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突然顿住了脚步。

那个人头发十分蓬乱,似乎腿脚很不方便,膝盖很僵硬,走路的姿势也是歪歪倒倒,怎么看怎么奇怪。她离李未央越来越近,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身上,穿的竟然是单衣……这样的天气,这里怎么会有穿得这么单薄的人!下一刻,李未央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九姨娘!身上穿的不是什么夏天的单衣,而是睡觉时穿的里衫,所以是白色的。

李未央皱眉,九姨娘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屋子外头来?!老夫人不是吩咐加派人手,对她严加看管吗……怎么可能在外面疯跑都没人管?这种天气,她又出来跑什么?!

赵月的手不由自主碰到腰间的软剑,提防地看着九姨娘。

九姨娘已经发现了她们,忽然盯着李未央,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李未央听她声音语气已经大异常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脸,见她一双眼睛空洞无比,仿佛曾经的李常喜!

“哈哈哈,是你啊!”九姨娘伸出冻得发青的雪白手指,她的手从前总是美丽得不得了,连一点灰尘都不曾沾染过,可是现在,却满是泥巴、脏污和鲜血。

“我认识你!你是那个了不起的三小姐!啊不!是李未央!那个扫把星!”

李未央挑眉,九姨娘这个模样,莫非是真的疯了?

赵月要阻止九姨娘的靠近,李未央却摇了摇头,赵月后退一步,九姨娘嘻嘻怪笑地靠近李未央,眼中的异光更盛,用小孩子之间讲秘密的口气对她说:“哎,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害人啊!我谁都没有害!他们在害我!他们联起手来害我!我就是觉得那东西漂亮才借回来给静儿,真的没有害人!”

白芷看九姨娘疯疯癫癫,全身都忍不住颤动起来:“小姐,咱们回去吧,九姨娘疯了!”

疯子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李未央直觉,九姨娘说的是真的。

她皱眉,突然扬声道:“这院子里的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在风雪中并不大,但是院子里却一下子出来七八个人,四个妈妈几个丫头,个个脸上都露出惶恐的神情。

李未央厉声道:“让你们看着九姨娘,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四个妈妈连忙跪下告罪,她们见天气冷,便没有守在门口,而是偷偷溜进去灌黄汤打牌去了,刚才发现李未央来了,她们也不敢出来,生怕被责罚,谁知还是逃不过。

一个妈妈小声道:“县主恕罪,天气实在太冷了,奴婢几个冻的手都青了,原想着九姨娘疯疯癫癫的,也不会跑出去,所以才——”

李未央冷眼瞧着他们:“还不快把姨娘扶进去!”

咦,九姨娘不是害了四少爷吗,四少爷可是县主的亲弟弟,怎么她还对九姨娘这么好?四个妈妈对视一眼,不敢违抗,赶紧指挥着人上去逮九姨娘,可是疯子的力量比一般人的要大,九姨娘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尖锐,挣脱了众人歪歪倒倒地向远处跑去,众人连忙又扑上去抓,好不容易才把人按在了雪地里,九姨娘光着脚,整个人像是生病了一样剧烈的痉挛着。

李未央远远看着,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声道:“吩咐你大哥看着九姨娘。”

“是。”赵月低声道。

李未央的预感果然正确,九姨娘一天之后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大夫说,九姨娘是吞金自杀的。”李未央慢慢地道。

赵楠摇了摇头:“不对,奴才一直在外头守着,若是她吞金自杀,奴才不会看不见。”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她当然不会是自杀,是被人谋杀的。”

“小姐,当天晚上丫头送饭进去的时候,九姨娘还是好好的,那饭菜我也用银针试过,没有毒,可是吃完饭不过三个时辰,九姨娘就没气了,刚开始我怀疑她中毒了,所以检查过屋子里所有的摆设,却都查不出来毒究竟下在什么地方,后来我又检查了一遍九姨娘的尸体,发现她好像在做梦一样,表情毫无痛苦。”

“所以,杀她的人一定用了你验不出来的毒,或者从我们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李未央在宫中生活过,知道很多毒是验不出来的,能被验出来的多有砒霜成分,所以赵楠找不出九姨娘的死因,并不奇怪。

“这样一来,咱们的线索就断了。”赵楠不禁皱起眉头,在他看来,这大宅门里的事情弯弯绕绕,整得人头都大了,好端端的人还能在眼皮子底下就没了,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他情愿去战场上拼杀,也比担惊受怕不知道从何处放出来一支冷箭要好得多。

“你们不觉得九姨娘疯的很奇怪吗?”李未央这样说道。

赵月点头,道:“原本还好好地,可是从荷香院里出来,就好像不认识人了。”

李未央点头:“李常喜是叫我吓疯了,那么九姨娘又是怎么疯掉了呢?”

