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他帮的不是坏人,而是被后娘继妹欺负的可怜人!

这么想着虎子心里顿时通畅了,将这事死死按到心里最深处,也不再打听其他细节,舔着一张脸凑近了,笑得好不谄媚,“叔,我帮您做了这么单大买卖,跑腿费你总得给我吧。”

男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笑骂,“你当我不知道你从客人那里已经得了一笔了,放心,少不了你的。”从内兜里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两碎银塞到他手里,“以后再有这事直接来我家敲门,不用在外面等。”

“好勒。”看了下日头,虎子将银子往怀里一塞就往后跑,边跑还边在喊,“叔,我回去忙了。”

男人摇了摇头,背着双手慢悠悠回铺子里,有了这单买卖保底,就算今儿他偷个懒大管事也不会说什么了,那还急什么。

那一边,章含秋并没有等多久便听到了脚步声。

马车晃动了下,汝娘撩起帘子进来。

“小姐,您要不要见见?”

“先离了这里再说,越远越好。”

“是。”汝娘掀起车帘一角对外头的人道:“你们在外面挤挤,往东边走,去会亭城。”

“是。”

和虎子的技术相比,这三人明显是个中高手,马车走得又快又稳,眼看着离武阳城越来越远,章含秋松懈下来,一时之间只觉得连骨头里面都在疼。

“小姐…”阿九忙扶住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没事。”阻止汝娘也要过来扶她,“我就这么靠一阵,散了劲头人有些难受。”

阿九连连点头,轻手轻脚的调整了坐姿,身体也软下来,让小姐尽量靠得舒服些。

等章含秋缓过来时已经午时过了。

掀起窗帘一角看了下外面,倒也不是荒芜之地,遂道:“我们好像没有带水,汝娘,你叫他们找个地方停了,你去找些水回来,吃了东西再上路。”

“是。”

这里是个小村子,比不得城外村的富裕,住户也不是很多,人却极为热情。

汝娘去的时间有点久,章含秋掀起窗帘看了好几次才看到她抱着什么快步过来。

走到半途时有个男人走过去将东西接了。

章含秋知道这是属于她的三个奴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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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章家宝

汝娘一进来就忙解释,“老奴看那家里正好砍伐了好几棵大竹子,便让那主家帮着做了几个竹筒装了水,这样在路上也能用。”

章含秋微一点头,“走吧。”

马车在路边一处供人歇脚的,老旧的不知存在多少年的亭子边停下。

扶着阿九的手下车,章含秋就看到那三人并不如她见过的奴隶一般卑微的跪着,而是躬身肃手低头站在一边。

就像是…什么都保不住时,还想保有最后的尊严!

透过三人,章含秋想到了自己。

她不也是被逼的什么都没有保住吗?

比他们更惨的是,她连尊严都被那几人踩在了脚底下,要是她不奋起反抗极端的将尊严找回来,她会被他们踩一辈子。

她若想用人,又何必一定要是卑躬屈膝的呢?有点尊严的,也挺好。

汝娘旁观着她的小姐眼神恍惚过后沉淀下来,眼里全是欣慰之色,她的小姐,适应得很好。

离了章家后,小姐便不再是贵族了,她一路都在担心小姐会放不下架子,斤斤计较于那些面子,幸好,她的小姐比她想像的还要聪明。

“阿九,将东西分一分,都吃一些,吃完了也没关系,路上再补就是。”

“是。”

站着的三人对望一眼,露出个略微苦涩的笑,他们好像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虽然这个主子小了些,还是个女人。

可比起那些不把奴隶当人看的贵族,女主子也挺好。

阿九将贴身放着的两个饼拿出来,带着体温的饼口感只差了些许,章含秋努力一口口咽下去。

章家在吃食上从来没克扣过她,这方面她还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可是自打做出决定开始,她就做好了吃苦头的准备。

和心理上的苦比起来,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吃完了东西,章含秋看向三人,“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便是忠诚,若是你们自认做不到,等到了会亭城后你们离开便是,我承诺绝不会报官捉拿你们,就当是花银子雇你们护送我们一路了。”

三人对望一眼,只觉得喉咙发紧,这么好的机会放到眼前,他们没法不心动…

可是想到额头上的奴隶印记,三人只能苦笑,摸着额头道:“有了这东西,我们又能去哪里?小姐坦承,我们三人也愿意交底,我们愿意向小姐献上我们的忠诚,只是我们三人尚有心愿未了,到了需要的时候,希望小姐能允我们离开一段时间,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

章含秋目光悠悠的看着亭子外摇曳的树林,“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我也不需要你们了,回不回来又如何?人心最是强求不得,这是我…”两辈子换来的心得。

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章含秋起身,“出发吧。”

“是。”

这边走得痛快,章家此时却是一片混乱。

向来气度雍容的章泽天头冠松了,几缕头发掉下来都不自知,将堂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眼睛通红,气喘吁吁的怒吼,“章含秋,章含秋!”

