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被他半真半假的话说的一时哑然,良久,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会想起跟一个孩子吃醋呢?”

他别过脸去,掩住了琥珀色眸子里的伤痛,唇畔的笑容越发淡薄:“岂止是孩子,就连郭家的人,我都不想你亲近他们。”

李未央诧异,不由道:“为什么?”

他突然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里似乎有极为复杂的情感:“未央,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很多人。可我除了你,就一无所有了啊。”

李未央心头巨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仿佛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克制住了全部的,他不想吓到她,尽管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再笑出来。他甚至不曾告诉她,她突然离开之后的每一天,他是如何度过的。他甚至没办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他一直都恍惚着,不肯相信她会丢下他离开,明明她答应过的,却对他食言。每次他推开门,都仿佛觉得她会站在那里对他微笑,近得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她,随时随地可以看到她的脸……他肯回到越西,肯接受旭王的身份,一直一直到处搜寻而没有发疯,全都是因为他相信,她一定会在哪里等着他,等着他找到她。

她知道他这样执着,会害怕吧,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感到恐惧。所以这一切,他都不会让她知道的。

“好了,你该进去了,郭夫人在找你。”元烈微笑着说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未央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郭夫人面上露出焦虑不安的神情,她停顿片刻,只能先进去安抚她……

元烈望着李未央向郭夫人走过去,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深邃。他曾经无处可去,无人可依,那种被全天下放弃的痛苦,那种被人轻视的耻辱,那些不能漠视的苦难,那些难以向人叙说的心情,一直珍藏在他的心底。不管多么艰难,他都记得,和他一起度过那段日子的人是李未央。只有在她的面前,他可以畅所欲言,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不管她如何逃避,她和他之间都有着不可隔断的联系,这种联系,在这些年的朝夕依恋里,正一点一滴渗透到彼此的骨髓中,不能忘怀。

元烈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未央,终究有一天,你会点头的。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不远处的走廊下,临安公主看到了这一幕,她轻声问一旁的蒋南,道:“这位郭小姐,就是安平郡主吧。”

蒋南点了点头,漠然道:“是。”

临安公主挑起了眉头,声音变得冷漠:“这么说,我妹妹是死在她的手上了?”

蒋南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道:“是啊,安国公主便是被她折磨死的。”李未央永远是李未央,走的每一步棋都是那样险,却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过去,他曾经憎恨她,却又如蒋华一样欣赏她,甚至这其中,带了一丝让他都没办法否认的心动。在他看来,她是足够匹配他的女人。可是当他的名誉和蒋家毁在了她的手上,他的心头就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了。这仇恨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让他坐立难安,让他废寝忘食,每天只想着要如何报仇雪恨。

当蒋华带来安国公主的死,蒋南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所以他通过临安公主将一切透露给了裴皇后,理所当然,李家要付出代价。原本他以为,一切都会随着裴后的报复而结束,可当他再一次在大都看到李未央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死。不仅如此,她还成为了郭家失散多年的千金,原本元毓可以戳穿她的身份,却被她反过来利用了一把。哈,最后反而是燕王丢掉了性命。蒋南原本对元毓的死充满疑问,可是在看到李未央的那一天,便瞬间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她找上门来了,就算他放手,她也不会放弃这不死不休的仇恨。可惜,他不会永远是那个被李未央耍的团团转的男人。

“她居然还敢来大都,可真是胆大啊。”临安公主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安国是她的妹妹,虽然从小骄纵任性,又总是喜欢争强好胜,可她们毕竟是嫡亲的姐妹,她这样死在了别人的手上,而且这凶手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临安公主的心中竟有一种出奇的愤怒。当然,临安公主是不会想到裴皇后的恶行,纵然知道,她也觉得李家人该死。所有敢于挑战元家皇室权威的人,都该死。

“可是,她为什么会和旭王走得那么近。”临安公主的目光在元烈的身上顿住,拧起了描画的很精美的长眉。

蒋南冷笑一声,他也早已认出了那俊美夺目的旭王殿下,便是当年李未央身边的李家三少爷!他慢慢地道:“旭王一直钟情于她,让他们这样勾结起来,情况会变得更复杂。公主要除掉李未央,便先从这位旭王的身上着手吧。”

临安公主想了想,道:“皇叔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在外头有这么一个儿子,偏偏在他重病期间才突然冒出来,原本就让人觉得十分奇怪,这事情我母后也一直很留意,偏偏皇叔一口咬定这是他的儿子,叫人无从着手。既然他钟情李未央,我们不如想个法子,让他们反目成仇就是了,只要把他拉拢到我们这一边来,解决李未央也不是难事。”

蒋南看了临安公主一眼,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公主可有把握?”

临安公主甜美地笑了笑,道:“当然,不过这也需要我逢场作戏,你舍得吗?”

蒋南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微微一笑,道:“只要于大局有益,又有什么不舍得呢?只是不知道你要怎么做?”实际上,他根本不愿意看见临安公主这张脸,偏偏她还喜欢卖弄风情,以为世上的男人度可以任由她捏在手心里搓圆揉扁。

临安公主微微一笑,神情妩媚:“男人么,总是有把持不住的时候,李未央若是亲眼瞧见,必定恼羞成怒,这样一来,他们的同盟便也不攻自破了,不是很有趣吗?”

临安公主最喜欢的便是棒打鸳鸯的事情,这仿佛是她闲极无聊的一种爱好,看到朝中哪位大臣与妻子感情特别要好,她总是想要借机会破坏一番,惹得人家反目成仇、夫妻离散她才开心。这和安国公主出于自己不能为人妻子的愤恨完全两样,不过是临安公主的一种消遣,证明自己魅力的一种方式而已。而到目前为止,她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当然,蒋南是个例外。不过,她不相信再有例外的发生!元烈不过是个在民间长大的年轻人,她只用一点手段,便能够让他上钩!

她美丽的面上含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转头向着婢女道:“去请旭王殿下。”

宴会开始之前,元烈却被请到了临安公主用于宴请贵客的小厅之中。他以为所有的宾客都在此处,但看到独自一人的临安公主时,他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头,道:“公主,这是何意?”

“早已听说你回到大都,却一直无缘多叙,旭王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喝一杯酒呢?”临安公主巧笑倩兮,妩媚的面孔带着说不尽的风情。

凭相貌而言,临安公主比李未央更成熟、更娇媚,但那又如何呢?在元烈的眼中,不过红粉骷髅而已。他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道:“公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安公主笑道:“哎呀,那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你好好谈谈你的身世呢!”