“或许……就是因为罪过大,她怕责罚——”白芷试探着道。

李未央摇了摇头:“敢做必定敢为,哪儿有那么容易疯了。”

白芷不说话了,她也觉得,九姨娘突然的疯癫很有问题,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

只有墨竹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六小姐,一出生没多久就没了亲娘。”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九姨娘虽然美丽聪明,却不是在这种大宅门里头长大,容易受到别人挑唆,有这样一个娘,六妹妹只怕会受她连累的多,现在她死了,蒋月兰要在众人面前树立一个贤良主母的名头,当然会好好对待她。”

白芷点点头,道:“小姐说的对。”

墨竹却不以为然:“谁知新夫人心眼怎么样,万一她对六小姐也动手呢?”

李未央失笑:“傻丫头,她何必要对六妹妹动手。六妹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将来最多就是给她一点嫁妆,还能用她来给家族争取利益,当然要好好教养,为蒋月兰博得好名声。但是敏之就不同了……”

打压庶子一是为了为嫡子守家财。毕竟如果日后分家,庶子多少都有一份,如果不分家,那么公中还要出钱给庶子养家。一旦遇到心狭爱计较又不得宠的正室,当然把财看得身上的肉一样,恨不得这个庶出的压根就不存在才好。其二,是为了保住嫡子在家中的地位。大历朝的官员中,庶子超过嫡子的多得是,一旦庶出的儿子出息了发达了,不但分了嫡子的宠,母凭子贵的妾室也有可能给嫡母添堵。就像当今的沧州知府刘放,就是庶子出身,从小养在嫡母刘氏膝下,外放回来后看见自己亲娘李氏白发苍苍了还要在嫡母跟前立规矩,心中不忍,特意请了陛下圣旨,要接了自己的亲娘去沧州享福,皇帝看在刘放多年劳苦的份上准了,可消息一传开,嫡母刘氏觉得儿子极为不守规矩,气得要死,竟然命令人勒死了李氏,所以,嫡母一边养着庶子,一边心中怀着防备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应当说,这才是李未央不想让敏之留在蒋月兰身边的根本原因,若是对方一生无子,她还可能好好对待敏之,但若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呢?问题就多多了。

李未央这样想着,目光看向窗外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树枝,道:“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未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跟李未央想法一样的,还有李萧然,他觉得九姨娘疯癫的太奇怪,疑是有人毒害。如此想来,她突然死了,说不定也是有人谋害。刚开始他倒的确是想要查清楚的,可惜那掌柜死了,人证没了,唯一的线索就在九姨娘身边的丫头身上,她可以说,成为唯一的突破口。然而不管怎么问,这丫头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是九姨娘下毒害了四少爷,其他一概都不知道,李萧然私底下派人用了大刑,可这丫头依旧没有改过口。

“软硬兼施都没有效果,要不就是这丫头说的是实话,要不就是她以为自己说的是实话。”李未央这样对赵月道。

赵月不明白,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李未央笑了笑:“区别就是,一个是她的确看到九姨娘下了毒,另一个就是别人让她误以为九姨娘下了毒。”

赵月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样一来,还有办法调查出来吗?”

李未央冷冷道:“既然有第一次,难免就会有第二次,只要我们暂时装作一无所知,对方还会继续行动的。”

赵月点点头,道:“奴婢一定好好看着四少爷。”

就在这时候,赵楠快步走进来,跪地道:“小姐,奴才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将近日九姨娘的饮食全部找出来了。”说着,他递上了一叠纸。

李未央看了半天,却始终无法看出什么名堂,她低声道:“这上面也并无相克的食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良久,她皱起眉头,道:“你去另外找位大夫来。”

赵楠应了一声,快速地消失。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久久陷入了沉默。

一个时辰以后,赵楠带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大夫到来,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道:“奴才跟门房说,是小姐院子里的丫头病了,所以没有请李家的大夫。”

李未央点点头,道:“请您帮忙看看,这饮食可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吃多了有没有妨害?”

