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神色淡然,故做不知:“哪里是我在吓唬你,是你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南康公主面颊莫名其妙的灿若明霞,恰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却又是像被人说中了心事,讷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未央瞧见她这模样,顿时猜中了三分,面上似笑非笑道:“原来公主殿下是在想自己的新郎官了。”

南康公主心头一跳,没料到李未央如此直白,其实,自从上一回陛下赐婚开始,她就行为颇为异样,常常无端坐着发呆、发愣,这件事情郭惠妃方才已经告诉了李未央。

李未央见到南康神情十分异常,她的心头略过了一丝朦胧的念头,不由微笑问道:“公主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是不会向别人说的。”

南康素来在宫中没有玩伴,郭惠妃是母亲,虽然慈爱却管教十分严厉,而静王元英恰恰是个兄长,所以她听见李未央这么说,不由红着脸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告诉母亲呀。”

李未央越发觉事情有些蹊跷,不由点了点头,南康公主附在李未央的耳畔轻轻地说了两句话,李未央不禁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原来,南康公主竟然偷偷出宫,见到了那王家的公子王延。南康一边回忆,一边低声地道:“那时候我见到他,他正在与人下棋,却是一副专心一致的模样,连我走到他身边还不知道。”

李未央听到这里,不由变色道:“你就这样走到他身边去了,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就这么去见自己的未婚夫婿,这实在是太过荒唐了!万一传出去的话,别人会觉得娘娘管教不严……你也太着急了!”

南康公主连忙摆手道:“不!不!我是穿了男装的,他应该只以为我是谁家的小公子,断然想不到我就是南康公主。”

李未央叹了口气,少女心思恐怕是无论如何控制不住,继续道:“然后呢?”

南康公主面色绯红道:“然后跟他下棋的书生输了棋,于是我便顶蘀上去,与他下了三盘,不过也都输了。他的棋艺十分高明,心地又好,下山的时候,我无意之中差点摔一跤,还是他吩咐人送我下山。”南康公主说到这里,越发显得是心动神驰的模样。

李未央却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下意识地问道:“你确定那一位就是王延吗?”

南康公主面上含春道:“我听他们都管他叫王公子,而且我是让身边宫女打探好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王家的公子可不只那一个,我听你所说,似乎此人酷爱下棋?”

南康公主点了点头道:“不光爱下棋,还是个棋痴呢,连续坐在那里两三个时辰都一动不动,若是不注意,还以为他是个木雕的人。”

李未央听到这里,神情却是变了,她目视南康公主,一字字道:“酷爱下棋的不是王延,而是他的二哥王广。”

南康公主一愣,原本绯红的面颊顿时变得雪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道:“你——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未央神色慢慢变得冰冷了:“我猜,你说的那个喜欢下棋的人,并不是你的未婚夫婿,而是他的兄长。”

南康公主在这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难堪,她茫然地看着李未央,失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未央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平时与你开过玩笑吗?”

南康公主当时见到王广的时候,被他与身俱来的贵族气质、下棋时的风雅态度以及身上那一种成熟儒雅的味道,深深的吸引住了,她一向被郭惠妃捧在手心里呵护备至,活泼开朗、浪漫天真,除了宫中宴会之外,几乎没怎么出席公开场合,所见男子本来就少,更自觉没有一个可以与静王元英相比。那一日,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便多了几分心思,每每回想,不由心动神驰。

李未央看到对方神情,便立刻猜到了她的心事,她冷声道:“公主,你太糊涂,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出宫!这也就罢了,居然还看错了人!”

南康公主连忙道:“嘉儿姐姐,快别大声!”

李未央看着她,声音慢慢压低道:“他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南康摇了摇头,随即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抓住李未央的手臂道:“你说我可不可以去向陛下请求?”

李未央盯着南康公主的眼睛,几乎望进她的心里去,神色却是慢慢变得冷漠:“公主殿下再过一个月就要大婚了,这时候更换新郎人选,还要换成他的哥哥,你觉得陛下会答应吗?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南康公主自己也深深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不由自主地道:“那人待我很好,我棋下的不好,他还亲自教我下棋……”

李未央神色更加冰冷,却是面无表情道:“南康!怎么如此执迷不悟!”

