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正摸着胡子点头应了是。
“这回，受这件事牵连的人不少。下狱的，抄家的，流放的都有。京官难做啊。”宋明正摇头：“皇上正值壮年，就这么扑腾开了。”
“这回之后，只怕是皇上要立下太子了。”秦政海叹气：“这时候回京，我也真是不走运啊。”
“你老兄如今是福建总督兼福州知府，你怕什么？横竖你不知道京城的事，只管忠君报国就是了！”
老哥俩哈哈一笑，径自回京去了。
秦政海进园子见驾本来以为是见不着的。
不过，四爷拖着病体还是见了他。
九州清晏里，四爷坐在书房里。不过椅子是换了的，垫着厚厚的垫子，四爷窝在里头看起来精神不好的很。
“臣秦政海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秦政海跪下。
“公恒起来吧，朕这饿了几日，头昏眼花的，瞧着你都三个头了。”四爷笑道。
秦政海一愣，他一贯是知道万岁爷说话和善的。
竟不料这时候也和善。
“臣……痛心疾首，恨不能替皇上受罪……”秦政海起身道。
“坐吧。”四爷摆手：“你这些年辛苦了。”福建这十来年，建设的极好！
商船来回如今已经形成规模了。
“朕早就盼着你回，朕想叫你给皇子做个老师。可是朕有舍不得你回。你这样的人才，朕是恨不得你分成两半才好啊！”四爷叹气。
秦政海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万岁爷叫臣回京，臣就回京。万岁爷要是叫臣留在那，臣多的不敢说，十年还是干的动的！”
“你干的动十年，朕也不忍叫你十年了。你也不小了。”如今的秦振海，也六十岁了！哪里还干的了十年呢？
“臣……愿为我大清，为皇上尽忠到最后一刻。”秦政海又跪下。
若不是得遇明君，他这一辈子，就蹉跎在山南县了。
“起来说话。”四爷摆手，苏培盛就去扶着起来。
“此时没有外人，朕与你说实话。朕已经拟好圣旨，立五阿哥弘昕为太子。此事，公恒你看如何？”四爷问。
秦政海愣了一下，可是这结果也是预料之中的。
就是因为他远离京城，所以皇上才会问吧？
“臣实话实说。五阿哥弘昕的性子，臣本不知。偶尔听说几句，好坏参半。但是皇上既然要立，那必然是五阿哥有过人之处的。臣爵绝无二话。”秦政海道。
“苏培盛，将东西给秦大人看看。”四爷笑着摆手。
不多时，苏培盛就拿来一个扁平的盒子。里头打开，是两章纸。笔迹稚嫩，像是孩童所做，但是字迹不一样。不是一个人写的。
秦政海忙接了，看起来。
等两张都看完了，不禁叹气：“不知这是……”
“这是八岁时候的五阿哥和九岁时候的四阿哥答的题目。如今看来，未免幼稚。”四爷笑道：“不瞒你说，朕当时就觉得五阿哥说的虽然幼稚，可难得他有这个心。”
“自己的儿子，朕自己知道。他从不会装模作样。”别的儿子是如何讨好他的？
小意，顺从。可是弘昕呢？敢跟他瞪眼！可是从来做事都是有谱的。
这不是枣枣教导的，枣枣不会教导他这么多。
是这孩子就聪明，打小聪明。
“这孩子，是个十足的聪明孩子。所以，更需要个聪明的老师！朕看好你，你要是愿意，就替朕好好教导他。到时候，他是太子，你就是太子的老师，你也辛苦了十几年。做官做了几十年，也算是朕给你的好归宿了。”
以后是太子的老师，再以后呢？
那就是帝师。
一个臣子老了，不能在做什么的时候，帝师这是多高的荣誉？
秦政海跪下：“臣遵旨！多学皇上信任，臣定倾尽所能，倾囊相授！”
“好，起来吧！把五阿哥交给你，朕放心！你是个有远见，有眼界的。朕不怕你把他教傻了。只有一条，朕提前与你说。这孩子是个心眼活泛的。别照着书本教就是了。”
第1259章 有福
秦政海出了九州清晏，就迎面碰上了三位皇子。
正是五阿哥弘昕，六阿哥弘昼，七阿哥弘旦。
“臣给皇阿哥请安。”秦政海忙道。
“秦大人请起。”弘昕一把扶住他：“大人年事已高，不必如此。”
“多谢五阿哥。”秦政海直起身：“阿哥们是来给皇上请安的么？臣这就出去了。”
