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她丈夫的苦心呢?只不过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安心留在家里?郭嘉是她的命根子,一天见不着她心里就慌得很,再加上她总是想着,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是粗枝大叶的,恐怕是不能很好的照顾女儿,若是在草原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她该如何是好。所以她马不停蹄,悄悄尾随而来。刚到这里却在门口,听见那婢女说什么小姐染了风寒!所以,她迫不及待地进了帐子,一把抱住李未央,左右查看了一番,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是有点发烧了,郭澄,我让你好好照顾妹妹,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呢!?”

李未央闻到郭夫人身上一阵阵传来的,属于母亲那种独特的馨香,心中安定下来。她微笑道:“昨天祭祀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不小心淋湿了,才有点着凉而已,这点小病,母亲不用放在心上,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

她话刚说完,却有一点轻声的咳嗽,担心郭夫人会不安,急忙压抑住这一阵咳嗽。郭夫人心疼地看着她道:“真是傻孩子,母亲不在你身边,当然会生病了,不过有我来了,那就好了!”

此时,却听见一道声音道:“湘兰,你特地跑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是要吓死我吗!”

这声音让郭夫人身体一震,随即有点心虚地回过头来,瞧见正是自己的丈夫齐国公郭素。虽然郭澄他们想要隐瞒,可郭素早已猜到不对,一逼问便知道了李未央失踪的事情,但是他被刚要出去寻找,圣旨便到了。皇帝硬是找他一起下棋,根本没办法出去寻找。想要悄悄的离开,却又怕皇帝看出端倪来,只能硬生生在那里坐了三个时辰,急得浑身发汗,直到郭澄悄悄递消息进去,告诉他李未央已经找到了,他才放下心来。

齐国公刚回来便跑到这里来看望自己的女儿。只是却没想到一进帐子,却听见了郭夫人的声音,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昨天他刚刚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去报平安,今天人就赶到了,难道郭夫人插了翅膀会飞不成?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故,不由责备道:“你身子本来就弱,这么长途跋涉,又心力交瘁,你是不想活了吗?”

郭夫人嗔了他一眼道:“我都说了没关系的,是你硬不要我来,这两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不让我见嘉儿,也不让我陪着你们,我心里才会不安呢!”说着她突然想起另外的两个儿子,不由问道:“另外的那两个小子呢?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在郭夫人看来,狩猎那可是刀剑无眼的事情,自己的这三个儿子也是宝贝。无论如何是不能少的,她没有见到另外两人,当然会有点担心。

郭澄连忙要开口解释,却见到郭导微微笑着进了帐篷。他快步上前,大声道:“导儿给母亲请安。”

郭夫人笑了笑,道:“你四哥呢?”

郭导愣了愣,随即看向郭澄,郭澄暧昧地向他挤了挤眼睛,郭导立刻醒悟道:“四哥嘛,现在应该是守在阿丽公主的帐篷外头。”

郭夫人一愣,随即有点吃惊地道:“阿丽公主?草原上的女人?”她这么一说,面上便露出几分不悦,她转头对齐国公道:“你早知道儿子会喜欢上草原上的姑娘,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要是相儿媳妇,不也得我来吗?”

齐国公失笑道:“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你着什么急呢?阿丽公主能不能瞧上你们家的老四,这还两说呢。”其实,他是不赞同这种婚事的,恐怕会给郭家带来许多麻烦,但若是老四真的喜欢阿丽公主呢……

郭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算了,瞧不上也好,咱们家的媳妇应该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才能安抚得了郭敦那个暴躁的性子。若是娶个热情开朗又奔放的草原姑娘,怕两个人整天要一起疯出去了。”她这么说着,却听见李未央笑了起来,郭夫人看着李未央,奇怪道:“你这丫头笑什么呀!”

李未央淡淡地道:“母亲,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纵然你不愿意,可是四哥他喜欢,您能有什么办法呢?况且,阿丽公主是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开朗,大方有礼,母亲看到她也会喜欢的。”

郭夫人想了想,点头道:“这也是,那小子比谁都胡来,顺其自然吧!”

齐国公看了妻子一眼,关心道:“狩猎还有十五天才结束,你是要在这里呆满十五天吗?”

郭夫人听到他这句话,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

齐国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这里风沙太大,环境不好,太医早就说过郭夫人身体状况堪忧,若是让她在这种环境下呆着,是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他不愿意冒这样的险,便开口道:“我会向陛下回禀,亲自送你回去。”

郭夫人不由恼怒道:“我才到这里你就要赶我走,哪里这样的道理,我不管!我不走。”说着她一屁股坐在李未央的榻上。郭素看了她一眼,为难道:“你又不在随行名单上,陛下知道了,像个什么样!”

郭夫人听到这句话,脾气上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道:“那好,我行装可是刚刚放下的,我立刻就去整理,马上就走,不过也不许你送!”说着她快步地往外走,旁边的郭澄连忙劝着她道:“母亲,刚来你就休息一会,哪怕到明天再出发也不迟,到时候我们亲自送你回去。”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我这些日子在大都住的早有些烦了,看到天气渐暖,我才想到草原上走一走、住一住,尝尝异域的风情!可是你父亲这么狠心,硬要把我赶走,我又何必求他呢?”

看着齐国公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郭澄失笑道:“母亲,父亲之所以让你回去,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更何况……”他的话还没说话便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现在草原上正是多事之际,实在不适合让郭夫人这种弱女子留在这里。若是发生了危险,他们是护不过来的。以齐国公对于夫人的关爱之情,自然是不肯让她冒风险的,郭夫人却瞪了郭澄一眼,却吩咐李未央道:“我走后,嘉儿你要多保重身体!郭导,你三哥不顶用,你要好好照顾妹妹,千万不可以让她病情加重,否则回去之后我饶不了你。”

郭导连忙道:“是,儿子知道了。”

郭夫人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每天给我发一封信就好了,我要知道这里的动态!”

郭导苦笑道:“是,母亲,儿子记得了。”

郭夫人冷哼了一声:“那我就走了。”她刚刚走到帐篷中央,却又转过头来道:“郭导,我关照你的事可记得,每天给我一封信啊!”