元烈止住脚步,目光之中露出一丝冷笑,道:“哦?我的身世?不知公主都知道了什么?”裴皇后虽然一直怀疑,却从来没有确认过,难道临安公主知道了什么吗?这一刻,元烈很想知道这一点。临安公主扬起笑容,道:“你坐下再说。”

元烈微微一笑,慢慢坐下。临安公主掩住了眸子里的得意,靠过去道:“你先喝了这一杯酒,咱们慢慢谈。”她喜欢俘虏男人,尤其是依靠自己的美貌,让男人主动俯首称臣。今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蒋南的面前,证明自己的魅力。所以,她一边递过去酒杯,一边焦急地观察着元烈面上的表情。然而,她却发现他漫不经心,甚至没有将目光投向她美丽的面孔,这怎么可能!她有海棠花一样娇媚的容貌,有堂堂公主的身份,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在她的面前走神……

元烈漂亮英挺的两道眉下,琥珀色眸子反射着晶灿的光芒,高而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个男人有着……不可思议的完美容貌。尽管心仪着蒋南,临安公主还是不能不为元烈的俊美震撼。而且,她总觉得这俊美看起来,似曾相识。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怎么偏偏钟情那个看起来很寻常的李未央呢?随后,她在心头比较了一下自己和李未央,果断地觉得自己远胜于对方。思及此,她收拾起些微的失落,换上最动人的微笑,道:“旭王,为什么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元烈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带着一种嘲讽。

与他短暂的视线接触,临安公主的面上便微现出红晕,薄薄一层春色,更添娇美,“我是真心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有了我的帮助,我那位皇叔留下的厉害婶子,也没办法再找你的麻烦不是吗?”旭王府的斗争很激烈,旭王妃的背后还有胡顺妃的支持,元烈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对自己的继母过分严苛,否则定然会被人戳脊梁骨……可若是裴皇后肯出面施压,胡家必定要收敛。在临安公主看来,这是个极好的买卖,当然前提是,元烈肯倒向他们这一边,反过来对付李未央,甚至包括她背后的郭家。裴家的势力可以帮助他走到什么地步,他理所当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吧……临安公主抚弄着鬓边的发丝淡淡浅笑,恰好露出完美的笑容。

元烈的表情十分冷淡,道:“哦?公主不知道,我的母亲已经回胡府养病了吗?”那个老太婆,早已被他收拾地不敢乱跳了,若非看在过世的旭王份上,他早已经让她打包滚蛋,何至于容忍到今天呢?

临安公主吃了一惊,面上浮现一丝惊骇。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笑道:“尽管如此,旭王的那些老家臣,一样不承认你的身份吧?!”

家臣的忠心是从世子从小培养的,不管元烈如何优秀,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承认他的身份,但在元烈看来,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有的是手段让那些人臣服。现在,他很想知道临安公主约他来这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总不至于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

临安公主见他神情冷淡,便不再说这样的话题,反而百般地挑逗、引诱,然而元烈不是装着不懂,便是借故闪开,临安公主见了,心头恼怒起来。难道自己的魅力和权势都没办法打动对方吗?!怎么会?!还是李未央就那样出众?她的眼神向屏风背后飘去,蒋南以为她没发现,每次提到那个女人,他的眸子里都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吗?那可不只是恨意!

临安公主越发愤怒,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她越是想得到。眼波流转之间,她又生一计,说道:“皇叔曾经有一幅画送给了我,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元烈挑起眉头,像是要看她还有什么把戏。临安公主咬牙,从一旁取出一幅画来,徐徐展开,却是一幅春宫图。

可见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勾引自己了,旭王又怎么会送她这样的画呢?元烈冷笑了一声,临安公主的手已经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身子也站起来,挨得很近。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然而元烈的脸上并没有寻常男人看到这种画,会出现的那种心乱神迷不能自持的神情。他慢条斯理地一一浏览,十分从容自然,脸上看不出一丝邪念。临安公主眼睛轻轻一横,看到一双精美的绣鞋踏进了厅内,她心头得意,身体已经将要碰到了元烈的腿上,等那人进来,便应该看见他们是如何亲密的……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椅子响了一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李未央刚刚掀起帘子,就听见临安公主惨叫一声,立刻就愣住,随后,轻笑出声,道:“公主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元烈摊手,道:“你瞧,我是无辜的。”

李未央打量了一眼临安公主铁青的面色,点头道:“我知道。”这种姿势掉在地上,臀部都要摔成两瓣儿了,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留情。看样子,元烈是早就知道临安公主的想法,故意给她难堪。这个人,还真是小心眼得很。

临安公主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勃然大怒道:“元烈,你好大的胆子!”

元烈把春宫图甩在了她的脸上,微微一笑,道:“是啊,公主殿下,我的确胆子很大,但愿你下次勾引男人的时候,好好选择一下对象才好。”

李未央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元烈看都不看临安公主一眼,追着她离去。临安公主怒气冲冲地把一桌子的酒菜全部推翻在地,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出一道人影,却是一直默默观察着情势发展的蒋南。他看着临安公主的怒容,心头充满了讥笑,面上却是冰冷地道:“公主,我早已说过这个法子行不通的。”

临安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阴狠,道:“给脸不要脸,就不要怪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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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到了晚上六点才更新,我第一次感到了拖稿的快乐……原来欠债不还就这种赶脚

☆、184 蟒蛇惊魂

宴会上,临安公主竟然偕同蒋南一同出席,引来众人侧目。蒋南若是和其他人一般坐在下首,也许大家没有那么多非议,可他偏偏坐在公主的旁边,离她很近很近,近到肌肤相触,身体相贴。不止如此,他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竟俯身在她旁边耳语了几句,公主突然轻笑起来。诸位客人看在眼中,面上不露声色,私底下却是窃窃私语起来。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这公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未央瞧了一眼,面上似笑非笑道:“娘,公主一直是这样子的么?”

