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哪里来这么相似的人?!当他元毓是傻子吗?!元毓立刻站起来,一把抓住自己的王妃,对周围人道:“我酒喝多了,需要醒醒酒,抱歉,先失陪。”说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永宁公主带离了宴会。

李未央在远处瞧见这一幕,不过淡淡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韩琳看她表情有异,便好奇地问道:“表姐,你怎么了?”

李未央的微笑如拂面的春风,化开含苞的花蕾:“我是在想,燕王今日怎么会如此失态呢?”

韩琴不屑地撇撇嘴道:“他向来风流无度,不过从前还只是收敛的,不知怎么回事,娶了永宁公主之后反倒变本加厉,真是太过分了!”

李未央微笑,娶了一个半老徐娘,元毓心头憋着火,自然是要想法子撒火的……变本加厉,并不奇怪。只不过,他再如何过分,也不会当众失态,今天,自然是她想法子让永宁公主给他下了药,只用一点,便能让他情绪亢奋,而不会为人所察觉……

元毓借口酒醉,吩咐郭家仆人找了清静的房间,并特意吩咐自己的护卫看守着,这才气喘吁吁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未央为什么会在大都?!”

永宁公主的面上露出些许吃惊,道:“王爷,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元毓十分狡猾,他联想到刚才自己丢脸的举动,立刻知道是李未央动了手脚,可他从未碰过郭家仆人递过来的东西,唯一的可能便是永宁公主,这么说,这个女人已经和李未央勾结到一起了!元毓立刻又想到永宁公主原本对自己痛恨不已,现在突然从庵中回来不说,甚至对他百般讨好,还亲自送了两个美人给他,这样的变化不是不奇怪的……他想到李未央的千般手段,心头一时惊恐,她突然来到越西,一定是有什么阴谋!看来,这件事要尽快通知蒋南,不!还要通知裴皇后!

他看了永宁公主一眼,心头掠过无数念头。李未央心思狡诈,一定是早已勾结了永宁公主……他现在突然离去告密,一定会让李未央发觉,说不定要利用永宁做出什么来!不行,他必须想法子先稳住永宁才好。一条毒计闪现在他的心头:不管是裴后还是自己,若是要动手,都会被郭家人发现,偏偏这家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是因此彻底激怒了他们,反而得不偿失。但换个思路来说,郭家这样显赫,郭夫人又多年来寻找那郭小姐,若是他们知道李未央是假冒的,一定会恨透了她,到时候,既可以除掉李未央,又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永宁公主——想到这里,他心头冷笑一声。

只要永宁是女人,他就有法子让她乖乖听话。元毓阅人无数,当他可恶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无比恐惧,但当他想要讨好一个女人的时候,也是万分的容易。他放缓了口气,柔声道:“永宁,我知道,李未央一定是去庵堂见过你,对不对?”

永宁皱眉看着对方,一时没有开口。

元毓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个女人心思恶毒,她一定是千方百计挑拨你我的夫妻关系。永宁,你这样善良,一定是被她说动了转过头来对付我,你可知道,她不过是在利用你啊!”

永宁公主面上露出震惊的神情,道:“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元毓并不气馁,继续道:“你我夫妻一场,我虽然喜欢玩乐,但那些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来没有认真过的,我最心爱的人,还是只有你一个啊。”

永宁听到元毓所言,几乎和李未央之前所说一模一样,到了危机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地用出那一套对付女人的手段来……李未央真是太懂得人心了,就连元毓会说的话,她都已经猜到。

元毓见永宁不说话,以为她已经被自己感动了,连忙道:“我之前是气李未央那个毒妇,才连带着迁怒于你,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打算从此以后修身养性,好好和你过日子,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已经被父皇嫌弃,身边的人只有你了,若是连你都不管我,我以后要怎么办呢?”他一边说,眼睛里仿佛闪动着动情的泪光,若非李未央早已预见他的招数,永宁公主怕也要信以为真了。

可惜,不是所有的浪子都会为女人改变的,大多数时候,他会再一次地伤害你。永宁公主心头愤恨到了极点,脸上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元毓见永宁已经上钩,立刻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天下筵席,终有散时,但你我夫妻,却是一生一世的。现在李未央故意接近你,必定是想要借你的手来谋害我,永宁,你要帮我!”

永宁公主瞅着他,幽幽说道:“那么依你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李未央的真实身份!”元毓的面上浮现一丝冷笑。的确,人有相似,若是他贸贸然说出李未央的真实身份,有多少人能相信呢?一个堂堂的大历郡主会跑到这里来?李未央巧舌如簧,说不定很容易就会脱罪。可若是永宁公主指证她呢?永宁可是在大历生活了那么多年,跟那安平郡主相交已久,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朋友呢?所以,永宁公主开口,远比元毓自己开口要更容易获得郭家和其他人的信任。

永宁公主道:“你是说,现在吗?”

元毓想了想,道:“今天宴会上宾客云集,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大历的安宁郡主,她这场戏也就演到头了!”亲自看到李未央当场被拆穿,可比告诉裴皇后处理要有趣得多!

永宁公主看着元毓脸上得意的笑容,心道,是啊,你的路,也已经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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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毛线的改变都没有,世界末日都是坑爹的,我还要继续码字,>_<,

大家问我最近为啥见不到编辑了,最近我天天加班,没空去水了啊亲

☆、179 永绝后患

燕王回到了宴会上,此刻气氛已经十分的融洽,人们开始接纳并且喜欢李未央,甚至觉得她从来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郭敦吃惊地看着自家的妹妹,道:“嘉儿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郭澄一张俊朗的面上带着笑容,斜睨了郭敦一眼,道:“岂止是能说会道,简直像是天生就讨人喜欢,你没瞧见就连向来那么凶悍的二姑母都笑呵呵的吗?”