“正是，秦大人年后回福建么？”弘昕笑问。
秦政海就笑着打哈哈：“这还得看皇上的安排呢。”
瞧着这位大约不知道立太子的事呢。
“秦大人回京风尘仆仆，我就不耽误您了。快回府歇着吧。”弘昕摆手道。
告别皇子，秦政海出了园子。
迎面就遇见了来守着他的宋明正。
两个人坐上车，走远了。秦政海哈哈笑：“这旁的不说！这五阿哥真真是一副好相貌啊！哈哈哈！”
宋明正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就不问了。
他可是猜到了不少呢！
皇宫里，裕贵人吓了一跳。
她没有参与进这件事里，真是庆幸无比。
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可是住在颐和轩的李答应却知道，她是难逃一死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求活命了，怎么活着呢？
只是她一死，弘昐关着，叫松格里如何是好呢?
于是，园子里叶枣听到李答应传来的话，沉吟了许久。
“李答应的意思是，肯就死，只是想见一见大公主。”花嬷嬷道。
“皇上至今不曾下旨，就是顾及大公主。”叶枣叹气：“大公主无辜。李氏这回，也无辜。只是再是无辜，也是保不住命的。”
“那……罢了，见一面总比不见好。李氏那，其实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皇上疼爱孩子们呢。这样吧，你去传大公主进来见我吧。”叶枣道。
花嬷嬷哎了一声，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但是还是去了。
大公主不敢不来，她现在满心惶恐委屈。可也知道，弘昐这回是不可能逃过了。
弑君杀父啊！她自己也许都保不住命了。
碧月楼里，叶枣见着了面色不好的大公主。
“给宸额娘请安。”大公主福身。
“起身吧，坐下说。”叶枣道。
大公主谢过，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事到如今，求都没法子求。
“今日叫你进来。我也不拐弯抹角。你知道这回是多大的事。弘昐那，你趁早不必求。他这辈子不会有自由了。皇上没有叫他死，就是念及父子之情了。”叶枣直接道。
“女儿知道。”大公主忙道。
“李答应那，皇上至今没有下旨，就是顾及你。你该心里有数，你皇阿玛对你的好。”叶枣看着大公主，说的很直接。
大公主点头应是，眼泪就下来了。
“你额娘今儿传话说想见你，说肯就死。”叶枣又道。
大公主浑身发抖，也只能应一声是。
“你额娘那个人，着实没算计。可归根结底，算不得坏。如今你就去见她。叫她想开些。主动些与弘昐撇开关系。不是非死不可。”叶枣道。
大公主本想应是，可是猛然间怔住，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枣。
“想不通？”叶枣看她。
大公主起身，扑通一下跪倒：“女儿……女儿明白了。多谢……多谢……多谢宸额娘。”
激动，惶恐，紧张，甚至带着一丝放松。她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你皇阿玛没有下旨，就是顾念你。要是你弟弟被囚禁，你额娘被赐死。他怕你也不好。所以，你该体谅他一片苦心。好好劝你额娘。你自己也好好的。今儿就不必见你皇阿玛了，过年的时候好好的打扮，精神足足的。不必觉得低人一等，你皇阿玛没有废了你，你就一天都是尊贵的大公主。要是许家对你不好，你只管与我说。”
“是。宸额娘，女儿多谢宸额娘！”大公主眼泪止不住，认真磕头。
叶枣看着她磕头，三个之后，叫人扶起她：“我不阻止你，我受得起你这三个头。也愿你以后懂事，不要总是觉得我不好。对你们母子，可算是宽宏大量了。”
“是，女儿打心里明白了，多谢宸额娘。”大公主勉强笑了笑：“真心明白了。”