南康被难得疾言厉色的她吓住了,李未央瞧见她的神情,知道吓到了她,不免缓下语气,拉着南康的手道:“公主,你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么的危险,郭惠妃侍奉陛下已经如履薄冰了,要不是郭家还在,裴后岂能容她到现在,如今陛下既然将你赐婚给了王延,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你千万不要打错了主意,齐大非偶,可别再想着王广了!”

南康公主愣了半天,看着李未央神色严肃,她不由点了点头,祈求道:“你千万不要和母妃说,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脸上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李未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她为郭惠妃感到可惜,这些年来,惠妃殚精竭力、步步惊心,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可叹她身边养大的女儿却不能让她依靠,也不能为她分忧,整日里只知道做一个单纯无忧的公主,如今还甚至迷了心窍,居然想到要去请求陛下更换新郎官的人选,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不过她也知道,不能以一个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南康公主,她今年只有十六岁,根本就什么都还不明白,虽然经过上一次大名公主的事情,她已经有所知晓,可是情字一字沾染,就会让聪明人变糊涂。更何况,恐怕此事还是有心人设计,应该尽快告知惠妃和静王才是。

李未央看着对方,静静地道:“公主殿下,你一旦嫁入王家,就是王延的妻子,从此之后你与王广再无瓜葛,无论你现在心仪的是谁,王延都会成为你的夫君,若是你聪明应当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郭惠妃的处境、知道郭家的处境,更应该知道陛下赐婚的真正用意!”

南康公主看着对方,身上莫名起了一阵寒意道:“嘉儿姐姐,陛下赐婚究竟到底是什么用意?”

李未央看着对方,深觉不能让她如此懵懂下去,所以尽管知道让南康公主明白一切之后,会使得她承受不住,但她还是目光幽深道:“如今郭家风头太盛,陛下心头不满,所以想要借着王家牵制郭氏。你想想看,你是惠妃娘娘的养女,陛下却偏偏将你嫁给王延,而上一回王家和郭家因为旭王拒婚一事,已有些隐隐不对的苗头,现在你若是嫁过去,就等于惠妃娘娘有了一个弱点落到了王家人的手上,可以想见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是每个人都有拒婚的本事,元烈可以为自己负责,南康可以吗?

南康公主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她没有想到这桩婚事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她不禁握紧了手道:“为什么母亲和哥哥都没有告诉我?”

李未央目光平淡地道:“他们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南康公主摇了摇头道:“不!这不是为我好,只会让我一直沉浸在要嫁人的喜悦之中,浑然不知道局事的险恶!”

李未央微微一笑,心道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她语气平静地道:“公主殿下,既然木已沉舟,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妨就好好的嫁入王家,做一个合格的王夫人吧!”

李未央这么说,南康公主却是深深地叹气道:“陛下将我嫁给那文武双全的王延,我又听说他是将门虎子,可是若是他成了驸马都尉,就再也不能手握兵权了,父皇似乎……还有些制衡王家之意。”

李未央见她这么就转过弯来,不禁赞许道:“公主说的不错!陛下的确是有这样的用意。”他既然想要让元烈迎娶王子矜,就必定会想出一些招数,来遏制王家的兵权。试想,一个手握重兵的旭王妃,在旭王登基之前是大有用处,可是登基之后呢?这兵权就要和平演变了。李未央可以想见皇帝这样做的真正用意,恐怕这后面一步一步的棋,他是早已部署好了。王子衿可以做皇后,王家最后却也不免落个被削权的后果。想到这里,她只是向着南康公主道:“殿下什么都知道,却不要表露出来,只作不知就是了。”

南康公主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此刻才明白,原本这一桩婚事背后竟然有这么多丑陋的东西,面上不禁挂了泪水,几乎哭红了眼睛,李未央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公主,不要哭了,今后务必更加珍爱自己,切爀任性,要为你的母妃和兄长争气,好好做这个王夫人,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厚爱。”

南康公主哽咽难言,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从宫中离开,郭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嘉儿,你是不是将实言对南康说了?”