郭夫人是个十分温和且爽快的人,从来不会说别人的闲言,但对于临安公主,却明显有几分不以为然:“她刚刚出嫁没多久就看上了驸马都尉的亲弟弟,两人在城中公然出双入对,驸马也不敢插手管一管,这全都是裴后的纵容啊。”

李未央看了临安公主一眼,面上若有所思。

裴皇后一共三个子女,一是雍文太子,一是临安公主,最小的女儿便是安国公主,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儿子的身上,对女儿放任自流这并不奇怪,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把堂堂的公主养成这种恣意妄为的性格,皇帝也是功不可没的。李未央真的很想知道,越西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明明知道裴皇后这些人的举动,他却依然视若无睹呢……

郭夫人以为女儿对这些消息感兴趣,不由感叹了一声,道:“不过,临安公主没有定性,身边男人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却从不曾见她带谁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可见此人在她心中地位不凡了。”

李未央含笑不语,蒋南英俊挺拔不说,头脑也很聪明,而且有一种冷冰冰的傲气,在大历的时候就已经很招女子喜欢,不管他再如何冷漠,还是有人不顾一切往上贴。这大概也有一种越是被拒绝越是想要得到的心态作祟,他一直吊着临安公主的胃口,从来不曾臣服于她,直到她完全迷恋上他为止,手段不可谓不高杆了。只是想到刚才那画面,李未央的笑容还是添了一丝嘲讽,沦落到要依靠一个女人来报仇,这本身对蒋南来说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经过刚才的事情,临安公主特意去换了衣裳,大红底色更衬得肤若白雪。举杯饮酒的时候,宽大衣袖滑落手肘,露出一截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臂,本就艳丽的脸喝了酒,更增三分颜色。蒋南又是低头与她取笑两句,一双眼睛却是若有似无地在李未央的面上轻轻扫过。

李未央心中叹息一声,就目前看来,蒋南在这种痛苦之中,已经变得扭曲了。

男客那一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成亭侯周贞的幼子周景生得一副好皮相,更兼喜好美人,从临安公主出现开始,一双眼睛就盯着她瞧个不停,口中惋惜道:“那男子就是临安公主的新宠吧,我看也不怎么样,公主怎么偏偏守着他一个人呢!”

他言谈之中,一副艳羡的口吻。要知道临安公主虽然嫁过人,却因为生得极为美貌,又是风情万种,身份尊贵,所以始终是大都名流竞相追逐的对象,周景向来想要亲近。只是,他的姑母周淑妃已经再三警告过他,不许他接近那风流的临安公主,更加不要动什么娶进门来的心思,他这才把那些念头都给压下去。临安公主万草丛中过的时候还好,他不觉得什么,现在瞧见她居然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什么“南公子”放弃了其他的爱宠,周景心头不免不是滋味。

他话中多含讥讽,满座贵公子都会意地发出笑声。郭澄微微一笑,开口道:“凡事不可只看表面,听闻公主府中嫉妒他的人也不少,甚至有不少人明里去挑衅,暗地里使绊子,可却都死在他的手上,而临安公主却对此视而不见,还骄傲地对别人说这位南公子文武双全,非同凡响。这话虽然有偏爱的成分,却也离事实相距不远。”

周景惊讶地睁大了嘴巴,“这家伙真的有这么邪门吗?”

郭澄的笑容带着一丝洞若观火:“公主府高手如云,却都一一败在他的手下,而且,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可见此人下手之狠,用心之毒,当然,若是周公子不相信,大可以去试一试对方的武功——

他说的话其实很中肯,没有夸大的成分。男人也会互相嫉妒,尤其为了讨好临安公主这样的大美人更兼衣食父母,自然要花一切心思去争夺。再者,临安公主府上收留的这些人,或文采或武功,都是真正的佼佼者,如今却都偃旗息鼓了,不敢与蒋南一争锋芒,可见这人并非寻常绣花枕头,而是有不少过人之处。

郭澄的目光落到面容冷峻的蒋南身上,心中不由想起在确认对方身份后自己的那些调查,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对这年轻男子丰功伟绩的夸赞,他的勇猛绝非一般人可比,会脱颖而出是自然的,而且,就目前情况看来,他还隐藏了绝大部分的实力。

郭澄从骨子里轻视这样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男人,但若是换他处于蒋南的位置,被逼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因为他的骨子里就是受郭家的教育养大的,宁愿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忍辱偷生。可是他做不到的事情,蒋南却做到了。这样的人,未尝不可怕。

周景妒忌地咬牙切齿,看着蒋南也越发不顺眼了,口中却逞强道:”这有什么,等我下次有精神头,跟他好好比试一场!“

虽然周家已经请了无数名师来教导,可这周景依旧是个绣花枕头,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头的羡慕而已,众人都借着喝酒掩饰,实际上全都暗暗发笑。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李未央。在座的便有十大世家之一的陈氏嫡子陈玄华。陈家是世代为官的世族之家,见于越西史传的人数就有12代、100余人。陈家人大多进入仕途,遍布政界和军界,发号施令,高居人上,与郭家一般是百年大族。然而盛极必衰,先皇时候一场飞来横祸——叛军之乱横扫江南,连累了陈家,加之先皇帝对陈氏的猜忌,陈氏急剧没落,一度偃旗息鼓,避开风头。好在到了今上,陈家先是拥立有功,家中又出了一位陈贵妃,很快便重新跻身一流名门的行列。

陈家是有名的清贵世家,女儿都是真正的名门淑女,才貌双全的,所以一到了年纪,陈家的门槛都会被媒人踏破。然而陈家再三思量,却拒绝了所有的求亲者,反而主动派人去郭家说项,把长房嫡女陈冰冰嫁入了郭家,便是郭家老二郭衍的妻子陈氏。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有不少人知道内情。陈冰冰一次偶然踏青,对骑着高头大马、身配长剑的辅国将军郭衍一见钟情,为此在家茶饭不思、日夜难安,直到把自己弄得形销骨立,最后被陈家主母硬生生逼问,才说出了心里话。陈家人一寻思,反正女儿看中的也不是什么浪荡子弟,而是年少有为的青年将军,当下便找人上门说项去了,最终,陈小姐欢欢喜喜地进了郭家门,做了辅国将军的夫人。

陈玄华便是陈冰冰的嫡亲弟弟,陈家长房的嫡子,真正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生得温雅俊美,为人亲和,向来在千金小姐中很有口碑。他听众人谈论临安公主,面上漫不经心,目光却是落在李未央的身上。从刚才开始,他便注意到了郭家这位突然寻回来的千金小姐。她就安静地坐在郭夫人的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的笑意很浓郁,仿佛一束清雅难言的花朵,俯仰之间,叫人心动。

说到底,那艳丽夺目的临安公主虽然引人注目,可并非每个人都喜欢跋扈的牡丹,陈玄华倾慕的,恰好就是李未央这样温柔的美人。这样的女子,别有一番动人心扉的力量。

他悄声地向郭澄道:”宴会之后,可否为我引荐你的妹妹?“

郭澄看了他一眼,面上有一点吃惊,道:”玄华,你可别跟我说,你对我家的妹妹有兴趣。“

陈玄华眉目十分清秀隽永,细看来眼波仿佛明川,说不出的儒雅,他只是腼腆地笑了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望你看在咱们两家亲善的份上,行个方便。“

