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弘昕前头的弘时,心跳很快。其实不必想也知道,不会是他的。肯定是弘昕了。
只是心里难免会多想,也许呢?此时思绪纷乱,已经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想了。
张英上前一步,将明黄的圣旨从桌上请下来,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儹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
皇子弘昕,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人品出众。堪为皇太子人选。
于雍正十五年三月初三日,授弘昕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钦此。”
先是安静,紧接着,就是弘昕上前一步:“儿臣谢皇阿玛,定不负皇阿玛厚爱!克勤克俭,恭敬勤勉。愿意为皇阿玛分忧,为我大清分忧!”
说着,接了圣旨与册宝,恭敬磕头。
四爷从龙椅上起来,走下来,亲自扶着弘昕:“朕今日立你为皇太子,望你真能不辜负朕的所愿。也愿你不辜负天下黎民。朕将这偌大的大清朝许给你。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就要靠你了。你要记住,做一个好太子,以后也做一个好皇帝!”
“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定不敢忘!还请皇阿玛多教导儿臣。叫儿臣无愧天地,无愧祖宗,无愧百姓!”
“好,朕自然是要时刻指点你的。”说着,四爷才松手:“今日起,弘昕就是我大清的皇太子!着礼部,宗人府,钦天监尽快择定日期,行册封大典。择定日期祭拜泰山。”
“臣等遵旨!”
“臣等拜见太子爷,太子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重臣跪倒,山呼起来。
四爷看着弘昕,笑着点了个头。
弘昕也跟着笑。然后抬手:“诸位请平身吧。我初为太子,万事都要请诸位教导。”
“做了太子,以后自称要改了。”四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在走回去坐下。
“太子爷,以后您的自称就是孤王了。”张英笑道。
“多谢张阁老提醒,孤记住了。”弘昕笑道。
他自己未尝不知要改,只是这种事,要是急着就改了,叫人看着不像话。
弘时等人起身后,大约之后弘昼一个人是真心欢喜的。
他一直都觉得五哥是可以做太子的,真的做了,那真是皇阿玛英明啊!
弘时也笑着,可是到底是勉强。
这一个头磕下去,就是一辈子啊。
不,是祖祖辈辈!
虽然他还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可是永远都敌人一等了。
散了朝,弘昀弘时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处。
“四弟。有功夫么?”弘昀道。
“三哥有事?那就一起去御花园坐坐?”弘时道。
此时,他也需要静静。
弘昀点头,哥俩就往御花园去了。
坐定,自有奴才们上茶,弘昀摆手,叫人走远。
端起茶碗,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还是弘时开口:“三哥既然有话,不妨直说。”
弘昀这才放下茶碗,对着御花园东北角望过去。
又是许久,才道:“庶妃许氏关在景祺阁像是有一辈子了。”
弘时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庶妃许氏,是他的生母。
“我二十岁了。大婚了。甚至,福晋都已经有孕一个月了。”弘昀笑着,与往常很是不一样。
弘时有点摸不着他的心思,就默默不语。
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这茶碗。
茶水是热乎的,就这么一圈一圈的摸着。
“许氏生我,生的不光彩。”弘昀自嘲一笑:“我也是兄弟里头,出身最低的一个。婢生子。”
“就是六弟,虽然都背地里说一句外族人生的,可是他的额娘到底是朝鲜公主。就算是六弟不会是朝臣们优先考虑的皇子人选,可他到底出身不低。”
第1267章 活明白了
弘时看过去,他也算是明白了,大约三哥就是想说闲话吧。
他也无所谓了。听一听,也挺好的。
“小时候,许氏跟着额娘住。那时候她对我好,跟我亲近,是怕我忘记生母。我也确实是没忘记。知道很大了,清楚很多事。大事不懂,唯有一件事倒是记得牢靠,那就是悫嫔宋氏不是我的亲额娘。”
弘昀摇摇头,笑的更自嘲了。
“你说我多蠢?如今我明白了,那是先皇后的手笔。当年本该是叫先皇后养着我的。可是我额娘要了我。这一来,先皇后失算了。她那性子,怎么会不记仇?她报复的不慌不忙。并不叫我如何。只是养废了我罢了。”
“我巴巴的念着宋氏不好,巴巴的与她不亲。也就到了如今。她因为我永远不能晋位,我因为她也不得皇阿玛喜欢。”弘昀叹气,起身坐在万春亭的回廊上,靠着柱子。
“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了,忽然就醒了。就是皇阿玛中毒那一夜,我就醒了。倒像是以前都没好好活着过的样子呢。”
“我也想做太子。”
弘时猛地抬头看过去,却见弘昀还是那样。
“一直都想。可是如今我知道了。我做不了啊。本事不够啊!论聪明机智,我不如你和五弟。论乖巧可爱,又不如六弟八弟。论阴险狠辣……二哥是拔了头筹的。你叫我弑君杀父,且不说伦理上如何想的。首先我就不敢。”
“皇阿玛出事那一夜,我第一想的不是如何趁乱出头。而是想如何保命。想着,你的额娘和宸额娘斗法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如何能活?跟谁能活。你说这样的性子,我想做太子也是白想吧?”
