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顺妃冷笑一声,望着李未央道:“原来如此,郭小姐是怕对方想起来那彭达祖去过,才会要怀庆公主缄口不言,可是怀庆这孩子耿直,怕是没有答应你,你才动了杀心——”

李未央并不畏惧,迎着她的目光,定定道:“胡顺妃,这边大名公主才指证了我谋杀怀庆公主,翠柔就想起曾经在惠妃宫中见过郭达祖,然后那郭达祖就招认了,他晚不认,早不认,偏偏认的这样巧合,不觉得奇怪吗?”

胡顺妃立刻道:“这还不是为了替你这个高贵的小姐掩饰么?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郭小姐看起来这样高贵典雅,却想不到先是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再是杀人灭口,可怜的怀庆公主,还把你当成朋友,分明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我劝你一句,人赃并获,你还是认了吧。”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认,我没有做的,叫我怎么认?!”

裴后的眉头微微皱起,面容却还是那么高贵,仿佛高高坐在云层之上的菩萨一般慈悲:“郭小姐,人常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认罪,我会给你留一点余地,算是全了郭家的体面,若你知错不改,死不承认,那就只能将你交给刑部了。”

交给刑部,等于是颜面扫地。郭惠妃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你们联合起来冤枉嘉儿,还叫她说,说什么呢?”

裴皇后微微闭目,道:“惠妃妹妹,怀庆是个多么善良温和的孩子,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这一回遭遇这样的不幸,只要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心寒。如今人证是大名和彭达祖,以及那宫女翠柔,你说别人冤枉,他们又和郭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冤枉她呢?我知道你心疼郭嘉,但错就是错,不能因为她出身郭府就从宽处置。怀庆毕竟是一国公主,郭嘉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羞辱了皇室的尊严,她招认,便是一杯毒酒,此事我做主,也不会传出去。可若是不认,那就对不起你了,我只能将她交出去。”

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以至于众人都纷纷点头。

郭惠妃却不瞧义正言辞的皇后,只是向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说?”

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口中不急不忙地道:“嘉儿虽然没有在郭家长大,可却绝对不会做出有损郭家名声的事情,请娘娘信我。”

胡顺妃怒道:“你还是死不认错!那就不要怪宫规无情了!”说着,她一挥手,便有太监取过一旁的荆棍,道一声“得罪”,立刻便要对着李未央的身上打下去。

郭夫人想也不想扑了过去,保护在李未央的身后,郭惠妃厉声道:“阿江!”那叫做阿江的太监飞身上去,一把抢过了荆棍,动作迅猛地连击数下,原本预备对李未央动手的太监惨叫一声,几乎没晕倒在地,后背鲜血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胡顺妃面色一变,怒声道:“郭惠妃,你干什么?!”

郭惠妃冷冷一笑,道:“干什么?还未定罪你就敢随便动手,当宫里头是什么地方?你胡家的刑堂吗?”

李未央瞧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荆棍,足足有两指粗,上面利刺突起,不断地往下滴血,若是刚才落在她的身上,怕是不死也要残废。胡顺妃竟然嚣张到了这等地步,是吃准了她没办法翻身吗?!

郭夫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不肯放松,李未央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娘,我没事。”

郭夫人既惊且忧,面上更是怒到了极点:“胡顺妃,你欺人太甚!我郭家的女儿岂是你可以伤的!”

胡顺妃优雅地扬起细长的眼眸,唤道:“郭夫人,你可别吓唬我,这么大的罪名我承担不起!我打的不是郭家的女儿,而是谋杀越西公主的犯人——”

郭夫人厉声道:“尚无定罪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以胡乱伤人?!便是要定罪,也该陛下亲自下旨,或是刑部来问案!”

一声音笑道:“听郭夫人的意思,是觉得皇后娘娘统领后宫的权力不存在么?”

此刻湘王的这种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犯贱,让南康公主怒气顿生恨不得冲过去狠狠踹他几脚。她恨恨地盯着湘王,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如今这局势她再傻瓜也看出来了,分明是大名公主先后设计了怀庆和自己,故意营造出这样的假象。她转头看着大名公主,几乎控制不住红了眼睛:“大名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

三米的高度虽然不会摔断腿,但大名的伤势也是不轻,更别提还要强撑着来演这出戏,也算是很不简单了。此刻,她满脸湿腻腻的冷汗黏住了头发,凄楚之中仍喃喃道:“南康,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话未说完,人仿佛要痛晕了过去。

胡顺妃心头暗赞大名演技之逼真,随后走了几步,笑吟吟地睨着李未央,声音十分惋惜:“郭小姐和中郎将本就年轻不懂事,所以犯下这滔天大错,如今东窗事发,铁证如山,百口莫辩,郭小姐,你还是乖乖认罪吧,娘娘宽大为怀,也会留下你一条全尸……”

郭夫人握紧了李未央的手,她没想到进一次皇宫竟然会闹出这许多事情来,早知道——她们还不如早日回去,也免得这群人个个都使出坏心思。一出一出轮着来,非要迫死郭嘉不可!对方这样做,针对的不是郭嘉本人,分明是在对付郭府啊!她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给胡顺妃一个耳光!

整个气氛都凝住了,人们紧张地看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裴皇后刚要开口,却听见李未央微笑道:“顺妃娘娘和大名公主全部说完了吗?”

