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贵人梦里都吓得出不了声。
只听着尹氏一张脸还如过去的可爱，只是对着她呜呜的哭着，却也不说话。
从梦中惊醒刚做起来，就因为起来的太猛又一头栽倒下去。
声音太大，吓得外头宫女太监们忙又叫太医。
这回比较严重，武贵人晕了很久。
再醒来，就每况愈下了。
次日里，小亭子回报的时候，四爷也听见了。
“武贵人这回昏厥的比较严重，太医的意思是，如今竟不敢叫她马上就瘦了。怕是更承受不住。”
“看来是不大好了。”四爷道。
“嗯。”叶枣点头。
这是古代，很多病本就治不了。武贵人这大约是高血压之类的病加上肾阳虚，又有什么肝阳上亢的。
就是她血压不好，肥胖过度，肝不好，肾不好。
这是多器官都不好了。什么药能一下子救了她？
“叫太医尽心就是了。”四爷摆摆手。
还是不太把一个武贵人放在心里，何况，病了就看病，治不好那就是大限到了而已。
都以为武贵人迟早会因为身子病死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她的死竟是如此出乎意料。
当年她坑害尹格格，叫尹格格病的厉害的时候死的一尸两命的时候。有个叫小月的丫头投湖不是缺毁了容貌。
后来那小月就出府送去庄子上了。
也是巧了，小月的闺女如今就在宫里的御花园里伺候呢。
武贵人上千秋亭，喘着气上去，就不成了。
扶着柱子话都说不出来。
伺候她的丫头只好先丢下她回去找人。
也是神奇了，小月的闺女从亭子下走过去，就被武格格看见了。
其实，就是身量像，长相是不一样的。
可她从亭子上看过去，就觉得那是当年的小月。
小月投湖那一日，就是一身淡绿色的衣裳啊。
武贵人一时想着过去的事，又是惊惧又是害怕，就想看清楚那是不是小月。
使劲往前走，纵然是千秋亭有栏杆，也到她的腿那么高。
可她用力过猛了，身子控制不住。紧着拉着喊着，却还是猛然间从千秋亭的亭子里摔出来了。
本来，摔出来也不碍事，并不是亭子外头就马上掉下去的。
可是还是因为太重了，竟将多年无人碰的假山上的一块石头撞松了。
这一松，武贵人就再也控制不住身子，大喊着掉下去了。
其实也不算特别高，人造的一座山能有多高？
可她摔得着实不轻，当时就失去意识了。
小宫女早就跑远了，从头到尾没人看见她来过。
御花园里伺候的太监们赶来，四个人才把武贵人扶着送回去。
回去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后脑勺上撞了一个洞，太医为了止血，剃了她一半的头发。
身上擦伤不少，可最要紧的是内出血。
眼看着是不活了。
不过是扛着，看哪一会死罢了。
武贵人已经是没什么清楚的意识了，只睁开充血的眼睛，看着四处都是血红色。
尹格格还是梦里的样子，一张脸梨花带雨的哭着，还是那么清纯可爱。
肚子上有个洞，蠕动的不成形的孩子在她一双手里托着。
她浑身是水。
“你……你不要找我，是我……是我……”
“我害你……我害你……”
“不要找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武贵人伸手抓向房顶，都知道这大约就是回光返照了。
“你不要，你……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我害了你……你的孩子……”
声音越来越低，众人也都觉得有点发毛。纵然是白天，也觉得像是见了鬼。
“你不要……你说话，尹格格你说话，是我害了你……是我……我……我……”
武贵人忽然坐起身，凄厉的喊了一句，一双眼瞪的巨大无比，然后就不动了。
许久之后，丫头抖着手去摸，还没伸过去，就见武贵人又忽然大叫了一声：“尹格格！我给你赔罪了！”
然后往后倒下，彻底咽气了。
屋里的人都已经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是太医壮胆去摸了一下鼻息：“武贵人殁了。”
然后过了好一会，这侧殿里的丫头们才开始哭起来。
主殿的秀嫔在外，也是吓得不轻：“快叫人给娘娘报信去吧。”
秀嫔真是……连这里都不想住了。这武贵人生前是做了什么？莫不是说原本府里死了的那个尹格格？
尹格格索命？