此时，只要皇贵妃做一点手脚。或者是不来劝……
说不得，她们母子三个就都没了。
出了碧月楼，大公主到底还是跪着又磕了一个头。
屋里，叶枣叹气：“但愿她真的能懂我的意思吧。”
“主子您是菩萨心肠！没有比您更好了！”花嬷嬷打心里觉得好！
“哎……”叶枣叹气，摆手叫人出去了。
到了外头，花嬷嬷才拉姜嬷嬷：“莫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错。”姜嬷嬷也叹气：“娘娘这是伤感呢。这么多事，她心里也不好受。”
“哎，我觉得啊，主子是顶好的人。定有福报的！这回不就是么，这么大的事，主子没事。”可怀着孩子呢。
这惊吓劳累的……就是小产了也不奇怪啊。
主子就没事！
“这你可就说对了！就是有福！大大的福气呢！”姜嬷嬷一笑：“你跟的好主子啊！”
不多时，就见苏万福来了。
“咱们娘娘呢？”
姜嬷嬷失笑，这小兔崽子，这一会不见，都咱们娘娘了？
“娘娘在屋里呢，怎么了？皇上叫呢？”姜嬷嬷道。
“可不么，皇上等着呢。嬷嬷去请？”苏万福嘿嘿笑。
叶枣没叫等，跟着苏万福去了九州清晏。
四爷见了她就抱怨：“这是去哪了？朕醒来不见你，怎么就走了？”
叶枣被四爷逗笑了。
这一会不见，四爷看着急躁，实则是撒娇啊。
“感觉好不好？”叶枣坐下问。
“没事，倒是你，怀着孩子呢，乱跑什么？”四爷拉她的手。
“嗯，就是乱跑，守着你我不累呀？”叶枣白眼。
四爷就很不高兴，但是拉着她的手也没松开。
直到苏培盛端来四爷要吃的糊糊……
四爷是绿着脸松开叶枣的手的。
不吃能饿死，吃……
一天三顿，一顿碗底上的一点糊糊，水也不能多喝……
他这一辈子，最受罪的就是最近这几天了。
第1260章 弘昕
腊月二十九。
明日就是除夕了，可是京城里还没砍完头呢。
大公主走在街上，似乎都能闻到难闻的血腥气。
其实这是错觉，这是隆冬时节，就是再多的血，也不可能散发这么多气味的。
热血也会马上变成冰碴子。
她一路进宫，进了颐和轩。
好几个月没见着李答应，她又憔悴了不少。
皇后薨逝的那会子见过，那时候她就很憔悴了。
“额娘。”大公主叫了一声。
李答应扶着她，一句话都没说，进了里头。
“额娘，您听我说。”大公主笑了笑，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知道您叫我来的意思。我想劝您，昨日我见着皇贵妃了。”
娘俩关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最后听见了李答应的嚎啕大哭。
大公主出宫的时候，是红着眼圈的。
当日，李答应就上折子，告了弘昐忤逆不孝，大逆不道。
四爷看过折子，就摇摇头：“你宸主子是个有心人。朕遇见她也是有福。”
最难得就是她总这么聪明。
李氏微不足道，就是怕李氏一旦没了，大公主撑不住。
那孩子是个心思细腻的，四爷一贯心疼她。
轮番打击下来，怕她受不住。
“也不是奴才夸赞，这些日子，奴才是着实佩服娘娘的睿智！”苏培盛道。
“你个狗奴才佩服也是该，朕都佩服了。”就是他人事不知的那会子，换个女人绝不可能这么顾全大局的。
单说叫直亲王回去，就是最对的一件事了。
年照旧过。
没砍完的人头，都留在二月里了。
毕竟正月里是不能这么杀人的，不吉利。
虽然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是这个年还是要好好过的。
太后被送去畅春园，这年就不必参与了。
皇贵妃身体欠佳，所以今年圆明园里过年，是锦妃瑞妃两个人一起安排的。
九州清晏里，今年少了不少人。
有的受牵连下狱，有的已经身首异处了。
叫人唏嘘不已。
四爷到底还没好，酒不能喝，东西不能乱吃。被苏培盛扶着出来坐下与大家打招呼之后，就叫五阿哥六阿哥招呼众人。自己就回去了。
叶枣这里，女眷里自然也是少了很多人的。
她说是身子不适，其实就是四爷不许她劳累了。