原本他看李未央笑容寡淡,便以为她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却不料她竟然这样受人欢迎。事实上,用讨人喜欢来形容李未央还太简单了,要知道讨好一个人很容易,讨好一群人却是难上加难了,尤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出身豪门,矜持骄傲。李未央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和众人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在郭澄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郭澄所不知道的是,李未央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如果她诚心想要讨大家的喜欢,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不过她从前率性而为,不屑为之而已。但今天,一则是郭夫人始终关切地注视着她,生怕她在人群中感到不愉快,李未央为了安慰她,便需要尽快地融入环境。二则,若是李未央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平易近人、文雅高贵的第一印象,她从此后就很难在豪门世家中立足。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家族,都会很排斥外来者,她必须打破他们内心的藩篱,让他们尽快接受她,这才是生存之道。

郭敦不解道:“不是说嘉儿是在商户长大的么,怎么我看她言行举止,完全不像那种人家养大的女儿啊!”

郭导正在一旁喝酒,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嘉儿天生骨子里就有高贵的血统,在低贱的商户也一样能长成牡丹花儿的!”

郭敦越发觉得奇怪,然而郭澄看了一眼郭导,心中却暗暗吃惊,这个弟弟一向漫不经心他是知道的,可这直觉似乎也太准了点,要知道,商人身上总是带有铜臭味的,绝大多数是富而不贵,这种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再如何掩饰也很难去掉那种出身商户的气息,距离真正的豪门世家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但李未央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在低贱的商户长大的女孩,她像是天生的郭家小姐。

这时候,郭澄第一次对李未央成长的环境感到好奇。

燕王看到李未央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的时候,表情明显变得阴冷起来。他这辈子很少受挫,结果却栽在了李未央的手上,这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若是此仇不报,他实在是难以甘心!想到这里,他看了李未央一眼,故意大声道:“郭夫人,听说郭小姐失踪了很多年,不知道你们是从何处找到她的呢?”

他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十分和睦的宴会气氛为之一变。在场众人的表情变得古怪,齐国公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在他看来,燕王元毓这是故意挑衅,他家在何处找到了女儿,跟燕王又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向他汇报吗?更何况,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突兀地提出这个问题,丝毫不顾及场合,实在是太无礼了。

但郭家是什么身份,对方再如何无礼,他们也不会让人看出内心的不悦,就像是一个人被狗咬了一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畜生的地位上去反咬一口。元毓就是看准了郭家人自重身份,才会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众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因为元毓问出了他们想知道可一直不敢问的话。一直冷眼瞧着郭嘉很快融入众人的裴宝儿此刻微笑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郭夫人是如何找到失散多年的千金呢!”

郭夫人虽然心头不悦,但她毕竟是长辈,不可能去和小辈计较,所以只是微微一笑,道:“怎么,燕王殿下和裴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心有灵犀了?”都跑来针对她的女儿吗,不知所谓!

燕王微笑道:“郭夫人,我们不过是好奇,相信不光是我们,来参加宴会的其他客人一定也很想知道,毕竟一个失散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还能找回来,这简直是奇迹了!所以我们想听一听这个奇迹是如何缔造的,想必郭夫人不会介意吧!”

他用的不是发生,而是缔造这两个字。李未央面上却只是含蓄的微笑,仿佛根本没听出元毓语气里的不怀好意。

郭夫人看了齐国公一眼,见他向自己点头,随即微笑道:“我是无意之中在慈幼局见到了一串稀世的佛珠,并且就随身带在嘉儿的手上,这才找到了她。这佛珠乃是我夫君亲自定做,每一颗珠子我都是摸过的,断然不会认错。说起来,这也是我多年来坚持给慈幼局布施得来的善报,若非如此,我也见不到嘉儿。”

旁人听了,纷纷道:“是啊,这可真是难得的巧合!”“若非齐国公夫人善有善报,怎么能寻回丢失了十多年的女儿呢!”“对,对,一定是老天保佑!”

元毓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面上却是冷笑,道:“那么敢问一句,只凭着一串佛珠,郭夫人就认定了郭小姐的身份吗?你就不怕别人洞悉这秘密,故意冒名顶替?”

这话说出来,陈留公主、齐国公等人齐齐变色,尤其是郭家的三个儿子,面上的神情都变得阴沉起来,郭敦恼怒道:“燕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母亲还会认错妹妹吗?”

元毓微笑道:“是啊,世上最了解女儿的人就是亲娘,郭夫人是郭小姐的亲生母亲,自然能分辨出佛珠的真假,但问题是,郭夫人和郭小姐分开了十八年,仅凭一串佛珠就认定了女儿,是否过于武断呢?要知道,这世上狡猾的人太多了,他们可能想到什么阴险的手段,从真正的郭小姐手里骗走了佛珠!”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已经有些人露出狐疑的神情。

李未央却是面带微笑,道:“那么依照燕王的意思,我是因为得知了这佛珠的秘密,才会故意冒充郭小姐吗?”

燕王还没有说话,郭夫人已经勃然大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佛珠之前是用薄薄的木层包住,外人绝对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若非我认出了这佛珠,它的真正面貌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更何况从前我们寻找女儿的时候,都是秘密暗中寻找,谁人能得知一切甚至还策划好了呢?你再这样刻意污蔑,就请离开这宴会吧!”

郭夫人早已一心认定了李未央就是郭嘉,不管燕王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恰恰相反,她觉得燕王是故意找茬。

一旁齐国公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几乎想要让人把元毓丢出去,可在关键时刻他忍住了,元毓毕竟是燕王,他若是直接吩咐人将对方丢出去,一则是容易结下仇怨,二则,他不能让所有人认为他们是恐惧别人拆穿真相。试想,若非他们郭家心虚,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提出异议的燕王呢?所以,他只是冰冷地道:“燕王殿下,你没有证据,请不要胡乱猜测。我们郭家不会像你所说的那般不小心,这些年来上门认亲的人无数,我们可曾认下一个么?所以,你一定是喝多了,还请谨言慎行!”

元毓没想到郭家人竟然态度如此强硬,甚至对李未央一丝怀疑都没有,当下气得脸色发白,这群人是疯子吗?他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丝毫不理会呢?!他顿了顿,这才道:“两位,你们误会了我的好意,我是觉得,郭家声势显赫、为人厚道,自然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攀附,这些年来,上门寻亲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都是妄图攀龙附凤的,正因为如此,郭家认亲才更应当慎重,以免中了那些奸人的计策,白白浪费了多年的心血啊!”他一边说,一边冷眼看向李未央,分明是意有所指。

郭家人之中,属郭敦最为憨厚,而且喜怒形于色,他听了这话,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声道:“燕王殿下,你的酒劲太大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请你尽快回去吧,我们郭家不欢迎酒鬼!更不会容许任何人羞辱我们的家人!”