大白天，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要是这样，希望尹格格可别殃及无辜！
园子里，叶枣听了这件事，也是久久没说话。
“尹格格啊。当年的事，我都要忘记了。这难道就叫恶有恶报？”竟是这么死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1301章
凡有后宫女眷过世的，按理说是应该给个死后哀荣。
但是，皇帝的后宫里，人是不少的。
纵然是四爷后宫里不算多，可武贵人这样的，也绝不会有什么哀荣。
她要只是一辈子没伺候过四爷也不算什么，可她死的太过于不体面了。
于是，只能以贵人的身份下葬了。
又是大热天的，一个贵人的棺椁也不能停留在宫里，很快就挪出去了。
早年间，尹格格的死不能说全是武贵人害死的，可是武贵人在里头算是出了大力气的。
所以，如今她因为心里害怕尹格格，疑心生暗鬼，死的真不冤枉。
本来是个可怜人，可她又真是不招人喜欢，便也真是叫人唏嘘。
送走了武贵人，叶枣与瑞妃，锦妃，祺贵嫔在碧月楼里说话。
“臣妾等都是进宫以后在来，竟不知还有一段往事。武贵人真是……”锦妃叹气。
“武贵人要说就十恶不赦也不是，当初在潜邸的时候，抖威风倒是也轮不上她。就算是个不聪明的人吧。如今也去了，哎，还年纪轻轻的呢。”祺贵嫔也跟着叹气。
“大好日子的，怎么就说起这个了？臣妾今儿想求娘娘，叫臣妾去那岛上逛逛去吧。如今正是好时候呢。”瑞妃笑道。
她与武贵人一来没交情，二来没接触，死不死都不值得她伤感。
“这点事还求我，你只管去。”叶枣笑着摆手：“你们想去就去，我不拦着。住园子里就是我为了舒服罢了。今年过完了中秋，九月里就要回京去了。毕竟不能一直住园子里，一会去就又是四处墙壁了，趁着这会子，你们好好玩儿吧。”
众人笑着应了，说实话，回宫也不难受。
不需要早晚请安，如今太后也不在，她们只需守着规矩就是了。
四爷来的时候，三人忙起身请安。
“坐吧。你们没事尽管陪着皇贵妃，省的她闷了。”四爷道。
锦妃几个忙应了是。
心想其实来的多了也不好呢。娘娘闷了自有人陪伴。不需要她们。这是皇上给面子罢了。
上了茶，叶枣问道：“今儿可有弘昕和弘昼的信么？”
“今儿没有，明儿大约就有了。不要心急，隔几日不就有？”四爷笑道。
“是。”叶枣点头，转头看锦妃：“你也别心急。”
“娘娘说的是呢，臣妾也不急，有太子爷在呢，弘昼也省心的。”锦妃还真是不着急。
就是有点孩子在外的那种担忧吧。
毕竟身边那么多奴才呢，出不了事。
瑞妃和祺贵嫔没孩子，自然也不必担心这些，她们就只是赔笑。
说了几句孩子之后，三个人就默契的告退了。
都是不指望得宠的人，谁也不必在皇上面前多留了。
何况，她们三个人走到今日，无不是明白人。
就好比瑞妃，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皇后做了那么多狠毒的事，最后都不体面。
她还能做个妃子，固然是皇上为了外头好听，不说他苛待了后族。
可是也未见的不是瑞妃的聪明懂事识时务。
毕竟，后族如今也早就凋零了。
她们走后，叶枣道：“今儿这么早就没事做了么？”
“朕算是看出来了，枣枣是腻了朕！”他哪里是没事了。
只是皇帝做了十几年了，如今又是太平时候，总有不想管事的时候吧？
最近就比较懒一点，上午忙一阵就来找她轻松着了。
可她呢，算着四爷的点儿呢。回来早了，就总是问一句。
“我督促你还不好？免得你耽误政事成了昏君呀。”叶枣笑着看四爷。
四爷摇摇头：“你这样一个狐狸，本该是叫朕不早朝的。可又是个菩萨心！真是叫世人都不能信。”
叶枣只瞥了四爷一眼，这个人如今真是不遗余力的夸她呀。
才没说了几句话，就见八阿哥回来了。
“皇阿玛，额娘！”八阿哥急急忙忙的就走过来了。
叶枣嗯了一声，将她自己喝的酸梅汤递过去：“渴了没有，喝几口。”
八阿哥就接了，大口的喝了：“渴了。”
“喝完了才说渴了？”叶枣好笑的看他：“去吧，洗漱更衣去。”
“饿！”八阿哥皱着小脸。
“嗯，饿也得先洗手洗脸更衣吧？去吧。”叶枣拍他的小屁股。
八阿哥就揉着屁股嘿嘿的笑着走了。
四爷看着笑道：“等那个大一点，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八阿哥如今越来越大了，性子也变了。”
