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看得出她言不由衷,随后道:”听说大姐在庵堂里修身养性,如今懂事多了。“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的铁青,李长乐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回来,又哭又闹地要回来,可是不论自己怎么求情,李萧然都不肯松口。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深山里面呆了足足三个月。

”你大姐的确是悔不当初,说因为她年纪小不懂事,一直不知道轻重才犯了错,希望你看在同是姐妹的份上,代替她向老夫人求求情,早点让她回来。

李未央为难道:“哎呀,母亲你是知道的,父亲让大姐去是静思己过,若是大姐的行为不能让父亲满意,即便是老夫人也是不能答应的。母亲还不如好好劝劝大姐,让她好好改过才是。”说完了,李未央站起身,道,“母亲还是好好歇息吧,以后我会经常在白天来看望您的。”

大夫人听了这句话,一时不知道什么意思。

李未央叹了口气:“母亲这儿,晚上未央实在是不敢来的。”

大夫人一愣:“为什么?”

李未央四周环视了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回过头来却是嫣然一笑:“听说这屋子里不干净,母亲都吓病了,我胆子小,又怎么敢来呢?”

“李未央!”大夫人断喝一声,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她缓了一口气,冷冷道:“我福大命大,一般的妖魔鬼怪都是不能侵袭的,以后这种胡话不得再说!平白失了身份!”

李未央笑道:“母亲说的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呀,母亲慈善大度,想来那鬼也不会随便找上您的。”

大夫人望着她离去,气的眼睛翻了白,一下子晕了过去。

杜妈妈惊呼:“夫人!夫人呀!”

福瑞院里一阵人仰马翻,杜妈妈飞快地去请了大夫,又请来了大少爷李敏峰。李敏峰进了门,却看见大夫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母亲!”他快步走到床前,看到大夫人悠悠地睁开眼睛,“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大夫人挣扎着说出一句话,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敏峰恼怒:“那个小贱人是不是来过了?”

杜妈妈小声道:“是呀大少爷,今儿个三小姐说了好些阴阳怪气的话,把夫人都气倒了。”

李敏峰心头怒火熊熊燃烧:“这个贱人!”随后,他低下头道,“母亲,您先喝点药,好好养一养,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她先是把妹妹赶走,现在又来气你,我一定会想法子收拾她!”

大夫人一听,面色顿时变了:“你又要做什么!我早跟你说过,这丫头邪气的很!上次我想要放火烧死她,结果她身边不知怎的多了个武功高强的丫头,后来九姨娘的事情,我又被她倒打一耙,彻底失去了你爹的欢心,连带着连累你的妹妹,我尚且如此,你更加不是她的对手,离开她远远地,听见了没有!我可不能把你也给搭进去!”

李敏峰几乎失语,他的心中,委实恨透了李未央,奈何如今对方是二品的县主,身边又有武功高强的侍卫,他根本没办法奈何得了她。

“不能这样下去!”大夫人喘了一口大气:“你把纸墨取来!”

李敏峰奇怪:“母亲,您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什么纸墨?”

大夫人道:“别多言,拿来就是!”

李敏峰狐疑地命人取来了笔墨,却看到大夫人颤抖着手,仔仔细细地写下了几个字。

李敏峰吃了一惊:“母亲这时要给外祖母写信?”

李敏峰的外祖母,就是蒋国公府的老夫人。

大夫人点头:“我要请母亲帮忙,替我向父兄陈情,请他们尽快回京。”蒋老夫人是大历朝柱国大将军林信的女儿,她不仅通达书史、聪明过人,性格也是刚强果断,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厉害三分,更是蒋国公建功立业的有力臂膀。蒋国公镇守南疆,国公夫人因为年纪渐渐大了,便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国公府。一般情况下,大夫人是不会去叨扰自己的母亲的,因为蒋老夫人的身体近来也是每况愈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大夫人觉得若是再不让娘家出面,只怕长乐就要在那种孤苦之地呆一辈子了。

李敏峰却看到大夫人写了两三个字,竟然手就抖得不成样子,不由心中暗自惊慌,什么时候母亲竟然病的这样严重了。他低声道:“母亲,有什么事情明儿再去办好不好,今天你先休息。”

大夫人见写不下去,索性扔下笔,对杜妈妈道:“命人进来给我更衣。”

“什么?”李敏峰完全愣住,“现在你还要去哪儿?”