“三哥……你……倒是直白。”弘时叹气。
“二十年了,活明白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如今我就明白了。”弘昀又起身:“老四,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就想劝你一句话。清醒些。你本是个聪明人。不必如我一般,蹉跎个二十年才懂事吧?三哥知道你聪明,可是皇阿玛聪明么?宸额娘呢?太子呢?哪一个不聪明呢?”
弘时张嘴,想说什么,最终笑了笑:“前几日,还是五阿哥的太子爷,也劝我。”
“话说到这,我也不想多言了。我要去景祺阁看看。”弘昀起身,拍拍弘时的肩膀:“都长大了啊。”
弘时坐在这,没有叫人伺候。
直到将一杯茶坐到冷,又把一壶茶坐到冷,然后起身下了万春亭。
想通了么?说不清楚,可是眼下,他还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了啊!
弘昕成了太子爷。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喜事。
回了圆明园,叶枣见了他就笑了:“成了太子爷,有什么不一样?”
“有啊,就是规矩多了。不过额娘您觉得哪里不一样呢?”弘昕笑嘻嘻的。
“额娘觉得么,就是你以后做什么事的时候,替你出头的更多了。你要惹事,就能惹的更大了。”叶枣看着儿子笑。
“额娘,都说这人要是老了,就成了孩子。可额娘您青春貌美的,怎么也这样?莫不是额娘您没长大?”弘昕嘿嘿笑:“您可就直接吩咐儿子,不要惹事,成了太子爷,就要更注意身份不就好了?怎么还拐弯呢?”
“你自己知道就好。”叶枣笑了:“接下来会很忙吧?”
“不知道,反正忙就忙,不忙就读书么。”
“你也会说读书了?”叶枣白了孩子一眼。
“好好替你弟弟开蒙吧。他也算是开蒙很晚了。你六岁的时候都跟着读书许久了。”
“放心,儿子可是太子爷了!以后儿子替弟弟开蒙,他会高兴的!额娘肚子里这个妹妹以后也交给儿子开蒙好了!”弘昕暗戳戳的。
十四岁的太子爷,在外也许要端着。可面对自己的额娘的时候,完全不需要端着。
“成,叫你开蒙。”叶枣伸手,揉揉儿子的脸颊:“以后认真些,好好替你皇阿玛分忧。你也是个懂事的,额娘不担心你。放心的做你该做的,成了太子,就不能出错。至少不能出大错。但是如果你真的错了,还有额娘。只要你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过,额娘总是护着你的。”
“额娘,儿子知道了。以后儿子也护着您。”弘昕笑道。
他被额娘摸了脸,到底还是害羞的。真的不小了。
“好了,你自己该做什么就去吧,额娘要去看你皇阿玛了。”叶枣摆手。
“您就别动了,皇阿玛一会就会来的,您也不看您肚子这么大了。”弘昕不许。
额娘都七个月了。五月里就要生了,皇阿玛也不会允许她乱跑的。
果然,看样子四爷只是换了一身衣裳就来了。
弘昕上前请安。
“朕就知道你在这,正好,你也坐下,朕有话问你。”四爷摆手。
直接扶着叶枣也坐下了。
四爷虽然还没彻底好,可是他是伤着胃口了。外头是看不出什么的。
只是身子虚弱,胃口虚弱而已。
至于走动什么的,是不受影响的。
“皇阿玛您想教导儿子什么?”弘昕笑问。
“要教导你的事多了,今日朕只是想问你,想住在宫里还是出去住?”四爷瞪了弘昕一眼道。
“这……”弘昕本以为,皇阿玛肯定叫他住毓庆宫的。
先太子过去不就住那里?
