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息之间就洞悉了我的心事?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原没有什么表情,在接触到我目光的刹那,亮起了笑容,“你心中没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备,锁着你,你也不会快乐,不如回泰雅,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思考。”

我低下头说,“如果我永远都思考不好呢?”

他全身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改变,“那是你的自由,如若永远都接受不了,便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不仅仅是爱着你的男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我对天朝所有的子民都负有责任。我爱你,所以我对你坦诚,我不可能抛却掉这些责任。所以,若你接受我,便要一并接受我的地位和身份,若你此生都接受不了,那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知他会来,心中一定是有了计较,可就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临时起意,又说了一番惹他心神不畅的话。

“先委屈你呆在牢中,这里现在还算安全。”他帮我把牢中的稻草铺好,然后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我的手中。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份僵持,我开口问,“我现在这样,要怎么脱身回泰雅?很难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头,“难,也总会有办法。只是这办法不算最好,却能如你所愿。”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我爬到自己的稻草堆上,懊恼地发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离开这里,回到泰雅,只是因为心累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尔虞我诈的朝堂,每次都能被保护在风暴之外,都是因为有他和他们。但,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负担。

“唉…”我悠悠地叹了口气,一个黑影瞬时罩在了我面前。

姜小鱼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寡妇,本来好看的五官全部变了形,我有点畏惧地贴在身后的墙上,但还是不能抵挡那从脚底心涌上来的凉意。

“戚璟萱!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难道他还真持刀带来了不成?我下意识地护住头,只露出俩眼睛,严阵以待。

“醉月找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让阿碧把我打晕?为什么要去流风回雪还跟那里的姑娘说你是什么正主?你脑子里面堆满了稻草吗!?”事实证明,鱼儿发怒的时候,威力一点都不比聂明磬的狮子吼小。

“我忘了…何况我不知道那个是醉月…”我尽量小心翼翼地说着站不住脚的理由。

“糊涂!”姜小鱼一拳挥向我身旁的石壁,拳风贴着耳朵过去,我吓得瞠目结舌。这么硬的墙壁,不疼?

半晌,鱼儿的怒火好像降低了些,“你不适合朝堂,趁早回复女儿身嫁人去!”末了,他还补了一句,“真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

我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姜小鱼忽然逼近了一步,质问道,“还有,我问你,为什么父王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好,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心虚地摇了摇头,不安地叠着脚尖。

“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要把别人的心意弃之如履。戚璟萱,什么人对你好,什么人真心待你,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要我教吗?”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姜小鱼今天很不冷静,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丝毫不敢拂逆他。

姜小鱼在我面前转了几圈,不时抬头思考一番,然后走回我面前,口气回复了平淡,“几日之后可能会在明光殿提审你,到时候脑子一定要保持清醒。”

我迅速地点了点头,抬手安抚了下自己的心跳。对了,刚才随着绢纱的抽离,还落下了一个东西。我把手伸进怀中一掏,心中咯噔一声,犹如五雷轰顶。

“怎么了?”姜小鱼奇怪地看着我。

“我想,醉月真正要我交给你的,是这个东西。”我把那个东西从怀中掏了出来,递给姜小鱼,“姜小鱼,这是苍龙玉,是李家的传家之宝。如果我没有记错,李富不是已经被明皇逐出丽都了吗?苍龙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更得比较晚,等不了的可以明日再看。

烟说了,不能深究哦,看文就看情节就行了…哇咔咔,飘走。

真相大白

“苍龙玉?”姜小鱼伸手把那块玉接了过去,举起来看了看,“苍龙玉怎么会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脊梁骨窜过一股寒意。苍龙玉是李家的象征,这件事情,肯定跟李家脱不了干系。

“这个东西交给我,你先行歇息。”姜小鱼转过身要走,又折返回来,很认真地问,“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或者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交给我?”