吴氏难得的没有上前去说软话。

她快气死了。

一屋子嫁妆全烧了不说,章家还被烧了三分之一,如果只是这样她还能吞了这口恶气。

可经由她的这一烧,外面的传言已经传得越来越难听,什么妹妹和姐姐的未婚夫勾达成奸,逼姐姐退让,什么那一把火章含秋是想将自己烧了,结果被高人救走,什么她这个后娘表面上对继女千好万好,实际上就是个蛇蝎心肠的…

她辛辛苦苦忍了十来年,一把火全烧毁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瞄一眼丈夫,吴氏眼睛眨了眨,眼里马上湿哒哒的蓄满了泪水,“老爷,妾身何时待她不好过,你听听外面都将妾身说成什么样了,就算她心里有气有怨,在家里撒出来不就行了?她一把火倒是放得痛快了,可有想过后果?现在章家都成武阳城的笑话了。”

说到最后,眼泪滚了下来,衬着苍白的脸色,看着格外楚楚可怜。

章泽天向来吃吴氏这一套,对章含秋更恨几分。

可是想到自事发到现在居然没能找着人,对那向来连门都出得少的大女儿倒是多了分钦佩。

自昨晚发现她人不见了后,他便将府里的人手全散了去寻,找那巡夜的打更的问了个遍,就是角落的叫花子都叫醒来问过了,愣是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就像那人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等到天一亮他便去外头布置,昨晚那时辰城门早就关了,她也跑不出去,想着只要人还在城里她就跑不了。

可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他章泽天争强好胜一辈子,到头来却在向来看不上的女儿手里栽了个大跟头,还真是好!

“老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外头将俏儿传成那样,要是齐家那边…”

“齐家不敢反悔。”章泽天抚额,一脸烦躁,“与其考虑这些,你倒不如想想夏薇那里要怎么办。”

吴氏脸色更白,是了,没了章含秋,他们要如何再将夏薇拿捏在手里?

要是她伤心了,执意将事情闹大让大家都没好日子过,那可如何是好?

她现在的身份是他们动不得的,她还有个儿子傍身,算起来应该只比家宝小上两三岁,以后要是存心和家宝为难,家宝如何是对手?

说起来,“家宝呢?今日不是说不让他去学堂吗?怎么一直没见人?”

章泽天一愣,看向屋中侍候的人,“你们有没有见着三公子?”

屋里的人对望一眼,皆摇头。

眼看着章泽天就要发作,屋外走进来一丫鬟,战战兢兢的回话,“老爷,奴婢早先看到三公子在大小姐院子里坐着。”

吴氏连忙起身,“那里残墙断臂的,能有什么看的…”

“你站住。”章泽天看向一遇着大事就乱了心神的妻子,“家宝向来和秋儿感情好,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让他随着性子去,是想让他恨你吗?”

“他怎会恨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

“那您问过我您做的是我想要的吗?”章家宝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的稚气仿佛在一夕之间褪尽,眼睛红肿着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却是冷的。

“家宝!”

“我有说过我要将大姐逼走吗?我有说过想要大姐的一切吗?我有说过不希望大姐过得舒坦吗?我有说过,让你们这般对大姐不好吗?”

十岁的孩子说不出更加难听的话,但是他好难过,他的家人,他的亲爹亲娘亲姐联手将大姐逼到绝镜,最后将人给逼走了,章家这么多人都没有找着,他甚至不知道大姐现在是不是安好。

吴氏捂着胸口,嘴巴张了几次,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为了谁?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

“家宝,你怎么和你娘说话?”章泽天扶着妻子坐下来,表情难看。

章家宝的拳头紧得都要捏出水来,最后干脆一扭头不看眼前的两人,边往外走边道:“从今日起我住到学堂去,无事的话不要来找我。”

学堂确实是能住人,可那如何能跟家里相比,吴氏急得直掉泪,抓着丈夫的衣襟哀求,“老爷,您快让家宝留下来,快让他留下来…”