郭导哭笑不得,躬身道:“儿子明白,母亲不必忧心。”

齐国公看郭夫人满面怒气,连忙道:“别着急,我送你回去。”

郭夫人冷哼一声,不接他的茬,自顾自地往外走。李未央却是微微含笑,看着郭夫人的举动,不发一言。齐国公连忙追上她,郭夫人却突然顿住了步子:“不许你随我一起走,我想清静些,不想看见你!”

齐国公一愣,不由露出苦恼的神情,他实在是拿这个妻子没法子,便回头来求救一般地看着李未央,李未央咳嗽一声,装作没瞧见。郭夫人见没人留她,不由更生气,大声道:“哎呀,我可要识趣啊,碍着别人的眼睛!若是我再不走,人家可是得用大板子把我拍出去的。”

齐国公苦笑道:“夫人,你说这话,岂不是戳我的心吗?”

郭夫人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道:“罢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齐国公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道:“算了算了,你留下来吧。”

郭夫人挑起眉头,十分恼怒道:“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让我留我就留,我是你身边的婢女,还是你的下属啊?”

见齐国公满面的哭笑不得,李未央终于笑道:“母亲,父亲是诚心诚意的请您留下来。更何况我还在生病,你留下来陪着我不好吗?”

郭夫人看着女儿,心头一软,甩开齐国公,又走回去,坐回李未央身旁道:“好,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分明是借机会下台阶。

众人都笑起来,齐国公心头却在想,还是应该和随行的太医打个招呼,自己夫人的身体实在不是很好,让她留在这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因为一点疏忽犯病了……

就在这时候,众人却看见阿丽公主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李未央瞧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有点惊奇,阿丽公主见到满帐篷都是人,有点诧异,随即顾不上别的,只向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昨天晚上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的大君?”

李未央一愣,随即想到元烈曾经说起的,草原大君是昨天那一场暗杀的主使,面上不由得微微一沉。只不过她是恩怨分明的人,大君固然对她动手,可是阿丽公主却帮助过她,若不是她派人来寻找自己,静王元英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地方。她想了想,便开口道:“我们昨天只是在草原上迷了路,其他的人就没碰到了,怎么,大君不见了吗?”

阿丽公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是的,三哥才来过,他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大君就没有回来过,金帐外面的护卫也是一问三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李未央神情一变,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风雨那么大,难道草原大君也在风雨中迷了路?这可能吗?不!这绝不可能!大君对草原的环境十分了解,寻常人可能会死在这里,可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呀!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风雨,就这么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呢,怎么都说不通的。她看了阿丽公主一眼,目光便紧接着落到刚刚随着阿丽公主一起进门的郭敦身上,微笑道:“也许大君是有什么要事去处理,所以耽搁了,才没有急着回来,公主不必担心。”

公主摇了摇头道:“像昨天那种天气,一般的草原人是不会出去的,我父亲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吩咐别人去办!若非十分紧要,他是不会亲自去的!看昨天晚上的情形,我就怕他有什么危险!”她话说到这里,那双闪亮的眼睛里,也涌现出了泪光。

李未央叹息一声,大君毕竟是阿丽公主的亲生父亲,而且向来十分的宠爱她,阿丽这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李未央昨天晚上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对方,这大君究竟去了哪里。

阿丽越来越着急,旁边的齐国公郭素却开口道:“公主不必焦急,大君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依我看,还是交给汗王们处理为好!”

阿丽公主脸上露出一丝惶急,她急忙开口打断道:“不,不能告诉他们!”

李未央和齐国公对视一眼,齐国公早就明白阿丽公主的忧虑,沉吟片刻才道:“不错,要是告诉那些汗王,可能整个草原都会有动静!但你必须明白,世上根本没有瞒得住的消息,大君失踪很快会传到他们耳中去,到时候,恐怕比我们主动告诉他们还要严重!公主,你要想清楚这件事情,既然三王子已经知道了,那其他王子们和汗王也会知道的,早作准备才是。”

听了齐国公的话,阿丽公主只觉得巨大的恐惧当头笼罩下来,她很紧张,若是大君出了事,那对于整个草原来说,能够维持住这稳定局面的人也就没有了,恐怕整个草原都会陷入一场厮杀当中,她的那些汗王叔父们,每个人都有各自支持的王子,他们很快就会开始互相争夺大君的位子,纵然有人能够突破重围取得胜利,那也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其他的阿丽公主倒并不畏惧,她畏惧的是,若是烈火部为此削弱了力量,那被他的父王好不容易收服起来的其余十七个部落,恐怕也要借机发难,所以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

齐国公叹息了一声:“真是乱离之世。”他说完这句话,便向阿丽公主道:“我现在就去禀报陛下,请他调来禁军,暂且维持住整个场面的平衡,有皇帝在,我想那些汗王也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阿丽公主的面上流露出感激,事实上,草原的纷争,越西皇族向来是不参与的,皇帝要的不过是一个最后的结果。如果草原四分五裂,他们只会更加高兴,因为草原的力量就被削弱了——可是她没有想到,齐国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愿意开口帮助他们。他的意见对于皇帝而言,会有很重要的参考作用,这对眼前的局势显然是会有帮助的。阿丽公主感激地道:“多谢齐国公。”

阿丽公主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郭夫人一直微笑着看向她,目光里含着一丝友善的打量。

齐国公不过微微一笑:“只是回报你救了我的女儿。”说着,他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李未央的心头感觉到一阵温暖,她隐隐觉得,郭素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给儿子们的关心和对她这个外人其实是一样的,他希望每一个人平安,甚至于用隐忍的表象,来维持整个家族的安宁,这样的人,显然是值得敬重的。

李未央忍不住,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郭夫人急忙侧目。郭澄连忙道:“我们不打扰你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己会商量的。”说着他向郭敦使了一个眼色,郭敦立刻会意,对阿丽公主道:“公主殿下,如今之计,你还是快回帐篷去吧。不然会引出更大事端的。”