当郭敦说出家人两个字的时候,李未央向来冰冷的内心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家人——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李萧然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却一直想方设法利用她,妄图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老夫人是她的家人,可她一边欣赏着她,也一边防备着她;谈氏和李敏之也是她的家人,可他们太过软弱,总是需要她的保护,一个疏忽,就再也难以挽回。在她的眼中,家人不过是一个冰冷的词汇,她很少从中感受到温暖,更加不敢放纵自己沉浸在这温暖里。

可是,今天元毓说了一句话,却引来郭家人的帮助,尽管他们中有人知道她不是郭嘉,还有人根本被蒙在骨子里,可他们的态度却都是一致的,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的家人。

李未央觉得震撼,当别人主动站出来保护她的时候——即便她再强大,也会希望当她疲惫的时候、感觉到孤单的时候,能够有人站在她的一边的,这种希望第一次得到满足,竟然令她有一丝不知所措了。

紧接着,南明侯郭英和英国公夫人郭真,面上都是一副不悦的神情,马上就要发作。而韩琴已经不顾姐姐韩琳的阻止,怒声道:“燕王,你还是快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你!”

郭家人集体下了逐客令,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坐不住了,可元毓是什么人?!他的脸皮之厚,心肠之黑,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所以尽管连永宁公主都感觉到了难堪和坐立不安,元毓却不过是耳根子有点发热,口中还是道:“诸位何必愤慨,我不过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上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哼!”郭敦的俊脸一阵通红道:“你出言羞辱我家的小妹,还嫌不够过分吗!”

“郭公子误会了。”元毓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你家人急于寻找女儿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相信了别人。郭家寻找女儿的事情,父皇也是知道的,他同样也很关心,正因为如此,更加不能草率行事,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不信,你们好好看看这个女子!”他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指向李未央,道:“她不是什么郭嘉,她是大历的安平郡主!”

众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哗然,就连裴宝儿的面上都露出无比吃惊的神情。她附和元毓,不过是为了给郭嘉找点事,没成想竟然真的扯出郭嘉的身世来了。哈哈,这可好了,郭嘉刚才还那么得意,若是被燕王证明了她是冒牌货,还不立刻就被郭家扫地出门吗?!

郭家的所有人面色都变了,郭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发白,却是硬生生气出来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未央只是静静地望着元毓,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不在意他把一切都捅出来一样。

元毓冷笑一声,道:“郭夫人,既然你没有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你眼前的这个郭嘉,真实的身份正是大历丞相李萧然的女儿,更是大历太后的义女!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问一问我的妻子永宁公主。谁都知道,她在大历的宫廷里生活了多年,不可能不认识安平郡主!她可以证明一切!”

这样说着,他看向了永宁公主,目光之中带着鼓励,显然是希望她说出一切。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道:“这是怎么回事?”“对啊,不是说这位郭小姐是在寻常商户养大的吗?”“怎么会牵扯上大历呢?还是丞相的女儿?!”“是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们的窃窃私语之中,郭夫人的面色开始涨红,她下意识就要开口为女儿辩解,一旁的齐国公却轻轻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太着急,稍安勿躁。

于是,大家都看向永宁公主,意图从她的回答之中找到答案。永宁公主看了李未央一眼,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面上却是愕然道:“燕王殿下,您这是说什么呀?安平郡主本来就是李家的养女,现在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我们正是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啊!”

元毓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怒声道:“永宁,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永宁公主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道:“殿下,大历人人都知道,李丞相的女儿出生在二月里,按照大历民间的规矩,二月生的女儿克父母的,所以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李丞相命人处理掉了……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隐秘,乃是所有人都晓得的,李丞相大约是怕李家老夫人伤感,便伪称孩子被送去了乡下抚养,后来更为了哄老夫人开心,特地从外头找了个女孩子来养……就是如今的安平郡主。她因为献策被封为郡主的时候,李萧然说是不能欺瞒陛下,便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好在我父皇仁慈,并不怪他这欺君之罪。她这身世说起来离奇,却也是十分的幸运,若是换了旁的人家,断不会将她养得这样知书达理……”

元毓一下子站了起来,桌子上的酒杯滚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的面孔再也不能维持刚才的镇定,因为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永宁公主从来不曾准备帮着他去指证李未央,恰恰相反,她是帮着那个女人来证明身份的!他怒声道:“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她明明是李萧然的亲生女儿!”

永宁公主便表现得十分惊讶,向着他道:“王爷,我才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大历不过短短一个月,我却是已经生活了那么多年,对所有人的情况都是一清二楚。再者,我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为何要帮她扯谎呢?若是你不信,我就休书一封,让我父皇为你证明好了!或者找李丞相,让他说清楚这一切!”

李未央垂眸微笑,永宁公主和自己不过萍水相逢,她和元毓才是至亲夫妻,在旁人看来,断然没有替自己说谎的必要。不管是找皇帝还是找李萧然,不过是一句空话,都不会有人真的这样去做,因为没人会质疑永宁公主的话!

李未央语气很淡,像是感慨道:“我是在李家长大的,而且蒙受太后的青睐,被封为安平郡主,这件事情本就是人尽皆知,并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更何况,我已经有了郡主的身份,若非我真的是郭家的亲生女儿,又有什么必要千里迢迢远赴越西来认亲?”

众人闻言,不由都想到若永宁郡主所言属实,那这个女孩子既是太后义女,又是丞相千金,为什么要跑到越西来寻找亲人呢?她根本没有必要攀龙附凤,因为她的出身和地位已经很高了,抛弃李家来冒认郭家,这风险实在是太大,而且也没有必要!

