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萧然对书画十分有研究,他指着这一幅清风图,面色冷凝道:“刘舒每次作画必定是醉醺醺的,正是因为他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画上的题款都是一反常规,正统章法是从右向左,写在画面空白处,而他却从左向右,题于竹石空隙之间,书体是隶书与行楷结合,行款不是直书到底工,而是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看起来逸趣横生!可是这一幅画,虽然表面上和清风图一模一样,题款却和普通的画作一模一样,是从右向左的!所以,这绝不是刘舒的作品!”

李老夫人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道:“公主是不会送伪作来的,所以,一定是有人将这幅画掉包了!”

众人的眼光重新回到了李未央的身上,她却冷冷一笑,道:“这么说,大家都是在怀疑我了?府里头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固定的,谁买了什么药谁用了什么药,府里头的大夫最清楚,我何曾碰过麝香呢?甚至连我屋子里的香炉都是清心香,最平和不过,半点麝香的成分都没有,敢问一句,要害人,我去哪里弄麝香来?这可不是寻常东西,既然你们怀疑,不妨去外面铺子问一问,看我或者我的丫头可曾踏进药铺半步!”

“敢问三小姐,你肯让人搜一搜吗?”荣妈妈冷冷道。

“搜吧。”李未央冷声道,她早已猜到对方会这样做!横竖不过这点伎俩罢了。

罗妈妈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点点头,罗妈妈便带着人去了,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回来,禀报道:“三小姐的屋子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李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希望李未央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这时候,就见蒋月兰紧咬了一口细白的银牙,既似衔恨,又似隐忍,大声哭起来:“老爷,如果不是三小姐,那又会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呢?您要还给月兰一个公道啊!”

李萧然头痛欲裂,他冷声道:“真的什么都没有查到吗?”

罗妈妈立刻回答:“奴婢仔细检查了,什么都没有找到。”

荣妈妈则在一旁突然道:“老爷,还有七姨娘呢,她那里未必没有吧!”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荣妈妈,七姨娘是最老实不过的人,你连她都怀疑吗?或者你干脆说,是我四弟的身上带了麝香更好一些!”

荣妈妈暗暗冷笑着,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三小姐,奴婢不过实话实说,你又何必恼羞成怒呢?”

李未央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眼之间,一时只让人觉得好像一种裹在冰层里的火焰扑面而来:“哦?你是实话实说?那为什么要将脏水泼到七姨娘的身上。”

“是不是泼脏水,把她叫来就知道了!”李萧然冷声道,说着挥了挥手,吩咐人去请七姨娘。

李未央扬唇一笑,却是冷冷的、阴阴的,叫人看着心里发寒。她心中其实再明白不过,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自己而已!看着不远处床上柔弱的主母,她冷笑一声,蒋月兰,你还真是够胆,冤枉我便算了,还要拉上七姨娘,好,很好,实在是太好了!

“老夫人,老爷。”谈氏行罢礼,却不见他们说话,只得尴尬站着。底下跪着刘妈妈,李未央面色冷凝,七姨娘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谈氏,夫人落胎了。你可知道?”李萧然目光直视着她,带着说不出的严厉。

七姨娘见李萧然问话,口气十分不悦,急忙道:“夫人出事了?我并不知晓,否则早已来看看。”

“这就不必了,我且问你,未央可曾交给你什么物件?”李萧然这样问,分明是认定了李未央利用七姨娘窝藏了什么。

王太医突然打断道:“等一等。”众人便都奇怪地看着他,他快步走到谈氏面前,道:“失礼了,请将你身上的这个香囊解下来。”

谈氏一愣,随后下意识地听了话,把香囊取了下来。

王太医闻了闻,面色果然一变,快速地把香囊里头的药丸倒了出来,仔细地尝了尝,随后凝重道:“这是苏合丸。”自从谈氏进门,他便闻到了一种淡淡香味,十分独特。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啊。

“这是什么?”李萧然皱眉道。

王太医解释道:“有些患者心绞痛发作,或处于昏厥休克时,服用苏合丸,病情可以得到缓解。”

“什么成分?”李萧然立刻追问道,显然已经抓到了关键之处。

“因为古书中谈,麝香可很快进入肌肉及骨髓,能充分发挥药性。所以,苏合丸的成分中含有麝香——”

李萧然勃然大怒,想也不想就要上去给七姨娘一个耳光,李未央却比他还快一步,一个眼色,赵月已经将七姨娘带开,李萧然扑了个空,面色当即更加难看:“李未央!证据确凿,你还不肯认罪吗?你们这一对母女,简直是太心狠手辣了,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就不怕有报应吗?!”

李未央示意赵月保护好惊慌失措的谈氏,冷声道:“父亲,有什么话说完了再动手也不迟!”说着,她回过头道,“七姨娘,你告诉我,这药丸从哪里来的?”

谈氏面色无比的惊恐,却见事情隐瞒不下去,实话实说道:“从生下敏之开始,我就一直有心绞痛,半夜里总是惊醒,看了不少大夫都没有用,却怕未央担心,一直都没敢说!后来我去探望夫人,正巧碰到何大夫,他说这药丸可以治病,我便听了他的话一直服用,并不知道这药丸是什么做的啊!”

李萧然大怒道:“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带着的东西分明是用来害人的!”

谈氏大惊,此时的她终于明白了真相,双膝一软便跪下来,泣声道:“老爷,老夫人,就是给我再大的胆子,我也不敢伤害夫人一根汗毛啊,更何况还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我也是做娘的人,哪里能做得出这种事情!”