胡顺妃愕然,随后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你们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了,那接下来就轮到我说了。”

胡顺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难道郭嘉还能有什么翻身的法子吗?她挑起眉头,冷淡地道:“你有什么好说的?”她相信这个计划虽然不能说是完美无缺,至少从现在看来,郭嘉绝对没办法翻身。

李未央的神色平常,一双眼睛却是黑如点漆,闪闪发亮:“别说我是进宫来做客,就算我要跟人偷情,也没必要在连路都不太认识的情况下就和人幽会,更何况我明明知道大名公主就在附近,还做出杀死怀庆公主的蠢事——请问,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种愚蠢的人么?”

湘王不动声色地道:“或许你是被那彭达祖的甜言蜜语蒙蔽的头脑,又或许你是失手才杀了怀庆,这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若是私情暴露了,你的名声就将毁于一旦了。”

李未央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不,一切都是因为大名公主在撒谎。”

大名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为什么现在李未央还能这样镇定,明明一切都已经证据确凿了!

“大名公主,你从一年前开始便经常亲手做鞋袜,还悄悄派自己的贴身女官送出去,到底是送给谁的呢?”李未央微笑着道。

“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名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异样。

“哦,既然大名公主的头脑摔坏,理解能力不够,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李未央眯了眯眼睛,目光却尖刻如刀,“公主长处深宫,寂寞难耐,与男子有了私情,也是人之常情……”

她声音十分温柔,可是语气却带着嘲讽,大名公主顿时煞白了脸,声音异常尖锐道:“你胡说什么?我……我哪里有这样做,我……我……”

李未央慢悠悠地打断她,道:“公主,听闻你半月前曾经卧床不起,却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能否为大家解惑呢?”

大名公主的眼神一抖,抿紧了嘴唇。

李未央目光之中有隐隐的寒芒,笑容却如同春风一般温暖,可是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直叫人汗毛倒竖:“对外人说的是伤寒,可这不是事实吧,与其让我说出来,不如你自己承认,也免得沦为笑柄。”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把矛头对准我这样的可怜人……我实在不知道哪哪里得罪了郭小姐,莫非就是因为我为怀庆的死作证,所以你要这样诬陷我么?”大名公主眼圈一红,眼泪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李未央的微笑优雅无比,在她脸上盯了几眼,“很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

大名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头闷声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何要冤屈我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很好。”李未央展颜一笑,“既然你不肯自己说,那我就代替你说。来人,请周太医进来吧。”

胡惠妃和大名公主面色齐齐一变,震惊地看着门口出现的人,大名公主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见到了鬼魂一般。

周太医进门便向裴后和众人行礼,随后站起来。郭惠妃慢慢地道:“周太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周太医充满恨意地看了一眼大名公主,才慢慢道:“不久之前,我去为大名公主诊治,她说自己患了伤寒,可下官诊治的结果却是——喜脉。”

喜脉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屋子里的人眼睛都睁大了,全部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名公主。

裴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目光冷厉地看着周太医:“你再说一次!”

“喜脉!”周太医低着头,又把话重复了一次,可是不管说多少遍,喜脉两个字都是特别刺耳。

“周太医,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是污蔑!”胡顺妃厉声道。

周太医一咬牙,沉声道:“下官原本也是不敢相信,再三确诊之后才相信,大名公主拼命恳求下官对此保持沉默,并且要求我给她一剂打胎药,去了这孽胎——”

大名公主惊恐万分地发出尖叫:“不、不!不……你胡说,娘娘,他胡说,我没有,没有的事啊……”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名公主说没有,那为何不另外找个太医看看呢?看大名公主是否还是处子,哦,我不太通医术,不知事情隔了半个月,还能否验出曾经怀过身孕?”

周太医面色平静地道:“有过身子便是妇人,有经验的大夫都能够看出来,若是皇后娘娘和诸位不信,大可以找人来瞧。”

胡顺妃勃然大怒,道:“荒唐!一个堂堂的公主,岂容你们这样羞辱?!”

李未央却不理会,兀自微笑道:“周太医,大名公主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为何要帮助她隐瞒呢?”

周太医垂下眼睛,道:“下官原本也想要禀报皇后娘娘,只是,大名公主哭地太过凄惨,拼了命地哀求下官,她说若是我将此事透露出去,她必定会被皇后娘娘处死,因为私下和护卫有了私情,等同于犯了宫规,娘娘向来严格,绝对不会轻易饶恕她……下官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答应了她,并且替她解除了这个隐患,所谓的因为伤寒卧病在床,实际上便是流产。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一天前,却有一批秘密的杀手潜入下官府邸,伪装成盗贼杀了下官的妻子和一双小儿女,还一剑刺入我的肋下,我见那些人穷凶极恶,且奔着我而来,索性闭气装死。我是个大夫,自然精通此道,费尽了心思才躲过那些人,乔装改扮离开了家中,后来才得知,京兆尹张贴了告示,说我家中被盗贼所劫,一家都被杀死……”

郭惠妃嗤笑一声,道:“胡顺妃,你以为帮着大名公主杀人灭口就有用么?很多事情都容易留下把柄的。”