元毓厉声道:“李未央,你不要再巧舌如簧了!你不过是怕被我拆穿你的身份,故意教唆我的妻子来帮你扯谎!”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燕王殿下,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过丰富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我是大历朝派来的奸细?或者你会说,不只是我,连永宁公主都是奸细——哈哈,那大历的皇帝陛下可真是太舍得了,一下子送来两个女奸细不说,还给你机会让你主动拆穿啊!”

这话说的一点没有错,如果永宁公主主动帮助李未央隐瞒身份,那只能证明他们两人早有勾结,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奸细上去,可若是大历皇帝真的要派奸细,大可以找不容易让人认出来的女子来冒充,让李未央这样出身高贵的丞相之女来冒充郭家的女儿,又是别人见过的,不是脑子进水了吗?所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未央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特地来越西寻找亲生父母,无意之中和郭夫人相遇……

“难怪我觉得表姐言谈举止都那样高贵,原来是被显赫的家庭收养了啊!”韩琳悄悄地道。

韩琴点了点头,道:“是啊,她放弃了自己的郡主身份,跑这么远来寻找亲生父母,真的是不容易啊!若是我,都没有这种勇气呢!”言谈之间,已经是一种极为崇拜的语气。

元毓当然不肯死心,大声道:“既然如此,你大可以向大家说明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要谎称自己被商户收养呢?!”

“她没有说谎!之前她的生活经历,早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我了!”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却是齐国公郭素,他看了李未央一眼,微笑了一下,随后郑重道,“只不过我不想别人讨论我的女儿,所以希望给她一个简单的过去,才会这样安排,却不想给燕王殿下造成了误会,真是抱歉啊!”

他说的那样宽宏大量,旁人纷纷议论起来,言谈之间,全都是指责元毓多管闲事的!元毓的脸色很难看,比他还难看的是裴宝儿。她没想到李未央的过去被人揭穿,反而让人对她很敬佩。想也知道,一个女孩子从丞相之女被封为郡主,其中要经过多少的努力,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认为,李未央是一个修养良好、高贵坚强的女孩子。

郭夫人立刻笑起来,道:“看到了吧,燕王殿下,嘉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不要再疑心生暗鬼了!”

元毓冷笑一声,道:“郭夫人,单凭永宁的一面之词,你就相信了眼前这个人吗?你也太容易被人欺骗了!如果我是你,就好好想一想当年的郭嘉身上有什么特征,要知道,佛珠可以造假,但这特征却是不可能的!”

郭夫人皱了皱眉,立刻反驳道:“好,既然你坚持不信,那你们看好了!”说着,她举起李未央的手腕,轻轻提起她左手的袖子,道:“嘉儿,你从一出生开始左手的手腕之处便有一颗花瓣形状的小小红印,娘都记得,就在这儿!”她的动作猝不及防,让齐国公都变了颜色,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时都呆住了,甚至来不及阻止她——

事实上,郭夫人是过于心急了,甚至忘记了在人前这么做是多么的失礼,因为她对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深信不疑,所以从前都没有亲自验证过,但她实在不能容忍任何人怀疑郭嘉,所以不假思索地这样做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李未央的左手手腕上,元毓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他分明看见,那手腕上恰好如郭夫人所说,有一棵花瓣形状的小红印……虽然很小,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得清。郭夫人脸上露出笃定的神情,转头微笑地盯着元毓道:“看见了吧,嘉儿就是我的女儿!如果今后谁再敢出言侮辱她,或者质疑她的身份,就是跟整个郭家为敌!”

看到这个红印,齐国公和郭澄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李未央只是微笑着掩住了自己的手腕,大家小姐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这都是有规矩的,但事急从权,今天她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从今以后,不管是谁认出她是李未央,都不必再害怕,她将是名正言顺的郭家小姐!当然,她知道小蛮的身上有这个记号,还要多谢温小楼。

元毓充满愤恨地盯着李未央,这一回,他在众人面前的颜面几乎丢尽了,而这一切,恰恰是拜李未央所赐!他没想到,自己被人当做猴子一样涮了一把,变相帮李未央证明了她的身份!

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蠢到了家!他猛地回过头,怒视了永宁公主一眼,那眼神无比的凶狠,仿佛要将她吃掉一般,然而永宁不过淡淡扭过了头,当成没有看到。

元毓转念一想,李未央承认了自己是安平郡主,好处是再也没有人能用这个身份来威胁她……但这样一来,她也是告诉全天下人,尤其是告诉裴皇后她是谁!想到这里,元毓充满了疑惑,李未央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不怕裴皇后的报复吗?!这个女人的心思,他越来越猜不透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今天这一局,他输得很惨!而且,他最为愤怒的是,永宁公主这个他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女人,竟然彻底背叛了他!

李未央看着元毓,只是平静地展开笑容,他以为自己是输了一局而已,却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就要连命一起送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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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度过了世界末日,周六周日持续加班中,童鞋们,日更一万只是梦想,我今天想写三千字来着,我一直梦想着彻底变成渣秦啊

☆、180 元毓之死

元毓气急败坏地从府里出来,甚至都不去问一声永宁公主是否一起回去。等李未央亲自送永宁公主出府,已经瞧不见燕王的人影了。永宁公主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这一回豁出去帮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呢?”

永宁公主盯着她,略略松了口气,随后若有所思道:“今天你走的这一步棋,实在是太冒险了。”

李未央的笑容很平常,她当然知道冒险,但在越西,元毓,或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暴露她的身份。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想法子替自己掩饰,就实在是太难了。凡事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这才是自保之道。当然,这样做的确是解除了被人认出来的后患,同样也会带来一些后遗症,比如现在裴皇后必定知道了一切,已经盯上了自己。但,那又如何?只有站稳了脚跟,才能谈得上报仇雪恨,她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必须要让郭家所有人接纳她,她才能走下一步棋。

永宁公主上了马车,还不忘记叮嘱道:“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李未央失笑,道:“当然不会。只是你要全部按照我说的去做。”

永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是自然的。”随后,她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地赶回燕王府。

送走了永宁公主,李未央正要回到宴会上去,却瞧见郭澄倚在大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三哥不去招呼客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他只是淡笑看着她,这个妹妹,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先是与永宁公主熟悉,后来被元毓指证,现在居然成为大历太后的义女,李丞相的养女,这样的身份实在是让人太震惊了。原本他觉得,她不过是被父亲找过来讨好母亲的寻常女子,可看来,是他错了。不光他错了,连父亲都错了。他找来的这个少女,进入郭家的目的,必定不单纯。

此刻,她的眼睛很深,望不见底,仿佛是漆黑一片的夜晚,那一瞬间的沉郁,几乎让人窒息。他忍不住会想,这个少女,为什么会来到越西呢?