郭澄觉得脑壳疼,他按了按额角,才道:”这个……恐怕我也做不了主,妹妹是我娘的命根子,若是让她知道我带你去见,肯定会打断我一条腿,风险太大不说,简直太不划算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家兄弟都是土匪,尤其是郭敦,巴不得妹妹一辈子留在家里讨娘开心,千方百计地阻拦多路追求者,温文尔雅的陈玄华怕是没到李未央跟前,就要伤筋动骨了。别人也倒是罢了,偏偏陈家和郭家有两姓之好,不好办啊。

陈玄华却看了一眼李未央,越发觉得那清雅的笑容动人,忍不住道:”你就看在咱们同窗多年的份上——“让他走个捷径吧。

郭澄摇头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家已经娶了陈家的女儿,断然不会再送一个去你门上的。“

陈玄华不禁着急,道:”为何不可亲上加亲?“

他说的话,已经是逾矩了,郭澄可以不回答,但因为陈玄华是真心实意地来问这话,看在多年同窗好友的份上,郭澄沉吟片刻,才压低声音慢慢地道:”玄华,实话对你说,我家已经赔上了一个二哥,难道还不够吗?“

陈玄华一愣,随即那双俊秀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丝悲哀。他不说话了,低下了头去看着杯中的美酒。

郭澄叹了口气,什么事情都要刨根究底,这是陈玄华的个性,他是个好男人,有责任心、有担当,而且温文儒雅,文武双全,若是他娶了李未央,一定会好好爱护她,可是,李未央不会愿意的吧,呵,别说她并非是真正的郭嘉,纵然她是,郭夫人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尊重她的个人意愿。

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郭陈两家的联姻,在陈冰冰而言固然是皆大欢喜、心愿得偿,可是自己的二哥郭衍呢?他早已有了喜欢的姑娘,只等着他回到大都便要成亲。可是郭氏和陈氏的联姻,却是真正的联盟。郭澄到现在还记得,陈家派人来的时候,爹娘脸上的表情……他们知道儿子已经有了倾心相恋的女子,但同样的,郭家需要陈家共同对抗裴皇后,只有结成姻亲,才能真正结成永固的同盟,震慑蠢蠢欲动的裴家。但他们和其他的父母不同,他们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郭衍。

郭衍有了选择的权力,他可以任性地挥霍这样的权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娶他想要的妻子,可是,他在郭家长大,注定是郭家的骄傲。所以,他最终点了头。郭澄一直是可怜这个二哥的,他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一个孝顺的儿子,但始终做不了一个守诺的人。他最终娶了陈冰冰,面对着一心倾慕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只能在黑暗的夜中独自舔舐伤口。尽管如此,陈冰冰却一直过得很幸福,因为郭衍用了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她、呵护她。因为政治的需要,郭衍必须选择隐瞒,但出于良知,他必须好好照顾她,让她开心快乐。郭陈两家人都有共识,她会一辈子都这样开心。

可是,郭家绝对不会再有一个郭衍了,父亲曾经这样说过。可想而知,若是陈家提出要迎娶郭嘉,父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郭澄想要安慰失落的陈玄华两句,可一抬头,却见到元烈看了过来,只见他一双眸子似嘲似讥,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当下心头一惊。然而元烈不过瞧了他们一眼,便已经转过头去,仿佛根本没有看过这里。郭澄心头惊恐,那一眼,现在才发觉,那双绝美凤眸里的笑意,竟比淬了毒的刀子更阴狠毒辣。

他后背隐隐有一丝寒意,旭王元烈,你耐着性子和我们斗着玩,是想要让那人瞧着开心吗,若是把你激怒了,你会怎么做呢?

在众人的笑声之中,旭王元毓一双波光流转的眼却是落在李未央的身上,他只是想,刚才看到他和临安公主同处一室,她有没有误会呢?旁边倒酒的婢女悄悄地瞧着他,脸上都红了。此刻,旭王的表情完全不是往日里的淡漠无情,寻常见到的那冰冷无情的薄唇微微抿着,仿佛有些苦恼的模样,配上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健美的身姿,仿佛所有锋芒都被隐去,透出一种朦胧惑人的美。

公主的宴会,自然是豪华气派,鲍参翅肚那些俗气的这些豪门贵族哪个没有见过,公主府一概不用,端上来的全是最时兴的菜色,便连李未央这样出身显贵,竟然也有三五样叫不出名字。

不多时,众人只听到鼓乐声起,却见一群美人鱼贯而入,踏着节拍徐徐起舞,个个纤足生莲,罗衫云袖,众人霎时只觉暗香阵阵,酒未沾唇人已醉。然而对于李未央来说,这些歌舞表演并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所以她只是轻声的和郭夫人说着话,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临安公主远远瞧见李未央脸上的笑容,想到刚刚的耻辱,心头愤恨起来,一把将手中的筷子丢在了地上,发出轻轻一声响动,虽然不大,却是惊动了不少人,大家有点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公主究竟要做什么。临安公主面色一沉,道:”怎么总是这些陈腔滥调,就不能换一些新鲜玩意儿吗?“

舞姬们连忙跪倒在地,个个身上发抖。众人谁不知道公主府的歌舞伎最是难做,公主心思多变,又喜欢新鲜,竟然要求这些舞姬们每天都要有新曲子和新舞蹈,跳不出来便用很残忍的手段处置……现在看来,竟像是又要发作了。

蒋南微笑道:”公主殿下何必动怒呢?府上刚刚来了一个有趣的人,不如让她来给公主表演?“

临安公主看了他一眼,道:”果真?“

蒋南笑容很完美:”若是不够新鲜,公主便砍了我的脑袋吧。“

临安公主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道:”那还等什么呢?快让人来表演吧。“

一旁的管家早已有准备,闻言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可以进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便都好奇起来,却见到一个美貌的高挑女子从外面缓缓走入。她的耳朵上带着硕大的金耳环,身上的衣着也十分艳丽,手上和脚上都挂着金铃铛,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很有风情。

众人见她容颜虽然不错,可跟刚才的舞姬们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便都失去了兴趣。李未央看了一眼这女子,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就在这时,只见四个仆从抬着一个蒙着大块红绸的物体走到了花园中央放下,然后行了个礼,才慢慢退出去。众人都很奇怪这是在做什么,却见到那女子走到那东西面前,突然一把掀开了上面的红绸子,随后,一个小姐惊呼一声:”老天,是蛇,是蛇啊!“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那个箱子里竟然装了大大小小五六条蛇,最中间的一条分明是巨蟒,正嘶嘶地向人们吐露红信子。

郭夫人面色一白,道:”这是要干什么!“

”公主,这女子将为诸位表演蛇舞,这些蛇全部都拔掉了牙齿,去了毒液,不能伤人的,而且都是从小饲养,很听话乖巧,大家不要害怕,可以放心欣赏。“

管家这样一说,众人心头的大石头才放松了些。临安公主却笑道:”我府上高手如云,不过几条蛇而已,怕什么呢?既然要表演节目,就快一点开始吧!