“是啊，他开口太迟，如今倒是真的活泼的很了。九阿哥么……”叶枣头大道：“以后他不乖的时候，我就送去皇上那吧。”
劳烦爹去吧。
“朕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的以后少不得要叫你我操心。”看着就闹的很。
“闹不闹，都是你最小的孩子了，你年轻着呢。闹一闹你也好。”叶枣说着，起身安排膳食去了。
四爷肠胃弱，八阿哥长身体，都要合理安排的。
四爷想了想，索性就去看小儿子了。
九阿哥刚吃饱，正闹着呢。一只手抓着小铃铛，另一只手还划拉。
真是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才好。
四爷看着他就觉得精神足了不少。这好小子啊。
做阿玛的就没有不喜欢自己儿子有劲儿活泼的。
“叶家倒是有些神奇之处的。”四爷好笑。
枣枣也是早产的，可也没什么大问题，小时候还冬日里畏寒呢。如今都好了。
这小子更是丝毫看不出是个早产的，这个头，比顺产的都大了。
还不足六个月呢，就很是壮实了。
四爷把他抱起来颠了颠：“好孩子，好好吃，好好长！”
“啊啊啊！”九阿哥也不知道叫什么呢。
四爷又把他放回榻上去：“都好生伺候着。”
奶娘们忙应了，谁敢不好生伺候着？
这可是皇上的小儿子！
八阿哥看着四爷从弟弟那边出来就嘟嘴。不过想想，皇阿玛还是疼爱他更多，就看看弟弟好了。
又把嘟着的嘴松开了。
四爷是不知道这个儿子脑补了什么的，只是摸摸他的头：“走吧，咱们看看你额娘叫了什么好吃的。”
八阿哥嗯了一声，就与四爷一起走了。
第1302章 不平
出事后，四阿哥弘时第一次私底下见禧嫔，是在八月初一这一天。
毕竟不可能永远不私下里见面，这一天，弘时还是主动去给禧嫔请安了。
他已经很清楚一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不能做的太过了。
半年多了，足够了。
禧嫔听说四阿哥来了，真是很高兴。
忙迎出来：“来了。”
弘时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热情，低头掩住眼中的复杂道：“给额娘请安。”
这是上回出事后，禧嫔降位之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见弘时。
弘时长高了不少，人却瘦了不少。
没见面之前，禧嫔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真见了面，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进来吧，外头还是热的。”禧嫔道。
弘时自然也是觉得生疏了不少。何况，他心里真的有怨。
就不管这怨是真的还是做戏。
有的时候，做戏久了，也能成真的。
不是说，说谎要够真实，就得是先骗了自己么？弘时如今，就半是骗自己了。
进了屋，上了茶，禧嫔就摆手叫人都出去了。
本以为，屋里只有母子俩，会容易说话，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如今只剩母子两个人，反倒是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过去，他们就是讲道理比亲热多的母子两个。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更是复杂了起来。
到底还是禧嫔道：“弘时是怪额娘了么？”
就算是一开始不懂，这大半年下来，也清楚了。
“儿子不敢。”弘时干涩道。
“是不敢，不是不怨。”禧嫔苦笑：“只是，额娘不懂，你为什么要怪额娘呢？”
“儿子不怪额娘。”弘时低头。
“你是我生的，打小我养着，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还是看得出的。你是怪我计划的不够么？是我……”禧嫔说不下去了。
“额娘，那些事都过去了，就不必说了。额娘如今……也降位了，又何苦再提起？”弘时看了禧嫔一眼，又低头。