李未央只是微笑,大名公主原本哀求了周太医不要透露此事,可却不巧被胡顺妃得知了真相,一直隐忍不发,只等着有利时机。在宴会之后,胡顺妃动了心思,便用这个秘密来威胁大名帮助她完成计划。大名公主一狠心,索性告诉胡顺妃周太医已经得知了这件事,为了拔除隐患,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了周太医灭口。可他们不知道,自己从怀庆公主到访那一天就开始怀疑大名公主,因为怀庆没有朋友,唯一能够让她相信并且说得动她的人就是大名……与此同时,元烈也一直派人秘密盯着大名公主和胡顺妃的一举一动,在精心查证之下,总算找到了周太医。而周太医为了报自己家人之仇,也一直在等待机会进宫陈情,却畏惧背后那人的权势,如今有了郭惠妃撑腰,他才敢再次入宫。

事实上,胡顺妃刚开始留着周太医定然是为了捉住大名的软肋,可大名却非要先杀了周太医才肯做事,事情自然有了矛盾。

“我、我……”大名公主慌乱地望着裴皇后,“娘娘……”

“纵然大名公主曾经怀孕并且故意堕胎,自然有娘娘按照宫规处置,跟这次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把两件事扯在一起呢?”胡顺妃脸色异常难看。

李未央叹了口气,突然扬起声音道:“赵月,出来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却见到赵月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她一进门,便开口道:“奴婢给皇后娘娘、惠妃、顺妃请安。”声音清清脆脆,哪里有半点喉咙被毁掉的样子。

众人完全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月,却见到她笑嘻嘻地道:“奴婢听从小姐的命令,装作被胡顺妃娘娘捉住,亲耳听见顺妃娘娘说,要大名公主把小姐引到怀庆公主的依兰殿,趁机动手,这样,她就不会说出大名公主和那彭达祖的奸情……”

“你——你根本是故意设下陷阱!”胡顺妃的声音有瞬间的尖锐,李未央从一开始就装作不知道这是一场局,故意让赵月假装上当,其实那开水根本一大半儿都洒在了地上,另外一点进了嘴巴,烫红了一点皮而已,没有半滴水进了赵月的喉咙,她却装作喉咙真的被烫伤,然后被胡顺妃押着去对质,让对方信以为真,继续进行这个计划,不过是引蛇出洞……

但,也不是什么都在李未央的预料之中,就像她隐约猜测大名公主便是那个在暗中促动怀庆来求情的人,也是那个预备引自己入局的人,却不知道她所谓的诱饵和底牌,竟然是怀庆的性命。

“我我我……我根本没有和那男人……”大名公主因为过度恐惧,剧烈地颤抖着,突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却拼命地爬到皇后的身边,抓住她的衣袍下摆,哭道,“娘娘,我没有,一切都是他们胡说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裴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

一旁的宫女生怕大名公主狗急跳墙伤了皇后,赶紧拨开了她的手,大名公主还要纠缠,却被推得更远。她连忙去抓住胡顺妃:“娘娘,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眼下这种情形,胡顺妃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郭惠妃却显然早已知道李未央的计划,此刻淡淡道:“大名公主,你以为现在还能脱罪么?”

大名公主惊骇地看着郭惠妃,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冷眼看着大名公主,道:“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为胡顺妃所迫,才会利用了怀庆和南康,可是我实在是高看你了,你分明是故意造成怀庆公主的死,目的就是因为你嫉妒,你嫉妒怀庆!到了这个地步,再装作楚楚可怜已经于事无补,你不如实话实说!”

大名公主再也不复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她趴在地上,却像是个女皇一样,咄咄逼人地道:“对,我讨厌怀庆!她明明死了个娘,孙家却还在,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论容貌论才情,我有哪里输给她?!偏偏谁都看不到我!就连彭达祖,一开始都是喜欢她,我偏要把他抢过来,我偏要怀庆伤心!”

南康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名公主,口中喃喃道:“你究竟在说什么?怀庆姐姐从来就对你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

“哼,南康你算什么?!跟我一样是宫女的女儿,若是没有郭惠妃,你这种脑子早就不知道沦落到哪里的尘埃中去了!”大名公主恶狠狠地打断她,那娇柔的眉眼,一旦深沉下来,就显得说不出的可怕,“事实是——我什么都比你强,什么都比你好,只不过没有你那么好命,若是我娘早点死,我也能找个好一点的靠山,不至于到了今天什么都没有!”

“大名姐姐……”

“别再恶心我了!”大名公主的五官开始扭曲,充满了怨恨,“我看见你就恶心,看见你娇滴滴地靠在郭惠妃的怀里就讨厌!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要落到这个下场,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却能过得这么开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啊!我在这宫里明里是个公主,可谁都能践踏我瞧不起我,我到底算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有人护着,我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要死了多好,偏偏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掉下去都没死,白白连累了我这么多年!”

李未央的神情微微地悸动,她突然明白了某件事,口中道:“当年是你推你娘下楼的?”

大名公主的身体因为失望和愤怒而开始发抖,恨声道:“对,就是我!大家都说南康是因为没有亲娘才会被郭惠妃收养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就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娘死了我就什么都有了!可事实上呢?!即便她死了,我也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收养我!更何况她没死!”若非后来旭王见她日子过的凄惨,同情她们母女,特意向皇帝提出了请求,她根本都没办法熬到现在!早就不知死在冷宫的哪个角落了!所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死也好,她的存在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孝心,知道她的独特,欣赏她的善良!

南康公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李未央的目光越发冰冷:“大名,你真是个疯子。怀庆将你当成唯一的亲人,你却因为嫉妒而杀死了她。”

大名公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但很快又变得嚣张起来,这让她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显得特别狰狞:“不错,是我向胡顺妃建议杀了怀庆,不光是怀庆,当初我还准备杀死南康!我讨厌看到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却能坐拥一切的人!”