她明明已经有了大历郡主的身份,却抛弃一切来到这里,不光如此,她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越西和大历的风俗不同,越西的贵族女子都很娇贵,门第越是高贵的,越是挑剔,到了这个年纪通常才开始寻觅如意郎君,这并不奇怪。可据他所知,在大历,女子十五岁就开始寻找亲事了,只有过于贫穷出不起嫁妆或者因为有各种隐疾的姑娘才到了十八岁还不出嫁,那么,眼前这个女孩子到底属于哪一种呢?

他这样盯着她,她却并不惊慌,在阳光下,她的肌肤,透明的宛如白玉。这个少女,是个美人,却并非那种倾城绝色,可当她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你却会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看到她,郭澄便想到了家中的其他女孩儿,比如二姑母家的两个表妹。郭真从小受到陈留公主严苛的训练,所以她也这样对待两个女孩,替他们请来了管教最严格的宫中嬷嬷,从两个表妹很小开始训练他们,要求笑不露齿、行不露足,所以,尽管韩琳柔婉,韩琴活泼,但两个人在多年的训练之下,仪态已经十分标准。至少从前郭澄是这样认为的,可走在他身边的李未央,缓步而行,裙摆不见丝毫飘荡,他不得不相信在宴会上永宁公主所说的那些话,这位妹妹,的的确确是在最严苛的贵族之家养出来的女儿。不,恐怕不止如此,她的举手投足间无不彰显出尊贵与教养,还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族仪态,比自己的两个表妹还要完美。

“你真的是安平郡主?”郭澄不由自主地这样问道。

李未央侧头,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这一笑,却像是光,顿时映亮了她的面孔:“今日永宁公主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三哥没有听见?”

郭澄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是听见了,只是我觉得难以置信。原本就是高贵显赫的家庭出身,为什么要放弃一切离开大历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原因。”

李未央止住了脚步,口气很寻常:“三哥,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你会避开人来问我这个问题。你说得对,离开大历,我就没有了安平郡主的身份,放弃了李家的荣华富贵,可是李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郭澄惊讶地看着她,不理解她这样说的缘由。什么叫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李未央并不避讳他的目光:“有的事情永宁公主不会说,也不敢说,我在李家,原本就是不受欢迎的人。因为生在二月,我一直被父亲厌恶,因为是庶出,所以我被嫡出的姐姐和大夫人排斥。因为我不听话,不肯去做李家的垫脚石,更加不肯按照大夫人的吩咐被人利用,所以她们处处与我为难。”

“就是因为这样,你到了越西吗?”郭澄这么猜测。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道:“不,如今大夫人和我的嫡出姐姐……所有跟我作对的人,都已经死了。”这种事,只要稍加查探,就能找出真相。

郭澄惊讶地看着李未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所有跟她作对的人都已经死了,因为她吗?她是在变相的告知他,她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说会让人觉得她很可怕吗?万一他起了防备之心,或者是想方设法把她赶出郭家呢,她就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后果吗……

李未央并不在意他怎么想,她只是陈述事实:“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不会姑息养奸,所以,他们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无一不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我的行为在大家看来是刻薄寡恩、不够宽容,所以我既不被李家所接受,也不被其他的豪门大族欢迎,这也是我今天会站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郭澄失笑,道:“这就算解释了吗?”

李未央点头,道:“我已经给了你合理的解释,至于你信不信,就不是我要思考的问题了。”

郭澄唇边闪过笑意,但嘴上仍是道:“我喜欢诚实的人,若是今天你选择欺骗我,说什么来寻亲的鬼话,明天我就会想法子把你赶出去了,因为我不会容许任何危害我娘的人存在。但你这样实话实说,我也可以把话说清楚——只要你的目的对郭家没有危害,我会认下你这个妹妹。”

李未央只是微笑,眼睛眨了眨,道:“你认或者不认,对我没有影响,我也不在意,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赶走我试试看——”

郭澄有一瞬间哑然,这个丫头真是狡猾,分明是看准了他的外强中干,母亲对她全心全意的维护,若是自己要赶走她,只怕要被母亲活生生剥下一层皮来。她这分明是有恃无恐嘛!岂止是聪明,简直是狡猾多端!他刚要开口,却看见郭夫人急匆匆赶来,一把抓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娘到处找你。”

看,他明明就站在旁边啊,他娘居然视而不见,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外头捡来的,不,不光是他,大概他的其他四个兄弟也是娘捡来的,所以他娘心里头永远就只有小妹,完全当他是透明的——这一透明就是二十年啊,郭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果然,郭夫人像是根本看不见他一样,只顾着对李未央说话道:“刚才宴会上人一多,娘就忘了告诉你,我昨天让府里头的人新招了一些丫头,其中有些机灵又聪明——”

“娘,妹妹那个院子里的丫头光是伺候她吃饭的就有七八个了,连带着那些端茶倒水的已经二十多人,院子也没那么大,再多就要堆到屋顶上了。”郭澄心里很酸,嘴巴也很酸,语气更是酸溜溜的。

郭夫人一愣,这才注意到了他,口中嫌弃道:“你怎么站在这里,还不去招呼客人?!”

郭澄看着自家母亲,赔笑道:“娘,我这不是和妹妹在谈心吗?”