老大夫颤颤巍巍的,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到这一屋子的豪华摆设和李未央的穿着打扮,心中便明白过来,低下头不敢看李未央,只是接了那一叠纸,一张一张地翻看。

这些纸上,记载了九姨娘一个月来的一日三餐。

老大夫看了又看,指着每餐必有的一道菜道:“这蒸木薯糕——”

李未央道:“木薯是九姨娘家乡特产,她极爱吃,父亲又一向宠爱她,所以特意从她家乡快马运来,除了怀孕期间她没碰过,吃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老大夫面色有点犹豫:“木薯的根、茎、叶都有毒,而且新鲜的根部毒性最大,如果吃生的或未煮熟的木薯,甚至于喝一口汤,都有可能引起中毒,数量多了,会引起死亡。所以,一般人是不喜欢吃这个东西的。”

李未央皱眉,随后舒展开,道:“这倒不会的,厨房里总不至于连这个都做不好。”

老大夫不敢再多说,又指着另外一道菜,道:“这道金针菜木耳……嗯……金针菜里面含有一种秋水仙的东西,如果人不小心吃多了,很容易产生另一种毒素,可毒害人的肠胃。不过寻常人吃了都能自己消化,倒是体弱的人必须少食用……”

体弱?九姨娘生完孩子不过几个月,身体自然说不上强壮,但金针菜,是经常用来配菜的,李未央却从未听说它有毒过,所以脸上自然露出不信的神情。

老大夫解释道:“老夫亲眼见过因为原本肠胃出血的病人在服用了这个之后七天七夜不能正常排便最后活生生憋死的……”

白芷的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这老大夫,在小姐跟前说什么憋死啊——真是太失礼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这些都不能解释九姨娘的死,总不能说她是木薯或者金针菜中毒死的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东西谁都吃,从未见过谁真的死了,老大夫说的是特例,也要在一定的环境下才能发生,不,等等,若是有人故意没有煮熟木薯,或者故意让九姨娘在脾胃虚弱的情况下服用大量的金针菜呢?

老大夫还在说:“小姐你年纪轻,自然是没见过这些,老夫年轻的时候还做过朝廷的仵作,亲眼见过有人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杀人的呢!就拿这道土豆烧肉来说,土豆的芽、花、叶及根部的外层皮中却含有较高的毒素,尤其是嫩芽部位的毒素甚至比肉的部分高几十倍至几百倍。未成熟的绿色土豆或因贮存不当而出现黑斑的,都含有极高的毒,只要利用的好,置人于死地也是很简单的,当然,要想把握恰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好的,需要经过反复的试验,还要能接触到死者的饮食……”

李未央已经全都明白过来了,她挥了挥手,白芷立刻塞了一个银袋子在老大夫的手里,老大夫吃了一惊:“这……我也没看病,用不上这么多钱……”

李未央笑了笑,道:“这是多谢您为我解惑的。”

老大夫受宠若惊,还要说什么,就被赵楠请出去了。

白芷轻声道:“这老头子也太会危言耸听了,这些东西我们都是常吃的,也没见谁死啊!”

李未央摇了摇头:“是啊,若要应用得当,就得对九姨娘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借机会利用这些东西害她丧命,非是一般人能够做到,这府里面恐怕来了擅长用毒的高手。”

“小姐是说——”赵月惊讶。

李未央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意:“不知不觉置人于死地,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到李家!”

京都的一家别院

周天寿战战兢兢地进了门,向站在大厅中的一个华服少年行礼,少年回过头来,却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道长何须多礼?”

周天寿原先在山中隐居,一个月前却莫名被人请到了这里,遇到这个华服少年,他为他安排了这个居所,周天寿一直苦修,还从未受过这种礼遇,一时忍不住在院子里挨个看过,什么紫檀木的桌椅床榻,描金的四扇屏风、宫绣流苏的帷幔,杭绸缎面的锦被。一应家居所用应有尽有,甚至连净桶都是漆金的,吃饭的时候,满桌子放着冬菇、冬笋、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菜这些看似极为简单的素菜,但他却明白,这个季节想要大鱼大肉并不难,想要吃到这些新鲜的蔬菜,却要比鲍参翅肚还难得,叫他完全看花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走这样的好运气。只不过,他一直心中忐忑,不知对方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事。

而现在,这少年第二次出现,周天寿知道,这是要吩咐自己为他办事了。

“请道长来,是想要请道长离开此地。”少年笑容满面地道。

周天寿吃了一惊,哪里舍得这里的好日子,脸上顿时流露出不舍之意,可还没等他开口,少年已经道:“道长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是马上要有人来请道长进宫了。”

“进宫?!”周天寿更加吃惊:“请我?”