李未央目视着郭夫人,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南康公主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真的应该说清楚。”

郭夫人面色更加的忧虑,她看着李未央道:“瞧着南康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我就知道了,惠妃娘娘和静王殿下不肯将实情告诉她,不光是怕她承受不住,更重要的原因是怕她过于冲动会坏了事。”

李未央静静地道:“刚开始的时候她或许是有些伤心,可是过些日子她就会明白的,早一天让她明白也就早一天让她长大,惠妃娘娘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她,静王殿下也不愿意背这么一个包袱吧,所以我们这样做,只对她有好处,绝没有害处。”

郭夫人点了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喜宴之上还会发生些什么……可叫我具体去说,我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握紧了郭夫人的手道:“母亲不必过分担心,喜宴我和哥哥们都会前往,一定会多加小心,好好保护南康,不会让她出什么差错的。”

郭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我说的可不是南康,而是你呀,嘉儿!那一次旭王拒婚,王小姐恐怕心存芥蒂,这一次去王府,我怕她会为难你。”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中却是十分平静:“母亲,王子矜不是那等愚钝、浅薄之人,你放心吧!”郭夫人见李未央如此笃定,这才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迎娶南康公主那一日,王府之上张灯结彩,雕梁画栋,更是挂起那大红的绸子,花花草草都修饰一新,无数的客人送来了礼物,什么珍珠、玛瑙、琥珀、琉璃、翡翠、碧玉、珊瑚,尤其是裴后所赐的一对夜光杯,更是晶莹美丽、光华耀眼、在暗夜之中散发出幽幽的光彩,显得所有的人金银细软全都成了俗物。

王延身穿喜服,装饰着丝绸彩带,骑着高大的白俊马,看起来神采奕奕、英礀勃发,迎亲的队伍一路从宫门穿过大街,浩浩荡荡的向王府行去。按照惯例,陛下特赐金印和玉册,南康公主坐上流光异彩的步撵,身后一长串跟着的嫁妆,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大街上早已是万人空巷,到处都是挤着看热闹的人。为此,京兆尹不得不派出卫队维持秩序,人们只见到长长的仪仗一眼望不到头,随行的宫女们手里捧着托盘,个个都是容貌美丽,身段窈窕。随后,便是嫁妆排成的长龙,有好事者数了数,一共九九八十一台,嫁妆之中有些是向众人展示的,什么和田玉佛、镶金真凤、珍珠项链,还有那无数来自越西各地的丝绸缎子、奇珍异宝,围观众人的眼珠都随之飞了出来。好不容易一路行进,几乎受阻,队伍回到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王府门庭若市,繁花似锦,在隆重庄严的仪式行过,喜宴便正式开始。完全是一派歌舞升平,大气奢华的景象。

李未央坐在席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歌舞,那悠扬清越的丝竹,令人心情愉悦。王家安排的舞姬广舒长袖,柳腰轻摇,婀娜多礀地跳起舞来,众人只瞧见袅袅的烟雾从旁边升腾而出,显然是故意施为,却与舞姬的礀态相得益彰,那霓裳彩衣羽翼缭绕,渀佛身在仙境,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阿丽公主很忙,她忙着吃席上的美味佳肴,而且赞不绝口道:“嘉儿,这味道真的很好!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李未央笑道:“这是自然,王家的小姐金尊玉贵,享受的东西都是第一等的,听闻她在府中的待遇比南康公主还要优越,王家如此娇养此女,可见其很受重视。”

阿丽公主俏皮地道:“你还说人家呢,郭家才是最娇养女儿的,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今都风头最盛的两位小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王小姐。”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过是那些人胡说八道而已,我在家中与寻常千金又有什么不同。”

阿丽公主微微一叹,想到李未央房中富丽堂皇的装饰,晶莹的珠帘,珍贵的金丝楠木几案,透明的玛瑙碟、青瓷杯,香气袭人的熏香,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每次一进去,她就会有一种进入仙境的错觉。这些东西,每隔两个月就要换上一遍,几乎从不重样,可见郭家的人对李未央是多么的宝贝,几乎是轮着番变着法的给她送礼物。这样的日子,阿丽公主纵然生在草原王室也是从来不曾享受过的。