我很谨慎地想了想,又摸遍了全身,才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恩,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姜小鱼又看了我一眼,“如若需要一些非常手段,来让你脱离这次的危险,你会怪我们吗?”

“什么?”我没太听清,追问了一句,姜小鱼却转身离开了牢房。

因为这起轰动整个永昌的谋杀案,原定于几日之后举行的殿试往后顺延。这天,我被提往明光殿受审。押我去的官兵都不敢对我太过粗鲁,只是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时不时地催促我的脚程。明明是无辜的人,却像个囚犯一样被人押着走,真的是郁闷得很。不过经此一劫,我以后多少会多长点心眼,不会再糊里糊涂地被人陷害,或者说,被人嫁祸。

明光殿上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官员,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身后的官兵推了我一下,我立刻来到了整个大殿的正中间,接受周围一阵阵目光的洗礼。

廷尉和郎中令先后陈述了我杀人的理由和事实经过,他们找出了许多对我不利的证据,包括人证和物证。那些证据全部都无懈可击,因为我拿着匕首浑身是血的样子,确实连泥鳅都亲眼看到了。临了,他们还痛陈,我恃宠而骄等种种不堪的罪名。我自己跟无事人一样跪在地上听,他们两个就像戏台上的花旦和小生,唱着一场绝佳的戏,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看他们的表演,听他们的说辞,这出戏不可谓不精彩。

从他们的陈述中,我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原来醉月还在家乡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她沦落风尘也与这个人有关,甚至她后来几次三番受到毒打和要挟,都跟这个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一直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一夕之间,似乎多了很多证据证明我就是醉月所谓的那个神秘的心上人,无论是振振有词的人证,还是矛头直对准我的物证。廷尉和郎中令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而这个神秘的心上人的身份,成为了我既定的罪名成立的所有前提。

其实,我脑子里面装的更多的,都是关于苍龙玉的事情,我在思索那代表李家的苍龙玉为什么会出现在永昌。李家的势力一直都只在西地,如今把触角伸向永昌,是意味着什么阴谋吗?可那些日子,我明明听说,李家的势力已经被聂明烨拔除了…

人群里面见不到苏天博和叶文莫,也看不到应人杰,只能看到一张张严肃的老者的脸,摆出中立和公正的态度聆听喋喋不休的郎中令和廷尉如何要置我于死地。姜卓离我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泥鳅闭着眼睛站在一边,意外地,我也没有找到石头。今天的朝议,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地简单。

等到郎中令和廷尉陈述完,姜小鱼终于开口说话了。

“廷尉,郎中令,你二人说毕大人是因为醉月与本殿有染,所以才杀了醉月的?”

廷尉回答道,“当…当然,朝中谁不知道,殿下近日常常流连于流风回雪。”

“廷尉,是不是只要毕大人不可能成为醉月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能否定他杀人的动机?”

“那是自…自然…但,种种证据表明…”廷尉连忙扯了郎中令一下,郎中令稍微镇定些,接到,“种种证据表明,毕守一就是杀人凶手无疑。陆大人,那天毕大人杀人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吧?你觉得现场有什么疑点吗?”

陆弘熠看了我一眼,回应道,“若毕大人确实是醉月一直隐匿的那个心上人,二位大人的证据无懈可击。”

廷尉反倒是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到陆弘熠丝毫不作辩解。

“廷尉,本殿要你很肯定地回答,如若毕大人不是醉月的心上人,你们刚才的那些证据是不是就全部无效了?”

廷尉看了郎中令一眼,郎中令使了个眼色,廷尉才说,“如若大人能找到证据证明毕大人不是那个人的证据,臣等之前提供的证据自然是无效的。”

我看郎中令的脸色,无分毫凌乱,反而稳操胜券,他们如此确定姜小鱼找不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姜小鱼轻扯起一抹笑容,“那如果本殿给两位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切实证明毕大人不是醉月的那个心上人,那毕大人杀人这件事情是不是就可以被推翻了?”