章泽天拍了拍她的肩膀,目送儿子离开直至再也不见才低下头安抚妻子,“家宝已经十岁了,你不能再将他当成稚儿养,让他走出去也好,如果秋儿出走能让家宝成长,章家倒也不算是白折腾了一番。”

“可是…”

“就这么定了,回头你派人给他送些生活用品去,除了他的贴身小厮,其他人就都别跟着了,他要是受不得苦自然会回来。”

吴氏咬唇撇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章泽天脾气有些压不住了,甩手坐回去,沉声道:“现在是愁这等小事的时候吗?你也不想想若是夏薇真拼了命追究我们要如何应对。”

吴氏默默的擦了泪,不敢再耍性子,“这是章含秋自己放火离开的,又不是我们放火逼她离开,若是夏薇追究这般回她就是,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儿子是她的保障,也是她的软肋,为了儿子,她也不会鱼死网破,妾身倒更担心以后她会为难家宝,毕竟家宝以后是要走仕途的,和她的儿子不可能避开…”

章泽天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最多就是质问几句,那还得能说动城主允她出门,是我被蒙住了眼,居然觉得她有威胁,女人一旦被绑住,就算恨得想吃了我她也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能上位,可是城主的儿子可不止一个,上面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她那个算什么,时长日久,走着瞧便是。”

吴氏连连点头,暗暗决定下回见着家宝一定要他好好结交城主的嫡公子才行。

“俏儿呢?惹下这一烂摊子事终于知道收敛了?”

吴氏这会哪还敢替女儿说话,“在屋里做绣活,今日还没出过门。”

“是出了门被那流言蜚语吓回来了吧。”章泽天冷哼,“不是说今日约了齐家人来商谈两家的婚事?人怎没来?”

“我将时间往后推了两天,章家这个样子实在不宜见客,那会您正调动人手找大姐儿,便没来打扰您。”

“不能往后推。”章泽天想也不想便反对,“拖久了易生变,将时间改到明日。”

“是,妾身这就亲自去一趟齐家。”

023章内情

此时的齐家静悄悄的,侍候的人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生怕惹怒了主家惹来祸端。

任重眉头紧皱,看向跪在下首的人,“你是打定主意了?”

尚不满十六的齐振声抿着唇,完全没有日后权倾朝野的意气风发,满脸都是因情而生的坚持,“是,请师父,请娘成全。”

齐夫人又急又气,话语里都带出了哽咽,“都是章家女,她若是个好的,娘又怎会拦着?可外面现在都将她传成了什么样你没听说吗?明知道你和她姐姐有婚约,她却那般来勾达你,这哪还是个良家女子?振儿,娘不是非要棒打鸳鸯,娘唯愿你安乐,可那样的女子进了齐家门,家里哪还能安乐得下来。”

齐振声幼年丧父,他记忆里从没有父亲,里里外外全是母亲在操持,他一直都是孝顺的。

这会看母亲这般伤心,原有的那点坚持有了动摇,可想着俏儿灵动的双眼,再想到吴氏私底下和他说的话,那点动摇便又散了。

想了想,齐振声回头吩咐管家,“良叔,你带着所有人退出主屋,你亲自守在门边,不许任何人靠近。”

良叔一愣,旋即点头照做,并将门关上。

任重和齐夫人对望一眼,齐齐望向齐振声。

“师父,娘,并非俏儿妹妹不知检点,说到底,我也有责任,是我忘情在先,俏儿妹妹才会被我哄了去,娘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早在年前,章夫人便私底下找过我,说的却不是章家长女之事。”

顿了顿,齐振声又道:“也算是章家长女之事,章夫人将一份单子给我看了,说那是章大小姐的嫁妆单子,我当时都被吓到了,厚厚的一叠,若都是嫁妆,章家得有多疼章含秋?可章含秋若真有那般受宠,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又如何会如同个透明人一般?”