大夫人冷冷道:“书信毕竟不比我亲自去一趟的好。”

现在居然要去蒋国公府?李敏峰吓了一跳,大夫人这么虚弱还要坐马车,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他连忙开口劝说,然而不论他怎么说,大夫人都不肯罢休,今天若是李未央没有来,她可能还能坐得住,但是李未央那几句话,分明是说李萧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李长乐接回来了!这怎么可以呢!她一定要想法子让李长乐回到李家!

然而大夫人刚刚挣扎着站起来,就喷了一口鲜血……

正文 079 狭路相逢

杜妈妈吓坏了,李敏峰连忙扶住她,大声叫着大夫。.大夫正好背着药箱进来,一看到这情况立刻奔过来,为大夫人诊了脉。随后面色变得无比凝重,李敏德追问:“大夫,我母亲还好吗?”

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个……”

李敏峰道:“不要支支吾吾的!”

大夫人道:“夫人本来是普通的风寒,可是又受了惊吓,今天吐血是急怒攻心,我观察她的脉象,身体虚弱,心脉微弱,若是再不好好调理,恐怕……”

李敏峰的脸色变了,大夫人从前身体一直很好,这一次却闹出个心脉微弱来了。

“我先开一点保护心脏的药,让她好好吃药,注意休息,千万别殚精竭虑,忧思过甚,否则,连菩萨都难救了。”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

大夫被领出去开药了,杜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都是三小姐气坏了大夫人!”

李敏峰咬牙切齿:“这个小贱人,今日分明是趁人之危!”他却也不想想,是他们欺人太甚在先,李未央今天不过是还了点利息而已。

李敏峰怒容满面:“我这就去找父亲!”他要给李未央好看!

“站住!”大夫人面色惨白,挣扎着喊道,“不许告诉任何人我病得很重,绝不能惊动任何人!听见没有!”

李敏峰吃惊地望着大夫人。

杜妈妈不敢再多话,赶紧将大夫留下来的保心丸给大夫人服下,大夫人才喘过一口气:“去准备马车,我再歇息半个时辰就好了。”

“母亲,大夫让您静养!”

“住口!难道你要我眼看着你妹妹在那种鬼地方受苦吗?!”大夫人怒气上涌,只觉得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下午,一只浑身碧绿的鸟儿飞进来,跳到了李未央的肩膀上。

李未央微微一笑,取下了鸟儿脚上的纸条。

白芷道:“小姐,怎么了?”

李未央淡淡道:“赵楠传来了消息,大夫人刚才坐马车出去了。”

白芷吃惊:“大夫人不是病了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眼睛里划过一丝冷意:“她这是去搬救兵了。”

白芷道:“您是说……她去了蒋国公府。可是,蒋国公父子都不在京都啊,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夫人当然知道这个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白芷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白芷脸一红,不由道:“一直跟着小姐,奴婢也会越来越能干的。”

李未央失笑,随后道:“蒋国公虽然不在,可他还有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夫人,有那位老夫人在,大夫人自然要去求一求的。”

白芷担心道:“那……若是蒋老夫人来求情——”

李未央神秘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如果她没有料错,纵然蒋老夫人出马,大夫人也只是注定要失望了……

大夫人从蒋国公府回来的时候,杜妈妈搀扶着大夫人下车,大夫人看到李未央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虽然一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她心里都是强烈的愤恨,尤其在看到李未央唇角那抹淡淡的笑容时,更是恨不能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一通,然后将她逐出府去,只可惜,她只能想,不敢做。

这个丫头,卑贱的庶女,如今是太后和皇帝都颇为喜欢的县主了!想想自己的女儿,花朵儿一般精心养大,只差一步就能有美好的前程,现在却要守着泥胎的佛像吃着青菜萝卜过日子,大夫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未央这是要去哪儿?!”

李未央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大夫人见了更恨的牙痒痒,在心里暗骂,这个二月出生的贱人,生来就是个祸害!