“当然。但是下官恐怕殿下找不到任何的证据。”郎中令缓缓地指了指刚才作证的人,还有还陈列在堂上的证物,“因为铁的事实摆在这里。”

郎中令说的是实话,我忙文试忙得连家都不着,没有人知道我那段时间在做什么,还有我的来历,不明不白。那日案发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我进了流风回雪,所有人都看见那姑娘把我领去了醉月的房间,然后所有人都看见我拿着匕首“杀”了醉月。除非,这个所谓的心上人自己冒出来,可看郎中令和廷尉的模样,似乎很笃定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明光殿之上。姜小鱼,究竟要用什么,在如此强大的证据面前,洗刷我的冤屈?

姜小鱼先是请示了姜卓,得到应允后,走到门口对内侍低声吩咐了一下,内侍高叫了一声,“有请圣雪族族长。”

整个大殿响起了一片惊叹声。圣雪族以尽出美人而闻名天下,族长更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但圣雪族人性不喜生人,很多人想见而见不到。

“娘?”我疑惑地转过身,向宫门口看去,只见娘仍旧是一身白衣,翩翩地进入了大殿。这一次,她没有蒙面纱,倾国倾城的容颜,亮堂了整个明光殿,她像落在明光殿这朵红莲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反射着花与光的瑰丽。

娘在我的身边站定,拱手道,“圣雪族秦悦薇,拜见苍王陛下。”

“免礼。”

姜小鱼走到娘的身边,先是拜了一下,而后才说,“秦族长,请问跪在你身旁的,是何人?”

“是我的女儿,戚璟萱。”娘大声地回答。

整个明光殿,响起了冲天的声浪,官员们纷纷地围拢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跟娘。我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丝毫不知道娘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我的身份,但很明显地,站在官员之中的廷尉和郎中令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还有呢?”姜小鱼又问。

娘深呼吸了口气,继续说,“还有,她是尚德王戚沐阳的遗孤。”

“尚德王!”终于有大臣喊了出来,几声“尚德王”轮番在人群中交替起伏,换来一片片嗟叹。我还没有从娘刚才说的话中醒转过来,尚德王戚沐阳的遗孤,娘的意思是说,尚德王戚沐阳,是我爹?!我是尚德王的骨血,我是那个阿七的亲生女儿!?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还没有从我是女儿身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神一样的尚德王留在世间的血脉这个消息,更是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我从跪着的地上迅速地爬起来,抓住娘的手臂,追问道,“娘,我爹真的是尚德王?”

娘握着我的手点头,“是,阿宝,娘今天郑重地告诉你,你的生父,就是天朝赫赫有名的尚德王戚沐阳,你是他唯一的血脉。”

姜小鱼走到完全呆愣的廷尉和郎中令面前,淡淡地说,“不知道本殿的这个证据足不足以推翻二位关于戚璟萱杀害醉月的动机?”姜小鱼顿了顿,接着说,“如此,就能证明毕守一与醉月没有何瓜葛,请问两个不相干的人,毕守一缘何要起意杀人?这不是明显的嫁祸吗!”最后一句,被姜小鱼说得很响亮,震得喧闹的明光殿鸦雀无声。

廷尉的脸一下子吓得惨白,郎中令想要装作镇定,额头上却全是汗珠。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谋划好的事情,眼看就要成功,却在一息之间,被整个逆转。因为我的女儿身,他们之前的种种证据推断,都像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为什么要揭穿我的身份?是特别的需要,还是顺便为之?这是最痛快,最直接的方式,但却也是最万不得已的方式,这等于把我的官途都扼杀在了这里。

接着,江小鱼拿出一个东西,举到廷尉的面前,“还有,廷尉大人对这个不陌生吧?李富已被明皇所逐,不知道你们有谁可以解释一下,这块苍龙玉,缘何会在永昌出现?!”