表演的女子微微一笑,举起笛子横在唇边,一串流动的音符从笛子中飘出来,却是与刚才舞姬们的靡靡之音完全不同,节奏感很强,十分的振奋人心。这时候,早有仆从打开了箱子,那些蛇一下子游了出来,小一点的蛇围绕着那女子转来转去,尾巴一动一动,仿佛在翩翩起舞,并且随着笛声的变化时而急促时而稳慢,变换着各种不同的姿势。而原本那条巨大的蟒蛇,竟然攀附上了女子的肩头,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女子笑着,一边吹笛子一边快速地跳着舞,浑身仿佛没有骨头一般,那蛇也开始在她的身上急速地旋转盘绕。所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都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这场景实在太过精彩,原本十分排斥蛇舞的人也都纷纷鼓起掌来!

李未央瞧着那巨大的蟒蛇,它也正抬着头,嘴里的舌头不时的吐进吐出,看起来十分可怕,却又那么乖巧地盘踞在女子的身上,随着音乐一起一伏。

就在这时,那蛇却突然缠紧了女子的脖子,女子惨叫一声,笛音戛然而止,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之中,刚才还在跳舞的舞蛇人两眼翻白,轰然倒下,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蛇全部都游了开来,而且游去的方向正是宾客席!一名婢女惊叫一声,丢了托盘便向后飞奔而去,其他的客人们被这一声叫的惊醒过来,全都离开席位,四下找地方躲避,一时之间,原本花团锦簇的宴会乱成一团。

李未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拉着郭夫人便向后退去,然而那领头的巨蟒像是有灵性一般,飞快地向她游曳过来,她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猛地将郭夫人推给一旁的赵月:“保护好她!”

就在那条巨蟒扑过来的时候,李未央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一场戏都是演给自己看的!什么舞蛇人,什么蛇舞,根本只是攻击自己的武器。临安公主分明是想要让自己命丧当场!

巨蟒身体笨重,游行的速度却极快,硬生生盘在地上的身体至少占地有五六平方米,整个站起来的时候足足有大半个成人高,它笔直地站了起来,向李未央扑了过去!郭夫人惨叫一声:“嘉儿!”

赵月已经拔出了长剑,可是一剑却扑了个空,蟒蛇移动的速度原本应该不快,可此刻像是疯了一样,赵月一剑一剑砍过去,它却更加疯狂地一甩尾巴,赵月还没防备过来,一把长剑竟然硬生生被蟒蛇的尾巴甩脱出去,李未央此刻已经跌坐在地上,蟒蛇眼看再次扑到了她的裙边,血盆大口张开就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

李未央没想到这巨蟒移动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让她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再如何镇定,看到那张血盆大口,闻到近在咫尺的腥臭味,她也禁不住心头一跳,猛地蹙眉,整个人向后退去,下意识地从腰间拔出了一直藏着的短匕首——

郭夫人几乎昏厥过去,想也不想就向李未央奔过去,试图为她挡住这一下,赵月心头也是猛地一沉,关键时刻,却见到那蟒蛇突然昂起身体,原本要攻向李未央的动作戛然而止,反而在地上仿佛无限痛苦地剧烈扭动起来。这时,一双手已经将李未央拉了过去,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却撞进了元烈的眸子。

郭澄和陈玄华快步赶到,那条巨蟒却已经扭动着在地上死去了,七寸的地方,俨然是一双象牙筷子,血汩汩地往外流着。这样不够尖锐的东西想要在蟒蛇的身上穿个洞,简直是……郭澄震惊地站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元烈。

元烈同样也是心跳擂鼓,刚才他距离李未央最远,差点以为来不及!可他怀里的李未央,一双美目已经望向了主座的方向,不期然的,她看到蒋南的表情,那神情之中带了一丝冷笑,更多的是失望。

失望自己没有死吧,李未央心头冷笑。

元烈走到那蟒蛇旁边,仔细观察,俊眸满是冰冷的寒意:“这蛇的牙根本没有被人拔掉……”

仆从们已经将其他那些小蛇打死,刚才四散逃走的人们这才重新聚拢过来,看着这巨大的蟒蛇,面上都是心有余悸的神情。郭夫人最为恼怒,冲上去上上下下地察看李未央,眼泪却已经掉了下来:“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把娘推到一边去呢!”

李未央轻轻拂去裙子上的灰尘,面色平静地安慰她道:“娘,我这不是很好吗?不用为我担心。”事实上,从巨蟒勒死那表演的舞蛇人时,她便有一种奇异的预感,等看到那巨蟒丢下其他人,只追着她跑的时候,这份预感便已经成真了。若是她拉着郭夫人跑,那只会连累无辜的她,这又是何必呢?所以她想也不想的,便推开了郭夫人。

“这蛇有问题!”元烈的声音冰冷,猛地转头看向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无限惊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表演怎么会出这种事!”

她的表情,装得十成十的无辜,像一切不是她策划的一样。蒋南面上十分冷淡,早在临安公主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就觉得很难成功,因为这样的场合,想要李未央的性命,就必须要先制服元烈和赵月!但——能够让李未央平静的面容破碎,也是一件有趣的事,若是能夺走她的性命,那更是无比的快活。可惜,元烈的动作太快,武功太高,这也是蒋南意料之外的。

“好端端的表演?”元烈冷笑一声,道,“刚才明明说了,所有的蛇都是拔掉牙齿,去了毒液的,可它的蛇牙却还留着。再者,蟒蛇大多数是没有毒的,可你们瞧一瞧。”他拎起死掉的蛇头,硬生生掰着牙给众人瞧,“不知是谁在蟒的牙上抹了东西——”

众人一瞧,那蟒蛇共有四排牙齿,外两排明显是用来咬的,内两排是用来吞咽食物的,然而就在外面的牙上,赫然有一些浅蓝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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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到这一段,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让蟒蛇一口吞掉李未央,然后标上全文完三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85 雍文太子

郭夫人压住心头的怒火,道:“临安公主,你应该给我们郭家一个交代!”