阿丽点了点头,向李未央道:“等我们平息了事态,再来看你。”说着她已经转身,快步向帐篷外走了出去,只不过因为一只脚受了伤,所以那姿势看起来十分的古怪,但她现在已经丝毫顾不上仪态了。

郭敦看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怜惜,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四哥你是真的喜欢阿丽公主吗。”郭敦回过头来,面上却是通红的,他开口道:“你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很坚强!”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阿丽公主曾经当中向静王殿下表达过心里的感情,这一点你也不介意吗?”要知道,在越西贵族眼里,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恐怕郭敦会成为一个笑柄。

郭敦扬起眉头:“嘉儿你也太小看我了,若我是那种人,根本就不会跟在阿丽公主后头跑,她喜欢她的,我喜欢我的,若是有一天她能够能接受我,那自然是最好,纵然不行,我也不会后悔,这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李未央微笑:“我只是怕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毕竟,人言可畏。”

郭敦的眉头跳了一下,恼怒地道:“我不怕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流言蜚语我听得还少吗?阿丽公主是个坚强的好姑娘,妹妹,你不用替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笑容很平静:“但愿如此吧。”

郭夫人被李未央硬逼着去休息,随后郭敦和郭澄也相继离开。李未央陷入了思考之中,草原大君去了哪里?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一个熟悉草原地形的君主,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或者,早在大君向他们布局的同时,也有人在暗地里布下一出局,究竟谁才是下棋的人呢?李未央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的幽静,看起来有几分神秘,赵月看着她,不由担心的道:“小姐,昨天发生的事情……”

李未央回头看来赵月一眼,笑容和煦,她开口道:“现在不干咱们的事了,所需要只是静静的等待而已。”

下午的时候,阿丽公主再一次进来李未央的帐篷,李未央看着她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她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还没有找到。”

阿丽咬了咬牙,她把目光投在李未央的脸上,久久没说话,好长时间之后才回答道:“没有。”

在李未央的预料之中了,她低声地道,“那么派出去搜索的人都回来了吗?”阿丽神情变得更加的难受,她开口道:“整个草原都快翻遍了,那天晚上有人说瞧见大君带了一支秘密的队伍出去,却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于是我们就把他可能去过的地方,统统查了一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阿丽的神情十分颓唐,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他们都已经搜索过了,可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一场大雨,把所有的马蹄痕迹都已经冲刷掉了,什么都看不见。

“大君究竟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人找不到,连尸体都找不到?”阿丽公主眼睛里带了一层泪光。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没有找到尸体,那就证明草原大君还活着,对不对?”

阿丽公主的面上迸发出一丝希望,她看着李未央道:“若是他还活着,那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他?明明出动了最精锐的队伍……”

李未央默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阿丽公主镇定片刻,才打定了主意问道:“我来是为了问你,昨天晚上你们遇到的人是……”她听郭敦说起,李未央遇到过袭击,这让她不由自主产生联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未央,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是问询的神态。李未央心中轻轻一动,对她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一场袭击,看那群人的装饰,的确是草原上的勇士。你刚才说大君带了一队人出去,却不知道是做什么了,我猜测,昨天晚上袭击我们的人便是大君派出去的。”

阿丽公主一愣,随即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若真的是大君派人去刺杀郭小姐和旭王元烈,那他们就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李未央像是看出她心头所想,淡淡一笑道:“大君要对付我们,并非与我们有仇,我想他是因为收了裴皇后的礼物才会这么做。不过你放心,昨天晚上我们并没有瞧见大君本人,所以他就算失踪了,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要知道,我们不过只有几十名护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光了数千名草原勇士,更加不可能冲破重围取大君性命。所以此事一定另有蹊跷,你应该回昨天晚上找到我们的那个地方,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回走,总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阿丽公主良久没有说话,她想到了父王帐篷里的那些礼物……大君说过,有一面十分精致的宝镜要送给自己的,现在想来,定然是裴后送来的礼物。她的面上流露了一丝愧疚,看着李未央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道:“一事归一事,这件事情和公主殿下是没有关系的,昨天若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脱险。”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咬牙道:“谢谢你能不计前嫌的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她刚要转身离去,却突然看见赵月急冲冲地进了帐篷,面上是一头的汗,赵月看着李未央,又看看阿丽公主,连忙道:“小姐,奴婢听说,大君已经回来了!”

阿丽一愣,随即快步冲出帐篷,李未央看向赵月,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大君是平安的回来了吗?”赵月摇了摇头,看着李未央,目光中流露了一丝凝重。

阿丽公主冲到了金帐,门口却是守卫森严,面色焦虑的汗王们急得团团乱转,而她的十几个王兄,面上也都是一派紧张的神情。巴术瞧她来了,连忙将她拉到一边道:“你去哪儿了,刚才到处找你。”

阿丽公主面上一白,急忙拉住他道:“大君怎么样了,他还平安吗。”

巴术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情形,似乎是……”他的话说了一半,看向阿丽公主面上却流露出犹豫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阿丽公主焦急地催促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呢,你赶紧告诉我吧,不要让我再着急了!”

巴术叹了口气,看着阿丽公主年轻的面容,慢慢地道:“当时大君派出去的人马几乎都没有平安回来,余下三四名亲卫,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昨天晚上一场大雨不辨方向,害得他们闯进了狼群当中。”

阿丽公主怔住,几乎是说不出话来:“狼群?你刚才说是无意中闯入了狼群吗!那大君现在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她话还没说完,就要甩开巴术,急匆匆闯进金帐去,就在这时候,里头的巫医已经快步走了出来,众人都紧张地看向了他。巫医看着众人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大君因为被狼包围住,两条胳膊和一只腿都被咬断了,我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没有救回他,抱歉。”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阿丽公主突然失声大哭起来,她没有想到勇猛的草原大君会陷入狼群之中。她更是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若是昨天晚上大君不去刺杀李未央和旭王元烈,好好在金帐呆着,是断然不会遇上狼群的,要知道,整个草原上最可怕的动物就是狼了,这不是说单只狼的力量有多么可怕,而是因为狼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纵然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也没有办法去对付那么多可怕的狼。但是转念一想,大君身边带着无数的士兵,而且他本人也是个十分勇猛而聪明的人,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纵然没有办法将狼都消灭,也不至于伤重而死啊,还死得如此的惨烈,这叫阿丽公主几乎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兄长们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二皇子巴鲁大声得道:“既然大君已经不在了,咱们就应该立刻再立一个大君起来!”