“原来是母亲回来了,今天是灯节,老夫人怕我在府里闷得慌,特许我和三弟出门看灯去,母亲要不要一起去?哦,我倒忘了,您身体不舒坦,只怕不能受夜风,还是别去了,在家好好养病吧。”李未央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大夫人脸上的怒火神色,忽然心里一阵畅快。

李敏德从门内走出来,一身华服,神采奕奕,手里持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马鞭,他看到大夫人的时候,不禁微笑了一下,“大伯母也在。”随后,他旁若无人地道:“三姐,灯会要开始了,咱们走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上了马车,李敏德却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大夫人,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大夫人看到那个笑容,仿佛被鬼怪盯上了,后背一阵发冷。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阴冷的眼神了,他明明……大夫人一时只觉得无限恐惧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杜妈妈赶紧扶住了她。

大夫人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去,脸色十二分的难看,回到房里之后,她也没有心思睡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天去蒋国公府,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顺利,母亲先是将她骂了一顿。

“你真是糊涂,横竖一个小丫头,将来给点嫁妆嫁出去就算了,你非要和她争什么高下!都说了你多少次,争强好胜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也不想想你是李府的主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国公府在你身后,李家不会把你怎么样,相反,他们还会好好供着你,可你自己却偏要把一切都攥在手心里,这可好,惹得李家上下都讨厌了你,被那个庶出的钻了空子!”

大夫人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气的心疼。

然而蒋老夫人还是答应了她,亲自为她来一趟李府,向李萧然施压,尽快将李长乐接回来。

母亲,终究还是心疼她的!只要有蒋家在,无论她做了多少错事,李萧然都不能把她怎么样!

此刻的京都,自然是一派繁华胜景。马车一路行来,只见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青槐弱柳种于路旁。待华灯初上,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片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及贩夫走卒皆云集在此,中间又夹杂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之中各显其美。

李未央吩咐停了马车,随后和李敏德两人步行于集市之中,李敏德特意取了面纱,要给她戴上。

李未央失笑:“年纪不大,怎么这样古板。”

李敏德四周看了一下,因为是花灯会,不少人家的小姐都出来看灯,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却是鲜少有人戴面纱的。想来也是,若是富家千金,身后自然有随从无数,闲杂人等不能靠近,不带面纱也没有什么要紧。只是——那毕竟是寻常的富家千金,若是让人知道李丞相的小姐居然也这样做,恐怕流言蜚语就要四起了。

李敏德皱眉皱眉再皱眉。

李未央却不想罩着那透不过气来的面纱,她快步走到一个摊子面前,那摊子上放满了花灯,样子和李府里请著名工匠做的比起来固然粗劣,但在幽暖灯光的映照下蒙成一层浑浊的光晕,就像一张张可爱的孩子的笑脸,说不出的可爱。

李未央低头捡起一盏兔子灯,惘然地看着兔子红红的眼睛出神。

在最艰难的时候,她扎过纸灯笼,和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一样拿它来换钱。那时候,哪怕得到一个铜板都很开心。李未央不禁微笑起来,但想起一切早已物事人非,转头看那阑珊的灯火,就像模糊夜空中的五彩繁星,恍然又如过了一个轮回。

李敏德远远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李未央看起来有很多很多的忧伤,却知道,她不会对任何人说。 他看得眼睛眨都不眨,她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被一阵喧哗的声音惊动,她转眼望去,眼前不远的地方聚了好多的人,里面似有呵斥和鞭打之声,在喧闹的夜市里也显得极为刺耳。

他们走过去,却发现一个满身锦绣的男人正在鞭打一个柔弱的女子。

那女子只顾低着头,身形瘦弱,被男人抽倒在地,身上的鞭痕渗出血丝,却仰着头似与男人争辩,嘴里不停地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李敏德问身边的一个老者:“这是什么人?”

“哦,这个女子是这富商的妻子,”老者摇了摇头,“说是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根本生不出儿子,这男人干脆贬妻为妾,后来他迎娶新人,这女人去喜堂上闹事,结果被赶了出来,现在好像在集市上又遇到了。”

李未央闻言,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身边,果然还站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目光带着嘲讽地望着地上的女子。

“这女人已经疯了,你看,她连话都说不清楚!”