“额娘您看呢?”弘昕问。
“我说了算么?你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叶枣故意道。
“什么话,皇帝是你夫君,太子是你儿子。你说的话,怎么就没用了?”四爷捏她的手。
“既然是有用的话,那我就说了。”叶枣一笑:“照我的意思,毓庆宫就不必住了。住在眼皮子底下没意思。”
“弘昕如今尚未大婚,就暂时还住阿哥所吧。外头修建太子府住吧。要是进了院子,皇上再给他劈开一处住不就是了。”
弘昕点头,明显也是赞成的。
“嗯,毓庆宫是小了点。”四爷没说的是,也不吉利。
“外头……不如就把潜邸该做太子府好了。”四爷想了想也合适:“那本就是超过了亲王的规格。如今再加以修缮,做太子府就是了。正好,这小子没有在那里住过一日,也回去感受感受吧。”
第1268章 大喜事啊
“这样不错,也省了一笔银子。要是重新建一个太子府,那可不是小工程。是要劳民伤财的。”叶枣点头。
四爷原本的潜邸,本就是空置了十几年了。
娘年年花钱维护,修建的极好,可也没有谁能住的。
如今再稍微改改,就是个妥妥的太子府。
规格是足够了,又是老府邸,沉淀底蕴都有了。
竟是比新的府邸还好。
“多谢皇阿玛,多谢额娘。潜邸儿子去过啊!嘿,那里不错的。”弘昕道。
“该打!朕什么时候允许你进去过!”四爷板着脸。
“咳咳,那不是儿子不懂事的时候进去过么,皇阿玛定是忘记了。”怎么可能皇阿玛不知道呢。
他那会子去的时候,有很多侍卫跟着的。
“得了,赶紧走吧。朕瞧着你头大。”四爷摆手。
弘昕笑着起身拱手:“皇阿玛,额娘,儿臣告退了。”
他走后,四爷笑着与叶枣道:“这孩子是个好根骨。”
“这以后的事,皇上就亲自培养吧。我能教好一个儿子,却不能教一个太子。皇上还是要给他找个好老师的。”
“嗯,秦政海就不错,不过还不够,有他教文,有扎拉布教武。还得再找几个有本事的。弘昕这孩子虽然骄傲,可是有真本事的,他也服气。”四爷沉吟。
“这些我都不管,我只管给你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叶枣摸摸肚子。
也不敢叫太医说是男是女了。
四爷也伸手摸过去:“只是这一胎,你坐月子要受罪了。”
正好生在五月里,那可是一天比一天热啊。
叶枣翻白眼,这能怪她?
禧嫔那,等着自己的太监回来:“消息如何了?今日……是有大事么?”
“回娘娘的话,是大喜事。今儿个皇上在太和殿上朝。当众传旨,立了五阿哥弘昕为皇太子。已经昭告天下了。择日祭拜宗庙。行册封礼,祭拜泰山……”
孙如海真是捏着鼻子说这话的。
喜事个屁!那是人家的喜事,对于他们主子,这是噩耗啊!
可是立太子是普天同庆!他一个没根儿的东西敢说这是坏事?
哦,巴巴的进来跟主子说:主子哎,不好了,皇上他立了五阿哥做太子了?
说完了估摸着不到半日,他脑袋就搬家了。
他是如此,禧嫔也是一样。
捏着鼻子笑:“那可是大喜事,得恭喜皇贵妃娘娘了。”
主子奴才,一屋子的人都笑着,可都笑的难看之极。
“四阿哥呢?”禧嫔问。
“回主子的话,四阿哥还没回来呢。”孙如海忙道。
禧嫔嗯了一声,摆手叫人出去了。
她坐在榻上,死死的攥着衣摆想。就这么定了?
没有余地了么?
她不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该怎么办?认命?
要是认命,之前就认了,也不至于成嫔位才认命吧?
不能急,急不得。肯定会有办法的。总是要试试的。太子不算什么,历朝历代都有太子被废的。
先帝爷那会子的太子爷,不就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么?
急什么?