巴术听到这句话,却是冷冷地一笑:“大君刚死,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要争夺位置吗?你还真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巴鲁不禁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做大君吗?”

巴术冷笑一声,他看着巴鲁,目光冰冷地道:“不要以为你排行第二就可以争夺大君的位置,大君早已经说过,他要亲自挑选继承人的!”

巴鲁勃然大怒,厉声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其他王子眼睛里都是险恶的光芒,汗王们则开始议论纷纷,甚至隐隐有人要拔刀的趋势,阿丽公主看着这种局面,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甚至都不敢向金帐的方向看一眼,飞快地跑开了。她很害怕,她几乎能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一定要找人来阻止!一定要!

这时候,旭王元烈正在李未央的帐篷之中,他温柔地向她笑道:“如今,想必整个草原已经陷入了一场动乱吧!”李未央望着他,目光之中带了一丝惊讶:“你是说草原大君遇上狼群,和你有关系吗?”

元烈轻轻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异芒,开口道:“不,昨天晚上我还没有心思报仇,大君之所以遇上狼群,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希望他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李未央惊讶地看着他,对方的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嘲弄,或是叹息。她突然已经明白了过来,草原大君不是死在任何人的手里,而是死在了皇位权利的争夺之间。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开口道:“那么,又是谁做的呢?”

元烈替她掖了掖被角,只是淡淡地一笑:“到底是谁做的,都和咱们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大君已经死了。”

李未央望进了他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中,那里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报仇之后的兴奋,有的只是淡淡的讽刺,下午的阳光从帘子外头透进来,照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眼神晶亮,仿佛一道星子,叫人迷醉。

她微笑着,握紧了元烈的手,一双眼睛深静如同湖水,轻轻地道:“是啊,草原上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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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劳的小秦致渣妹军团

☆、228 大位之争

李未央细细思忖,随即道:“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元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医说过你的风寒还没有好,要好好在暖和的环境里捂着,难道你想要跑到外面去?不行!”他这么说着,李未央已经坐起了身来。元烈连忙把她按了下去,“我都说了,外面的事情让他们闹去,咱们不必操心。”

李未央却蹙眉,看着他道:“这么精彩的场面,错过实在太可惜了,我要瞧瞧大君一死,那些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早知道你就是这种性格,元烈想了想,便吩咐赵月道:“去把你们小姐最厚的披风拿过来。”

李未央当然阻止了他:“我不过是染了一点风寒,用不用这么紧张。没事的。”

这时候,从帐子门口传来郭夫人的声音,她快步地走进来,正巧听见他们说话,便赶紧道:“嘉儿,这一回旭王殿下说的不错,外面闹哄哄的,你父亲和三个哥哥都赶去处理了,依我看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若是伤寒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李未央失笑道:“我刚刚喝了药,又捂了一会儿,母亲你要是不让我看,我会不安心的。”

郭夫人无奈地看着她,不得已道:“你要非去看,就得穿得严严实实!赵月,把我给你们小姐带来的那件织锦袍子替她换上。”

赵月闻言轻轻一笑,很快便取来了绣着孔雀的织锦袍子。李未央一看却是头皮发麻,现在不过是春天,可是郭夫人却把深秋的衣裳都给拿来了。厚厚的缎子,里面夹棉,外面还带着狐狸蓬松的毛,看起来倒是十分的暖和,可是这种衣裳能穿出去吗?

郭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草原上风大,穿得多一些有什么关系?你还生着病呢,听我的,把衣服穿上才准出去。”

李未央为难地看了一眼,不得已才道:“那好吧。”她这么说着,便看了元烈道:“你出去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元烈笑了笑,随即向郭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出去,郭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道:“刚才旭王说的那件披风呢?也一并拿来。”

李未央已经无语了,好半天才打发了郭夫人。等她走出帐篷的时候,浑身上下裹得像个粽子一样,她的打扮让元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还不是你们的杰作。”一件秋衣外加一件披风,这个装扮实在是让人笑话。可是郭夫人说的也不错,这草原上风确实很大,她穿着这么厚的衣裳,还微微的发抖,也许是风寒加重了。她看着元烈,轻声地道:“咱们去前头瞧瞧吧。”

元烈点了点头,就陪伴在她的旁边。两人几乎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原本并不算长的路走完,一阵风吹过来,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两声,脸颊也涨红了。

元烈看着她,眼里心疼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那些人又有什么好看的!趁着现在还是快回去吧!”

李未央向他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注意看那边,元烈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金帐之前,二王子和三王子已经拔出了佩剑,显然是准备决一高下,汗王们竟然也都破口大骂,互相推搡起来,甚至有的人连毡帽都掉在了地下,衣裳也被扯破了,浑然不顾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形象。

李未央远远站着,不禁失笑,她开口道:“想不到草原上的人如此的不含蓄,为了抢皇位,竟然当众打了起来。”

元烈冷笑一声道:“众位王子中,二王子勇猛,三王子狡诈,是最有实力的王位竞争者。若非三王子血统不纯正,恐怕大君早已选定他为继承人了。如今若是用武力决胜负,二王子和三王子算是势均力敌,不过二王子是支持太子的,三王子和静王又颇为和睦,他们两个谁能取胜似乎也取决于太子和静王之争。”

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微笑道:“那么,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能赢呢?”