“不承认就行了吗?来人,去找何大夫来对质!”李萧然冷冰冰地道。

床上,蒋月兰还是不停的痛哭,从头到尾她没有露过面,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却没有一句是指责的话,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将李未央和谈氏都拖下了水,不得不令人佩服。

整个房间都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着何大夫来证明,谈氏战战兢兢地看着李未央,却见她面色十分平静,竟然像是半点都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二夫人狐疑地看了看一脸惊慌失措的谈氏,又看看面色十分镇定的李未央,越发怀疑这两个人是否真的是母女,为何半点都不相似,比起老实的谈氏,李未央简直像是恶鬼投胎的,不,或者她这就是来讨债的,不然怎么她在哪里都不得安生呢?二夫人心中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低声对李常茹道:“这公案到底要审问到什么时候,我今天还要早点休息,明天等着喝媳妇茶呢!”

李老夫人怒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件事!简直是不知所谓!”

二夫人被莫名其妙吼了一句,看着李老夫人僵硬的脸色和面部颤抖的肌肉,顿时不敢吭声了,别过脸去。二小姐低声道:“娘,可别再说了,老夫人生气呢。”

连一向多嘴的二夫人都不吭声以后,整个房间里就是一片死寂,而此刻,外面的宾客还在宴会,李敏德正在前面招呼客人,已经派了三回人来请李萧然,他却执意不肯离去,非要等着这件事情的审问结果。

何大夫年纪大概五十多岁,花白的胡子,一双精明的眼睛,往日里看起来神采奕奕,但今天进门的时候,却是一副瑟瑟缩缩,低着头的模样。

李萧然心中有了几分焦急:“何大夫,你低着头做什么?!”

何大夫支支吾吾道:“回禀李丞相……我……我无意中摔了一跤,所以不小心摔破了脸,有点不敢见人。”

“这没关系的,今天请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李萧然道,“七姨娘说来看夫人的时候,你给她开了苏合丸,这可是真的?”

何大夫声音有一丝颤抖:“自然是真的,真的——”他一连重复了两遍,却是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连头都不肯抬起来。

李萧然的声音提高了:“何大夫,你抬起头来说话!”

何大夫不得已,抬起头,却是满脸鼻青脸肿,鼻梁都断了,哪里是摔跤能摔的出来,分明是被人打成了这个模样。众人都是大惊,李老夫人赶紧道:“何大夫,你这是——何人如此大胆!”

李未央蹙眉,她叮嘱过赵楠,掳人的时候绝对不能留下伤痕,可是何大夫如此模样,究竟是谁打的呢?难道是赵楠违背了她的命令,不,不会,赵楠从未提起此事,说明他没有碰过何大夫一个指头。在这一点上,她相信赵楠不会胡来。

何大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哭音道:“李丞相,我实在是不敢说话了!不管说什么都是一个死啊!贵府的三小姐,我实在是得罪不起!求您救我一命吧!”

李萧然大声冷笑,“唰”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剑般向李未央逼了过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虽然锋利,但也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一片锋利和过薄的剑锋在不停地颤抖,他的心中,对李未央有一种畏惧,一种可怕的畏惧,但他现在必须要惩处她,如果他退后了,那么就彻底丧失了作为一个父亲和一家之主的威严:“李未央,你究竟做了什么!是不是去胁迫何大夫了!”

在这一刻,李老夫人脸上露出像要把卡在胸中的什么东西喷出来的神情,嘴唇却始终僵硬地紧闭着,什么都没说出来。

荣妈妈道:“何大夫,三小姐是如何威胁你的,照实说吧,老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绝对不会再任由那些歹人冤枉你!”

李未央冷哼了一声,道:“是啊何大夫,我是如何威胁你的,为何不照直说呢?”

此时何大夫额头早已渗出汗珠子,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仿佛十分的为难。

终于,老夫人开了口,道:“你老实说,若真是——也不许有丝毫隐瞒!”

何大夫壮着胆子看了李未央一眼,故意挺直了腰板道:“老夫人,前天我从外面出诊回来,却被一群歹人劫持,他们抓走我关了起来,还对我严刑拷打,要求我按照他们说的做——我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他们便不放我走,后来还用金银来收买我,教我说,夫人其实没有怀孕,是服用了可以伪造出胎像的药,才会蒙骗过了几位大夫的集体会诊——我还隐约听见,说他们的主子是安平县主……见我软硬不吃,他们甚至绑了我的孙儿,最后我不得已才答应了啊!”

屋子里的人越听越是震惊,在这个瞬间都把目光盯着李未央,用一种近乎于不敢置信的眼神。

然而何大夫还在继续说下去:“原本我给七姨娘开的药的确是苏合香,这药丸其实麝香含量很少,压根不会威胁到人身体的健康,但偏偏七姨娘向我说,这药效不明显,她还是日夜难安,非让我加大了药量,所以我才给了她含量更高的苏合香,也就是麝香丸——”

众人这回都听明白了,李未央先是串通七姨娘,从何大夫这里骗到了麝香,然后利用麝香在山水画上动了手脚,谋害了嫡母的孩子,还预备借着何大夫反咬一口,让众人以为蒋月兰“假怀孕”,然后故意作出滑胎的样子来冤枉她李未央,心思真是无比的歹毒啊!