南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论善良,你比不上南康,论真诚,你比不上怀庆。事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恰恰证明,你没有任何一点比她们强。怀庆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信任你的人,可你却杀了她,所以你注定一辈子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爱,注定了所有人都厌恶你,恶心你。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得好好受着!”李未央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却有着比任何鄙夷、嘲讽更伤人的力量。她不关心的大名公主为什么发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大名只看到自己的悲伤,却一直死死盯着别人的光环,这样的心态总有一天会扭曲,会发狂,她只关心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否能够伏诛。

大名公主啊地尖叫起来,她不管不顾地向郭嘉冲过去,可是赵月一个巴掌上去,竟然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满口鲜血。郭惠妃挥了挥手,便有护卫将大名公主按下,她还在发狂一般地挣扎,却没有人在乎她了。

也许是这逆转太快,大名公主的前后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夫人看着这一幕,却也是十分的惊讶,她看了看郭惠妃,又看看李未央,才知道她们从昨日开始就在演戏,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故意引胡顺妃动手,等今天把她困在网中。

李未央看向胡顺妃,道:“娘娘,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胡顺妃呆了一下,然后露出僵硬之色,大声道:“郭嘉,你不要胡言乱语,大名公主分明是发疯了……”

李未央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她:“顺妃娘娘,你真的以为一切都没有遗漏吗?”

胡顺妃咬牙,道:“这件事情都是大名公主所为,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李未央失笑,道:“顺妃娘娘,这就要多谢你自己了,你们以为我一定会被打倒,所以根本不曾给自己留下退路!仔细想一想,从头到尾你们犯了很多错误!一则,大名公主和彭达祖有染,翠柔却偏偏说看见彭达祖和我在一起,这说明,翠柔是受了人的指使在造假。二则,你们模糊了怀庆公主的死亡时间,说明她根本不是死在早上,更甚者,她是昨天晚上或者更早就断了气,这样一来,这整个依兰殿的八个宫女太监都在撒谎。他们的主子从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见了,可他们却说早上还被她差遣出去办事。不管是翠柔还是其他人,只要将他们捆起来送交刑部,严刑逼供,自然能够一切水落石出!”

胡顺妃的面色已经发白,额头上也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流淌下来,口中不受控制地道:“也有可能是你收买了大名,不,收买了那些人来陷害我!”

李未央嘲讽地一笑。

“你笑什么?”胡顺妃心头越发焦躁,几乎是勃然大怒。

“我笑顺妃娘娘自作聪明,很可惜,我纵然收买了这些人,却也有一个人收买不了!你忘记了还有一个彭达祖。他原本好好做着中郎将,若非和大名公主有染的把柄被你捉住,也不会帮着你来陷害我。难道你要说,我连这位痛恨郭家的中郎将也收买了吗?这种事情传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从一开始,顺妃娘娘和湘王殿下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选的还是最大最重的一块石头!”李未央目光冰冷地说完,当然,彭达祖答应陷害自己,其中必定还有威武将军的缘故,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胡顺妃一开始确定彭达祖为人选,一方面是以为他是大名的情人,有把柄捏在手里。二则,他是郭家人,有机会和郭嘉接触,却又偏偏和齐国公一房不睦,这样隐瞒和郭家小姐的恋情就顺理成章了。但她却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反将她一军,大名公主已经承认了一切,彭达祖也会成为一个大麻烦!难道她要说,彭达祖也是被收买了吗?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娘娘,你胁迫大名和彭达祖来陷害我在先,又谋杀了怀庆公主,并且威胁我说,若是我不肯如你心意嫁给湘王,你便把一切公开,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手段实在卑劣无耻,你还有脸继续说自己无辜么?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谋杀无辜的人,一环接着一环设下陷阱,这样诡谲的心思早已大白于天下,你还有什么能说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逼问着对方,几乎将胡顺妃逼到了死胡同!

“住口!”胡顺妃气得脸色酱紫,几乎上前一步扬起手臂就要打李未央,但李未央早已洞悉她的意图,轻轻一闪,胡顺妃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湘王抢上去几步,一把扶住胡顺妃,怒气冲冲地道:“郭嘉,你心思太歹毒了!”

李未央笑容温柔,眼神冰冷,心道,歹毒?你很快会知道什么叫歹毒!

------题外话------

今天要推荐醉疯魔的美文《重生之锦绣嫡女》,很好看的哟

小秦:编,大家说你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

编辑:啊,你我不就成了人形电脑天使心里面的小叽!

小秦:真是自恋到一定境界了==

☆、196 越西皇帝

湘王面色十分阴沉,他没想到精心准备的事情竟然会出错,更没想到李未央早已洞悉他们的阴谋,一切只为引蛇出洞!他原以为这个女子再聪明,也不过是养在深闺里,却没想到她比耿直的郭家人要狡猾得多!现在这局势,全都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他的情绪远比胡顺妃要镇定,所以他扶起了自己的母亲,面上挂着的微笑看起来十分冰冷:“郭嘉,我母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顺妃,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轻易废黜,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李未央笑容变得十分温婉,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裴后,道:“娘娘,您瞧,湘王刚才还说我质疑您执掌六宫的权力,可现在瞧着是他自己对您不敬呢!”

