桥行了一个礼,然后用尊敬的声音说道:“小姐,请恕小人面貌丑陋,唯恐吓到小姐,这面具还是不取为好。”

丁小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火烧了起来一样,她猛地就从炕上跳了起来,连鞋子也没有穿,直接步就冲到了莫思归的面前抬起手就要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的手刚刚碰触到那面具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腕子,随后,那人的声音就像是这漫漫无比的夜色一样漂浮了上来,将丁小桥整个人都淹了下去。

“小姐,何必苦苦相逼呢?就算小姐不怕小人的丑陋,可是,小人却是害怕将这样的面孔面对他人的。”莫思归的声音就像是春天的云通河,刚刚化了冻,水平平的,缓缓的,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莫名的,丁小桥的心里就涌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她抬起了眼睛,透过了那面具朝着莫思归的眼睛看去,再也不是那双明亮而通透的眸子,留下的之后深沉的,没有办法看到底的沉默。

一瞬间,她刚刚那跳下炕鼓起的勇气全部遗失殆尽,她就枯站在那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莫思归又看了定小桥一眼,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了两步,行了一个礼,这才朝着那炕下面走了过去,从那里的脚踏上捡起了她的一双绣鞋转身来到了丁小桥的身边。

他缓缓的缓缓的蹲下了身子,低着头,用那温和而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小姐,穿上鞋吧,虽然烧着地龙,可是这地砖还是会寒气入体的。”说着,他已经让丁小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着力顶着她的身体,抬了她的小腿,拿起一只鞋为她小心翼翼的穿上。

他的动作轻柔无比,不像是给人穿鞋,倒像是伺候着一件稀世珍宝。

丁小桥低头看着莫思归,可是看见的哪有他原本时时刻刻都扬起来的面孔,看见的只有束着乌黑的头发,穿着小厮短袄服侍着自己穿鞋的莫思归。刹那间,丁小桥的眼睛里弥漫上了望不到尽头的潮湿,顺着她的脸庞低落了下来。

不偏不正,落在他垂下的颈子上面。

第303章 放下

子里面暖烘烘的。

缓和得连任何的潮气都能很快就蒸发掉,暖和到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全部都说不下去了。

莫思归的手缓缓的顿了一下,而后,就像是没有感觉到那一滴滚烫的泪珠的温度一般,继续拿起了另外一只鞋给丁小桥穿上了。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整个靠在他身上的丁小桥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就在下一刻,丁小桥穿着鞋的那一只脚狠狠的踩住了莫思归的手。

当真的是狠狠的踩。就像是要将所有的不甘心和不能够全部都碾碎一般的用力,莫思归只觉得自己的指骨都要被踩断了,钻心的疼。可是他一声都没有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种隐秘的不能见人的欢喜,同时,这种欢喜也是绝望了,因为他明白,在这之后,最后一个将他当成杜开霁的人也要封存那些过往了,再也不提。

没有人愿意忘记自己的过去,可是却不能不忘记。因为不忘记就是死亡,因为不忘记就是浪费别人的好意。所以,他别无选择。

丁小桥瞪大着眼睛看着莫思归那并不算宽厚的背脊,只见他好像是雕塑一样,无论自己是怎么的用力,无论自己是怎么暴怒,他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忽然她有一种浓重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就好像所有的力气都打到了一团棉花上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属于杜开霁的脾气、那些属于杜开霁的性格、那些属于杜开霁的骄傲乃至属于杜开霁的生命都已经死了。

既然他已经这么选择了,自己还要这样留恋还有什么意思呢?她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苍茫,一时间,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收回了腿,自己踢着另外一只绣鞋,飞快的又走回了炕上,坐在炕桌边。

莫思归回头看去,只看见丁小桥怒气冲冲的背影,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随后,脸上又是那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等到丁小桥坐定之后,莫思归弯下了腰肢,冲着丁小桥行了一个礼道:“小姐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小人先告退了。”

丁小桥狠狠的拍了一下面前的炕桌,瞪大了眼睛怒道:“你给我站住!”

莫思归本来要退出去的脚步便停了下来,他还是弯着腰,不卑不亢的样子:“是。”

“我让你走了吗?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我这个做主人的都没有喊你走,你走什么!你就是这么当下人的!”丁小桥的声音吼得很大,可是在那声嘶力竭的嘶喊中,她的嗓音里有一种让人不易发现的脆弱。

莫思归被面具遮住的眼睛弯了起来,他低着头,缓缓的说:“是小人的错。”

“你你!”丁小桥面对这个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合格下人的莫思归她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她撑起了身体,跪在了炕上,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就这样,时间猛然之间就凝固了,似乎所有的光阴在这一刻都舒缓的停滞了。

许久之后,丁小桥首先坐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其实她确实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她的固执比起了莫思归的固执实在是不算什么。所以,在这场两个固执的人的坚持中,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顿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丁小桥望着莫思归那淡漠的神情,实在是无法相信这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许久之后,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连她原本绷得像是弓弦一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