李未央看了一眼赵月,见她的脸上同样也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对兄妹都是擅长杀人守卫,却不擅长心机谋略。蒋月兰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她其实是真的怀孕了,却故意引起李未央的怀疑,让她以为是故意假作怀孕,想要从何大夫的口中得到所谓的“真相”。赵楠从何大夫口中得知的,的确就是蒋月兰“伪装”怀孕的事情,然而这一切都是对方预先设计好的,包括何大夫的证供、现在的反口,一切的一切,都是蒋月兰设计好的陷阱。

这时,何大夫已经掏出了那张银票:“这是三小姐用来收买我的银票,我要是收了,实在是良心不安啊!请你们收回吧!”

事已至此,李未央的罪过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毫无抵赖的余地了!李萧然并没有大吼大叫地发作,而是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然而等他的目光接触到李未央冰冷的眼神,他的嘴边迅速浮起一丝冷酷而又愤恨的笑——逼问李未央:“你这个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他下定了决心,借此机会把这个不受控制的女儿,彻底地除掉!

李未央此刻的境地,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可她却是倨傲地斜睨着李萧然,只觉得他是多么的懦弱和可笑。说来也真是讽刺,她的这位父亲位居丞相,整日里呼来叱去地不可一世,可是心底却比谁都要怯懦,明明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却偏偏要借此机会除掉她。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不受控制,让他觉得越来越害怕而已!

她低头冷笑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直盯向他的眼睛。李萧然只觉得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寒,心头一凛,顿时气焰全消——他从未见李未央有过这样的神情,一时间竟被震住了。

李未央冷笑着看着他,却又慢慢地把视线转移到蒋月兰的身上,漆黑透亮的眸子里竟透出浩瀚而又莫测的神情:“母亲,希望你不要改变现在的初衷才好啊。”

她的声音又柔又轻,却带着无比的冷酷。蒋月兰几乎有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打入地狱的错觉!不,怎么可能呢?!胜利者明明是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她绝对不信,李未央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翻盘!

------题外话------

小秦:编,大家都说想念你了——

编辑:所以我是多么的可爱啊==下本书考虑让我做女主角吧,我要做万人迷女主,玛丽苏万岁!

小秦:好猥琐

☆、134 秋后算账

李未央到底有什么后招……蒋月兰很紧张,几乎有点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坐下,幽幽道:“今天是二哥的大喜日子,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吉利,想来刚进门的二嫂也会十分的委屈才是。”说着,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只不过,是非黑白老天爷自有定论,并不是一条舌头就能够说的分明的。”

蒋月兰的睫毛如蝶翼般的颤了起来。

李未央看见了她的反应,笑得越发开心:“母亲在紧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父亲彻查这件事罢了……”说着,她放下茶杯,开口缓缓道:“父亲……你这样确信未央是有罪的吗?”

李萧然冷冷地盯着她,然而李未央只是睁着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李萧然心头的火气莫名被一盆冰水从头灌到脚底,原本想要发怒的,竟然被这种冷幽幽的眼神盯得极端不自然,只能硬邦邦道:“好,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足够证明你是清白的!”

“何大夫说我收买他,敢问这银票是我给的吗?”李未央眉毛一挑,又笑了,漫不经心道:“可去票行兑换过了吗?”

“我根本不会被你收买,怎么会去兑换?”何大夫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看着李未央异常严肃的表情,咳嗽几声道。

“好,既然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就告诉你。坦白说,我真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不怕死的下作东西,我从头到尾没有绑票过你,证据就在于你手里的这张银票。”李未央微笑着道,“你手上这张银票是汇通钱庄的,可惜我从来没有在那个钱庄存过金银,却不知道如何给你开出这样的银票呢?”

蒋月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白。她没想到,李未央会开出一张根本不存在的银票,这是否证明,对方早已防范着何大夫临阵倒戈了呢?想也知道,如果何大夫按照事先保证过的来指证蒋月兰,事后李未央自然会给他足够的好处,但若是他临阵倒戈,这样一张根本没有用的银票,显然是一个最大的漏洞,足够证明何大夫买通之说子虚乌有。但问题是,那银票自己亲自看过,的确是汇通钱庄的戳子,绝不会有假,怎么会……

这时候的蒋月兰哪里想得到,汇通钱庄的幕后老板是七皇子拓跋玉呢?李未央根本在给出这张银票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

李未央慢慢道:“既然银票根本无法兑换,换句话说,你所谓的我用金钱来收买你这样的话,根本就是虚构的。至于你身上的伤么,王太医人在这里,大可以找他来验看,到底是你自己弄伤的,还是别人外力打伤的。”

李老夫人不禁道:“未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看了王太医一眼:“您在这方面是权威了,我想,就不需要我班门弄斧了吧。”

王太医点了点头,向众人道:“三小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位何大夫可否让我验看一下呢?”

何大夫一下子站起来,勃然变色道:“三小姐想要验就验好了,何必冷言冷语的出言讽刺,难道我还怕你验不成!”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李萧然皱眉道:“未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何大夫真的是被人绑架而打伤,身上必定是遍体鳞伤,因为一个脑子没有坏的正常人都知道,打在脸上的伤口很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还是这么明显的,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要想让人忍不住疼而交代一切,反倒应该打在身上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何大夫,你总不至于只有脸上受了伤吧,何不让王太医好好为你检查一下,也免得哪里有暗伤啊!”

何大夫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还坐在纱帘后床上的蒋月兰一眼,马上又回过头来,对着李未央大声道:“你胡说八道!难不成我还故意弄伤自己来陷害你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未央轻轻一叹,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那银票并非我给你的,所以根本提不出钱来,你身上的伤也不是我命人打的,而是你自己故意下了狠手弄伤,还是伤在脸上以让别人都能看到。我也想问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是为了帮助什么人指证我吗?”