齐振声苦笑,“齐家的情况我很清楚,当时我真是想和俏儿断了关系等着和章含秋成亲的,哪怕就为了那笔嫁妆也是值得的,那样一个好拿捏的人,只要进了我齐家门,还怕哄不出东西来?可是…章夫人却问我想不想人财两得,章含秋的财,章俏儿这个人,我当然回答她想。”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打算让我,让我娶她们两姐妹,虽然我也知道是妄想,但当时章夫人的态度给了我这样的希望,可她却说,却说…”

想到那会章夫人扭曲的神情,齐振声有些后怕,可一想到自己居然答应了,还和章夫人一起合谋了,他便没法将后续说出来。

他不想面对那样阴暗的自己。

任重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揣摩人心,齐振声都说到这程度了哪会猜不到章夫人在想什么。

仔细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是自己的骨血,他之前一直觉得章夫人对章大小姐好得有点过了,没有几个女人能有那样的心胸,将丈夫原配的女儿照顾得那般妥贴,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章夫人最大的破绽在于她对章大小姐过于好了,可笑之前一直没人发觉,还皆赞她一声贤惠大度。

“章夫人要章大小姐的命?你答应配合?”

齐振声垂着头,没有应声,以沉默来应对。

任重失笑摇头,他教出来的小鬼还敢和他斗心眼了。

章泽天啊章泽天,你聪明一世,却被我抓着这么大个把柄,就算你以后爬得再高又如何?

“齐嫂子,若是章家来人请你过府,你便去,不管嫁过来的是大的还是小的,齐家总不是吃亏的那个,你若是实在不喜那章俏儿,以后往振儿屋里多塞几个人就是。”

“可章俏儿掌家如何让人心服。”一听任重的话齐夫人就软了态度,齐家能维持下来任重功不可没,再者说他还手把手的将振儿教出来了,以后振儿入仕还得靠着他,可以说一直以来任重能做齐家一大半的主,他拿定了的主意基本就是定下来了的。

这会齐夫人也只敢这么嘟囔一句,心里却知事情已经拍板了,她必将多一个章家儿媳妇。

“师父,您…”

“奇怪我会同意?”任重摸着下巴上修得短短齐齐的美髯露出狐狸似的笑,“为何不同意呢?在这节骨眼上你应下了此事,章泽天心里自是记你的情分,以后你若有什么事他还能不助你一把?振儿,你要记着,在这世道,名声好坏无用,自己得了多少好处才是实在,何用在乎那许多?就如章家,看似现在成了满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可那又如何?于章家有何损失?需要巴结章家的还是得继续巴结,要求着章泽天办事的还要继续求,就是城主,也不会因为章家出走一女就对章家改了观感,这事说到底就是让章家脸面扫地了,除此之外,还有何损失?”

齐振声越听眼睛越亮,“所以说,学生应下此事应当?”

“他章家都不在乎章含秋的死活,干你一个外人何事?现在我倒是可惜那烧了的一屋嫁妆了,听说当年章泽天娶原配进门时那嫁妆长长的一路,轰动了整个武阳城,就算只剩下一半能用也足够了,看不出来那章含秋还有这骨气。”

齐振声眼前掠过章含秋低垂着头的样子,突然心生感慨,他好像连他曾经的未婚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俏儿太鲜活,有这珠玉在前,章含秋如何还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记。

且不说齐章两家达成了怎样一致的意见,武阳城内几人欢喜几人愁,章含秋一行人在天黑之前终于进入了会亭城下的一个小县城。

“明儿一早阿九你多买上一些干粮,白天加紧赶路,尽量在天黑前到达会亭城,到时不要被关在城外了。”在客栈里安置下来,吃饱喝足后章含秋轻声吩咐道。

阿九点头应下。

章含秋看了眼门口,“叫他们三人进来。”

“小姐,天晚了,您…”一个姑娘家,又是现在这种情况,汝娘生怕一个不好毁了小姐名声,一直防得紧紧的,此时哪会轻易同意。

“汝娘,我以后改名为夏含秋。”

“小姐…”

“脱离了章家,我便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普通人家的男女大防我会注意,至于其他的,没那么多讲究了,那一把火烧掉的不止是我的嫁妆,还有我和章家的羁绊,若是可以,我真想把身体里属于章家的血肉都还给他,从此以后各走各路。”

说至最后,声音已是几不可闻,可汝娘离得近,将话听了个真切。

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既然离了章家,再扯着章家的大旗算怎么回事。

小姐能这么想得开是好事,她还在一边帮着捡起就是拎不清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老奴明白了。”往门边走了几步,对外面三人唤道:“小姐请你们进来。”

三人对望一眼,默默的走了进去。

章含秋看着他们走近,通过今天的观察她也看出来了,这三人应该交情很深,并且都很习惯了由一人拿主意,另两人听从。

“报上名来?”

“塔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