所以,她也不免感叹,这一些积累了几百年的世家是多么的富贵,说富可敌国也没错的,她想到这里,不由低声向李未央道:“听说那裴家人举家还债,最近很是困窘呢,陛下追讨的很厉害,还让户部的官员亲自坐到裴家的堂上,限他们十日之内将所有的欠款收交国库,否则就要裴弼问罪,说他抗旨不遵。”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哦!是吗?看来裴公子的日子可不大好过。”一千三百万两银子,这样的贪污绝不是什么小事,几乎与国库一年的收入相持平,陛下要杀鸡儆猴,裴氏其他族人也没有办法。

尽管如此,那远在边疆的裴渊却是迟迟没有动静,只是连续上了三道请罪的折子,甚至不曾提到裴翻的事情。也是,舍小卒能够保将军,是个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李未央早已猜到裴家会壮士断腕,只是这钱终归还是要还的,她的目光落到了对面不远处的裴弼身上,却见到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对阿丽公主道:“你觉得裴家人能将这银子全都还出来吗?

阿丽公主想了想:”听说裴家不少的铺子都开始转让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也都开了堂口,要拍卖出去,可见裴家人这一回是下定了决心,非填上这个窟窿不可。可是,一千三百万两就够受了,居然还要再翻三倍,恐怕就连裴家这样财大气粗的也承受不了吧!“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幽深:”裴家近些年来几乎垄断了南方一带的盐运,盐运利润每年有近百万两,可想而知他们的家底是很厚的,想必这十天的功夫还是能凑齐这些银两,只不过今后裴家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想也知道,要运转一个家族,又要养活那么多人,还要打通关节、收买人心,没有金银那是万万不行的,要裴家赔这么多钱,等于将他们的根基断了一半,这实在是太过可怕,对于其他世家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若非裴皇后还在,裴渊还在,恐怕裴家早已经倒了下去了。阿丽公主轻道:“不过,嘉儿,你可要多加小心,我想这件事情裴家一定会

算在你的头上。”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既然敢做,我便敢认,我倒想看看对方还有什么本事!”其实她一直在等待裴弼的下一步举动,她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就在此时,元烈已经举着酒杯,笑着坐到李未央的身旁。

李未央看他一眼道:“你坐在这里,可不太妥当。”

元烈看了一眼,四周都是女眷,他微微一笑,神色自若道:“谁敢和我说不妥当?”

李未央摇了摇头,阿丽公主继续往嘴巴里面塞糕点,却是不再打扰他们两人了。

元烈低声道:“我觉得今天的宴会恐怕不大太平,刚才我已经找人盯紧了裴弼,若他有什么轻举妄动,便要及时来报。”

李未央点了点头,她也有这样的预感,也许是长年在腥风血雨里面生活,她早已经练就了一种敏捷的感受能力。但这毕竟是公主的婚宴,又在王家,她想了想,只是轻声道:“凡事多加小心就是了!”

此时,南康公主正坐在新房之中,百无聊赖的她想要掀开珠帘,可是旁边的宫女连忙阻止了她:“公主,这可使不得!”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一名相貌端正,腰杆挺的笔直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她朗声道:“新郎官一会就过来喝合卺酒,你们这都准备好了吗?”

那些宫女对视一眼,连忙道:“是!都准备好了!”

南康公主听见这声音不禁讶异,轻声问旁边的人,她的宫女立刻告诉她:“这位是郭夫人身边的宋妈妈,不放心过来瞧瞧。”

宫女们脸上都有点诧异,这宋妈妈来,似乎于理不合……

郭夫人算是娘家人,虽然宫中有打理一切的嬷嬷,可自己嫌那两个唠叨,已经想法子打发到宴会上去了。听到是宋妈妈来了,南康公主点了点头,她曾经见过两次,知道此人是郭夫人身边最信赖的,便放了心。宋妈妈慢条斯理的将喜房之中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随后却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了一条丝巾,轻咦一声道:“怎么回事?包在这里的花生呢?”