“是啊,疯了都还不老实,找个地方自己死了就算了!”

“生不出儿子怪得了谁,人家没休了她还给她一个妾的位置,已经很宽厚了!”

“就是,死缠烂打的,真不要脸!”

周围的男人们讪笑着,议论纷纷,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事情。

李未央看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蜷缩成一团,身上那件勉强可以蔽体的衣服已被扯破,能够看到那里面青青紫紫的伤痕,有些还不断地流出血来。仿佛是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那女子猛地抬起脸来。她的脸上,一只眼皮耷拉着,鼻梁被打塌,脸颊完全青肿,嘴角还在流血,简直已看不出她原先的容貌。任何人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张脸,都会被惊得立刻逃走。李未央却没有动,她定定地看着那女人脸上的伤口,心中的愤怒在一点点的累积。

李敏德冷冷望着那男人,低声道:“要不要阻止?”

李未央摇了摇头,每个人都要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发过誓,不会再做什么好人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跑到那男人跟前,一手抓住了他的鞭子:“住手!”

那男人仰头一看,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面目黝黑,眼睛有神。

“你是什么东西!”男人怒道。

“我家小姐说了,你要是打这女人一鞭子,待会儿就还给你十鞭子!”

男人一愣,火气不禁有大了几分。但见随后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粉雕玉琢,浑身绫罗的小姑娘,不得不收敛几分:“这位小姐,我鞭打我自己的妾,你管什么闲事?”

李未央看了那女孩一眼,立刻认出了她的身份——正是皇帝的爱女九公主。

九公主满面怒容:“她是你的妾,也不能这样随便鞭打,她是个人啊!”

“哈!”男人夸张地大笑了一声,轻蔑地踢了女人一脚:“这等没用的女人,也算人?”

李未央淡淡望着,九公主此刻已经跳了起来:“我刚才听说了,她不过就是没有给你生儿子,但她毕竟是你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吗?刚才人家还说你贬妻为妾,按照我朝的法典,七年无所出才能休妻,更何况她还给你生了女儿的!你凭什么贬妻为妾!有两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蔑视皇帝颁布的法典,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男人哑口无言。九公主的话勾起了围观之人的义愤,其中一些人开始七嘴八舌谴责那男人——其实他们也不是真为那女子义愤,主要是看到这件事情牵扯到蔑视国家法典上去了,他们可不能站在一个蠢人的身边帮着他说话!

男人见众怒难犯,只好让那女人站起来,带着她垂头丧气地离去。

九公主觉得自己伸张正义了,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顺理成章地接受众人的赞扬,李未央看完戏,便对敏德道:“咱们走吧。”

从始至终,她没有要说一句话的意思。

然而这时候,锦衣玉带的公子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穿着最上等的面料,身上却少有饰物,比起刚才那个满身金银的富人不知道朴素了多少,可是他却周身散发着一种看不见的光彩,如同寒玉一般,在人群里也十分引人注意。

此人正是七皇子拓跋玉,他被九公主缠着陪她逛花灯,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李未央。街上人来人往,也有数不尽的如花美眷,唯独此人身影特别扎眼。但细看之下她虽然身姿美好,但也没有什么能让一眼就从人群中辨别出的奇异特征,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李未央格外扎眼,这个问题恐怕连拓跋玉自己都没办法回答。

冷不防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拓跋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县主,真是巧。”

李未央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淡淡的:“是啊,原来七殿下也在这里。”

其实她早已看到了拓跋玉站在人群中,只是她并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在她看来,帮助拓跋玉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看着拓跋真得意,并非是自己对他们的权力之争感兴趣。

然而她现在却被拓跋玉拦住了。

九公主跳了出来,横眉竖目地看着她:“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帮忙?”

李未央挑眉:“帮什么忙?”

九公主惊讶道:“当然是帮助刚才那个女人啊,她那么可怜,你应该帮帮她啊!怎么能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着呢!”

李未央淡淡道:“公主以为,你刚刚帮了忙吗?”

九公主一身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两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钗,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成熟许多,更显富贵逼人,她闻言,一扬眉大声道:“当然了!”