眼下,只当这是喜事。也必须当这是喜事。
次日里,钦天监与礼部和宗人府就联合拟定了册封大典的日子。
正是六月初九。
据如今,还有三个月。祭拜泰山就是行礼当日出发。正好赶着十三日正日子祭拜。
在此之前,四爷下旨,叫弘昕以太子之身前往福建巡视。
也正式册立秦政海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入住文华阁。
并从一品太子太傅,专授太子学识。
此次回福建,就是与福晋新任的总督,原泉州知府宋一鸣交接的。
这也算是太子册立之后,第一次下去巡视了。
又是皇上登基之后,一直很是看重的福建省。
皇上对于太子爷的看重,可见一斑。
弘昕临走的时候,把六阿哥弘昼也带走了。
四爷没意见。一个太子,自然可以选择自己的帮手。
弘昼是一心一意帮着他五哥的。
弘昕也需要自己的班底。她的哈哈珠子们,侍卫们,以及与他交好的皇侄们,都是他的班底。
四爷不会横加干预的。
叶枣也什么都没吩咐,只叫人给他收拾出了行礼,送过去就算了。
三月初九,太子爷的车驾出了京城。往福建巡视去了。
当夜,皇贵妃早产。
四爷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感觉身边的人不对劲。
猛地起身叫人掌灯,就见叶枣疼的一头冷汗:“可能要生了。”
四爷当时就吓着了,忙不迭叫太医来。
姜嬷嬷进来,也是慌乱,这才七个月!就要生了?
太医来,忙请脉探查,生产嬷嬷们也都检查过之后,结论是真的要生了。
至于早产的原因还不明确,但是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
经过皇上中毒,如今宫里园子里但凡是主子们入口的东西,简直是过十来遍。
“这孩子,一直很乖,这时候出幺蛾子了!”四爷急的厉害,觉得胃口都疼的厉害。
却也顾不得自己了:“你们好生伺候,务必要叫她们母子平安。要是平安,你们都有功,有赏赐。要是出事……朕要你们的脑袋!”
在如今的四爷眼里,谁也不及叶枣要紧!
“还有!姜嬷嬷……”四爷沉吟:“若是有事,朕不管皇贵妃如何说。给朕保住皇贵妃!”
姜嬷嬷忙点头。心想着但愿不要到了那一步吧!
不同于四爷的不安,叶枣倒是很乐观的想,这会子生了也好。坐月子就舒服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觉得多不一样,就是生孩子之前的阵痛嘛,跟生弘昕弘旭的时候一样啊。
从半夜疼起来,直到次日早上还没生出来。
四爷急的连水都不肯喝。
直到上午辰时,总算是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音很是洪亮,倒是不像早产的。
四爷站在外头,与苏培盛道:“朕怎么听着……这又是生了个小子呢?”
苏培盛挂着一脸的笑:“奴才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大喜事啊!”
四爷也咧嘴笑了,可不是么,大喜事啊!
第1269章 九阿哥
很快,姜嬷嬷带着一脸的笑意亲自出来了:“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皇贵妃娘娘生下了九阿哥,母子平安!”
“朕听着是个小子!哎!”四爷也是一脸笑,但是难免叹口气。
估摸着,这辈子他和枣枣是没闺女了!
屋里,叶枣听闻是个儿子,也是一样的感受:“急吼吼的蹦出来,还是个阿哥……”
“主子,是阿哥也好,儿子多了才好呢。加九阿哥,您也三个阿哥呀。”阿圆怕叶枣难受,忙劝道。
“嗯,抱来我看看吧。”叶枣点头。
她才刚清理了一点,这会子才能见人了。
很快,九阿哥被抱来了。
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弘昕和弘旭小时候都小的多。
“真小,叫太医看看吧。”毕竟早产,这里又没有保温箱可以放。
“哎,产婆说,瞧着是健康的,是生出来的早了,好生养着,过几个月与旁的孩子一样了。”阿圆道。
叶枣点头,很快见四爷进来了。
“辛苦你了。”
“你怎么脸这么白?”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候的却是对方。
四爷笑了:“这不是急的?你可好?”
她忽然早产了,四爷能不着急?本身身子没有好,这站了大半夜一早的,脸色能好看才不对了呢。
“我觉得还好,生产嬷嬷也说还好。这孩子早产,也是有的。如今他们怕是也不知为什么。”叶枣解释。
四爷看她精神确实尚可,也放心了不少。
太医方才说了,正因为早产了,所以娘娘生的很快,没受太大的罪过。
“只是,又生了一个阿哥,不是你期待的格格。不然我再给你生一个?”叶枣笑着问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