原本安然站在一旁的宫女听见她这么说,连忙走过来道:“怎么啦?可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布置?”

对方将那丝巾举到四名宫女面前,面色沉静道:“你们瞧……”

她话还没说完,那四个宫女同时头发昏,不免打了一个哈欠,身势一软竟然纷纷倒在了地上,宋妈妈阴森森一笑,蹲下去查看一番,见所有人都是晕过去了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站起身,向南康公主走了过去,南康公主面上只是垂着珠帘,并没有盖盖头,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已经大事不妙!对方已经出手如风,点住了她的哑穴。她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只见宋妈妈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奇怪的瓷瓶,随后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放在手心。

南康叫苦不迭,心中十分纳闷:这郭夫人身边的妈妈究竟想要做什么?她此刻不禁深深的后悔,应该多布置一些人手在旁边守着。要知道寻常的新房礼节,在新郎官没有来以前,会不少的夫人来陪伴,甚至还有童子压床。只她是越西皇室的公主,所以很多的礼节,就必须按照皇室礼仪来办,以至于这房内只有她身边的宫女在,连教养嬷嬷都先行一步出去准备了。

宋妈妈瞧见她眼中隐隐流露出恐惧与气愤,越发得意,却并不笑出声来,只是捏起两根手指头,托住南康的下巴,淡淡道:“公主,失礼了。”随后手一抬,将药丸塞入她的嘴中,南康公主死死咬住药丸不肯往下咽,对方显然极有经验,不过冷冷一笑,将她的下颚一拨,立刻使得那一颗药丸顺着喉咙滚滚而下,南康公主眼眸中掠过一丝绝望。

宋妈妈轻轻一笑,俯身到她耳畔轻声道:“公主殿下你别怕,这药不会立刻杀了你,只需要定时服解药,便不会毒发身亡。不过你要乖乖听话,若是妄图逃走,这解药……我可不会给你的。”

南康公主不是傻瓜,情知局势不对,她只能点了点头。宋妈妈满意道:“你听着,等会一切都要按着我说的去办,否则你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宋妈妈说话声音之中带了三分狰狞,而且十足的冷酷无情。

南康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合作,心头却是愤恨不已,恨不能将此人捉住千刀万剐!宋妈妈渀佛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是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妄图逃走,纵然你溜出去,我也会有无数的法子将你捉回来。”

南康公主心中暗自诅咒不已,满面委屈地点了点头,无奈地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这才惊觉对方的药竟然能让她变成哑巴!

外面的宴会之上却是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一切,早从日落时分开始,王府门前就已经是香车宝马,车水马龙,众宾客在知客唱礼之中由正门而入,身着鲜艳衣服的仆人在旁迎礼,将他们带入正园。李未央所在的正园之内就设了五十桌,还有一张主桌设于正厅之内,用来款待皇氏宗亲。

此时满园菊花盛开,花树茂盛,人来人往,喜笑颜开,一副满园富贵景象。

元烈坐在李未央身边,对其他人诧异的眼神视而不见,他穿着一身深紫的轻薄裘衣,袖滚金边,腰缠玉带,举手投足从容优雅,风流俊秀,光彩照人更甚往日。

李未央看着不远处容光四射的王子矜,却是淡淡含笑。

王子矜此刻正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向众宾客一一还礼,并与每个人都交谈上几句。

又等了片刻,太子、静王前后脚赶到,秦王和晋王也是相携而入。这四个人前后不超过一刻钟,王家人立刻迎出正门将他们引入正园。

王琼躬腰道:“太子与诸位王爷亲临参加婚宴,臣惶恐!”

太子微笑道:“这王府果然精致,我早就听人说大都之中就属郭家和王家的风水府地皆是一绝,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王琼一愣,只是躬身说太子谬赞了,随后太子含笑步入正园。

见到太子来了,园内乌压压地跪落一片,太子面色十分从容,笑道:“诸位都起来吧!今日是皇妹的大好日子,我特意来庆贺,大家不必拘礼,随便坐吧!”