众人都是一愣,目光开始怀疑地投向那一边的蒋月兰。

蒋月兰心中一惊,不由狠狠心,抿着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未央……我都说了这件事情不怪你就是,何必要这样指桑骂槐,你是说我指使了何大夫来陷害你吗?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怎么干得出来,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砰”的一声,李萧然的茶杯一下子摔在地上,他迅速地站了起来,盯着李未央,表情严肃:“满口都是谎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其他人看到李萧然发怒,全都在瑟瑟发抖,几乎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而李未央,依旧坐在椅子上,连睫毛也没颤一下地继续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你让母亲说话,就不让我说吗?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偏心的,我也是你的亲生血脉啊。”她话说的好像挺感慨,脸上的神情可没有半点的悲伤。听在李萧然的耳朵里自然是千万个不顺耳,他脸色更加阴沉道:“李未央,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和谁?当然是和她这位自私自利枉顾人伦的父亲了。从前他虽然刻意放纵着恶毒的大夫人不管,但至少还不曾短缺了她什么,可是现在看看他的样子,简直是想要将自己先除之而后快!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可以理解他,李萧然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从前的大夫人至少还在表面上很敬重他,一切遵从他的意见,可是李未央却不会,她总是恣意妄为,甚至不顾李家和蒋家的交情与对方彻底翻脸,李萧然之前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极为恼怒的,后来虽然他也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利益,但从本质上说,他心底埋下的不悦终究会爆发,不过是早晚而已。

李未央睁着一双古井般剔透的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忽然勾起唇畔。她生得十分清秀,此刻唇角轻轻一扬,表情并不显得如何尖锐,可看在旁人眼睛里,却是笑得异常冷酷,红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字,尽是冰凉:“我当然知道!可是父亲,你又知道你护着的这个女人怀着什么居心吗?”

李萧然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冷冷道:“李未央,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会用李家的家法来惩罚你,到时候,不要怪我这个父亲无情!”

李未央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平视着自己的父亲,态度不卑不亢,“父亲,你又何必动怒呢?未央不过是提醒你,好好看清你身边的女人,不要再犯了和当初一样的错误。”

“什么?”李萧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未央声音冷淡地道:“当初你是如何纵容大夫人的,你还记得吗?当初她迫害我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今后会站在我这一边,可是不过短短一年,父亲就倒戈了,难道在你的心中,美色比子女还要重要吗?”

李萧然脸上闪过怒意,但很快就压抑了下去,不怒反笑道:“好,真是我生的好女儿,居然敢当面指责父亲的不是!你还懂不懂孝道!”

孝道两个字压下来,的确是重如千斤。李常笑在一旁已经是瑟瑟发抖,恐惧的说不出话里,她生怕事情越闹越大,连忙低声劝说李未央道:“三姐,快跟父亲赔不是,不要这样说话!”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自然是无比害怕的。

而一旁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夫人等人,这一次也看出李萧然的怒火烧的非常旺盛,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整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了他们的表情,错看了形势。

唯一替李未央捏一把冷汗的,是李老夫人,平心而论,她对李未央是有感情的,而且有很深的感情。在这个李府里头,大夫人向来自命不凡,人前对自己尊敬有加,背后却是不冷不热,连带着长孙和长孙女都不亲近。二夫人虽然能言善道,可毕竟不是亲儿媳妇,再加上又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李老夫人向来瞧不起。原本三夫人还能一起说说话,可她也是没福气的。至于家里的四姨娘,六姨娘之流,因为出身低微,偶尔见到面,不过说上几句客气话而已,从不聊天。孙女们是每天来请安,但在她跟前不过是规规矩矩站成一排,自己问一句她们回答一句,无非是普通的家常话,根本说不上亲近。例外的,不过一个李未央。

刚开始李老夫人或许还存了点利用她给大夫人点颜色看看的意思,可是习惯成自然,大夫人倒了,李未央却还在她身边。在李家,无论上午或者下午请安,都是定时的,不能随随便便跑过去。唯有李未央不同,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名为请安,实际上是老夫人需要她聊天解闷而已。以至于后来,李老夫人简直是离不开她,若是有一天她不去荷香院,李老夫人就觉得不自在,一定会派人来叫她去,不光是为了解闷,更重要的是,李未央在她心里头逐渐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看到李萧然如此咄咄逼人,李老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未央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这样吹胡子瞪眼的?!”

李萧然一愣,随即讶然。老夫人竟然旗帜鲜明地帮着李未央,这还是头一回,从前她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家里的公平而不开口的,现在……

荣妈妈脸色一白,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疼孙女,可夫人呢,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孙子啊,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他枉死吗?”

李老夫人冷眼瞧她道:“李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主子们说话的时候,轮到一个老奴才在这里教我了吗?”

荣妈妈只觉得老夫人那眼神无比的冷漠,心头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奴婢一时心直嘴快,请老夫人恕罪!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这家里真是乱了套了,也不知道从前的规矩都去了哪里,居然连奴才的骨头都开始轻飘飘了!”这话,分明是说蒋月兰没有管教好家中的奴婢。

蒋月兰眼圈一红,又要落泪,荣妈妈连忙拼命地打自己的脸,一个劲儿道:“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不好啊老夫人,您千万别怪罪夫人!”