元烈微微一笑,淡漠地道:“自然是三王子,巴图死的时候,王子们都是各有拥泵,可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听说如今汗王之中有三分之一是保持中立的,另外则各自支持二王子和三王子,想这三王子并非大君的血脉,居然也能赢得如此之多的拥护,可见此人不简单,我觉得他倒是真的很适合做这个大君。只不过他心思颇多,一旦登上大君的位置,必定会在越西和大周之间左右逢源,从中取利。”

李未央轻轻一笑,笑容在这寒风之中仿佛一朵绽放的腊梅,冷冽而清香,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止住,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大风卷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元烈在一旁看了,连忙将她的披风压好道:“你既然已经看过了,咱们就回去吧,我瞧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

李未央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最热闹的场面还没有来,你没有听母亲说,父亲和我那三个哥哥都在人群之中拉架的吗?可你瞧见他们了吗?”

元烈看了一眼,那边人群攒动,还真是瞧不见越西贵族们的身影,那么齐国公等人又在何处呢?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元烈和李未央都是同时一惊,随即便看到明黄色的仪仗到来。越西皇帝的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他的圣驾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金帐之前,他踏下了龙辇,一步一步地向二王子和三王子走去。

原本已经打成一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景,而那些汗王们,却已经愣住了。谁也不敢相信,越西皇帝仿佛从身上迸发出一种狮子般的力量,他轻而易举地一手扯开了两个人,狠狠地抓住了二王子的领口,竟然将他整个人如同麻袋一般地提了起来。皇帝的目光十分轻蔑,看着二王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条狗。二王子正要怒骂,瞧见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比元烈要凶恶百倍,顿时吓得噤声。皇帝冷笑一声,如同打发小鸡仔一般的,一把将他丢在地下,随后他又劈手给了三王子一个耳光,这两个人都被他打得愣住了,场面鸦雀无声。

这事情原本由皇帝身边的护卫来做就可以,可是此刻皇帝做来,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更像是一柄利剑,笔直地插进了对方的战斗,毫不留情地各给了一次重击。越西皇帝目光冰冷地道:“你们草原上的大位之争,朕是外人,不屑插手,可是你们的父亲还死在那里,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争王位,如同鸡犬一般斗得你死我活,看着你们这种不忠不孝的儿子,朕都替大君心寒!”

他这么一说,二王子和三王子的面上都露出了惭愧之色,父王尸骨未寒,他们确实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抢成一片。若是旁人这么说,他们会立刻举剑杀了对方,可是皇帝开口,分量自然不同。三王子巴术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他立刻面色极为愧疚,低头向越西皇帝跪下道:“陛下,我觉得父亲的死十分的蹊跷,请您为他主持公道!”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主持公道?不是说你父亲是被狼群咬死的吗?”他这么说着,李未央却注意到,隔着重重的人群,皇帝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这样细微的动作,让李未央轻轻眯起了眼睛。

就听见巴术大声道:“我刚刚查看了父王的尸体,除了狼群撕咬的痕迹,他的后背上还有一记铁棒留下的伤痕,我想是在与狼群搏斗的时候,有人从背后袭击,使得他坠落马下,一下子跌落狼群之中。若非如此,草原大君如此骁勇的人,怎么会死在一群狼的口中?”其实巴术这一番话早就想要说了,可是那二王子太过蛮不讲理,死死地揪着他的脖子,让他没有办法将道理说清楚。

越西皇帝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着,眼神却显得格外的阴森。二王子巴鲁恼羞成怒道:“巴术,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可有什么确实的证据?”

巴术冷哼一声,拍了拍巴掌,就见有护卫将几个人押了上来,巴术指着他们道:“他们是大君身边的亲卫,若有什么问题,就仔细的审问他们一下吧,究竟是谁背叛了大君!”这一起被押上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最终不过是连连叩首道:“三王子饶命,我们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巴术冷笑道:“既然你们不说,那就只有执行保护大君不利的惩罚,将你们四人全都点了天灯了!”

这四人一听,面上顿时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但还是一言不发。巴术冷哼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笔直地向居中一人劈了过去,刀锋靠近鼻尖的一刻,那人面如金纸,汗如雨下,大声道:“奴才全都交代,奴才全都说出来!”说完,他指着站在一旁的二王子巴鲁道:“是二王子给了奴才金银财宝,让奴才在必要的时候杀了大君,借以扶持他登位!他还许给奴才高官厚禄,牛羊财宝啊!”

他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巴术的面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巴鲁黝黑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着他冲了上去,揪着那人的衣领,仿佛要将他拧碎。他那一双铁臂抓得那人不能说话,整个人被掐着发出求救的喊叫,巴鲁冷笑,竟然将那人猛地提起,弯起左膝硬生生地将那人一折两半。所有人听见那骨头碎裂的声音都是脸色发白,就听见巴术不阴不阳地道:“二哥,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巴鲁转过头来,怒意冲冲地看着巴术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收买了这个人,让他来作伪证陷害我!你这个狡诈的东西,你以为你够狠,先下手,你就能当草原大君了?有本事你杀光所有的人,杀光这里的汗王,那样就没有跟你争这个位置!否则你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杂种,有什么资格继承大君?”

尽管被戳中痛处,巴术却是神情不变地冷笑一声:“现在你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你的阴谋诡计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谋杀大君的罪过实在是不可饶恕!按照规矩,我们会剖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把你的人头和那些叛逆放在一起!以告慰大君在天之灵!”说着他回头吩咐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还不动手?”

巴鲁面色一变,勃然大怒道:“你敢动手!”他身边的人眼看着也要冲上去。

就在此时,所有人听见越西皇帝阴冷地道:“都住口!”

众人看向他,一时都有些吃惊,巴术冷声道:“陛下,你不是说不会参与我们的王位争夺吗?”

皇帝淡淡地道:“巴鲁刺杀大君在先,谋夺王位在后,巴术你更是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你们两个人都没有继承大君位置的资格!这话并不是朕说的,而是你们的父亲所说的!”说着,他一挥手,旁边自然有太监送上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匣子,众人瞧见了那匣子,面色都是一惊,其中有一位老汗王失声道:“这,这是玉龙匣啊,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皇帝面色平淡,劈手打开了那匣子,从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卷,随即一扬手展开,将内容露在众人的面前。汗王们纷纷上前,仔细瞧那字迹,却都是怔住了。一直在人群之中默不作声的五王子巴玄突然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大君是把王位传给我了,我才是真正的草原大君!”他这句话说完了,其他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尤其是巴鲁和巴术,巴术上前一步,面色极为难看,他看着皇帝道:“这是什么?”