李未央笑了,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冷嘲:“你刚才把那个女人害惨了。”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救了她啊!”九公主的小脸涨的通红,竭力证明道。

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你刚刚若是不管那个女人,这男人打了她一顿,出了气就不会再管她,可是你刚刚管了闲事,还当众说明那男人违犯了法度,你想想看,他为了怕那女人坏事,会怎样处置她?”

九公主一愣,小脸变得煞白:“怎么……怎么会?”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公主,你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他是个心性艰险的人,怎么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他明明可以自己走,为什么要带着那个女人?现在……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公主,你说这闲事管还是不能管?”

“我……我立刻派人去把他们找回来!”九公主刚要挥手,却被七皇子抓住,他微笑道:“不必了,刚才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

九公主松了一口气,李未央却看了拓跋玉一眼。

拓跋玉的面容清冷,可是此刻却很温和地摸了摸九公主的头:“九妹,以后再不可如此莽撞!否则下一次,我不会帮你善后的!”

九公主撅着嘴,显得很不高兴,但是她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盯着李未央道:“我是小孩子,所以什么都不懂,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

李未央无声地笑起来,九公主自己犯了错误竟然觉得是别人的过失,哈哈,这可真是无稽之谈。她有一瞬间的沉思,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眸中带了淡漠的笑意:“公主,纵然男子薄情,那女子的下场,她自己没有责任吗?被人休妻还一味糊涂,弄得自己不人不鬼疯疯癫癫还要苦苦痴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怪得了谁呢?依我看,她该感谢那个男人,如果从现在开始她能清醒过来,明白对方的凉薄与不可依靠,至少她还能清清白白地过下半辈子,否则,若真是和这种男人一生相依,还不如遁入空门更好些。”

九公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竟然愣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自己仿佛能够感受到对方心内那股强烈的怨恨和愤怒,李敏德心头一动,脚步也跟上来,轻声道:“我们走吧。”

九公主看见李敏德,顿时一愣,随后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竟像有锤子砸在自己的心上。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心中一片烦乱。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乍一有之,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冲散了脸上悄悄泛起的晕红,道:“你也在这里啊!”

上一次九公主还是“八皇子”,如今却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李敏德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淡淡道:“借过。”

九公主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顿时炸毛:“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你不认识我了吗?”

李敏德看了一眼她的脸,终于发现,毫无印象。

刚才听人叫她公主,李敏德搜索了一边自己的信息,目前皇帝的女儿们大多已经出嫁,唯独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只有排行第九的香兰公主了。眼前这个人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只是——干他何事。

九公主倔强地站在他的面前,执意要等他想起来自己是谁,印象里,根本没人敢这样对待她。

李未央失笑,这个九公主还真是有趣,天真烂漫,任性妄为,但心地善良,好奇心强,性子倔得可以,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前生九公主的事情,不由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生在皇家,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拓跋玉的身影立于清冷洁白的月色中,颀长的轮廓反倒减少了清冷,平添了几分温润的宁和,他解围道:“既然偶遇,不妨去采月楼上坐一坐。”

采月楼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临风赏月,风景独好,无数人想去,但是耗尽千金也不得一座。

九公主看出来李敏德对李未央言听计从,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扑上来抓住李未央的胳膊:“一起去吧!一起去嘛!”她一边说话,一边亮着水灵水灵的眼,半带着讨好,金耳坠镶的小珠子在耳下乱摆,手腕上的金镯子也响着,叮叮当当十分好听。

李未央其实很喜欢九公主,这种好感,也许是从前世她对自己的善待开始,也许是自己早已知道对方的结局,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不想拒绝这个孩子的要求。

因为她知道,九公主的天真烂漫,维持不了几年了。

李未央的眼睛里不知为何有了点水光,可是她很快眨着眼睛,仿佛从来也没有过泪意,这一刻,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星星从漆黑的苍穹掉落在她眼里:“好,一起去。”

九公主笑着跳了起来,在她纯洁而小小的心里,根本藏不下刚才那么多的不愉快,现在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拉着李未央一路跑得飞快,李敏德和拓跋玉跟在后面,却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三公子。”拓跋玉突然开口。