“额娘如今这样，倒也不算什么。你也知道，皇贵妃娘娘那人，也是个千古少见的。纵然是我降位了，日子却也不难过。至于你皇阿玛，是顾不上额娘好坏的，倒是与以前也差不多。”禧嫔苦笑自嘲。
也是半真半假，却也不知道是宽慰弘时呢，还是宽慰自己呢。
弘时心里有数，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甚至不想说话。
可他就算是心里有怨恨，可额娘还是额娘。他要是这会子就走了。难免园子里宫里的奴才想着他都厌恶了额娘了。
以后少不得要叫额娘受委屈。
额娘纵然……可额娘生了他。
“弘时……”禧嫔叫了一声：“你放弃了么？”
弘时猛然抬头，震惊的看了禧嫔一眼，又低头，掩住衣袖里的手指。
他的手指猛然间收紧了许多。
“额娘……这事不说也罢。”弘时声音明显不稳，有点虚。
“先帝爷那会子，太子爷做了三十年的太子爷。可最后又如何呢？如今……额娘真的不信你皇阿玛能真的宠爱皇贵妃一辈子。她会老的，会变丑。真的还会受宠么？明年就选秀了。”禧嫔幽幽的道。
“额娘，又是何苦呢？”弘时端起茶，可是他根本不想喝茶，只是紧张罢了。
“额娘也会不服。”禧嫔声音不大，可是面上表情却很是深刻。
“打从潜邸开始，额娘就不服。额娘是格格啊，可是那时候的叶氏是如何得宠有脸面的，而额娘……而我，却是不如她。”禧嫔又是自嘲一笑：“处处不如她。进宫之后……进宫的时候，我怀着你，却只能得了一个贵人的位份。她呢？她那时候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皇上就给她一个贵人的位份！甚至在封号上压过我一头！凭什么呢？我是满人，我是正儿八经选秀进府。我哪里不如她一个侍妾上来的？”
“生了你，我多久才得以晋位？她呢？明贵人，明嫔！好不容易啊，等她得罪了太后，被褫夺了封号！我天真的以为皇上顾念规矩，是厌恶了她了！可是结果呢？”
禧嫔冷笑：“如今，过了十几年我回忆起来，那根本就是皇上觉得那个明字不适合她了！换着花样借着那件事，给她一个更好的封号！‘宸’啊！谁敢用？她就用了！宸贵嫔，宸妃，宸贵妃！皇贵妃！她也不过生了三个孩子，家里又不是如佟佳氏那般大族，没有拥立之功，没有辅佐之力！可她不是皇后，胜似皇后！”
“先帝爷那会子的成嫔当初是多风光？可一朝生下一个腿脚不好的皇子，结果呢？一辈子不得盛宠，不得出头，不得晋位。可你看她呢?八阿哥到了五岁不会说话，皇上不仅不怨恨，还怜惜呵护备至！是啊，八阿哥好了，可你想想，就算是不好，你皇阿玛就能厌弃了他们么？不能！甚至太后都不许多说一句！那个不会说话的还是，不是皇家的耻辱，而是皇家的心头肉！是皇上的心头肉！是皇上的愧疚和怜惜！”
禧嫔激动起来，浑身都在抖。
“额娘……”弘时叫了一声，可也没多少力气阻止。
这些，都是事实。
“你和弘昕，年岁相当，都一样聪慧。可这十几年来，他如何生长，你如何生长？你皇阿玛宠爱他的额娘，他平白比你多见多少皇阿玛？”
“这些年，他打人骂狗，做的事有多少？那些事，你敢做么？可你皇阿玛对他又如何？他不仅不嫌弃，甚至还觉得很好。不然，这太子之位又如何就到了他头上了？凭心而论，弘时，你没有这个资格么？”
禧嫔盯着儿子看。
弘时不敢说话，心里再剧烈拉扯。
是啊，他没资格么？虽然，他觉得额娘这些话里头，是有不对的地方的。可是一时半会，却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只是，这明面上的大道理都是对的。
一样的皇子，凭什么他就低人一等呢？
“额娘这一辈子已经是这样了。从未正经得宠过。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尊贵的皇子。想想吧，想想先帝爷那会子，你皇阿玛又是什么人？当初在潜邸的时候，额娘从未想过，能做天子嫔妃的。”
第1303章 看不透
回藻园的路上，弘时看似平静，可内心的波涛无人知晓。
是，额娘说的很对。
她尚在潜邸的时候，皇阿玛也不过是个贝勒爷。
忽然见，就成了亲王，忽然就成了皇上。
虽然未曾得见，可便是从史书的一句话里，也可以想到当年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