郭夫人如同挥苍蝇一样地赶他,道:“好了好了,客人们都要出发回去了,你去送送他们。我和你妹妹还要去参详一下她院子里的丫头。”

李未央连忙道:“娘,荷叶和莲藕就很好,不用加人了。”

郭夫人却摇头道:“什么很好,那两个都有点傻,还不如你身边那个赵月,不过,赵月也好不到哪里去,粗手粗脚的,上次我亲眼瞧见她一转身就打掉了一整套茶具,这丫头有点武功底子,就专门留在你身边保护吧,伺候的丫头我另外选。”

李未央失笑,赵月本来就是舞刀弄剑的人,让她端茶倒水的确是不合适,这三天下来,总是闯点祸,让郭夫人看得胆战心惊的。她看了郭澄一眼,微笑道:“娘,院子里的确人很多了,实在是住不下……”

郭夫人道:“对啊,是太多了。”郭澄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郭夫人拍了下巴掌,笑道,“不过这不是问题,改天把你的院子扩建一下。”

“娘,妹妹的院子已经是全家除了祖母之外最大的了,连你们的正屋都比不上她,你还想怎么扩建?这传出去真要被人笑话的。”世家大族哪怕挖一口井都要讲究规矩,李未央是晚辈,住的院子却是最大最华丽的,娘还把小仓库里头的东西像流水一样往里头搬,让郭澄这个大男人看了心里都泛酸。

郭澄刚要继续抗议,就听见郭夫人道:“你妹妹的院子靠你的最近,就把你屋子前面的那片梅花林给拆了,对!这个主意好,梅花林拆了以后,一半儿给你妹妹做后花园,一半儿给丫头们盖四五间新住处。”

郭夫人越说越是高兴,眼睛都在放光,显然是觉得这个主意无比美妙。

“娘,那梅花林是我和四弟练功下棋的地方!”妹妹才是娘心里的宝贝,他们这些人原先就靠边站,现在连站的地方都要给妹妹的丫头挪出来了,这简直是——郭澄轻声咳嗽一声。

郭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没事到外头练功下棋?你们的屋子里不能呆吗?年纪都多大了,还跟妹妹抢吗?要脸不要了。”

听到要脸不要了五个字,郭澄的心碎了一地。他受伤地看着郭夫人,道:“娘,我原先以为自己不是你亲生的,现在看来,岂止不是你亲生的,简直是你从不共戴天的仇人家里捡回来养的吧!”

郭夫人横了他一眼,抬手就给他的额头一弹指,道:“还满嘴胡说八道!五个兄弟里头你的心眼最多,别跟我废话,马上就回去把你那梅花林清理干净!”

郭澄睁大眼睛看着郭夫人,又看看一脸微笑的李未央,心道你分明是故意的,向我示威吧,告诉我你在娘心里头的地位无比重要!现在他开始明白,李未央不但是个厉害的角色,而且出奇的记仇,不能轻易得罪。

李未央像是没看到他的眼风,反而微笑道:“娘,这样兴师动众的,实在是不好。我不需要那么多丫头,也不用那么大的院子,实在不必再劳烦了。”

郭夫人伸手抚平她被风吹乱的鬓角,笑道:“傻孩子,这算什么劳师动众,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娘会请能工巧匠来给你改造个花园子,对了,你喜欢什么花,哦,不,干脆建个花房,把你喜欢的花全都放在里头,这样你想看的时候就可以去欣赏!”

郭澄哈了一声,道:“娘,你也太偏心了。”

李未央看了郭澄一眼,并不多说,只是牵起郭夫人的手,道:“娘,我不想要扩建院子,不光是怕兴师动众,更重要的是,我喜欢清静,丫头太多,人来人往总是麻烦的,我若是想要安静地看个书都困难。”

郭夫人一愣,道:“真的?你不是怕麻烦?”

李未央郑重地摇了摇头,道:“真的不是。”

郭夫人想了想,将目光转向郭澄,道:“那好吧,就留着你的梅花林。”一副施舍的语气,“不过……”

郭澄几乎失语,快声道:“娘!我得走了,你千万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郭夫人还要开口,却见到郭澄像是脚底下踩了云彩一样,逃命一样地远去。

郭夫人诧异,道:“这……他是怎么了?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李未央慢吞吞地道:“大概,是因为三哥舍不得他的梅花林吧。”

郭夫人诧异,看着自家儿子一会儿就走得无影无踪,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口中喃喃地道:“五个孩子之中,实际上啊,你三哥小时候才是最老实的一个。可我就想不通了,明明小时候那样可爱,怎么长大了就这么滑头呢?”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柔美的侧脸,心头叹息一声,孩子都会长大的,在他的成长过程之中会经历很多的故事,但如果你不留心,就会错过这样的故事,郭夫人一直苦苦追寻自己失去的女儿,对儿子们放任自流,所以如今才会有这样纳闷吧……心头微微发软,她不由握紧了郭夫人的手。

这双手,这样温柔,这样坚定,是娘才会有的手啊。

不远处,齐国公郭素正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笑容。一旁的郭导叹了口气,道:“父亲,我总觉得妹妹这次回来的目的,没有这样简单啊!”这个家里,完全相信李未央就是郭嘉的人,除了母亲和两位嫂嫂,就剩下陈留公主了吧,至于自己这几个兄弟,大略都是心中有数的,只不过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有捅破。因为他们都太聪明了,聪明到尽管知道有不对的地方,也不愿意去质疑,更加不愿意破坏母亲仅剩的梦。

郭素笑了笑,道:“是不简单,但我想,她对郭家没有恶意。”

“父亲怎么能确信?”郭导嘴角微微向上,一抹懒散笑容挂在唇边,这样问道。

郭素看着李未央面上的笑容,道:“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若非如此,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大可以装作是真正的嘉儿来和我相认。”

“可是如果她那样做了,你刚开始会相信,等惊喜过后,一定会仔细查证。到时候一来会翻出她真正的身份,二来,她会沦为一个贪慕虚荣,试图蒙混过关的骗子。这样一来,郭家必定不会容忍她。”郭导准确地分析着。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才说她非常聪明,她把我的心思,你娘的心思全都摸透了。包括今天燕王拆穿她过去的真实身份,她也能够反守为攻,让元毓灰溜溜地离去。”

郭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李未央秀丽的面孔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小年纪,心机头脑丝毫不逊于男人,真可谓是难得了。但我不明白,既然父亲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帮着她呢?”