少年微笑道:“正是如此。”

周天寿觉得十分奇怪,不由再度仔细看了一遍少年的长相,只觉得他的相貌俊美异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从鼻到唇无一不美,但最要紧的是,他竟然生得一副……周天寿暗自揣测这个少年的身份,他精通相面之术不错,可很多事情……都是能看但不能说的。

“道长回到原先的居所,不出三日七皇子殿下就会来请你入宫。”少年这样道。

周天寿十分的惶恐,道:“宫中……我师傅……”他师傅说宫中人际交往复杂,让他不要趟浑水,可他却知道,师傅是怕他抢了饭碗才对。

少年的笑容更加和气:“道长进宫之后,一切事情自然有人为你安排,只是,想要在陛下心中超过你师傅,还需要给陛下一份像样的礼物。”

周天寿奇怪地看着少年:“我不过是个穷道士,能送的起什么礼物?”

少年只是笑了笑,道:“礼物么,我早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周天寿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顿时愣住了,一双眼睛立即紧紧钉在那少女的身上,他平日里从来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可这会儿却看的眼睛都直了。眼前的美女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姿色动人至极。他毕竟是修道之人,马上回过神来,道:“这是——”

少年微笑:“陛下身边,缺一个可心的美人,不是吗?”

------题外话------

编辑问我,上一篇的化金水是什么,化金水在现代人理解起来是王水,这里是经过大量稀释的,动物被强行灌下去,五脏六腑会被腐蚀,但是绝对不会七窍流血,所以才拿它用来验证。另外,本篇里面的庶子为姨娘请养老,在历史上是有真事的。关于木薯粉、金针菜、土豆有毒这些,虽有夸张成分,也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所以,吃的时候……要小心哦→_→

104 夜半神医

周天寿愣住,心中却闪过一丝警惕,自己早已琢磨过能比过师傅的法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献上个美女吹吹枕头风,而且得是自己亲自想法子培养个美女、假称天上下凡转世的仙女送进宫去。 可是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人一见倾心的,毕竟天下美女帝王见的太多太多了,他的钱财又不多,怎么能有这样的机缘呢?

少年慢慢道:“此女应该足以充作神女了。”

周天寿闻言大喜,道:“果真?”

少年只是微笑,这少女是他千方百计寻觅到,特意送去跟着从宫中放出来的女官学习礼仪和歌舞,甚至去向青楼女子学习房中之术。说她温柔,可骨子里又带着媚气,脉脉含情的眼睛里可以勾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说她艳丽,却又冰肌玉骨,身上没有一丝妖娆之气。这样的女子送去皇帝的身边,肯定是要得宠的,而且,说她是玉洁冰清的神女转世,又能为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周天寿突然醒悟过来:“不知公子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少年只是微笑道:“暂时不必,将来等我需要道长帮忙的时候,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周天寿深深拜倒:“贫道自当尽全力。”

李敏德走出别院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他轻声吩咐道:“入宫以后你该做什么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美丽的女子轻声回答。

李敏德微微一笑,举步上了马车。他提前一步寻找到周天寿,送给他一个大人情借以向皇帝献媚,一是要抢在七皇子面前抓牢这周天寿,二么,自然是将这个美人送到皇帝身边去。为了寻找这个美女,他已经有足足两个月都不曾有空闲的时候了,要知道天下之间美女容易找,对蒋家恨之入骨的美女,就很难找到了。这个名叫冷悠莲的美人,跟蒋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想也知道,这样的女子进了宫,会给蒋家带来多大的麻烦……李敏德微微一笑,这样,蒋家会忙上好一阵子。

半夜,谈氏突然冲进了李未央的房间,慌慌张张的模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未央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谈氏抓住了手臂:“未央,敏之……敏之他……”她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不停地流了下来,李未央一把抓住她的手:“出了什么事?”

谈氏一直哭一直哭,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白芷连忙道:“小姐,四少爷半夜开始发低烧,喝下去的奶也全都吐了出来……”

李未央立刻披上衣服,道:“大夫请来了没有?”

谈氏忍住眼泪,道:“如今是夜里,不敢惊动老夫人和老爷,只好去请了平日给李府看病的大夫,他说……他说敏之是毒素未清,才会这样,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严重,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未央在匆忙之间已经穿好了衣裳,吩咐道:“赵月,快去福瑞院告诉父亲,不管谁拦着你,哪怕是用闯的,你也得见到他,告诉他,四弟病得很重!白芷,你和我一起去梨香院!”

丫头们都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多说一句,匆匆给李未央披上大髦,李未央走到门口,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看着哭的头都抬不起来的谈氏,道:“娘,你振作一点,回去照顾四弟,我很快回来!”