众人见到太子与诸位殿下都亲临婚礼,而且谈笑风生,很是高兴的模样,不免都各怀心思,笑着站了起来。

李未央重新回到席位之上,她看着元烈,温言道:“刚才王大人已经再三请过你,让你去正厅坐,为什么不去呢?”

元烈冷冷一笑,面带嘲讽道:“我最不喜欢和那些人坐在一起,没来的恶心!”

李未央望着他,只觉元烈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连她都不禁心动神摇。元烈看着她,目光含笑:“还是你希望我去和他们虚以委蛇呢?”

元烈的话让李未央一愣,随即她轻声回答:“荣华富贵我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希望你能随心所欲的生活。”

李未央轻柔婉转的声音和着淡淡的香气,一直飘到元烈的心里,若不是众人都在场,他恨不得握住对方的手。此刻,他只是轻声道:“是,我当然会。”就在这时,赵月走上前来,递上一件披风,元烈吩咐道:“蘀你们小姐披上吧!不要让她着了凉。”

李未央微微一笑,依言披上了,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圣旨下!”

于是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立刻走出了席位,跪伏一地,只见到颁旨太监带着数名随从满面笑容迈入了园中,展开手中圣旨高声道:“王家众人听旨!”

侍从迅速地抬过香案,王琼满面崇敬的下跪:“臣王琼,恭临圣谕。”

“奉天呈御皇帝诏曰:今朕爱女南康与王琼之子王延,喜结良缘,特赐帽前金佛一尊,和田美玉一方、定海珊瑚两株、玉如意两对,钦此!”

在场众人心中不由想道:皇帝对这王家似乎十分恩宠,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王琼大声道:“臣接旨,谢主龙恩!”

就在此时,众人本要重新落坐,却突然听见刚刚听完旨意的太子眼睛瞥过来,笑道:“旭王殿下怎么跑到那坐着?”

元烈淡淡一笑,只是笑笑:“太子殿下,坐在里面太过闷热,我还是喜欢外头,凉快的很呢!”

太子的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他看着元烈道:“旭王还是进去和我们一起坐吧,正好有事相商。”

元烈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站了起来,他向着李未央略一点头,这才和太子他们一同进入了正厅,静王主动站起来,执着酒杯给元烈倒满杯中美酒,满脸笑容道:“旭王无缘无故离席,可得自罚三杯!”

他根本就没坐过这一席,什么叫离席!元烈靠上椅背,那一双琥珀色般闪耀的眼眸,顾盼之际夺人心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使众人暗吸一口凉气,却又静没无声,他淡淡地道:“看来静王是想要将我灌醉,众人都知道我是不胜酒力的呀!”

他说完这句话,众人心中不免腹诽,谁不知道旭王元烈千杯不醉,曾经有人想要用十坛美酒灌醉他,可他喝了就像没喝一样,走路都不带打晃的,最后反倒逼的人家跪地求饶不可。这么恶劣的性格,竟然还说自己不胜酒力。

李未央的坐席离正厅不远,从窗户看去,正好瞧见元烈那一张俊秀绝美的侧面,他微笑说话之间,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眼瞳之中闪烁的是复杂的光芒,他随着众人说笑,笑容之中却带着讥笑、冷傲,偶尔目光扫过太子,透着的是一种淡淡的厌恶。李未央渀佛看到了从前的元烈,不过那时候他叫敏德,只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可是转瞬之间,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合在了一起,

秦王有点喝多了,他输了接力,一连喝了十杯酒,眼睛有些醉眼朦胧,看着元烈道:“刚才我在外面还听人说,这王大人家的鲜花就等着旭王去摘呢?可有此事?”

因为秦王在酒后有些言语轻浮,众人面上都是一惊,元烈却只是斜着身子,嘴角轻轻弯起,没有说话。晋王连忙道:“二哥你这是喝多了,来来来,我陪你去醒醒酒。”

秦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晋王给拉了出去。此时不少官员过来向这一桌敬酒,元烈喝了一些酒,将襟口微微拉松,烛火光辉之下,他的面上泛起淡淡的薄红,更加衬得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风采熠熠,让园中大部分的目光都不时向他这一桌扫过来。

舞蹈已经停了,众人静下心来看戏。戏台之上正如火如荼的演着,戏子穿着大红戏服,妆容妩媚,二胡的声音十分欢快,喜庆的唱词也很是应景。可是不经意这间,李未央却对上了王子矜的面容,王子矜也向李未央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是神色平静的互相转开,渀佛根本不以为意的模样。阿丽公主看了看这两个人,一个冷淡矜持,一个笑如春风,心中不免想到,将来她们又要掀起怎样的争斗呢?