皇帝漫不经心道:“身为草原人,连你们用来立储的玉龙匣都不认识了?”

巴术不敢置信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随即,他和巴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走到了一边去,虎视眈眈地看着越西皇帝,在强敌面前,他们预备先联合起来,等事后再解决大君的问题。

皇帝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众人就见上千名禁军如同潮水一般的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所有的草原贵族包围在中间,那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架在了数位王子的脖子上。巴鲁和巴术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挟持了,他们的兵器嘡啷啷地丢了一地。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陛下还真是早预料到了一切。”

元烈一身懒散笑得欠揍:“越西皇帝这把交椅可不好坐,他岂能徒有虚名!”

巴术不禁咬牙,他自己有三千士兵,此刻都应该在营地之外,为防意外他已经将他们调到这里,只要再等半个时辰,他的人就会赶到——

“你在等援军吗?真可惜,他们不会来了。”皇帝微微一笑,眼睁睁看着巴术变了脸色,“还有你和那些汗王约同造反的书信,也一并都在朕的手中,你要朕拿出来给大家瞧瞧么?”

巴术额头冷汗滚滚而下,皇帝再不看他,只是走向了五王子巴玄,巴玄有点恐惧那张脸孔,直觉倒退了两步,可是皇帝竟将他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声道:“五王子巴玄是大君选定的继承人,从此之后,他就是你们草原的主人!你们的新大君!”

草原上回荡着他的声音,竟无一人应答,草原人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汗王之中已经有人出声反对道:“我们的大君应当由我们来确立,你是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下一个瞬间,这个老汗王的头颅就被砍到了地上,咕噜噜的一直滚到了巴术的脚下,他悚然一惊,惶然明白了什么,看着老汗王的头颅,一时之间涌现出绝望,他们太年轻也太愚蠢了!想要得到大君的位置,哪里有这么简单!

皇帝面带微笑,看着众人道:“为什么没有人欢呼?你们的新大君已经诞生了。”

他们如果反抗会怎么样?看着周围那些面目森冷的禁军,只要他们再说一个不字,那样上千把密密麻麻的长剑会把他们彻底钉成蜂窝。草原上的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神最终都落在了那个滚落在地的头颅之上,终于有人第一个跪了下去,慢慢的,一个接着一个,全部人都跪倒在地,他们把脸埋在地里,随后抬起来,口中欢呼着五王子巴玄的名字,那声音一下子传扬得很高,仿佛要把天空冲破。

巴玄茫然地站着,原本他并没有期待大君会将位置传给他,因为他是王子中最为懦弱的人,以至于草原上没有人支持他。他不像他的哥哥们那样英勇善战,尽管他也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能够继承大君的位置,能够迎娶这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拥有最广阔的土地,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他俯首陈臣,可那只是想象。今天却真的实现了,让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不真实感……这时候只听见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越西皇帝向他微笑道:“孩子,从此以后你就是草原上的主宰。”

此刻皇帝看起来特别温和,简直温和的让人毛骨悚然。

那道颇具深意的眼神让巴玄悚然一惊,那绝不是友情,也不是帮助,而是一种威慑,他只觉得心头一下子跳动了起来,而后豁然开朗,迅速开口道:“多谢皇帝陛下。”

皇帝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人们的欢呼声还在继续,而巴鲁和巴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脖子,没有出声。巴术是个聪明人,他最终还是跪了下去,向新大君祈福,而巴鲁因为不肯求饶也不肯承认巴玄的位置,很快就被越西的军队押了下去,巴术心里头明白,他再也见不到这个二哥了。这一场狩猎,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他心头这么一想,浑身仿佛如坠冰窟,寒冷到了极点。

草原大君曾经有过极为出色的战功,以非常弱势的兵力收服了十七个部族,成为整个草原的主人,在他继位的期间,他向越西皇帝展开了殊死搏斗,意图率领骁勇的骑兵彻底摆脱越西的控制,可惜他失败了,所以按照惯例,他向越西人低了头,以一个蛮族主人的身份去和越西皇帝结盟,并且在接下来的很多年中贡献出肥沃的草场以供给越西皇室狩猎取乐,到了他晚年的时候,他的长子因为意外而丧生,两个儿子为了王位争夺不休,最终王位落到了五王子巴玄的手上。巴玄因为有了越西铁骑的支持,成为了草原的新大君,可依照他的力量是无法将这个位子坐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依附于越西,依附于皇帝,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才能镇压反抗他的人,不管是太子支持的二王子巴鲁,还是静王殿下支持的巴术,他们不过都只是流星一场,烜赫一时,随即消失。

太子和静王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太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在笑什么。静王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深思。

太子笑道:“你争我夺,和咱们又有什么区别?这两个人太愚蠢了,以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尽管太子没有明说,静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两人难得和睦地站在一起,静静的谈着话。

静王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莫名的嘲讽,他慢慢地道:“若是他们等大君下葬再行动作,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怪就怪他们两人太心急。”静王对于巴术十分的失望,他以为这三王子多少有点脑子,可是却没有想到,对于权力的野心使得他的头脑一时发热,竟然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好在巴术及时收手,不然巴鲁的下场在等着他。想也知道,父皇绝对不会饶过巴鲁的,因为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于反抗他的人。

皇帝不疾不徐地下了命令,明天大君会正式发丧,并且新大君同时继位:“如今这位大君年轻有为,我相信草原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你们会拥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奴隶,更多的财富。”他无需刻意提高声音,除了风声之外,场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看着他,哪怕是最勇猛的草原武士,眼睛里也带着惶恐与不安。

李未央淡淡地道:“这一次狩猎,陛下真是收获颇丰啊。”

元烈看着她,笑容和煦地道:“怎么,出乎你的意料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就是这个道理?”