老夫人一听说李敏之病得很严重,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一叠声道:“快去请太医!”

罗妈妈有一点踌躇:“老夫人,这个时辰,只怕是请不到太医啊!”

老夫人一看,外面最多不过是丑时,太医院倒是有人值夜,但那是为皇室准备的,的确不能动,现在只能去太医的家中请人了!她道:“顾不得许多,你拿着我的帖子,叫管家亲自去王太医的家中!”

罗妈妈立刻应了下来,飞奔而去。

李家的大门突然打开,管家快步上了马,带着随从,行驶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他们一路向着东边疾驰而去。到了王太医门前,却见府门紧闭,管家好不容易敲开了大门,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太后突发疾病,招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集体会诊,王大夫自然也进宫去了,管家心头一阵焦急,问什么时候能出来,对方却面面相觑,皇宫里的事情,谁能知道啊!

管家急忙回去报信,李萧然听了这句话自然焦急万分,他突然站起来,道:“我去宫门口等着!”身为丞相,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他不能跟皇帝说,我的儿子生了急病,请从太后的大夫里面分一个给我吧!所以只能等,希望太医院会诊早点结束!这事情本来应该吩咐管家去办的,可是李萧然不放心,因为是给庶子看病,管家未必能请的来太医,但丞相站在宫门口等着,没有哪个太医胆敢不来的!

李萧然坐着马车进宫去了,老夫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蒋月兰面色凝重:“老夫人,您先放宽心,敏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真的担忧,虽然她养了这个孩子没几天,但只要不是草木,多少会有点感情的,更何况她和李未央、七姨娘没有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如李长乐一般心中暗自高兴,只是她隐约觉得,这时节小孩子夭折的太多了,就像城东何将军家,一连四个孩子都夭折了,何夫人眼睛都哭瞎了也没有用,敏之突发疾病,恐怕也留不住。

李未央一直坐着,面色很平静,可白芷分明看见,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巨大波动,李未央捏紧了拳头。

四姨娘看着屋子里沉重的气氛,柔声劝慰道:“是啊,老夫人,夫人说得对,四少爷一定能早日康复。”刚一说完,就看见李未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登时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虽然她说的是好话,可心里实在是巴不得李敏之早点死,她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生儿子的命,好不容易生下一对女儿,却还折了一个在大夫人手上,她当然恨过世的大夫人,可是她更恨的是七姨娘,因为本来连她都比不过的人,不但得了个诰封,还生了个儿子,纵然今后七姨娘还是不得宠,她都足以在李家站稳脚跟了。有了这一层,四姨娘当然巴不得李敏之就此夭折,可是李未央的眼神,说明她早已洞穿了自己的心思,四姨娘怎能不惊惧呢?被李未央盯上,可绝对没什么好事!

李长乐轻浅地笑了笑,道:“可怜四弟小小年纪,却要受这样的苦,九姨娘真是造孽啊!”

闻言,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蒋月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李未央却突然站了起来,李长乐有一瞬间的惊慌,李未央却并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道:“这屋子里太气闷了,我出去透口气。”

刚走出门,便看到李敏德匆匆赶来,一身的露水,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他一看到李未央,立刻迎上来,道:“我已经备好了马车,咱们走吧!”

李未央皱眉,道:“去哪里?”

“坐在这里傻等不是办法!我听人说过,大历有一位神医,只要人没断气,他就有办法救回来!若非他个性古怪、不肯进入仕途,今日的太医院院判非要换人做不可!”

“果真如此?”李未央吃惊地看着对方,陡然想起一个人来,“你是说卢笑?!”

她刚才是太过焦急,才没想起这个人来。卢笑,人称卢公,的确是个神医。他的神奇不止于医术,还有对病情的判断上,凡是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痊愈,他说必死,绝无他法。曾经有人头痛,卢公为之切脉,认为病十分险恶,无法治疗,就对病人弟弟说:“你哥哥患的疽病,不久将在肠胃发作,五天后浮肿,八天后吐脓而死。”后来果然如此。还有一次,他为一位达官贵人的儿子望诊,当时那少年只有17岁,卢公看了后说:“你体内有病,应照着我开的药物服一年以上,否则,二十五岁时身上的毛发都会脱落。”少年不信,没有按时服药,到了二十五岁果然头发眉毛全部脱落。后来先皇心爱的刘妃生了病,千方百计找来卢公,卢公看了后说:你的病已根深蒂固,应剖腹治疗。不过你只有两年阳寿,治不治都改变不了寿命。在皇帝的要求下,卢公为其治疗,但两年后刘妃还是死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卢公因为医术高超、铁口直断,成为大历最富盛名的名医,但先皇还是觉得是他治疗不利才害得刘妃死去,所以一度到处捉拿他,他也因此厌恨皇室,走遍大江南北,不知所踪。这样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到哪里去找他呢?