李敏德扬起眼睛看了对方一眼,拓跋玉笑了笑,道:“没什么。”

李敏德也没有追问,快速跟上了前面的人。拓跋玉低声问身后的侍卫:“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侍卫首领低声道:“殿下,李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武功很高,还有侍卫里也藏着一个高手,不仅如此,属下觉得周围似乎还隐藏着不少顶尖的人物,只是——请主子恕罪,属下武功低微,看不出他们究竟藏身哪里。”

拓跋玉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皱眉。自己和赵月是交过手的,那丫头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李未央身边已经有了两个高手,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那批隐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来保护谁的呢?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看到李敏德,总觉得这个少年变得更加沉稳了,不,应当说,更深沉了。他有一种直觉,对方的变化,一定和隐藏在暗处的这批神秘人物有关。

能够动用这样一批武功高强的绝顶高手,李敏德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拓跋玉一边这样想,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采月楼果真如传言中国所说,临江而建,月倚西楼,外观豪华大气,内里雅致精巧,也不知道花费了主人多少心思,才得如此光景。世人皆知,这采月楼里面,有一切好玩的事物,有千金一掷的豪赌,有一笑倾城的美人,所以在京都,采月楼的名声早已传遍,是英雄得志之地,名士得意之所。李未央看出窗外,却见到漆黑的天和漆黑的江水连成了一片,天地间显得一片黑茫茫。唯独采月楼所在的这一片江面却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金煌煌的灯光洒在波动着的水面上,就像在水里洒上了无数金片。难怪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地方。

采月楼内,雅座早已布置好了,李未央看着墙壁上的一副字画,不由笑道:“这里的老板倒是舍得本钱,这幅画可是前朝刘大师的真迹,居然能够在一家酒楼里头看见,还这样不在意地挂在墙壁上任人观赏。”

九公主扑哧一笑,道:“这就要问问七哥了!”

李未央闻言,不由挑眉看向拓跋玉:“这么说,这家采月楼,属于你了?”

拓跋玉微笑道:“这本是我舅父的产业,后来他不乐意经营,便丢给了我。”

这就是母族强大的好处了,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来这采月楼不仅仅是个酒楼,还是个搜集消息的地方,只是——拓跋玉有皇帝的宠爱又有母族的优势,最后还输给拓跋真,实在是太悲催……

话是这样说,李未央却是知道拓跋真为此等了多久,耗费了多大努力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拓跋玉还是不够狠毒。

李敏德低下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江水,突然道:“我们有客人到了。”

李未央向江水中望去,却看到一艘华丽的大船上,一个素色衣衫的人正对着他们,个子高挑眉眼舒朗,剑眉飞扬神采奕奕,还有一对燃烧着野心的眼睛。

拓跋玉高声笑道:“三哥怎么来了?”他心里想的却是,好你个拓跋真,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拓跋真笑得满腔赤诚:“我不过是出来赏月,竟然碰到诸位,真是巧。”

巧合?世上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李敏德的眸光变冷,恐怕不止拓跋真,就连这位七皇子拓跋玉,都不是什么偶遇。很多偶遇,根本就是刻意为之,只是,他们若是真有兴趣,也该对李长乐展开攻势,为什么要跑来三姐面前?三姐是庶出,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吧!

“清风白月正当做些风雅趣事,不知可欢迎我一道喝酒?”拓跋真扬声笑道。

拓跋玉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眸子越发冷淡,刚要拒绝,无知的小朋友九公主却笑着大声道:“快点上来吧三哥!”