“是啊,为什么我还要帮她呢?”郭素微笑道,“你看你娘多么开心?”

郭导当然也看到了郭夫人脸上满足的笑容,然后他听见他父亲说:“你娘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这样开心了,郭嘉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能让你娘高兴。”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爹你为什么不担心这个女孩进入我们家之中,会给郭家带来一个难以揣测的未来呢?”郭导一针见血地道。

郭素笑了,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怕吗?”

郭导嗤笑一声,道:“怕?我怎么会怕?!”随后,他突然不笑了,因为他明白了齐国公的意思。从目前看,李未央的目的是想要借助郭家的力量替她办到一些事情。但不管是什么,郭家都不会怕,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

真正强悍的家族,是不会畏惧任何人任何事的。所以,不管李未央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在郭素的眼中,只要她能够让郭夫人一直这样笑容满面,让他做什么都毫无怨尤。

郭导叹了一口气,郭家人骨子里就有一种痴情,父亲这么多年来照顾母亲,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侍寝的妾或者丫头,这传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但郭家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事实。就如父亲深爱母亲一样,他的两个哥哥也和嫂嫂十分恩爱,不但拒绝了别人送来的美貌妾侍,甚至连房间里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甚至因此背上了畏妻的名声……他不喜欢这样的感情。不,应该说,他厌恶这样的感情。这么的专一、痴情,甚至不顾及后果。在郭导看来,理智和爱情完全是相悖的,不可以共存的,所以,他情愿吊儿郎当的过日子,也不想爱上什么人,因此变成一个傻蛋。

这时候,郭夫人已经看见了这边的齐国公,微笑着挥了挥手,齐国公立刻大踏步地迎了上去。一旁的李未央微微含笑,面容温柔,看着这张脸,郭导再一次叹气,他真的不知道,李未央的出现会给平静的郭家带来怎样的后果……

此时,燕王元毓气急败坏地出了西南门,随后他站在了道路的中央,若是往右边走,便是皇宫的方向,他可以向裴皇后说明李未央的身份,但——裴皇后的耳目遍布越西,今天宴会上那么多的人,消息恐怕早已传过去了,自己再眼巴巴地过去,传递了没用的消息,反而会惹来裴后的厌恶。从那一次裴后的据点在大历被毁,她对自己就没有以前那样的信任和重用了,就连向来走得很近的雍文太子也对他开始疏远,甚至碰不到面……唉,今天真是晦气!

他不得不调转马头向左走,回去燕王府。刚到门口,永宁公主的马车居然也到了,他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你还回来干什么?!”

永宁满脸的惭愧,道:“夫君,我有话要对你说。”

元毓冷眼看着她,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已经帮着她圆谎,还有什么好说的!”

永宁公主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为了帮你,我曾经陷害过她,后来更为了救下你,向她许诺了一个条件,你还记得吗,当时你——”

“住口!”元毓立刻想起自己被李未央羞辱的事情来了,他的一张俊俏如同女子的脸孔变得暴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说,我向她作出了一个许诺,并且对天发誓,在她需要我的时候会帮助她,今天我就是在实践诺言啊!夫君,我真的不是故意惹你生气,也不是要背叛你,我当初许下诺言也是为了你,并且那李未央还逼着我发誓,若是违背誓言的话就要我们夫妻离散……所以我才会这样做!说到底,我还不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夫妻之情吗?”永宁泪眼闪闪地道。

元毓对她此刻充满了厌恶,根本不愿意理睬,转身就要走,永宁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哀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但若是我把你喜欢的女子送到你身边来呢——你是不是会原谅我!”

元毓吃惊地盯着永宁,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永宁公主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道:“我已经以自己的名义,请了那出云小姐来表演……只是,希望你别再怪我,否则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元毓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他一度甚至怀疑,永宁公主是和李未央约好了要坑自己,可是很快,他觉得不会,永宁这么蠢笨的女人,怎么会放弃和他长相厮守的机会呢?!而且她是个十分重诺的人,按照她的说法,帮助李未央是为了实现誓言的话,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说到底,元毓太过自信,他不知道一个女人在受到了背叛之后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从始至终,他对自己的魅力毫无怀疑,至于没有被他迷惑的李未央,根本不能算是个正常的女人。他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永宁公主连忙道:“是真的……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把那个出云娶回家,你说过,你跟她们都是逢场作戏的,你心里头最重视的人只有我。”

看她一副忐忑的模样,元毓总算放下心来,道:“好,你约在了何处?”

永宁公主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就在今天晚上,金河之上。”

金河横穿大都,每天晚上都会遍布画舫,很多的达官贵人喜欢在画舫上摆上酒宴,然后邀请美貌的歌姬舞女,通宵达旦地饮宴。若是李未央真的有什么阴谋,也绝对不会选择这么热闹的地方,这简直就是在全大都的达官贵人的眼皮子底下。元毓微笑起来,他现在基本已经肯定,这是永宁公主为了讨好他而做出来的举动了。

当天晚上,他迫不及待地带着护卫赶到了金河之上,等到了岸边,就发现整个河面都已经被两岸的灯火点燃,从岸边看,河面上波光潋滟,极其奢华。水面上停泊着一条条奢华的画舫,全都是灯笼高挂,欢声笑语。他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一条船上面没有灯笼,按照惯例,这说明船上的主子还没有到,站在岸边便可看到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正在垂着帘幕的船舱大厅里,不是白天见到的出云又是谁呢?他冷笑一声,上了这条画舫。

这时候,一顶外观不起眼的轿子已经到了岸边的柳树下,赵月轻声地道:“小姐,到了。”

李未央透过轿子上的纱帘向外望去,那条大船十分豪华,上层是广阔亮堂的大厅,下面是封闭的内仓,她正好看见元毓站在甲板上,躬身走进上面的大厅里去。

看到这一幕,李未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赵月奇怪道:“小姐,出云姑娘真的在里面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是啊,她的确在里面。”

赵月不解:“小姐你真的要替燕王牵线搭桥吗?”