“因为你身体畏寒,我曾经四处寻访过这位名医,得知他就在京都,却不知具体何处,半月前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多次寻访人却都不在家中,现在咱们无计可施,必须去碰碰运气,若是敏之命不该绝,自然能找到卢公!”李敏德一边吩咐白芷扶着李未央上车,一边快速地说道。

李未央在听到他曾经为了她寻访名医的时候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不敢耽搁,快速地上了马车:“希望咱们没有白跑一趟。”

李敏德点了点头,如玉的面容露出一丝坚定。

马车一路西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家院门前停下了。

李未央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用手紧紧地抓住扶手,满手心都是腻腻的冷汗,李敏德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恐慌,温热手掌覆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刻意无声宽慰她一般。

李未央一愣,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恢复了镇定。

这是一所三面七间黛瓦粉墙的房舍,连着卷棚,绿窗油壁,十分清雅。可是门口的童子面容却是十分倨傲:“都跟你说了我家老爷不在,这大半夜的你还跑来,真是疯子!”

李敏德皱眉:“这一次是有急病人!”

童子冷冷道:“不管你是什么病,说不在就是不在!”

李敏德面色一沉,道:“赵楠!”童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童子吓了一跳,李未央快速上前一步道:“你知道,纵然我们有耐心,剑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到时候你家主子回来,你的血都流干了,恐怕他也救不了你!”

童子脸上的倨傲神情一下子没了,他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未央,见这少女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有点胆寒,只能向一旁的美少年道:“这位公子,哪儿有你们这么求人的,我说了不在,就是真的不在啊!哪儿能骗人呢?!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进去搜!”

李未央咬牙:“赵月,进去看看!”现在是关键时刻,什么礼数也好,尊重也罢,如果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赵月快步进去,不到片刻就又奔了出来,颓丧地摇了摇头。

李未央皱起眉头,那童子道:“你看你看,都跟你说了我家老爷不在!你们改日再来!”

改日!改日!哪里来的改日,李未央焦急地想到,若是李萧然那里也不能及时请到太医,敏之要怎么办?!难道要闯进宫去把太医揪出来吗?!

李未央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一时竟然有些心神不属。

“你不要命了!”正在神思恍惚间,自己的身子便被身前的李敏德一拉,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但那声音却是后面人出的。

李未央猛地抬头,只见一辆马车险之又险的在身边停住,惊魂未定的车夫,勒着马缰,正在破口大骂道:“你什么眼神,走路不看路吗?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人家门口来找死!”说着又换一副口气回头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里面的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车夫赶紧解释了一番,李敏德刚要发怒,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因为李未央直勾勾地看着那辆马车。

那马车里的老者这时下了车,对李未央拱手道:“没有惊扰小姐吧……”

“啊!我家老爷回来了!你们真是好运气!”童子快步跑上来。

李未央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您是——卢公?”

“你们是来看病的?进去再说!”老者已经这样说道,李未央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来不及了!请您快跟我们走吧,我弟弟已经不行了!”

老者摇头,道:“总要进去拿我的药箱啊!”说着看了一眼李未央的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李未央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松了手,众人跟着老者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家具皆以实用为主,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至多不过是在能够放置花盆的地方都放上不知名的植物,而最壮观的反倒是那层层的书架,放满了各类与医用药理相关的典籍。

卢公须发皆白,容貌清矍,若非因为年事已高而佝偻着身体,实在是个高大的人。他原本不想立刻出诊,可是听说李家今天晚上一连请了七个大夫都说孩子病得很重没办法救回来的时候,他便立刻有了兴趣:“他们都说没救了?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这显然是把敏之当成疑难杂症了,李未央忍住心头的难过,道:“请您务必尽力,若是能治好,李家必有重谢!”

卢公笑了笑,吩咐旁边的童子去取药箱,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等到了李府,管家迎了上来,满面都是焦急之色,低声道:“老爷还没回来。”这就是说太医还没请回来了,李未央点点头,对卢公道:“您请。”

卢公一直到了谈氏的院子,这时候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老夫人和一屋子的人都满脸焦急地等着,李长乐先站了起来:“这位大夫是——”

李未央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卢大夫。”

老夫人见多识广,听到这名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道:“卢大夫,有劳了。”

李长乐看了一眼身边一直垂着头的一个妈妈一眼,冷笑一声,卢大夫?李未央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京都有个卢姓的名医啊!