李未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她有了恍惚的错觉,眼前的这个越西皇帝,像是一头一直沉睡的雄狮,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气势可以盖掉所有的人。皇帝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扶持五王子成为草原大君,只不过五王子的个性十分懦弱,他必须交出草原的控制权,才能够坐得稳这个大君的位置,这样的交易十分划算。新大君拿出自己的骑兵、草原向越西人俯首称臣,而越西再也不用担心草原倒戈相向,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力量。

其实,若是巴鲁或是巴术继承王位,依照他们那种强势的性格,终有一天要与越西翻脸,到时候越西人对草原的控制减弱,草原有可能利用越西和大周的矛盾,想方设法要挟辖制,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元烈带着戏谑不屑的口气道:“其实草原上的敌人并不是越西,也不是大周,而是他们自己,皇帝就是亲眼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才会加以利用,想来大君的死……”话说一半留了另一半,与李未央心照不宣而已。若说巴术指证巴鲁在大君身边安插了人手,那么在那漆黑的夜里,又是谁能够看透一切呢?是不是说明巴术也已经在大君的身后安插了人手,不,应该说大君身边的势力过多,以至于他的儿子们没有想到一直被身后目光阴冷的黄雀盯着,所以他们做不了赢家,只能惨败。

事情果然不出元烈的所料,第二天越西皇帝便已经处决了巴鲁,并且将巴术贬为庶人,远远的赶到了草原上最为贫瘠的土地上,在那里存活都是问题,巴术勉强能想的就是让自己的人吃饱肚子,而不是去争夺王位,这样一来,草原上能够与五王子争夺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了。至于那些汗王,在皇帝接连杀了四五个人之后,其他人也就安静了。草原上的反对势力,也曾经试图反抗过越西皇帝,可是他们最终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变了,原本一直支持二王子继位的汗王们瓜分了二王子和三王子所拥有的牛羊、人口,对这一切保持了沉默。而在汗王之中势力最雄厚的塔汗,托克,沃金,三大家族全部都支持了越西皇帝所提出来的五王子,他们的支持可以让五王子迅速稳固地位,震慑其他的部落。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看着来看望自己的阿丽公主道:“公主担心的厮杀场面没有发生,你应该高兴才对。”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道:“不管如何,五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可能不是个好的君主,可他必定不会随便再起纷争,有了越西的庇护,草原上也许会变得安宁下来。”

李未央心头冷冷的一笑,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她甚至不知道一切都是由那个人所决定的,他控制了草原的力量,下一步是不是要向大周动手呢?借以外部的矛盾,转移内部的纷争,这越西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人?

阿丽公主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随即看向李未央道:“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启程回去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阿丽轻声地道:“今天就是大君的葬礼,你们也会来参加吗?”

李未央目光颇为感叹,道:“这是自然的,陛下已经下令所有的越西贵族都要去替大君送行,这也是越西人对你们的尊敬。”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她突然开口道:“葬礼过后,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李未央看着阿丽却是微微一笑,“你还是为了静王吗?”

阿丽公主摇了摇头,她慢慢地道:“对于静王,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我想离开草原只是因为大君死了,三哥也被放逐,我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我想去别处看看,听说越西十分的富饶,姑娘身上的衣裳很漂亮,小伙子也很英俊,说不准我能够找到心上人。”

李未央心中微微一动,她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若是公主愿意,自然可以,而且我还欢迎你住在郭家,我想四哥一定会很高兴的。”李未央注意到,当她提到郭敦的时候,阿丽公主的脸好像红了一下,虽然她还没有这么快转移心意,可是郭敦的表白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丽公主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随后向李未央道:“下午就是丧礼的仪式,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

李未央点点头,随即下意识地重重咳嗽了两声。赵月担心地看着她,她总觉得这一次的风寒损伤了李未央的精神,但是,草原上的环境不好,风沙也大,希望早点启程回去,能够让李未央尽早康复才是。

大君的葬礼十分的简单,不过是架起柴堆,将尸体抬上去。而巫师们则挥舞着刀,高唱着歌曲。李未央听不懂这首歌唱了什么,只看见无数的草原人从坡上一直跪到坡下,乌压压的一片,几乎把大半个营地都遮住了,他们高举着双手,一直向着天空唱着什么奇怪的歌曲。直到五王子亲手抛下了火球,柴堆变成巨大的火堆,熊熊的大火,逐渐将大君的尸体焚烧殆尽。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目光变得很深,在这一场戏中,她以为自己是赢家,现在看来不过是小胜而已,最大的赢家此刻正在金帐之中。

皇帝正在处理公文,他的额头之上已经显出了红红的掐痕,因为额头的巨痛所以他总是捏眉心,这才引起了红色的印记,而这印记很深,隐约有些发黑了,这时候帐子一动,却见到元烈大跨步地进来,行礼道:“元烈见过陛下。”元烈的态度不冷也不热。

皇帝见他,露出了不耐烦,将那公文一下子丢在案上,眼眸盯着自己的儿子,“让你到草原上来,可有什么收获吗?”

元烈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收获还真不小,不过收获最大的分明是你吧,但是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皇帝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的规则十分的简单,无论是越西,还是草原,手中都握着一把刀,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若是不砍杀敌人,拓展自己的疆土,那么很快就连自己的位置都守不住了,就像大君一样。可是朕每次瞧你,都是一副窝囊样,总是围着女人的裙子打转。”说着他轻声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着几分冷酷。

元烈看着他,静默良久,缓缓吐出一言:“陛下这个局设得很妙。”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哦?朕设了什么局?”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君若是好好的在金帐之中呆着,必定不会遇到危险,我猜是裴皇后先行收买了他,命他要我和郭嘉的性命。陛下默许了他,有了你的默许,大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他一行动你就跟在他身后,等他到了气力衰竭时候,将他引入狼群,再给他致命一击,随后栽赃在二王子巴鲁的身上,再利用巴鲁和巴术之间的纠纷,杀了几个汗王,震慑了他们,使得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子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还扶持了最为懦弱无能的五王子登上了大君的位置。他这个人没有其他的本事,最大的优点是听话,只有依附于你,他大君的位置才能坐得稳当。想也明白,这草原会平静好一段日子了,你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可拿他和未央的性命做赌注——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追杀,这行径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道:“若是真的因为这点小事你就死了,那只能是你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元烈露齿一笑顿使满天星月失辉,口气却极为嘲讽:“是,生死是我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怪陛下。”

皇帝看着他,却仰天大笑:“怎么?你生气了吗?”