郎中令乍看到苍龙玉也吓了一跳,他回头去看廷尉,惊慌的廷尉却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他似乎没有想到苍龙玉会在姜小鱼的手里,脱口而出,“不可能的,醉月明明不可能拿到…”

“据本殿调查得知,苍龙玉先前已被李富赐给了李道,廷尉,你与李道是否有染?醉月是不是被你所杀?你到底要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廷尉被江小鱼所慑,吓得拔腿就往殿外跑。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涌进来的官兵给拦住,带队的应人杰抽出腰上的剑,伸手一挥,就架在廷尉的脖子上,她喝了一声,“还想往哪里跑?”

姜卓没有立刻审问廷尉,而是下令,把廷尉押入天牢,稍后再审。

明光殿上的众人还在议论纷纷,议论的内容从廷尉,到我,再到尚德王。这件事情本来已经告一段落,但是偏偏这个时候,童百溪硬是闯进了明光殿,“陛下!不公啊!毕守一杀害那名青楼女子的罪名不成立属实,但是欺君呢?男扮女装进入文试考场,出任朝官,这在当时的昊天律,是不是死罪?!”

姜卓微愣了下,“太师,你怎么会…”

泥鳅终于睁开了眼睛,朝童百溪看了一眼,亦是一愣,脸色沉了下来。

“陛下,老臣斗胆,一直在外听候。老臣的孙女儿与毕守一是同一届的试子,何以毕大人顶替进入考场无罪,而老臣的孙女却杖责三十,险些丢了性命!陛下,如若您不处置毕守一,老臣难服啊!”童百溪的头重重地磕到地上,“咚”地一声,震得人心胆俱裂。他老泪纵横,一直在哭诉着要姜卓秉公办理,有许多官员默默地看着童百溪,跟着跪了下来。他们之中有年轻时候被童百溪提拔的,也有童百溪教导过的学生,朝官们见老泰斗如此,自然是心中不忍,于是众人异口同声地说,“望陛下主持公道,让臣等心服!”

我本欲一力承担所有的后果,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姜卓想要偏袒我已经不可能。已故的王爷和当朝的太师孰轻孰重,众人掂量得很清楚。死活不过三十杖,没什么好怕的。娘握着我的手,皱眉看向童百溪,她握得很用力,我丝毫不怀疑娘随时有可能会带着我冲出这明光殿。

姜卓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说,“来人,把毕守一带回天牢。”

“陛下…”陆弘熠出列刚要说话,忽地一抬头,似乎明白了姜卓想要干什么,急道,“陛下,您不会…”

姜卓没让他说下去,挥手让两个官兵把我带出了明光殿。

作者有话要说:有疑问的话,看下一章。童百溪本来是不该出现的,但他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计划。所以不要说泥鳅还有小鱼他们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守的云开见月明

我被官兵押回了大牢,娘随后跟了进来,坐在我的身边,“阿宝,我知你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你问吧。”

我抓着娘的手问,“娘,阿七是我爹?尚德王是我亲生的爹爹?!”

“阿七…阿七…”娘重复了几遍,眼中浮动起了水光,“对,他们的阿七,就是阿宝的爹爹。”

“娘…爹爹是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我?”我依偎进娘的怀里,用体温暖她,娘轻轻地抱着我,像小时候一样拍着我说,“对,你爹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你。但幸而有你,否则的话,娘已经生无可恋了…”

啊,尚德王戚沐阳,姜卓口中的阿七,居然就是我的亲爹…我曾经幻想了无数次爹的模样,伟岸的,潇洒的,不羁的,英俊的,当这一切与阿七重合,与姜卓告诉我的每一个故事重合,关于爹爹的形象,就能用姜卓说的话来概括了,让人温暖如沐春风,此心此人,世无其二。

“娘,我要听你跟爹的故事。我爹是不是很帅气?不然不会让娘这样的美人喜欢,对不对?”