“好了,吵得我头痛!”老夫人一开口,李萧然立刻道:“荣妈妈,你还不闭嘴!”

荣妈妈哭到半途不得不收了声,憋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萧然又逼问李未央道:“你说了半天,那两个疑点的确是存在的,可是也有可能是你故意用一张假银票蒙骗了何大夫,就是防止他没做到答应你的事情,又或者,你正是利用这种打人不打脸的老观念故布迷阵,所以,这两个疑点都不足以证明你是对的,还有没有更充足的证据?”

李未央微笑道:“证据,还要什么证据吗?这么显而易见的证据父亲都视而不见,女儿再提出什么样的证据,都无济于事了不是吗?”她口口声声仿佛认命的样子,但事实上,她的眼睛里波光闪动,隐隐让人觉得别有心思,蒋月兰便是如此认为的,她原以为李未央还会有无数的后招不知在何处等着她,所以她也准备见招拆招、好好与她斗一斗,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轻易地认输了,简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李未央居然说她自己无话可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蒋月兰越想越是怀疑,目光几乎是迫切地在李未央的脸上逡巡着,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然而,李未央的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淡漠的,仿佛毫不在意。不!一定有什么不对!李未央绝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

世事如此,若是李未央这时候声嘶力竭地替自己辩解,蒋月兰必定会志得意满,可是现在看到对方一脸平静仿佛无可奈何的样子,蒋月兰从心底害怕起来。

“李未央,你这是承认自己的罪过了吗?”李萧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然后慢慢地、阴森森地盯着她。

轻轻一句话,又将室内的气氛带回到了原先的阴沉肃杀。

李老夫人吃惊的看着李未央,而李未央则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还在等什么?将她拿下!”李萧然沉下了脸。

李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我看谁敢!”

李萧然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您分明都听见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庇护这个丫头,您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迫害嫡母,收买大夫,害死亲弟,这样的人,难道您还要留在家里?”

李老夫人怒声道:“我绝不相信未央是这样的人!绝对不信!你不好好查清楚就要问罪,这如何服众呢?”

这么多年来,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令色,反倒让李萧然有瞬间的怔愣,随即他更加怒火中烧,满腔满壁烧得要灰飞烟灭一般,快速地道:“老夫人,我知道这丫头平日里善于奉承,您这是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才会相信她的清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哪怕她再如何巧舌如簧,也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着你,但这件事,我一定要主持公道!”说着,他大声道:“外面的人都死了吗,还不进来!”

他此刻额上青筋几次迸裂,无法遏制的怒气,化为厉声呼喝,看起来极为骇人的模样,李未央冷眼瞧着,却只是并不作声,仿佛只是默然地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还没有等到护卫们闻声冲进来,众人却看见李萧然轰然倒地,丫头们顿时尖叫一声,罗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道:“快!快扶着老爷!”

立刻便有人冲上去,将他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李萧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张脸色都已经涨紫了,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的样子,丫头们忙着拧手巾、倒茶、扇风,护卫们进来见到这一副情景,都是面面相觑的样子,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老夫人一时心痛儿子,连忙站起来道:“王太医!您快来看看!”

王太医也被这惊变吓得仿佛一时没有动作,此刻听见李老夫人的声音,立刻醒悟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仔细搭了脉,旋即皱起眉头来——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人人都是面色惊惶不安,蒋月兰眼见李萧然倒下去,立刻挣扎着让荣妈妈扶着自己下了床,顾不得别的就走过来,脚步却是虚浮的,连脸色都无比的苍白,显然是一副刚刚小产过的模样。

李未央面色沉静地看着蒋月兰,冷笑了一声,对方是真的怀孕了,却故意在自己面前故意布局,让自己以为这怀孕是假的,等她将一切揭穿的时候,自然会变成诬告。哼,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蒋月兰感觉到了投注于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几乎一下子回过头,恰好在此时,李未央站在一边烛光无法照亮的阴影之中,身后是深夜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可怕的死亡一样,仿佛就快向她倾袭而来。

蒋月兰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不敢再看,扭头看着李萧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要倒下啊,求您振作一点——”

李未央的表情,就多了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王太医看了许久,神情越发凝重起来:“李丞相这脉象,不对啊——”

李老夫人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王太医:“怎么了?”

王太医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在众人怀疑的眼光里,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道:“这个——我不敢说,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李老夫人一听,神情顿时大变,竟然不顾体统,快步上去抓住王太医的袖子:“您替我家看病这么多年,是我们最信任的太医,除了您还能给谁看!您如果有所顾忌,我又如何去求旁人呢?!有病就要治,请您有话直说吧!”

李萧然依旧大口喘着气,脸色也由猪肝红转为了苍白,眉毛下面的肌肉隐隐抽动着,几乎无法遏制身体的不断颤抖,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个劲儿地盯着王太医看:“王太医,有话就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挤出这几句话。

王太医点点头,道:“那就请老夫人屏退屋子里无关紧要的人吧。”

李老夫人四下看了一眼,随后对着罗妈妈点了下头,对方立刻会意,吩咐护卫先将何大夫带下去,同时下人们也全都出去了,只有寥寥几个心腹之人能够留下来,当然,其中也包括一直作为重要证人的荣妈妈。

王太医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好看一些,他环视一圈,郑重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刚才我观李丞相的脉象,虚浮无力,绵软非常,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李丞相,最近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蒋月兰看了一眼李萧然,替他答道:“最近三四个月来,老爷患了日晒病,每次被太阳一晒都会全身无力或出汗,皮肤显得潮红,还经常会莫名地出现心慌气短,头昏眼花,四肢麻木的症状,甚至连用膳都比以往少了许多。”她刚刚小产,此刻已经说的摇摇欲坠,旁边的荣妈妈赶忙递了椅子让她坐下,她缓了缓,才继续道,“不知道王太医说的可是这个?”