也不怪李长乐见识短浅,实在是卢公近年来少有在京都走动的,很多人都将他遗忘了。

一屋子人都看着卢公,包括刚才还束手无策的几个大夫,他们都盯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对他充满了怀疑。卢公净了手,用雪白的手帕将双手擦拭干净,这才走到摇篮边,望、闻、问、切一番,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完事,然后走过来,捏着胡子,面色凝重道:“把原先的药方给我看。”

李未央便亲自将之前太医为敏之开的方子递给卢公。卢公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连连叹气道:“庸医误人,庸医误人啊!”

这话一说出口,老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宫中太医的方子,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孩子是余毒未清,又受了风寒,偏偏他开的都是清毒药,反倒使得大寒入体,风寒更重,孩子当然受不住了!这是哪个混账开的药方,鬼的太医,实在是该死。”

旁边的一位大夫原本是很赞同这方子的,闻言不由道:“这孩子是中了毒,所以开这个药方也算对症啊!总不能不管中毒只管医治风寒吧!那不是顾头不顾脚吗?再者中毒的厉害要远胜于风寒,当然先排毒再去治风寒!”

“庸医都是像你这样一知半解,只知道些皮毛的。”卢公不客气道:“这孩子多小一个人,要讲究调补。你们一味只知道清毒,却不知道给他调养身子,他身子一弱,风寒自然入体,这药方里又都是些大寒的药,是要逼死孩子吗?!恐怕没等你们把毒全排光,孩子就没命了!”

那大夫辩白道:“两种毛病混合在一起本来就很难治疗,而且这孩子年纪小,麻黄这种重药又不能开,这么复杂,谁能救他!”

卢公冷笑一声,道:“你们不能,就当别人不能吗?”

老夫人希望不由自主地升起,沙哑着嗓子问道:“现在怎么救?”

卢公看了一眼摇篮里的敏之,似乎正在考虑,而谈氏正轻轻抱起敏之,用小匙灌了两三匙水,又给他换了额头的湿巾,只是孩子仍然紧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

卢公缓声道:“我开药,你们照着给孩子服下。”

老夫人着急:“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禁得起药啊!是不是让乳娘喝下,再通过奶水——”

卢公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们要是信任我,就听我的!若是不信,就另请高明吧!”

李未央咬了咬牙,道:“老夫人,就听卢大夫的吧。”

老夫人虽然对他还存有怀疑,可是太医迟迟不来,也只能信任眼前这个人,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若是你治不好——”

“既然我敢开药,就一定能治好!没有什么若是!”卢公的脸上满满都是自信。

于是,开药,抓药,服药,整整闹腾了六个时辰,等中午的时候,李萧然才匆匆带着太医回来,这时候,敏之的上吐下泻已经停了,高烧也已经退了。

王太医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想要说什么,老夫人生怕两人起冲突,便让人赶紧带着王太医坐到一边喝茶去,谁知王太医并不听人的话,自己主动走到敏之的摇篮边上,望闻问切了半天,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的老夫人和李萧然都有点紧张。

良久,他才慢慢道:“果然是高手。”随后,他看了一眼李萧然,道:“李丞相,我先告辞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人都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不懂王太医怎么突然走了。心情最复杂的是李长乐,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可是脸上却还要露出很喜悦的神情,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卢公又检查了一遍,最后笑道:“没事了。”

李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连老夫人都是枯坐了一夜,连忙道:“老夫人,我送大夫出去就好,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腿脚发软,不由看了那摇篮的方向一眼,道:“好,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变化,随时来通知我。”

“是。”

李萧然赶紧道:“管家,你陪着三小姐送卢大夫。”管家立刻明白过来,道:“是。”不一会儿,他手中便捧了厚厚一袋的银子,递给卢大夫的药童,那药童笑眯眯地接过了钱。

卢公出了李家,这才微微一笑,对李未央道:“不必送了。”

李未央道:“卢大夫,你救了舍弟一命,将来若有什么需要未央帮助的,未央一定不会推辞。”

卢公笑了笑,仔仔细细地看了李未央几眼,才道:“如此,我便先走了,若是将来有何需要,我自然到府上来打扰。”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送着卢公上了马车,等他的马车一走,却听到李敏德吩咐人道:“跟着他。”

李未央不由回过头,道:“怎么,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李敏德冷冷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我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李未央轻声道:“可他总是救了四弟的性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昨夜里我是太过着急,后来静下心来一想,就觉出了不对的地方,据说卢公性格古怪,不合眼的病人求到门上连理都不理,哪怕是决心要医治的病人,也非得故意刁难一阵不可,可这个人,却是二话都没有说就跟着咱们回来,实在是古怪。”

李未央失笑:“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些,至少他的医术是真的。”

李敏德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反正我觉得这家伙不对劲。”

李未央也仔细回忆了一番,可是刚才太过着急,她竟然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太过留意,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眼前这少年心思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卢公的马车一路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药童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道:“后面有人跟着!”