李未央不由摇头,在九公主的眼里,恐怕这世上根本没有恶人,她哪里会想到,她这位疼爱她宠爱她的三哥,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呢。

前世,拓跋真接连除掉太子、五皇子、七皇子这些对手后,还用各种手段杀了其他对他根本不具威胁的皇子,为此九公主曾经数次跑到皇宫里哭泣请求,在天真烂漫的她眼中,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直对她温和可亲的三哥会变成这个模样。不仅如此,在先皇在世的时候,曾经把九公主嫁给七皇子母妃的娘家罗国公府的嫡次孙张枫,然而这门婚事拓跋真却极不满意。后来他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将张枫拘押,发配边疆,然后下诏逼九公主再嫁。没想到九公主性情耿直单纯,与夫君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因此坚决不肯和夫君和离,甚至上表免去公主的封号,请求拓跋真让她和张枫一起前往边疆。

李未央看着眼前拓跋真的笑容,清晰地想起那时候他脸上的冷笑,他没有准许九公主和张枫一同前往边疆。先把她幽禁起来,暂不提把再嫁之事,却把张枫的发配之地改为穷山恶水的西疆,那里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他是存心要将这个他极为厌恶的妹婿折磨致死。九公主在京都知道这个消息,心如刀割,屡次上表请求准她前往西疆,和夫君一起“受罚”,拓跋真一率置之不理。后来公主就因幽愤而暴病,不久便奄奄一息,临终前上表请拓跋真发发善心,把她和张枫葬在一起。可是拓跋真却将他们两人的墓地隔开千里万里下葬,下葬的规格也极低,根本不像公主的待遇。李未央那时候也为她感到伤感,更为拓跋真忽然如此残忍感到吃惊。

从前,她一直以为拓跋真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是对付太子,对付七皇子,因为那攸关到生死存亡,可是那一次她才发现,也许她从来都不曾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从来没有威胁过他的妹妹也这样狠毒。

后来她在冷宫关了那么多年,才终于想通,那是因为拓跋真的心里一直很阴暗,他表面上很疼爱这个妹妹,实际上一直在为她得到的爱宠和尊荣感到痛恨和厌恶,当他登上高位,他就毫不留情地将原先凌驾于他之上的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任意操纵他们的命运,以求获得一种心理平衡。

拓跋真微微一笑,命令人将船靠岸,随后一撩长袍,从船上纵身跳下,风姿潇洒之极,很快便上得楼来。

九公主满脸开心:“三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一向都很听话,怎么也偷偷跑出来了。”

拓跋玉微笑道:“你以为你三哥跟你一样,他来,自然是有要紧事要办了。”随后,他向外面道,“来人,请胭脂姑娘来。”

这采月楼既然是酒楼,自然有吹拉弹唱的人,只是它与一般庸俗的酒楼不同,这里的女子不但色艺双绝,更是重金礼聘回来的名师,于琴棋书画上皆有造诣,但若是客人看中了这些女子,想要一亲芳泽,若非获得她们的首肯,是绝对碰不到分毫的,因为这采月楼早已声明,这里是豪门贵族聚会的高雅场所,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地方,谁要是敢在这里闹事,绝无好下场。所以,平日里不光是权贵男子,听说连很多豪门千金也在这里摆酒作宴的。

而七皇子所说的胭脂姑娘,恰好就是被请来的名师中的佼佼者。

在等待的过程中,九公主突然歪头望着李未央:“未央姐姐,你知不知道,如今你也在大历美人榜上了。”

“大历美人榜?”李未央觉得颇为新奇,她倒是从来没听说这个。

拓跋玉笑道:“美人榜上的第一名,就是你大姐李长乐。而你,目前屈居第九名。”

李未央笑了笑,她自己的容貌自己最清楚,竟然能挤上美人榜,已经是叫人惊讶了。

“三姐平日里很少露面,却不知道她是如何上榜的?”李敏德扬起眉头,这样问道。

拓跋玉看了那边的拓跋真一眼,回答道:“三公子说的不错,美人榜上的美人多半都是大家闺秀,身份不低,只有少数有运气能亲眼看到美人玉颜,然而总有好事者,亲眼目睹了人家的容貌之后便命画师画出来到处流传,因为这样而上了美人榜的,你家大姐是一个,县主也是一个。”李未央上榜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美貌有多么出众,而是因为她是水墨舞的创始人。

李未央注意到了拓跋玉的表情,她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和拓跋真有什么关系,对方似乎想要将她从幕后推到众人面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美人如花隔云端,对于那些豪门千金,一般人是只闻其名,难见其人。但是这位胭脂姑娘,却是不同,不但是位绰约温婉的绝美佳人,更弹得一首令人拍案叫绝的好琵琶。她自幼家贫,便四处走场子卖艺,三年前到了京都,一时声名鹊起,被封入美人榜。”