这种话,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要当场跳起来,可是裴后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湘王不过护母心切,一时失去了分寸。”

李未央的目光和裴后对视,从中却看不到一丝的涟漪。

“娘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侄女儿犯了错,您只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毒酒一杯,二是刑部问罪,现在这犯法的人变成了顺妃和湘王,您要怎么办?难道一句失去分寸就能推脱他们的罪过吗?”惠妃冷淡地道。

李未央笑容平静,眸子深不见底:“惠妃娘娘不必着急,陷害我的事情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顺妃娘娘杀了怀庆公主,就像刚才皇后娘娘所言,此举侮辱了越西皇室的尊严。若是娘娘不肯处置他们,只会激起整个宗室的愤怒,我想,娘娘一定会严惩不贷,绝不会姑息养奸。”

她还没有说完,胡顺妃已呐喊道:“娘娘,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湘王,与胡家都没有干系!我只是看不过惠妃总是压在我头上,才想要从她的侄女儿入手,给郭家一个沉重的打击,根本与别人无干!”

“娘娘,现在你才这样说,是否太晚了。”李未央凉凉一语,令得胡顺妃重重一震,“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件事情可以一个人扛下来吧?你逼迫着大名公主来陷害我,目的并非是打击惠妃娘娘,而是为了胁迫我嫁给湘王,不是吗?”

胡顺妃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

“若非为了留下筹码威胁我,你又何必留着赵月性命,早在一开始就可以杀了她不是吗?”

“你!”

“你先是收买大名,然后谋杀怀庆,诬陷赵月,一步步引我入局,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挟持郭家,可你一个后宫妃子,挟持外臣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自己做女皇吗?”

“满口胡言乱语,我根本听不懂!”胡顺妃满脸震惊,身体都在发抖。

“刚开始我也想不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利用郭家是小,目的在于壮大湘王的力量,他若是安心做皇子,为何要将外臣的力量占为己有呢?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

“最后一点——”李未央走近了一步,目光冰冷地望着她道,“你见迫婚不成,便要谋害于我,我若有闪失,郭家必定痛心疾首。你却一直躲在暗处,只撺掇着皇后娘娘来处置,分明是存了挑拨郭、裴两家的心思!这样一来,就连雍文太子和静王也牵连其中,只有湘王置身事外,你还敢说,你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

“住口!”胡顺妃尖叫一声,一把甩开湘王的手臂,向李未央扑了过去。

这一回,李未央没有闪躲,她挥动着的手臂被一把抓住,李未央那双仿若寒潭的眼睛盯着她,贴近她,保持着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用极为冷酷的声音道:“顺妃娘娘,湘王想要登上皇位,胡家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我想,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胡家不可能不参与,更不可能不知道!”

李未央的语气温柔,力气却很大,胡顺妃拼命挣扎,李未央却豁地松了手,胡顺妃仰面跌倒在地上。

李未央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她,想起怀庆公主腼腆的笑容,目光变得更加冷酷。她自己为人淡漠,却不是毫无感情,怀庆公主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却被活生生溺死,胡顺妃和湘王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即便你成功挑拨了两家,让我们反目成仇,你的儿子想要登上皇位也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你、你、你住口……”胡顺妃嘶声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郭惠妃冷眼瞧着,道:“顺妃,你竟然藏着这样大的野心,还想着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这可不是什么恩怨,这是觊觎储君、居心不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整个越西皇室都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胡顺妃,你为什么这么愚蠢!像你这样无德、无能的女人也敢痴心妄想,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随后,郭惠妃看向裴后,慢慢道:“娘娘,现在这罪名够了吧?”

胡顺妃面色已经无比惊惶,失声道:“皇后娘娘,娘娘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这全部都是诬陷!我不过是……不过是……”大概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自圆其说,所以说了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

裴后轻轻一笑,并不在意郭惠妃说的话,口中吐气如兰:“是啊,谋杀皇室成员是死罪,觊觎太子之位图谋不轨也是死罪,这样两个罪名加在一起,顺妃固然要被严惩,湘王也要得咎,便是胡家也不能幸免,正因如此才兹事体大,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置。依我看,先将他们二人扣押起来,慢慢调查为好。”

调查?事到如今已经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调查的呢?裴后这样说,分明是给胡顺妃和湘王一个缓冲的余地,让胡家有办法周转……李未央冷冷一笑,心道,裴后你坐山观虎斗看完了,现在打算伸手管一管么?可是你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

此时,外面的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

这一道声音传来,整个大厅里的人面色都变了。胡顺妃似乎还带有希望,湘王却一下子面如土色,而郭惠妃却微笑了起来,唯独没有变色的是裴后。她静静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来,郭嘉还留有后手,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裴后垂下美丽的眼睛,笑了起来。

似乎很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少女了呢,难怪安国也会栽在她的手上。

她站了起来,率着众人向皇帝行礼。李未央低下头,只听见有脚步声,随后自然有人道:“平身吧。”

李未央抬起头来,视线慢慢地上移,先见到一条长长的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然后是衣上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腰间是皮革制成的挂满珠宝的腰带,上面挂佩的白玉饰件十分耀目。

眼前的人是越西皇帝,虽然年纪已经不轻,可他和裴皇后一样是被岁月忽略的人,颀长的身材和健美的轮廓格外扎眼。他那越西皇室特有的白皙肤色和俊秀如女人的面容,被这一整套华美的帝王礼服衬托得更加高雅尊贵。

从元烈的容貌,李未央便能够猜出越西皇帝的相貌,但眼前看来,这个男人还是比她预期的更加英俊。唯一破坏了他相貌的,便是眼下深黑色的阴影,眉间的一条深色的红印,还有眼底的阴鸷气息,以及嘴角跨下的细小纹路。