“日晒病吗?”王太医点了点头,神情却变得更加惊疑,仿佛被某种可怕的事实震骇了,众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唯独李未央,只把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这群人,神情不辨喜怒,却是无比的冷漠,甚至还带了一丝隐隐的嘲讽,仿佛她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似的,只可惜,现在没有人再来关注她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萧然的身上。

李老夫人越发觉得紧张:“王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太医道:“李丞相,你这些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萧然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心慌气短的症状么,大概半年前,日晒病则是三四个月之前发现的,不过我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是因为过度操劳的缘故,应该没有大碍——”

“不,李丞相是服用了过多的棉籽油——这才出现了一系列奇怪的症状。”王太医期期艾艾地说,明显很是犹豫。

“棉籽油?”李老夫人的表情更加疑惑,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王太医露出这样的神情。

“李丞相,你随身的东西可否让我检查一番。”王太医这样说道,李萧然一听便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的玉佩、汗巾,随后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把天眼玛瑙鼻烟壶,一起递给王太医。

鼻烟是最近一些年从外面传入的,人们习惯在研磨极细的优质烟草末中,掺入冰片,薄荷等名贵药材,并在密封蜡丸中陈化数年以至数十年而成。吸闻此烟,对解除疲劳起着一定的作用。这把鼻烟壶是当年蒋月兰嫁过来以后蒋家送来的贺礼,按照道理说,李萧然肯定不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但蒋旭太了解他的心思了。

是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李萧然这样谨慎小心的人也不例外,人在面对自己的爱好之时,总是无法抵挡的。李萧然一是好山水,二是好收集特殊的鼻烟壶,这把天眼玛瑙鼻烟壶两者兼具。壶壁上的山水画乃是名家所为,寓繁于蔬,意境悠远,笔墨细致刚劲而又淋漓奔放。画面主角是一潇洒书生,一手持握着玲珑剔透的夜光杯,一手捧着一卷书,仰卧在假山石上,对着香气馥郁的葡萄酒,看着墨香尽情畅饮。人物衣纹的运笔如行云流水,充分表现着书生的闲情逸致,背景用清淡而洒脱的笔墨描绘,时而泼墨淋漓,时而枯索飞白,极具抽象之美,恰好暗中合了李萧然的心思。再加上玛瑙鼻烟壶虽然膛大,但壁很薄,壶里装的东西,从外面都能看清,最绝的是匠师掏膛时左右前后相差无几,故盖上盖,放在水中壶不下沉,可称得上绝佳的珍品,所以李萧然在初步检查发现没有异样之后,便留下了这个鼻烟壶。

王太医仔细检查了所有的东西,目光终于停留在鼻烟壶之上,然后他拿起来仔细翻看,又闻了闻,才下定决心一般,最后道:“就是这个,虽然十分轻微,但有棉籽油的味道!”

李老夫人奇怪道:“棉籽油是什么东西,有毒吗?”

王太医看了一眼众人,不得已道:“棉籽油即是以棉花籽榨的油,颜色较其它油深红,精炼后可供人食用,但服用粗制棉籽油可造成人的身体损害,对肝脏、血液、肠胃的毒性都比较大,最要命的是,这东西还能影响大多数男性行房的欲望减退,成年男子服用棉籽油40天,短期内……就会没有生育功能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生育功能!”李萧然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也就是说,有人在鼻烟壶里面放了妨碍父亲子嗣的东西——”李未央冷不丁地道,声音无比的惋惜。

“胡说八道!什么棉籽油!不可能!月兰明明怀了孕!”李萧然再也耐不住,暴跳如雷道。

“李丞相!”王太医大声道,“我是绝对不会撒谎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找更有名的大夫验看,若我有半句虚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行医!”

李萧然完全愣住,被王太医的斩钉截铁重重地打击到,双腿一软,整个人重新瘫倒在了椅子上。他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无法生育?”

“是的。李丞相,无法生育。”王太医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李老夫人完全愣住,身躯摇了几下后,也踉跄着跌在了旁边的锦榻上。

李未央冷眼看着自己父亲颓然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在李萧然的面前,她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什么孝顺女儿了,反正不过是互相欺骗而已。当初她知道蒋家送来的礼物有问题,却装作不知道,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只不过她没想到,蒋家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下的药太少,蒋月兰居然还是怀孕了……好在,这个消息一出来,事情就大不一样了。李未央只是走上去扶住老夫人,柔声道:“您多保重身体才是。”

李老夫人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声音宛如缠绕在水底,挣扎着盘旋着终于浮出了水而:“王太医,你说的这一切,可是真的吗?”

王太医郑重道:“我一辈子行医救人,虽然不说医术高超,但是绝对不会对病人说谎的。”

室内静悄悄的,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固然是词穷声哑,而说话的人,更是面如寒霜。

这时候,蒋月兰几乎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阵火烧一般:“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说谎!你一定是在说谎!你到底收了李未央多少银子,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天大的谎言!”