元烈低下头,目光冰冷地道:“不,我没有。”

皇帝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拿你们做诱饵,你是舍不得那个丫头和你一起死。”当他说到那个丫头的时候,目光之中射出一丝寒光。

元烈突然抬起头,冷声道:“她不是什么丫头,她是我心爱的人,她叫李未央,不,也许你更愿意叫她郭嘉。”

皇帝嗤笑了一声,“心爱的人?”他的笑容之中,含了三分的嘲讽和一分的冷冽。“什么是心爱呢?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什么?口口声声谈什么心爱?可笑之极。”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元烈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在他看来,这个皇帝跟他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亲情,他原以为至少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皇帝会对他有几分照顾,现在看来,他完全的想错了,也许对方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或许这世上就没有能入他的法眼吧,不过元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不过是李未央一个人,今天不高兴的只是皇帝将未央推向危险。

见元烈目光冰冷,皇帝的手指扣着书案,“笃笃笃笃”,书案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音,令人听了十分的心烦,可是却隐隐有一种威胁。他开口道:“那天晚上你明明有能力将大君的人马诛杀,为什么只顾着落荒而逃?”

元烈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如同鹰一般盯着自己的猎物,那眼神绝不是儿子看向父亲的,倒有几分看向对手和敌人。

皇帝失笑道:“你不必紧张,若是朕想要铲除你的势力,也不会一开始就将部分的人交给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元烈没有吭声,他甚至没有想回答对方的意思,皇帝冷冷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他突然哼了一声,“不过是想要制造和那丫头单独相处的机会,没准还想阴那郭家一把,要逼着他们承认婚事,若说卑鄙无耻,你比朕差不了多少,倒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元烈淡淡一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要做一些牺牲的,我又不在乎什么名声,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他的话说了一半,皇帝替他说了下去,“不过后来,你那心上人不同意,你怕她生气,就临时改变了注意,真是没用的东西!”

元烈不开口,他觉得皇帝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了让李未央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不再等待一段时间呢?当然这话跟皇帝去解释那是没有用的,在对方的字典里,永远只有强取豪夺四个字,丝毫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

皇帝正了正颜色:“那女人已经教唆大君对你们动手了,若非我暗中布置,你以为你们会那么容易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吗?这是第一次,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若是你们不能向他们施以颜色,如果你不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想要杀你的人,一一痛击,那么你以后也没有办法在大都立足,更没有办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元烈目光冰冷,神情冷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你不必多管。”

越西皇帝冷笑一声:“你是朕的儿子,若是没有朕,根本不会有你。”

元烈突然嗤笑了一声,他开口道:“是啊,若是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我,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流落异国他乡成为别人的弃子,受了多少的白眼,甚至于回到大都,也依旧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面色一变,此刻他嬉笑的表情不见了,慢慢变得十分严肃,语气里也带着冷酷:“朕知道,你还记恨着你母亲的事情,你要记得我和她的过往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关于过去的任何一个字。”此刻他在元烈面前冷酷的像一个真正的帝王,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而元烈笔直地看着他,与他的视线相遇、对抗、坚持,甚至于没有丝毫的退缩。皇帝看着他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三分相似的轮廓,只觉得光是看着,都能带出心底那如凌迟碎割一般绵长不绝的痛楚来,便良久没有说话。最终,他笑了起来,只是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也许,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丫头,如果她死了呢?”

元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可怕,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面上如同沉积了千年万年的冰雪,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李未央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超过母亲,也超过你这个父亲。”

“你说什么?”皇帝突然恼怒了起来,他在元烈的眼中看到的是对他权势的反抗,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即使是那嚣张跋扈的裴皇后在他面前依旧是卑躬屈膝,低眉顺眼,而他没想到,这个刚刚长大的小子,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

元烈不在乎他的警告继续往下说:“在我小的时候,若非是她,我已经被两个嬷嬷按倒在水里活生生的淹死了。在养母刚刚去世的时候,若非是她百般维护,保我周全,我早已经死在了那些暗杀之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越西,也不会面对自己的出身。我憎恨一切人,包括你,唯有她一个人才是我真正在意的,若是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跟那人是一样的倔脾气!皇帝左手指甲在衣袖中几乎把掌心刺出一个窟窿来,那天生的阴狠性子顿时发作,砰地一声,将整个书案都打翻了,“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元烈却笑了起来,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寻常的丫头,没有丝毫动人之处,也不值得浪费眼光。可是,在我的眼中,不管环境有多么的恶劣,她也能艰难地活着,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达到自己的目标。她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跟她牢牢地绑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不在乎你的皇位,也不在乎你的关心,我只在乎她,若是有任何人敢伤害她,就是我的敌人!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有一些恍惚,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对方眼神中的神彩和坚定都异样的真切:“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丫头吗?”

元烈露出一个骄傲而又笃定的笑容,“是的,我喜欢她,而且要娶她,这世上都没有人能挡在我的前面。”

他面上神色坦荡,皇帝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在元烈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样的倔犟无知,疯狂执着,而且愚蠢。他想了想,口气便软了下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元烈冷笑一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说了你不必管。”说了,他已经转身大跨步地向帐外走去。

皇帝叫住了他,元烈转过头来看着他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我听说元英那孩子也很喜欢她,你有信心吗?”

元烈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转身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皇帝这口气简直叹到了海里,帐子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却正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张公公。

张公公刚才在帐子外头看着元烈远去,这才敢进来伺候,他上来将那书案扶好,把奏章拍了拍灰尘,再叠了起来。却听见皇帝幽幽地说了起来,“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张公公心想,像谁?还不是像您啊陛下,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微笑着回答:“旭王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