众人的面色慢慢变了,他们没有想到,郭夫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意味着,郭家因为这件事恼怒了、发飙了,他们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辱怠慢郭家的爱女,为此不惜和裴后的公主对峙。

临安公主吃惊地看着郭夫人,道:“您这是干什么,郭小姐又没有什么损伤。”

郭夫人冷笑一声,道:“没有损伤?若是刚才没有旭王殿下的援手,我女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若是刚才元烈没有出手相救,现在郭嘉恐怕已经被蟒蛇吞进了肚子,哪里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呢?

临安公主面色难看,在她看来,放蟒蛇吞吃李未央就是应该的,可受害人来责问她便是大逆不道,若是换了旁人这样无礼,她早已命人拖出去,可郭家人却是不同。裴皇后已经再三叮嘱过,让自己不要和郭、陈两家直接为敌,尤其是郭家。这一家人跟旁人不同,护短得很,你伤了他们家的子弟,非跟你拼命不可。她想到这里,面上露出一丝僵硬,道:“不过是一场误会……”

郭澄面色阴冷道:“误会?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蟒蛇别人都不追,偏偏追着我妹妹一个人?”

临安公主还要强辩,却突然听见一人笑道:“这里好热闹,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闻声望去,却都愣住了。来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发束白玉冠,身着黑色织金锦袍,其上就势缀有点点白鸥,领沿腰间繁复白藻纹,均是手绣,巧如天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就这么意态悠闲地走进来。园中明明有上百号人,却是静悄悄的,全都专注地看着他,只觉得他随随意意的言行间,却说不尽的优雅贵气,令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完完全全继承了皇帝年轻时候的风采,是当之无愧的国之瑰宝——雍文太子。

雍文太子打量了一下花园里死去的蟒蛇,那双秀窄丹凤眼睛含着冷芒,唇角却轻轻上挑,在俊美的一张脸上,变成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皇妹,这样热闹,为何不请我来?”

临安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盛放:“太子,你是稀客,我这样的宴会怎么能叨扰你呢?”

裴皇后可以不管临安公主吃喝玩乐,任意妄为,但却绝对不会允许她将任何不好的影响带给雍文太子。临安公主心里很明白,母后对自己的宠爱不过尔尔,但太子却是她的一切,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做出丝毫影响太子名声的事情,所以她这里不管如何热闹奢华,却是从来不敢给太子下帖子。但今天,他却不请自来了。联想到元毓突然溺水身亡,临安公主若有所悟地看了太子一眼。

雍文太子淡淡道:“究竟怎么回事?”

临安公主面上有一丝踟蹰,原本她预备借着蟒蛇的发狂除掉李未央,却不想旭王救了她一命,自己没来由惹上一身骚……想到这里,她道:“这……原来我特意请大家观看蛇舞,一切都是好好的,却不知那蟒蛇突然发什么疯,居然会活生生勒死了那舞蛇人,还向郭家小姐扑了过去。”

郭澄笑容冷淡地道:“太子殿下,这蛇的牙齿没有被拔掉,而且上面被人涂了毒粉,摆明了是蓄意针对我妹妹。您既然在这里,应该主持公道,照你看,应该怎么办?”

早有人设下锦座,让太子殿下入座。雍文太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望了郭澄一眼,随后,他的目光落在郭夫人身边那个年轻女子的身上。郭家人修养再好,此刻面上都有怒容,唯独她,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背脊竖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惊怒。怎么会这样?他在入府之前,早已听闻发生的一切,还以为会瞧见一个哭哭啼啼的郭家小姐,却不料,对方太镇定,反而让他原本要出口的安慰之语无法开口。

“殿下?”

身旁太子府的官吏见他盯着一个女子出神,不由在他耳侧低唤了一声。

他幡然回神,知自己失态,不由皱眉,又抬眼望了她一下,却恰触上她冰冷的目光。

虽然面上神情平常,可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其中的冷酷——只觉得熟悉,他从什么人身上,见到过这种神情呢?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目光晃过众人,然后才收回来。

她的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清丽端庄,不算绝色,可经过蟒蛇的惊吓,却看起来如此镇定,可见胆量非同一般,与他以往见过的女子有着太大的差别。

可他确信,自己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再抬眼时,却发现她仍然在望着他。

目光却是阴冷的,仿佛猎人在打量猎物的眼神。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雍文太子心中竟然奇异地涌起不安,再看她,她却已经微低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裙摆,神色专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女子……倒真是颇有意思。

雍文太子爱美人,所以他很欣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出云,也花费了点心思来得到她,只不过,在必要时,他也可以杀美人、掷千金、夺大权,所以出云也好,元毓也罢,威胁到了他,自然要在这个世上消失。但,他发觉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元毓呢?为什么他和出云约在那个画舫见面,元毓会知道呢?中途有人通知了他,那么,这个人是谁?若非元毓知情自己和出云的关系,定然不敢相争,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所以这出戏,本就是一场局。

布局的人,他一度以为是永宁公主,元毓毕竟年轻,仗着自己的容貌和权位在女人中吃得开,就以为世上一切女人都能拿捏在手心里了,可雍文却很明白,这世上厉害的女人太多了,譬如他的母亲裴皇后,就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女人。所以,雍文刚开始以为永宁公主正是因为妒忌,才会设下这条计策,想要送元毓的性命。但很快,他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永平这个人,不具备这样的胆量和计谋,那么,便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她。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他一直很疑惑,直到那一天,郭家的宴会有消息传出来。原来郭家的女儿郭嘉,曾经是大历的安平郡主。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若是郭嘉真的出身大历,那么她和永宁公主走得近,便能说通一切了。可是,郭嘉会是那个在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吗?

雍文太子眯了眼,下巴略微抬起,嘴角一勾,笑道:“郭小姐,可曾受惊?”

李未央面色冷淡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若非旭王殿下及时伸出援手,郭嘉如今已经葬身蟒腹,自然是受惊匪浅。”

这时候,不是都会说自己没关系,然后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么?雍文太子蹙眉,脸色便也淡下来,笑着道:“这件事情实在是一场意外,这样吧,今天便烹煮了这条蟒蛇让小姐出气,临安,今日也是你太过莽撞,好好的宴会召什么舞蛇的来,无端吓坏了郭小姐,还不赔礼道歉?”