“王太医根本没有必要说这种很容易被拆穿的谎言,只要咱们找个大夫好好检查一番,便可以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李未央慢慢地开了口,不管找多少大夫来看,都会证明李萧然的身体状况不佳是受到了棉籽油的影响,到时候不管蒋月兰如何辩解,都很难让人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属于李萧然的。

“蒋家根本没理由这么做!两家本来就是姻亲,何至于此——”蒋月兰恨声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蒋家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机,一方面把你嫁过来,笼络住父亲和咱们李家,另一方面则送了这份礼物过来请君入瓮,只要父亲将来无法再生下子嗣,我的弟弟敏之又是个庶出的,父亲肯定还会原谅大哥,至少没人能够威胁大哥大姐的嫡出子女的地位,当然,蒋家同样防备你,生怕你生下嫡子,威胁了大哥大姐的地位。只恐怕他们当初设局的时候没有想到,大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而被赐死,再也没办法把持李家了。说起来,蒋家若是在母亲你的身上打主意,并不能彻底断绝父亲的子嗣,因为除了你,一样会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索性——”她看了一眼李萧然,露出叹息的神情,“索性从父亲身上下手,彻底断绝了我李家的子嗣。”

所有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他们看向李未央,似乎在思索这些话的意思,不是他们脑子反应慢,而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突如其来,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接受,如果老爷不能生育了,那么——

李未央慢慢地笑了笑,但唇角还没扬起,就变成发不出声音的一记叹息:“只是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在父亲不能生育的情况下,母亲你却突然怀孕了呢?这孩子是属于李家的吗?!”李未央说到这里,目光从蒋月兰身上转到了匍匐在椅子上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的李萧然,“父亲,也许你应该好好追究的,不是未央到底是怎么迫害母亲,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未央,你血口喷人!你——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父亲的又是谁的!”蒋月兰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几乎快要晕倒,一双眼睛都急的血红,“我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可就难说了,算算这孩子的日子,倒像是在外祖母病逝的前后,那时候,你可是在蒋家住过几日的——”

蒋月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的孩子的确是在从蒋家回来以后同房而怀上的,但现在李未央却用她曾经在蒋家呆过的事实来整治她!她立刻顾不得别的,扑倒在李萧然身侧:“老爷,老爷,我绝对不敢做出背叛你的事情啊,这一切都是李未央在撒谎,是她为了迫害我在撒谎啊,老爷,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一定是她收买了王太医,一定是!”

李萧然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李未央,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王太医和李老夫人,最后低下头,看着蒋月兰,轻轻道:“从我十多岁起,王太医便来府上看诊,他从来没有欺骗过我们。”

一句话,蒋月兰像被打入了地狱,浑身颤抖着,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老爷,您怀疑我?!”

李未央眼底含笑,脸上却浮起难言的一种怜悯:“母亲,父亲仁慈,不过是不肯说破罢了,依我看,你还是如实交代吧。”

“李未央……你的心肠究竟是什么,怎的如此狠毒?”蒋月兰的声音极其沙哑,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逼出去的,此刻,她突然明白李未央刚才仿佛承认失败的原因,对方根本是故意激怒李萧然让他发病,根本是等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自以为聪明的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我不过是说一句公道话罢了,既然你说自己怀孕了,那就不得不解释这个孩子是谁的,不是吗?”李未央脸上带着异常冷静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有一种极为冰冷的残酷,缓缓道,“在蒋家的那段时间,你可是有机会接触到外人的……”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头喀拉一声,众人全都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外面却已经是电闪雷鸣,打闪的光照透过窗纸,仿佛蒋月兰的面孔也在这一瞬间撕裂了一般,窗外的风雨,像没有明天一般地肆意冲刷着,滂沱大雨落在地上,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寒夜如此彻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的恐惧。唯独李未央,镇定的,无情的,高高在上地看着蒋月兰,如同看着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她轻轻走到蒋月兰的身边,盈盈而笑:“现在,你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李未央的声音非常轻柔,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这个房间里,叫人觉得心头一震。

轰隆,又一记霹雳闪过,在这样的光线之下,蒋月兰的脸变得无比的惊恐。

王太医道:“三小姐,世事无绝对,也许——”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王太医是要说,也许药性没那么大吗?”

王太医噤若寒蝉,要说李萧然可能还有生育能力——这实在是很悬,他也不能保证啊,这种场合之下,他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而言,疑心一旦埋下,就再也难以拔除了,李萧然是不会相信的。

关键的时刻,荣妈妈突然跪倒在地,匍匐在李未央的脚下,哭道:“三小姐,都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啊!是奴婢劝说夫人假怀孕来冤枉三小姐的!一切都是奴婢的不是啊!”

假怀孕?李未央冷笑了一声,如果是真怀孕,在无法推翻王太医结论的情况下,众人都会怀疑蒋月兰的孩子来历不明,可若是假怀孕,那就是设下陷阱冤枉三小姐,两权相较取其轻,荣妈妈还真是会选!

“哦,假怀孕吗?”李未央仿佛自言自语。

“是,是假怀孕!”蒋月兰刚要说话,却被荣妈妈一把拉住,“那何大夫是奴婢收买了来做假证的,他还开了药让夫人服下,让她看起来像是真的怀孕一样,一切都是假的,夫人没有怀孕,她真的没有怀孕,老爷要是不信,可以找王太医验证的!”

王太医冷冷地望着荣妈妈,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你家夫人分明就是小产的症状——绝不会看错的!”