娘笑着拍我的手,“阿宝的神韵跟爹爹很像,看到你,就像看到他一样。”

我咕哝道,“可是我小时候长那么丑,爹跟娘,是断不会生出那么丑的孩子的。”

娘笑得犹如在天宫回眸的神女,让人心神荡漾,“阿宝不知道物极必反吗?就像娘最开始是讨厌你爹的,讨厌他威风凛凛带兵的模样,讨厌他对战争和死亡的漠然,但就是因为这么讨厌,才会在日后的相处中发现了每一个让人欣喜的优点。”娘低头看着我,笑说,“就像姜卓一样。一开始,你觉得他很可怕,很无情,对不对?”

知女莫若娘,我老实地承认了。

“现在呢?”娘又问。我想了想说,“娘,我不知道,我心里卡着一个人,卡着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敞开胸怀去接受他。所以,我才跟他说我想回泰雅,我想把很多事情想清楚。”

“怪不得…”娘若有所思。

牢里面有些寒冷,可狱卒没有进来催娘离开。娘抱着我,我偎着娘,两个人说着只有母女间才说的悄悄话,一直到天明。

童百溪对于处置我的态度异常地强硬,他发动了朝中所有能够联合的势力,要求姜卓严惩我。听狱卒们说,朝堂之上,保我和罚我的朝官争斗得异常激烈,甚至连军队的调动也频繁了起来。但明显童百溪他们占了上风,童百溪那一派都是资历老,人脉广的重臣,又因为童太师几乎是拿性命相争,所以形势于我大大地不利。

其间,苏天博和叶文莫来看了我一次。两个人看我的目光古怪非常,叶文莫进到牢里面的时候,本来要拍我的肩膀,可又硬生生地把手缩了回去,拧着眉问,“真是女的?”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文莫,我真是女的。”

叶文莫挠了挠头,几近抓狂,“为什么突然变成女的了?为什么好好的小男孩就变成女的了,太奇怪了!”苏天博按了按叶文莫的肩膀,冷静地说,“守一本来就是女子…”而后他转向我,“守一,你不想再做官了吗?”

“天博,文莫。”我拉起他们的手,他们都有些不适应地僵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反握住,“我娘来永昌可能就是要接我回去的。他们本来要用我爹遗留下来的声望帮我过关,却没有想到被童百溪察知,及时地堵住了我的退路。你们也知道,阴谋争斗这种事情,不是我所长,也不是我喜欢的。如果这次能够顺利离开,不知道何时会再回来。你们万事小心。”

天博担心地问,“守一,你已有脱身之策了?”

“没有,死活不过三十杖,童梦蝶挨得过,没有理由我挨不过。”我淡然地笑。

叶文莫摇了摇头,叫道,“你,应人杰,苏丽秀的脑子里面都不知道想得是什么!一群奇怪的女人,都是群奇怪的女人!”

我在牢中数着日子,听着外面形势的变化,一直等着人来行刑。突然有一天,娘来了,却是把我带出牢房,“阿宝,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回泰雅。”

“娘,我不用受罚了吗?”我疑惑地问。

“不用了。”娘带着我来到了天牢的出口,守在门口的官兵很恭敬地退让开,丝毫没有为难我们。“可是,为什么?”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童百溪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不要说是毫发无伤,就连离开天牢,都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娘拉着我往前走,很严肃地说,“阿宝,不要问那么多。如果想要回家,跟着娘走就是了。”娘带着我一路快步地走回了她所住的屋子,言默守在门口等着我们,“族长,少小姐,小的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这是族长吩咐的东西,请您过目。”

言默把手中的纸递给娘,娘接了过来。我一肚子的疑问,只是无意中瞄了一眼,一下子夺过了那张纸,细看起来。这字迹!这字迹跟我在无冶的时候,收到的信上的字迹…竟是一模一样!来不及细想,我急声问道,“言总管!这纸条可是你亲笔所写?”

言默被我吓了一大跳,微微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无冶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怪不得姜小鱼对信的事情只字不提,那给我一封封信,嘱咐我一句句叮咛的,都是他,都是他!“他在哪里?我马上要见到他!”