元烈眸子一撇,望向雍文太子,道:“殿下,光是赔礼道歉,恐怕不足以压惊。”

雍文太子的目光在他的面上飞快一扫,眉头微皱,心道这旭王向来不问事,为何突然跑来搅合,先是救下郭嘉不说,现在还语带讽刺。再看对方眉梢眼角隐隐藏着怒意,他转瞬即明,却道:“这蟒蛇实在是畜生,与它计较又有何用呢?”

元烈冷冷一笑,眸子里的光彩逼人:“太子何必牵扯到畜生身上,郭小姐是临安公主请来的客人,蟒蛇表演也是公主府上的,那蟒蛇牙上的毒粉总不能是这畜生自己沾上去的。这债我不问公主来讨,倒要向谁讨去?”

“我不知道那蟒蛇的毒粉是谁下的,也许是它天生便带着。”临安公主扬眉,“怎么?”

这简直是耍无赖了,仗着皇家的权势欺负人吗?!郭夫人的面上现出怒容,刚要开口,元烈却忽然微笑,道:“好,既然公主这样说了,那我便将这条蟒蛇抬进宫中去,请陛下观赏。”

临安公主面色一变,一旁的雍文太子脸色亦是怪异。

元烈走到雍文太子身边,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是极端酷寒:“这蟒蛇本是公主府的玩物,反过来咬死养蛇人不说,还天生就带着毒粉,岂不是天下奇观吗?再者,陛下一直在寻找巨蟒的胆下酒,想必会很高兴见到这条蟒蛇。”

雍文太子仔细端详着元烈,第一次笑容变得冷冽,从元烈继承旭王的位置开始,他便留意起了这个人,但元烈十分神秘,也十分低调。从不曾参与任何的宴会,也不肯在大都多留一日,所以与他们并无多少交集。他却不曾想到,元烈会为了郭嘉出头,而且,第一次便锋芒毕露。

两人的目光相撞,各自较量,却是雍文太子难得避开了目光。当然,他并不惧怕元烈,只是在这个时候闹到皇帝跟前去,一个郭家就已经够重,再加上那边站着的陈家,还有一位如日中天的旭王,怕是临安公主讨不到什么好处。父皇虽然平日里不爱管事,可一旦发作起来却是十分可怖,连母后都不会为临安公主求情的。雍文太子看了一眼临安公主,面色冷凝,虽然这个妹妹爱惹事,可还帮得上忙,他必须保护她。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那么按照旭王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元烈脸上不过淡淡一笑,道:“那就看郭夫人需要何种补偿了。”

郭嘉毕竟无事,若是让临安公主赔命也不合适,可要求的补偿太低,闹到这样就算白费了。所有人看向郭夫人,她平日里温和的面孔此刻满是寒霜,一字一字地道:“太子倒是爽快,只是我们郭家人向来睚眦必报,公主虽然一口咬定此事与她无关,可这利息我仍旧是要讨一讨的,否则我女儿的惊吓岂不是白受了?”

“好说。”雍文太子仍是笑,语气更是爽快,“不知郭夫人要提什么条件。”

郭夫人看了一眼李未央,口气十分强硬:“请殿下下令,处死提议舞蛇表演的人。”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蒋南的面色更是一下子变了。

李未央含了一缕淡薄的哀容,藏了眼底的笑容,不言不语。如今不是在大历,她是郭家的女儿,自然要顾及郭家的名誉,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名门淑女的风度,不能和从前那样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模样,这样会让别人说郭夫人没有家教。更何况,身为受害人,越是沉默越是安稳,讨要公道,有元烈和郭夫人在,还怕讨不到吗?

郭夫人果然被惹火了,郭嘉没事,对付不了临安公主,知道蒋南是公主心头肉,便要拿蒋南开刀,出一口恶气。元烈嘴角弯弯,又道:“当时明明只是寻常的歌舞表演,南公子非要标新立异,主动提出要看舞蛇,所有人都是听见了的。这些俱都是属实之事,并非是郭夫人捏造,所以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不过分!她都想要蒋南的性命了,怎么会不过分!临安公主的面色变得铁青,原本的花容月貌也像是受到了影响,变得十分狰狞。蒋南是她心爱的男人,让她用他的性命去赔偿郭嘉,怎么可能!当下道:“太子,这要求实在是太残忍了!”

然而,雍文太子却不是这样看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蒋南的身上。在他看来,此人不过是一介男宠,若是用他的性命便可以平息郭家和旭王的怒意,实在没什么不可以的,便是此事被母后听闻,她也一定会赞同。在皇族的眼中,男宠便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临安公主可以玩物丧志,却不可以为了一个玩物得罪郭家。

他的目光向蒋南扫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面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是啊,只要处死这南公子,郭家便会作罢,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公主再宠爱他,也不能因此一下子开罪这么多人。

看见雍文太子冷峻的目光,蒋南心头便是猛地一惊。他太了解这些人了,因为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视人命如草芥,只要挡了路,毫不留情便除掉。这出戏原本就是临安公主一手安排,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如今看来,是他太心急了,撺掇着临安公主消灭李未央,却没想到郭家居然这样爱护她……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到底给郭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的脑海中急速地转动着,现在他唯一的保护符就是临安公主,若是连她也舍弃了他,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他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却并不求饶,而是一副心如死水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什么下场。临安公主心如刀绞,更加把郭嘉恨到了极点,她看着蒋南的模样,越发舍不得,脱口便道:“不,太子,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所有人都看着临安公主,像是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在他们看来,男宠和小猫小狗没什么不同,喜欢了可以捧着,一旦有了妨碍便应该舍弃,临安公主如今却不顾大局,冒着与旭王,郭、陈两家结怨的风险也要保护一个玩意儿,就太不知趣了。

在场众人刚才都被这巨蟒惊吓到,此刻没有人愿意站在临安公主一边,所有人都静静望着这一幕,目光冰冷。临安公主意识到了一种被孤立的感觉,她突然觉得不安起来,而且困惑。

李未央心头冷笑,郭家和陈家早已联姻,陈玄华不言不语,却默默站在了郭澄的身后,这就已经表明了陈家的态度。而郭家和陈家,是大都赫赫有名的望族,跺一跺脚皇城都要抖三抖,号召力和影响力都非同凡响。临安公主从前太过荒唐,然而她的风流并不影响到别人的利益,所以大家看在裴后的面上,谁也不会与她计较,但若是她不自量力,冒着与名门世家作对的风险也要保护一个区区的男宠,这就是在挑衅所有的豪门了。皇族和世家,本来就是互相依存,却又带有矛盾的两面。他们可以容忍一个风流的公主,也可以容忍一个牝鸡司晨的女人,但绝对不会容忍她践踏他们的家族荣誉,挑战他们的权威。

临安公主察觉到了不对,她毕竟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往日里跟这些人交道打得也不少,她发现了众人眼神中的冷漠和鄙夷,不由自主的,她看向了雍文太子,目中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雍文太子皱眉,他的这个妹妹向来强硬得很,头脑又很精明,不应该这样不知轻重的,难道被这个男人迷昏头了吗?