他是一个经常发怒的人,而且,必定经常头痛。李未央知道,头痛的人习惯性地会去捏自己的眉心,时间越久越容易留下印记。看皇帝这道红印,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甚至隐隐发出褐色。可见他在捏的时候极为用力,那这疼痛也定然非同一般。

胡顺妃如溺水之人看见一根浮木一样,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只见元烈笑嘻嘻地站在皇帝身边,道:“刚才和陛下下棋,突然听说后宫闹起来了,陛下便带着我来听审,却不料如此热闹啊。”

刚才的对话,皇帝全部听见了!胡顺妃的希望顿时变成了绝望,裴后深吸口气,上前几步正色道:“现在,郭小姐一力指证顺妃和湘王,臣妾也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皇帝冷淡地看了皇后一眼,道:“元烈,你觉得呢?”

元烈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笑的不怀好意:“证据确凿,当然要问罪了。”

李未央闻言,看了元烈一眼,两人的目光交错,元烈却是含着笑意的。

湘王面上还是镇定的,手指却在瑟瑟发抖,他从小就畏惧皇帝,只因对方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发怒的时候根本像是个疯子,好在他从来很少管后宫的事情,更加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争斗,所以湘王才敢这样放肆,可今天皇帝居然会被请来这里,对,是元烈,一定是旭王!只有他的事情,皇帝才会多看一眼!湘王当机立断,阴沉着脸,抑制着面上抖动的神经:“父皇,母妃是一时受人被私怨迷住了心窍,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求父皇看在母妃多年来本本分分的面上,绕她一命吧!至于我,清者自清,我并不知道母妃的所作所为,更加不明白郭小姐的那些指责从何而来,请父皇还我一个清白!”

现在想要为胡顺妃脱罪已经不可能了,刚才母子两个交换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过来。只能牺牲顺妃,来保护湘王和胡家。

元烈抿唇而笑,眼睛闪闪发亮:“听闻湘王殿下从小最是听顺妃的话,连换件衣裳都要请示一番,难道这么大的事情,顺妃却没有告诉你吗?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啊!”

“旭王,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死盯着我不放!”湘王极端恼怒。

旭王元烈仿佛把逼迫他们母子,当成赏心乐事来做,十分兴致勃勃。

当初胡顺妃和湘王看到元烈本人,几乎吓一跳——这个小王爷,相貌太俊美了。他个头高挑,面孔白皙,比当今皇帝的个子还要稍稍高一些。特别是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最让人无法忘怀,比皇帝年轻的时候还要俊美。越西皇族中,能和旭王元烈相貌一比的,也只有年轻时候的皇帝了。

这么一个姿容绝世的年轻人,竟然比他们这些儿子更得到皇帝的喜欢,不,简直是宠爱。这些皇子中的任何一个,都没办法和皇帝用一次膳,说半个时辰的话,更加不曾感受到所谓的父爱和期许。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天生就是没有这种感情的。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踏入后宫,对子女们更加不感兴趣,甚至对政务仿佛也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好糊弄,他们甚至不敢在那双锐利的眸子底下多说一句话。可这个旭王元烈,从在越西出现开始,就得到了这些他们想方设法去争夺却得不到的东西。宗室之中,如旭王这样出众,如此得到圣心,这样的人活着,对皇位实在是潜在的大威胁。好在旭王不是皇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继承皇位。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们曾经试图拉拢他,可用尽方法也没办法做到。

他根本对胡氏一族的示好无动于衷,对于他们送去的珠宝和美人弃若敝履,对他们许下的权力地位毫无兴趣。他也从来不曾参加过皇室的宴会,只是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连对皇帝的召见,也不过是偶尔应个卯,并不上心。可就这么一个人,居然瞧上了郭嘉。

元烈微笑微笑再微笑,道:“我是主持正义啊。”

湘王被这一句话气得要喷血,正义,什么是正义,他们冤枉的人多了,怎么没见你旭王这么好心管这种闲事!

元烈已经不再看他,转而对着皇帝沉声道:“陛下,湘王图谋不轨,顺妃谋杀公主,这都是死罪,不光是他们,连同胡家,都应当交给刑部一同受审。”

胡顺妃闻言,强迫镇定自己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然而手在袖中,却是满指冰凉。

皇帝看着元烈,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他的头最近越发疼痛,所有的太医都认为他舌苔白薄,脉弦浮紧,这些都是寒哮的症状。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在温暖的大殿里看奏章,听政务,尽管如此,只要受到一点冷风,他还会不停地咳嗽,变得烦闷不安,暴躁难忍,又像是热症。如今这几年,他旧病复发得更快,冷热交替之间,那种窒息的感觉,慢慢袭来。

裴后看出了他身体不适,关切地道:“陛下,是不是又开始头疼了?”她的神情十分关怀,像是发自内心一般。

“陛下,您还好吗?”郭惠妃也赶紧地走了过去,似乎想要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胡顺妃的哭声又传过来:“陛下,臣妾是一时糊涂,但事情都和湘王无关啊!”