李萧然突然站了起来,面色变得铁青:“王太医,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不过,请您千万保守秘密,此事除了屋子里的这些人,我不希望外面有任何的流言蜚语。”

王太医凝神片刻,终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说着,他转头向李老夫人道:“我该走了。”

老夫人疲惫地向罗妈妈道:“送王太医出门。”

王太医走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李未央微笑起来,荣妈妈打的什么主意,她太清楚了,不过是掐准了李萧然爱面子,不可能真的找人验证。若是蒋月兰仅仅是为了陷害李未央而做出怀孕的样子,那还不算最糟糕,不过是嫡母迫害了庶出的女儿,但若她是真的怀孕,那就证明蒋月兰给李萧然戴了绿帽子。

李萧然既然相信了王太医的话,就绝对不会再信任蒋月兰。他的心底,早已认定蒋月兰的孩子绝对不是自己的。只不过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去检查,只会承认第一种可能,那就是蒋月兰在冤枉李未央,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总比被迫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要好得多。

可是,李萧然绝不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他很多疑,比谁都要多疑……所以,荣妈妈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当然,这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今后要上铡刀的,可就换成蒋月兰了。

李未央并不追究,棒打落水狗的事情她一向不是很心急,当下只是淡淡道:“既然荣妈妈都承认是她们设下计策冤枉我了,父亲,你要如何处理?”

李萧然转头盯着蒋月兰,用一种极端冷酷而且恶毒的神情,蒋月兰一个哆嗦,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没办法解释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富贵,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题外话------

编辑:西安好冷啊,我快要感冒了

小秦:我已经感冒了……讨厌医院白墙针头针筒药片药水,>_<,

编辑:医院里有帅气的白大褂哦!

小秦:昨天你也是这样骗我的!但实际上是——冷面女护士给我挂了号,黑脸女护士叫我测体温,漂亮女护士给了我两针还没戳进血管去,我好惨啊……

编辑:(⊙o⊙)…苦命的孩纸,你真是时运不济……

☆、135 漠北皇子

湖上戏台前,李未央和孙沿君正在悠闲地听戏,面前摆放的小茶桌上,满满都是果盘,装着京都最有名的点心铺产的青梅果脯,玫瑰酥,芙蓉糕,豆末糖,还有一些新鲜的瓜子、干果等,都是难得的风味。

孙沿君很爱吃,不由暗暗称赞,笑道:“未央,你这日子倒是舒坦,外头闹得一塌糊涂,你这边锦衣玉食,小曲美食,便是宫中的金枝玉叶们也没你这么自在。”

李未央听了笑笑,轻轻靠到坐垫上,说:“人么,累的时候自当累,快活的时候自当快活,何必遵循那么多框框条条,让自己不舒服。”其实她倒是不爱听戏,只觉得那戏文酸的倒牙,可孙沿君却喜欢,尤其她作为刚刚嫁过来的媳妇,总是被二夫人叫到跟前去立规矩,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李未央既然约了她来,自然要让她开心的。

“蒋月兰还跪在祠堂里头,你当真不管?”孙沿君微笑着看了一眼台上的花旦,轻声问道。

李未央手里捧着暖炉,微微一笑,道:“这是父亲叫她跪着,他不肯原谅她,我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委屈她继续跪着了。”

孙沿君摇了摇头,似叹息似感慨:“刚刚小产便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三天三夜,居然还能活下来,倒真是不容易。”

李未央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煦:“这个么,父亲到底是舍不得她呀。”

孙沿君没李未央那么多心眼,不由道:“舍不得?大伯父真是疯了不成,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只不过明面上保住了名声而已,谁还不知道底细呢?!”孙沿君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隐隐也听到一些风声,并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和猜测,于是她勾勒出了另外一个版本,一个李未央一直在诱导大家相信的版本。

李未央听了这话只是笑道:“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理解的有误。”李萧然可不是不想处死蒋月兰,他不过是不想再死一个老婆了,再加上李常笑等人的婚事马上就要提上议程,若是这时候蒋月兰死了,婚事可都要再等三年,三年以后,全都变成了老姑娘,这李家的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这个男人睚眦必较,绝对不会原谅蒋月兰的“背叛”,所以他表面没说什么,却命令蒋月兰跪在祠堂里头十天十夜,不让她死,却也不让她快活。跪十天,对于一个刚刚小产的女人来说,等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当然,他还命令人轮番在那里守着,蒋月兰若是坚持不住了,便用参汤吊着她的性命,反正不能让她死就是。

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李萧然,他折磨人的本事比起自己还狠毒三分,更重要的是,杀人不见血,甚至连名声都不会耽搁。明面上,蒋月兰是因为设下计策诬陷他人才被惩罚,实际上,他是在变相惩罚她的不忠。

“可是,大伯父会不会后悔?万一蒋月兰三言两语——”

李未央只是微笑了一下,道:“自然不会,我若是男人,妻子给我戴了绿帽子,我是绝对不会再原谅她的。”尽管这绿帽子是李未央强行加上去的,蒋家在鼻烟壶上动了手脚,李未央早已知晓,但她从来乐观其成,李萧然不能生育对于李敏之而言,可是大大的好事,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她弟弟的地位了。人性都是自私的,她李未央更是只为自己和亲人着想,至于李萧然,他这个父亲从来没有顾及过她,她又何必理他死活。不能生孩子,就意味着他必须好好保护着李敏之,还得拼上一切的力量才行,想想就觉得可笑。

“那——荣妈妈呢?”孙沿君好奇地道,“我听说,那天大伯父将荣妈妈交给你处置,一路拉出去的时候,她口中叫骂不绝呢!”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李未央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