李未央面容淡漠,在男人看来,权力重于一切,但在女人看来,往往是情感的需求更重要。所以雍文太子无论如何没办法理解临安公主的决定,因为男女的思维模式是不同的。可是,雍文太子也不会轻易舍弃这个妹妹,他会作何选择呢?

雍文太子看着临安公主,沉思片刻,道:“如此便要一个人的性命,未免过于武断了,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位公子和蟒蛇伤人的事件有关。”

元烈眼底微凛,缓缓道:“既然如此,一切还是请陛下圣裁的好,来人,抬这巨蟒入宫。”说着,他回转身,看向郭夫人,道:“还要烦劳夫人和小姐陪我入宫一趟。”

郭夫人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雍文太子垂眸沉思,不语,倘若真的在这时候跟元烈和郭家杠上,那可不是小事……而且父皇那么钟爱元烈,再加上郭陈两家的分量,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临安倒霉吗?

元烈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记得,当年裴后怀孕时,为一名妃子养的猫儿所惊吓,可是以伤害皇储的罪名,诛灭了对方九族……”

雍文太子抬眼,笑着打断他:“旭王莫须多言,一切我自然会做出决断。”

元烈不过淡淡微笑。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蒋南必须死,才能平息众人的愤怒。哪怕这件事原本与他没有太大关系,在众人眼中,提议观看蛇舞的人却是他。

蒋南再如何镇定,额头上却是冷汗直流,终于忍不住面露哀求地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几乎把对方的一腔柔肠都给看化了。临安一咬牙,突然走到李未央面前,作势就要拜倒:“郭小姐,是我太过莽撞,惊吓了你,实在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求你大人大量,放过他吧。”

此举一出,众人哗然。所有人都看到她膝盖下弯的动作,郭澄面上露出无限惊骇,这临安公主是疯了吗,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为了一个男宠要下跪求人?简直是太惊世骇俗了!

临安公主强自压着心头恨意和屈辱,她不是傻瓜,知道只有李未央松口,这件事才能过去,所以必须从她这里着手。她这辈子只向皇帝和裴后弯过膝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下跪!但今天,必须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弯一下膝盖!可是还没等她一条腿着地,已经被李未央双手扶住,却看见她面带不安地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难道真要屈辱了皇家尊严么?郭嘉无论如何不敢受你这一拜。”

李未央没那么傻,临安公主的意图十分明显,在这里惺惺作态地一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原本是郭家为了爱女受惊吓出头,会硬生生变成郭家仗着功劳来逼迫皇家,甚至弄个不好,会莫名被冠上一个羞辱皇家公主的罪名。恐怕临安公主这里跪下去,马上郭家就会被言官们弹劾!

临安公主果然不是安国那样光懂得胡搅蛮缠的女人,李未央冷冷一笑,已经稳稳当当托住了她。临安公主强硬要下跪,李未央却不偏不倚地用脚尖顶住了她的膝盖,硬生生把她架在了半空中,旁人看来却是李未央不肯受礼,谦虚的样子。

临安公主只觉得那力道不大,却让她跪不下去,立刻明白李未央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脸上的谦卑愧疚之色顿时没了,全化为了恼怒。一甩袖子站稳了身体,怒道:“你干什么?!”

李未央不理会,只是淡漠地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珠子盯着雍文太子道:“太子殿下,公主这样强求,是非要保护这位南公子吗?唉,若是如此,不如打几板子就算了,也省得坏了一条人命。”

众人失笑,果然是心肠柔软的女孩家,打板子算什么惩罚?

雍文太子面色变得冰寒,在他看来,临安公主今日若是真的跪下去,虽然可以陷害郭家,却实在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并不是上上之策,也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作风,难道这个男人真的对她如此重要吗?而李未央所言,也绝不是表面看来的这么简单,她分明是在逼他。

郭夫人也已经明白过来,心中暗骂临安公主毒辣,却面色平静地道:“殿下,今日之事,请你尽快做出决定!”

雍文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他该死,偏偏皇妹如此舍不得,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干脆便打他一百大板,看老天爷是否留他性命了。”

一百大板可不是好玩的,寻常大都所使用的板子,最小号的也要三十斤,这样的重量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纵然是成年男子,能清醒地挨满二十板子的就不多了,能挨够四十板子的更是少之又少,往往是中途就昏厥甚至毙命了,这一百大板,已经是十分严酷的惩罚,实在是死多活少。

然而临安公主面上却是一松,口中道:“既然如此,我便命人带他下去打板子好了。只不过,他若是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的意思,你们不能再为难。”

元烈冷笑着看了蒋南一眼,却见他面上仿佛无知无畏,便开口道:“既然要惩罚,便要当众行刑。”

临安公主刚要开口,便听郭澄道:“女眷太多,的确不方便,不过这也不难,遮上屏风就好。”

临安公主气得眼睛发直,这两个人一搭一档,提出的简直是无赖的要求。她还要说什么,雍文太子却挥了挥手,道:“好了,就按照两位说的做吧。”

蒋南握紧了拳头,所谓刑不上大夫,就是说贵族是有尊严的,讲体面的,他们犯了罪,该杀该剐都可以,就是不要侮辱他,不要让他受刑。但现在,他已经沦为了一个男宠,不会有任何人考虑到他的体面,他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到她的目光之中含着微微地嘲讽。

他突然明白了,李未央为何千方百计为自己谋求一个郭家女儿的身份,因为这样一来,她便是出身权贵,而他,却只能沦为一个男宠,往日里受到很多人尊重,其实都是假象,从他放弃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他要受到这种屈辱。

杀人不见血,李未央,你果然够毒辣。

让他为自己的选择付出惨痛的代价,比杀了他都要令他难受。现在,他情愿自己从来没有从屠刀下留下性命,也好过在众人的鄙夷之中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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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一直期待感情戏,眼睛已经脱窗了

小秦:我一直在写感情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