言默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陛下很忙,无暇接见大人。他只吩咐大人即刻返回泰雅,这里的事情不须再担心。”

“娘,你们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娘!”我知道言默的个性,是绝对问不出什么的,便转身看向娘。

娘为难地看着我,本不欲说话,但见我哀恳的目光,终是叹了口气,缓缓道,“阿宝,锦绣同心结还在吗?”

我马上点了点头,把随身带着的结拿了出来。

娘青葱一般的手指抚上了结,“这个结,是当年娘给你爹的定情信物,同时,也被你爹送给了选定的…你的未婚夫。你爹曾要我答应,日后谁持此结前来提亲,我绝对不能拒绝。”

这个结是姜卓给我的,那爹选定的人就是…他?!姜卓从知道我是戚璟萱的那天开始,就知道了这个结对于我们的意义,但他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娘,他…都知道?”

娘点了点头,“是的,他都知道,因为这个结是你爹亲手交给他的。娘去无冶的时候,还担心他质问,可他什么都没问,还说要尊重你的决定…还有…”

我顾不得娘未完的话,拔腿就向逐日宫跑去。这个傻瓜,这个笨蛋,他是爹爹选定的人啊,原来我还没出生就许给他了啊。他居然到了这种时候,在我三番两次推开他躲避他的时候,还是独自承担着,遵守着要让我心甘情愿的诺言。我恨不得生一双翅膀,马上飞到他的身边,有好多话要问他,有好多话要跟他说,于是,一路上,我火烧火燎地撞到了好几个内侍和宫女,心里就直奔向那个地方。

逐日宫的门口被层层的重兵把守,领头的湛锋看到我很是惊诧,但还是拦住了我,“毕大人,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见…您请回。”

“湛锋,你让我见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我要冲进去,却被近卫们阻拦。

湛锋摇了摇头,很坚决地说,“陛下说不见…”

“姜卓,你出来见我,我要见你!”我推着近卫们冷硬的长矛冲着宫里面喊,“我想见你,求你见我一面,求你!”

“大人,你不要为难我们,陛下正在静养!”湛锋似乎有些生气,要来拉我,正拉锯的时候,宫门打开了。我侧头欢喜地看去,却是捧着药碗的叶妃走了出来,错愕地看着我们,“你们这是…”

“原来,你只是不想见我…”一看到叶妃,一股很强大的酸意就涌向了心头,而后化成泪水汹涌地流了出来。我站在宫门口大叫,“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为什么要不辞辛劳地赶去无冶,为什么每一次都会那么及时地出现…为什么!”

“大人,不能喧哗!”湛锋厉声呵斥我,我却没有打算后退。对峙之中,我被近卫兵推到了地上,委屈,辛酸一时急冲向脑门,我忍不住大哭出声,“骗人…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可是来不及了,我已经…

“萱…”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

我猛地抬头向宫门口看去,见他只着一身单衣,披了一件外袍扶着宫门口站立着。他的脸色很苍白,血色全无,但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看着我的时候,幻化出了水一样的温柔和爱恋。

“陛下,您醒了?”叶妃忙上前扶住他,他却拂开了她的手,有点艰难地向我走过来。

“姜卓,姜卓!”在他俯身抱我的那一刹那,我扑上去抱住了他,肆虐的泪水都灌进了他的领口。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只是我在躲避,我在刻意地忽略,我对于这个人的感情,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我所想。

“不要哭…”他轻轻地吻着我泪流满面的侧脸,有些吃力地说,“我不准你为了我哭,听到没有?”

我委屈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

言默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到此番情景,终于解释道,“陛下不是不见您,是刚刚才苏醒。他早先已经吩咐小的护送您和族长回泰雅了,没想到您会突然找了来。”

“为什么会刚苏醒?为什么我不用受罚了?”我抓着他的衣领追问,他的脸色让我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