湘王也想要上前来,却被元烈挡住:“殿下,如今你是嫌犯,只怕不宜靠近陛下。”

“你说什么?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大殿内沙漏中的沙子在流动,一点一点,每一粒沙子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入耳,于是这样的争吵声也格外清晰。皇帝怒声道:“都住口!”事实上,他的意识在这疼痛中已经有些模糊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他一动怒,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身体都不受控制,燥热地要发狂!而胸口上面的巨石,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似乎有一只手,在卡他的脖子。

李未央在这一片混乱紧张之中,一直看着裴皇后的面孔,她的脸上仿佛十分的平静,并没有慌张,仿佛皇帝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已经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稀奇的,而这样的神情,在郭惠妃的脸上也是一样。她们都没有对皇帝的病情表现出异常,这说明,皇帝的病早已是日积月累,所有人都习惯了。

血液都涌到皇帝的眼睛里面,他突然猛地推开旁边的太监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胡顺妃的面前,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胡顺妃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却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啊,朕对着这张脸,也有很多年了。听说,爱妃杀了怀庆?嗯?”

裴后的容色似笑非笑,却说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神情。而惠妃看到这种情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元烈淡淡道:“是啊陛下,怀庆公主是被溺死的。”

“哦,溺死的——”皇帝的疼痛仿佛越发剧烈,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元烈的话,径自微笑起来,道,“刑部做事速度太慢,审案子一个月,判决一个月,处斩也要等明年了吧。”

李未央瞧着越西皇帝,却分明看出了他神情不同寻常,那双眼睛里的戾气越来越盛,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烈,却见他十分平静,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定知道什么,可皇帝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胡顺妃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不知道该如何挣脱眼前这个人,她恐惧地看了一眼湘王,湘王却是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也就更谈不上为自己的母妃求情了。

“你,过来。”皇帝突然松开了胡顺妃的下巴,向自己的贴身太监招了招手,那太监低头走近,皇帝轻声吩咐了几句,太监连神情都没有变化,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见到他指挥着人抬了一个浴桶进来,里面放满了水。皇帝指着顺妃,道:“把她丢下去!”

胡顺妃震惊地看着他,失声道:“陛下——”

“陛下有命,娘娘恕罪。”那老太监一挥手,便有四个太监上来将胡顺妃抬了起来,胡顺妃拼命地叫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陛下!盛儿,救我!快救我!救救我啊!”

湘王面无人色地倒退了一步,随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上去抓住顺妃的胳膊,却被旭王挡在面前:“湘王殿下,我劝你不要管。”旭王冷冷的目光一下子惊醒了元盛,他立刻明白,若是自己现在上前,只会激怒皇帝,令他连自己一起惩罚!当然,旭王也不是好心,而是不想自己碍手碍脚阻挠行刑!

胡顺妃拼命地挣扎,头发一下子全都散了开来,美丽的珠宝掉了一地,甚至连藕节似的手臂和肩头露出来了也浑然顾不上,只是尖声惊叫个不停,嘴巴却很快被帕子堵住,宫女太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几乎都惊呆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胡顺妃被丢进了那个大的浴桶,胡顺妃挣扎着往上爬,可是四个太监却按着她的头,拼命地往下按,然后,她美丽的面孔开始变得狰狞,挣扎开始变得凌乱,这时候李未央看见她勉强伸出来的雪白手臂上,竟然挂着四五只黑色的蝎子,那蝎子不断地纠缠着她,她辗转号叫,却发不出声音。

李未央望向皇帝,对方的面上依旧是那种头痛的、病恹恹表情。原来这浴桶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满满的、鲜活的、张牙舞爪的活蝎子。从数量上看,那些蝎子足有两三百只那么多。杀头或者剐刑,也比被扔到蝎子堆里面好一些。蝎子们愤怒地爬上胡顺妃柔软的躯体,甩尾猛蜇。胡顺妃号叫不已,宛转挣扎,绝望惊恐的表情远甚于千刀万剐。然而她越是挣扎,蝎子叮蜇就越厉害。无数的毒液,蜇入她的体内,让她整个人青筋暴涨,身体肿胀。

宫女太监们有人胆小,用衣袖遮住了眼睛,或是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

元烈的目光冰冷,他并不畏惧这样的场面,但他走到了李未央的身前,挡住了她,当然,他知道她并不害怕,可这样的场景,看了之后难免会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怕她晚上会更加睡不着……

“烈儿,别站在远处,来看啊!”皇帝微笑着向他扬手,招呼着他过去。

元烈同样微笑道:“陛下,我见不得血,还是站远一点好。”从前,他必须站在李未央的身后让她保护,渐渐地,他学会了让自己拥有一颗冷酷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够替她隔绝一切的危险。所以,明知道皇帝不太正常,还引他来看。

湘王浑身颤抖,几乎不敢抬起眼睛去看,甚至不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皇宫内庭护卫共有二千多人,皆披甲待诏,刀剑齐全。特别是皇帝身边贴身的那些太监们,表面上都容貌寻常,可他知道那些人个个武力绝伦。如今这些人正用眼睛盯着他,如果他试图去救胡顺妃,片刻之间,那些人就会飞身过来砍掉他的脑袋。不仅他们,还有外面的护卫皆紧握刀柄。倘若皇帝一声令下,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

他只能懦弱地看着,嘴上都咬出了血,却是面如黄土,呆立无语。

皇帝扭头看他一眼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不为你母妃求情吗!”