如今已经是四个月多的身孕了，再不敢叫她劳累。
叶家人之前万般担忧，如今总算是见着娘娘母子们都好，放下心来。
觉罗氏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也是担心的厉害。
自然也有别的主子家里担心自家人的。总算都见了面，就安心了。
一个年，过的波澜不惊。
这时候确实不可能出事了。
年后，过了十五，四爷就下旨以身子需要调养为由，叫五阿哥弘昕跟随大臣一起监管朝政。
虽然不是他管束众臣，但是他才十四，就参与进了朝政中，这已经很是说明问题了。
毕竟，当初二阿哥可是成年之后大婚了才参与朝政的。
看来，皇上是定了人选了。
此时，反对五阿哥的人极少。
就算是有人还四阿哥上位，也都退后一步了。
没见么，禧妃都成了禧嫔。
虽然是说不敬皇贵妃，可是到底如何，谁知道？
保不齐就就是参与进去这件事里了。
失去了圣心。
这时候，京城里的血都没干呢，谁敢伸出脖子试铡刀？
于是，很快就有人上折子求皇上立太子。
人选就是五阿哥弘昕！
当然，也有少数不怕死的，求里四阿哥弘时。
更有些自以为揣摩到了皇上心思的，求的是八阿哥弘旭。
毕竟这位主子，长大跟先帝爷有点相似的嘛。
九州清晏内室里，四爷把折子递给了弘昕：“你瞧着有什么看法？”
“皇阿玛。”弘昕不看，将折子原样放回去，然后嘿嘿笑：“皇阿玛，您该不是和儿子弄那个试探什么的吧？儿子……是有野心的，但是可没坏心啊。”
“你这孩子。朕正经问你，你这样，有点和皇阿玛说话的样子么？”四爷板着脸。
“皇阿玛是皇阿玛，不也是亲阿玛？跟亲阿玛说话，也装模作样？”弘昕不服：“规矩是规矩，可这会子不是在您寝宫里么？您把儿子叫来您歇息的地方，不就是说父子之情的？”
“你呀你！随了谁！”四爷失笑：“好了，别油嘴滑舌。朕问你话呢。”
“哦。”弘昕正色起来：“皇阿玛的意思是，就要立儿子了，敲打儿子一下。叫儿子知道，虽然有聪明，可是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能仗着自己脑子好就胡来！皇阿玛放心，要是做了太子，那就和如今不大一样了。儿子心里有数的。”
四爷摇头，得了，这孩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还能说什么？
“好了。不过朕也告诉你，做皇子，朕宠着你，由着你。可是做了太子，就是一国储君。是皇子典范。是以后的天子，你要约束自己的言行。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是，儿子一定遵照皇阿玛的意思！”弘昕拱手。
“好了，你还小，有的是时间教你。朕给你找了个好老师。秦政海。他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想来能对你胃口。”四爷道、
果然，四爷说着，弘昕就眼睛亮了！
简直了！
这老头太有一手了好么！
听说这老头因为海务，光脚追着造船的师傅跑了三里地！
哈哈哈。这么一个好玩的老头做老师，那真是太好玩了！
“皇阿玛！儿子高兴！”弘昕明白的表示。
“高兴就好。秦政海还得回去一趟，这些年的庶务不少，总要交代的。”四爷笑着。
“皇阿玛，儿子有个提议。”弘昕暗戳戳的。
“想去就去吧。”四爷白了儿子一眼。
弘昕哈哈哈大笑：“皇阿玛，儿子知道自己随了谁，就是您！哈哈哈，您太聪明了！”
还没说，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四爷摆手：“快滚蛋！”
弘昕就嘻嘻哈哈的走了，说是滚蛋，可四爷高兴着呢。
这孩子。
不就是想跟着秦政海去一趟福建么？然后一起回京。
也罢，就当是他做太子后，第一次微服私访吧。
第1261章 四爷变了
叶枣觉得四爷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