卢公微微一笑,捻着长须,道:“甩掉他!”

马车立刻拐进了一个巷子,跟踪马车的人便也快步跟了上去,谁知等到了巷子里,马车却突然不见了,跟踪的人愣了半天,随后吩咐兵分三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追去。等他们都走了,一道大门打开,马车晃悠悠地行了出来,药童探头,发现人都没了,这才笑道:“他们走了!”

卢公哈哈一笑,道:“回去吧,忙了一夜,也该洗个热水澡了!”

卢公并没有回到昨夜的那间院子,而是七拐八绕,到了另一处豪华的别院,只不过待院门关上,他那弯着的腰,竟然奇迹般地挺直了,四个身材婀娜,面容无限姣好的白衣少女笑眯眯地迎上来:“少主人回来了!”

卢公笑得很甜蜜,笑嘻嘻摸一把身边少女的酥胸道:“该叫卢大夫才对……”

“卢大夫……”几个少女一起娇声道,说完却花枝招展的笑起来。

卢公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在莺莺燕燕中进了房中,其中一个美人给他端来了一盆水,他取出一个药瓶,在脸上摸来摸去,足足有半个时辰,又用水仔仔细细地清洗个干干净净,这才抬起脸来,却早已不是刚才那个鹤发鸡皮的老头,而是一个玉面朱唇,风流可人的年轻男子。他嘿嘿一笑,道:“你们看这张脸,可觉得舒服多了?!”

“那是自然的,少主人这张脸可是最俊俏的啦!”

“就是就是,少主人要是用这张脸,可要把人迷死了!”

美丽的丫头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立刻有人捧着敷脸的东西过来,年轻男子敷在脸上,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拿下来,才舒出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戴着这破东西,气都透不上来!什么嘴巴没毛、办事不牢,呸!都是胡说八道!要不是为了让人家相信我,我才不用费这么大事儿!”

“是啊,现在他们可证实了少主人的实力了!”丫头笑道。

年轻男子翘着二郎腿,一口叼住丫头捧过来的一串晶莹的葡萄,嘻嘻笑道:“那是,现在我救了丞相家四公子,很快我就要名扬天下了!”他一边说,眼睛里更是闪过一丝光芒,充满捉狭道:“这下他们再也不能说我是胡闹了!”

“少主子真厉害……”又是一阵莺莺燕燕。

这时候,只听见大门砰的一声,一个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把走到他跟前,将正在吃葡萄的人拎了起来,又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道:“你这个祸害!谁让你去给李敏之医病的!”

他吓了一跳,那葡萄籽儿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下得去,丫头们赶紧上去给他拍背,好容易他才缓过来,大声道:“蒋南!你干什么!”

蒋南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让你回家你也不回,成天见儿的在外面闹腾,我们平日里不管你,是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啊!居然跑去救李家那个小杂种!”

原来,这位自称卢公的年轻男子,就是蒋家二房的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蒋天。他一把推开蒋南的手腕,道:“我本来就是卢公的小徒弟,我用他的名堂治病救人,怎么就犯着你们了!”

蒋南面色十分阴冷:“那个李未央,大姑母就是被她逼死的,后来我调查了二姑母的死,跟她八成也脱不了干系,她算是和蒋家有血海深仇的,那个李敏之,是她嫡亲的弟弟,你让他死了就算了,何必多此一举跑过去救他,你脑子坏了吗?!”

蒋天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语塞,半响说不出话来。

蒋南盯着他,道:“现在知道你坏了事吧!”

蒋天犹犹豫豫地看着他:“那毒药——”

蒋南冷哼一声:“本来可以用来对付李未央,现在全坏在你手上!可把李长乐气死了!她刚才派人送信来,说卢公来府上救了人,我立刻就想到是你!卢公早十年前就作古了,哪儿来的卢公!还不是你成日里冒着人家的名堂到处瞎跑!”

蒋天嘀嘀咕咕地道:“我又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干嘛怪在我头上!我原先看病都是要收取千金的,这次连价钱都没谈就上门了,还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