湘王心中已然惊恐到了极点,嗫嚅半晌,挤出几句话:“大事均由父皇处理,儿臣不敢置喙。”

皇帝微笑了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这话说得语气异常温柔,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湘王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不敢言语半句。

皇帝看了那浴桶一眼,神情更加柔和:“这蝎子朕养了几年,倒是可惜了。”这种蝎子叫做蓝蛰,生长在越西的深山之中,有一种特性,毒针极细,虽然毒性很大,然而被蛰了片刻之内却不会立刻致死,反而浑身剧痛难忍。所以,浴桶里的胡顺妃不断地挣扎,拼了命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却有一个太监一直死死按住她的头顶,把她往桶里按。随后,李未央看见有血一点点蔓延了出来,一直流淌到了地面,裴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幕,面色没有半点波动。

郭夫人攥紧了手,别过脸去,李未央一直站在她的身边,静静望着。

“那蝎子的毒针十分尖锐,刺进人的身体会不断涌出血来,这么多蝎子,痛楚可想而知了。”元烈轻声地道,“过去有很多人不是被毒死,而是活生生疼死的。”

李未央望着,只觉得那些黑色的蝎子十分可怖,便是她都觉得如此,更何况一旁的那些宫女呢?一个个都是面色煞白,吓得瑟瑟发抖。南康公主更是已经站不住,软软地靠坐了下去。

浴桶里面的血越来越多,却都是带着褐色的毒液。皇帝淡淡一笑,道:“加水。”

太监头也不抬,便吩咐人不断往桶里继续放冷水,血渐渐和水融合在一起,整个浴桶都被染红了,血水竟然一点点地漫过胡顺妃的腿、胸口、胳膊、肩膀,最后是脖颈,最后,逐渐淹没她的头部。这场景委实是过于奇异,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皇帝挥了挥手,太监便将胡顺妃的头往血水里按下去,她还在挣扎,却是越来越无力,终究不再动弹了。胡顺妃断气了,是被自己的血水活生生淹死的,就如同当初怀庆公主的死法一样。

这大厅里的人都已经战战兢兢不敢吭声,湘王一直低着头,明明眼睁睁看着胡顺妃死在他的眼前,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已经瞎了、聋了、哑了一样。李未央原本十分厌恶此人,可看到如今这情形,也不免觉得,湘王能忍得住不出一个字,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人了。若是换了自己,怕是也未必能忍得住。

皇帝看见鲜血,才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他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来烦朕了。”

李未央心想,经过今天的这出戏,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来烦你了。

元烈看了皇帝一眼,微笑道:“陛下,那湘王殿下如何处置呢?”

湘王咬牙切齿,元烈,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来对付我?!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吸口气,恢复了镇定之色道:“湘王么……皇后的意思呢?”

裴后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低声道:“自然是听陛下的心意……”

皇帝点了点头,像是十分疲倦,道:“虽然他是我的儿子,却参与了此次的诬陷,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就将他贬为庶民,逐出宫廷。”

李未央盯着皇帝,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的暴怒和阴狠,仿佛是被疾病逼得失去常态的一个疯子。如今他的头痛过去,他才恢复了原本的性情。

湘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贬为庶民,面色一下子大变,拼了命地爬过去:“父皇,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吧!”他平日里和那些兄弟们争权夺势,一旦他没了这湘王的身份,他会沦为众人的鱼肉,不知道会面临怎样可怕的情景,他不要,他不要这样!原本只是想要逼郭嘉嫁给他,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胡家必定也参与了此事。”皇帝面色冷漠,命人将湘王拖到一边去,“胡家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革职流放,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烈儿,你陪我把刚才那盘棋下完吧。”

元烈低下头,恭敬地道:“是。”

三日后,惠妃宫中,院子里的鲜花开得正好,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美如诗画。郭惠妃正在浇花,李未央和郭夫人坐在一旁静静望着,三个人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南康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就有点不敢靠近。

郭夫人抬起眼睛看到了南康,不由笑起来,向她招了招手。

南康公主面上一红,从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宫中,都不敢来见母妃,更加不敢见郭嘉,她总觉得,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愚蠢,太过轻信,才会被人利用,连累了郭嘉,害得郭夫人小病一场。但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向众人行了礼。

郭惠妃见到她,眼睛里多了几分暖意,却并不说话,低头继续浇自己的花。

南康表情明显一僵,默默地行了个礼后就想要转身离开。李未央却叫住了她“南康,你过来。”

南康公主脸上更加愧疚,道:“姐姐,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是我——”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他们既然诚心要害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郭夫人叹了口气,温和地道。

南康却更加内疚:“我回去想了很久,都怪我太疏忽,当时明明瞧见了大名送给怀庆姐姐的衣裳,是怀庆姐姐从来不喜欢碰的颜色,这说明大名公主根本早已知道怀庆姐姐死了,这衣裳也是随便找出来装样子的。否则她和怀庆姐姐那么要好,怎么会送给她根本不喜欢的礼物呢?”

难怪当时南康的表情很奇怪,李未央笑了笑,道:“你能想到这些,已经是进步了。”

郭惠妃回头看了南康一眼,道:“今天又有两株花开了,来瞧瞧吧。”

南康的脸上这才露出欣喜的神情,赶紧依了过去。跟郭惠妃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到了李未央面前,期期艾艾地问道:“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李未央失笑:“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呢?”天真是没有过错的,更何况不管南康怎么做,对她都没有影响,若她真的被害的嫁给元盛,要怪的人也不是南康,而是自己不够聪明。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的。

这时,一旁的宫女行礼道:“娘娘,今天冷宫那里又有宫女来了,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伺候她了。”

郭惠妃抬起眼睛,淡淡瞧了一眼,道:“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