李未央平日里呆在家中,对这些情况显然不是十分了解。

拓跋真娓娓道来:“自从胭脂姑娘出来卖艺开始,来向她求亲的贵爵显要也好,书香世家也好,风流才子也罢,都无一例外地得到了婉拒的结果。所以,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寻常人家的女子早已嫁人生子,她却还在外面四处流浪,实在是令人唏嘘。”

瞧他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惋惜。李未央不禁冷笑,男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们总认为女人的归宿便是成亲生子,延续血脉,可是同样是人,男人可以建功立业,女人就必须老老实实完成自己的所谓使命吗?就像刚才市集上的那个女子,因为生不出儿子就要被当成猪狗一样对待,真是太可笑了。

拓跋玉在一旁看着李未央的神情,不禁微笑起来。他看得出来,三哥对李未央很感兴趣,只是——这种兴趣究竟是出自男人对女子的欣赏,还是出自李未央的利用价值,就不得而知了。

胭脂姑娘推门进来,她的头发乌黑,挽了个流云髻,髻上簪着一支翡翠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晶莹的流苏,脸孔白白净净,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带着点儿薄薄的笑意。整个面庞细致清丽,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站在那儿,显得端庄高贵,文静优雅。

“胭脂姑娘,请你为我们弹一曲吧。”拓跋玉微笑道。

胭脂低下头,弹唱起来,她的歌声清脆,咬字清晰,像溪流缓缓流过山石,像细雨轻敲在屋瓦上,像玉珠掉落金盘,或江南素月,或塞外风霜,俱在她纤纤十指之下,一缕缕,一丝丝,将人的心紧紧缠住,浑身每寸毛孔都像被烫过了似的妥帖舒服。

“这样的琴技,的确是世间罕见。”李未央心道,若是李长乐看见外面有这样美丽又多情的女子,岂不是连鼻子都要气歪了。

“县主在想些什么?”拓跋玉突然问道。

李未央凝眸望了那胭脂一眼,不由道:“我只是在想,这样的美人美曲,殿下真会享受啊。”

拓跋玉失笑。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一直没有出声的李敏德身上,却看到他眼中隐约有异色,盯着那胭脂看。李未央不由觉得奇怪,难道他们是认识的?不,李敏德虽然每天外出,但那都是为了上课,不可能认识这样出身的女子。可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完全陌生。李未央低声道:“殿下,这位胭脂姑娘,是哪里人士?”

拓跋玉笑道:“她是沧州人士。”这酒楼里的每一个人,他都是经过详细调查的,不会出错。只是,李未央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呢?

李未央又看了李敏德一眼,对方却已经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公主听得很陶醉,可是一旁的拓跋真却看到李未央和拓跋玉窃窃私语,以为他们有什么亲密的话要说,不由皱起眉头:“二位有什么话,不妨让我们也听听。”

李未央抬眼看着他:“三殿下不好好听曲,注意我们做什么?”

拓跋真不免为之气结。

他自认丝毫不比拓跋玉差,不过是出身不如对方,往日里谁也不敢将这鄙夷落实的如此明显,李未央,你好,你真是好!

胆子足够大!

正文 080 针锋相对

这时候,一曲完了,胭脂起身行礼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李敏德突然站了起来,道:“三姐,我忘记了自己的披风,要出去取。”

披风明明被放在马车上,怎么会忘记了呢?李未央很想知道,这位胭脂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引起了李敏德的注意呢?

只是当着那两个人精的面,她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反倒微笑道:“去吧。”

九公主跳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谁知下一刻,她就尖叫了一声,李未央歉疚地道:“真是对不起啊公主,我不小心的。”

李未央竟然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洒在了九公主漂亮的裙子上。

九公主撅起嘴,高高的仿佛能挂油瓶:“你真是笨手笨脚的!”她显然没意识到,李未央是不想让她也一起去,才故意这么做的。

九公主被人带着去别的房间换衣服了,屋子里除了下人,就只剩下表情各异的三个人。

拓跋真突然笑出声道:“咱们三个人,似乎特别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