什么真的假的……李未央失笑,道:“看你如何理解,我搭的桥,怕是要通向地狱去了。”

赵月更加吃惊,道:“奴婢不明白。”

李未央望着那画舫,只是勾起唇畔。燕王进去没过多久,似乎就和里面的人起了冲突,他的护卫试图把里面的人赶出来,而出云所带的人又要赶他们离开,两方人纠缠到了一起,船上灯影晃动。李未央轻声地道:“元毓总以为自己了解女人,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吃他那一套。比如我,比如受过伤害的永宁公主,再比如出云。”

赵月好奇道:“这出云……有什么特别吗?难道她真的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却突然被一个人截住了话头道:“当然没那么简单。”月夜之下,元烈分花拂柳而来,身上的月色锦袍如流云般掠过,光影流动间如白日月华,晴间冰雪,李未央一眼瞧出,他衣裳的做工料子显然极其讲究,连领角的扣子都是用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比白天见到的时候还要隆重几分,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元烈丝毫不以为意,笑容比这月光还要皎洁三分,靠上前来道:“我穿这个是不是很好看?”

李未央失笑,敢情这个家伙还是为了来见自己特意打扮的么?真是……傻气。她见他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眸子里闪闪发亮,点头笑道:“是,很好看。”

元烈这才心满意足,转头看向那座画舫,继续说下去,道:“青楼女子大多数都是一样的,只要出得起价码,就能够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包括那些所谓的清倌儿,不过是沽名钓誉、抬高身价罢了。但出云是个例外,她虽然也是出身青楼,要见她一面自然要耗费千金,但你若是不入她的眼睛,给了万金也是难以见到她一面的。曾经那鲁国公的孙子胡城,捧了无数金银去见出云,当天晚上还要留宿,谁知出云却极端厌恶他,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了。事后,他想尽办法用权势逼迫,可是出云却毫不在意,再加上大都追求她的达官贵人太多,最后胡城也只能作罢了。所以燕王今日,怕是要惹来一身骚。”

元烈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促狭,李未央看着他,心中想到的却是,他并不喜欢这些市井传闻,更不可能去秦楼楚馆,之所以这样留意胡城,必定是因为他那个名义上的继母,老旭王妃的缘故。从前的旭王妃便是出身胡府,是鲁国公胡康的长女,也是宫中那位胡顺妃的姐姐,这家子的关系实在是不简单……元烈这个旭王啊,恐怕也不稳当。

“小姐是要羞辱燕王吗?”赵月毕竟不是他们两人,心思没那么细腻。

元烈却是微微一笑,侧头看了一眼李未央,道:“她呀,可不会做这种无谓的事情。”就在说话的功夫,他们就听见河上惊呼一声,随后一个人扑通一声落了水,然后是无数人的惊叫:“燕王殿下落水了!燕王殿下落水了!”立刻便有护卫下去捞元毓,河面上溅起了很大的水花。李未央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面上的神情慢慢变得嘲讽。

“不好了!找不到燕王!”良久,水中有人探出头来,大声地喊道。又是接连扑通扑通十几个人下水,他们四处搜寻元毓,却都是一无所获,那些护卫们的表情都惊呆了……这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下水去,这就失踪了?!这怎么可能呢?!

赵月这才醒悟过来:“小姐,你这是——”水里头有什么东西?不,或者是人?!

李未央却微笑着转头望着她,道:“好了,戏演完了,接下来就轮到永宁公主了。”

李未央说完这句话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永宁公主的轿子落在了河边岸上。随后,一身华服的永宁公主哭天抢地地扑倒在岸边上:“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突然落水啊!”一时之间,岸上惊呼声、搜寻声、请罪声混成一片,无数画舫上的达官贵人停下了饮宴,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燕王殿下落水后失踪了?!这怎么可能啊!

三天之后,金河下游打捞上来一具男人的尸体,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基本特征都和燕王元毓吻合,只是一张面孔早已经被水泡的变了形,根本看不出容貌了。永宁公主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禀报了越西皇帝和裴皇后,随后在欲哭无泪之中又做了一回寡妇。

裴皇后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结果却发现燕王元毓是因为调戏一名艺妓才会落水,并且此事无数的达官贵人都是亲眼所见,这一下,燕王死因大白,却非常的丢人现眼。毕竟在郭家宴会上,元毓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瞧见的,晚上又跑来找场子,这简直是太顺理成章了……原本众人都以为,裴后会杀了那艺妓,可奇怪的是,这位当红的出云姑娘却在大都销声匿迹了,后来有人隐约传出,出云的入幕之宾是裴皇后的亲生儿子,雍文太子元胤,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题外话------

大家问我,为啥要月票呢,因为小秦终于在一个月前知道,在月票榜前列,XX大神会给奖励,这很好,小秦沐浴在幸福之中……到这个月,我心想终于渣人也能爬到第一了,我以为你们都善良到不捂着票票了,现在才发现,你们捂着呢,还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吧,不给月票,我决心,举起屠刀,向你们——

☆、181 血债血偿

元毓当时只是一时恼怒,吩咐人将画舫全都砸了,谁知那画舫之上却是早已安排有护卫,一言不合那些人竟然听从出云的命令要对他动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在激烈的冲突之中,他的后脑被人重重一击,硬生生被打入了水中。一咕噜下去喝了很多水,原本整个人就要往上浮,却不知怎么被两只冰冷的手往下拉,他拼命挣扎,眼前却是很快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然而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监牢之中,而且不管他如何咒骂、哀求,都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他刚开始以为掳走他的人一定会很快出现,可后来才发现,他仿佛是被人遗忘了,根本不曾有人来过这里,每天固定的时辰都有一个又聋又哑的看守送来一碗清水,就靠着这一点水,他撑过了好几天。

周围寂静的没有丝毫的声音,往日里声色犬马和锦衣玉食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可是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冰冷的墙壁,他悲凉地发现,自己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不知过了几天之后,整个监牢里第一次亮起了火把。紧接着,有脚步声在台阶上响起,随后,元毓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绣鞋,上面不染纤尘。他的视线慢慢向上移动,浅蓝色的衣裙,洁白的脖颈,最后是那一双古井般的眼睛。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