此时,新郎官王延已被人灌了无数杯酒,颤颤微微连路都走不动,有人走进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延一惊,猛得抬起头来,随后便想要站起身向外走,立刻有不服气的人上去按住他的肩膀道:“唉!王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呀,这酒还是没有喝完呢,就想入洞房,你也太心急了吧!”

宴上顿时起了无数哄笑之声,可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却是王延突然推开了那一个人,扭头就走,大步的渀佛赶着去做什么一样,众人皆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王家的人,就连较远宴席的宾客也纷纷望向了这里。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心头忽然掠过了什么,却又看向裴弼,对方那一张素白的面孔之上似笑非笑,眼眸之中宛如地狱的烈火,直直嵌入她的心底。此时,王子矜也察觉了不对,她连忙派人跟上了王延,随后转头向着众人笑道:“我兄长这是刚才喝多了,去如厕。”随后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

众人恍然大悟:哦!新郎官原来是喝多了,尿急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于是该喝酒的喝酒,该说笑的说笑,谁也没过分注意到刚才这一个小插曲。只有李未央却突然站起了身,向王子矜走去,王子矜瞧见她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就是一愣道:“郭小姐,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吗?”

李未央低声道:“王小姐,刚才出了什么意外的事?”

王子矜面色轻轻一变,她连忙道:“不!什么也没发生!请郭小姐立刻回宴会上去。”

李未央注视着对方,神色中多了一丝郑重,道:“王小姐,不如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实话告诉我。”

王子矜美目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随后下定决心道:“不!什么事都没有!”

李未央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王子衿见她如此聪明,忽然莫名紧张起来:对方难道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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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偷龙转凤

李未央和王子矜正在说话,那一边的戏台之上也已经换了新戏。

今天为了配合这喜庆的气氛,戏楼上的台子搭得足有两三米高度,只见到一道红色的绸帘横空掠过,一个人跃上了抬去,他拉住绸帘,整个人在高空之中盘旋了好几圈,然后轻飘飘如同蝴蝶一般,落在了戏台之上。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客人们便是一阵欢呼,高声喝彩道:“好!果然是好戏!”

旁边便有人悄声问道:“这是什么戏?怎么从未见过?”立刻有人叫道:“这就是飞天舞啊。据说是戏班子最近排的新戏,戏子在高台之上翻滚动作,还能唱戏,你说好看不好看?”

“啧啧,这才叫风韵哪!”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危险了。胆小的小姐们纷纷捂住了眼睛,只觉得这台子如此之高,若是不小心从上头掉下来,恐怕一定会摔成重伤的。

台上的戏子却丝毫也没有恐惧,面上画着精致的脸谱,一身红衣,舞动着轻盈的身姿,如梦如幻。她随手拨弄缭绕在身边那一团团的似云似雾,好一个“风吹仙袂飘飘举”般的玉洁。台下的情绪好象凝固一般,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这一出戏。

乐曲慢慢变得激越,琵琶古筝声声入耳,根根丝弦仿佛要折断一般。

戏子明显是结合了唱戏和杂耍,她那一身红衣随风旋起,衣袂翻飞,在台上不停的打转,线条飘逸之极,就在此时,台上一排绸缎帘子忽然从半空垂落,横在了这戏子与客人们中间,映着烛火,戏子的表演犹如皮影戏的剪影,亦真亦幻。戏台四周原本悬挂着数十盏大红灯笼,此时烛火透过镂空的线条透出来,人们这才发现女子的剪影一瞬间便凝固在绸帘之上。她的舞姿曼妙,栩栩如生,或是仰头,或是扭腰,或是起舞,或是俯型,端的是婀娜多姿,形态各异。就在曲音袅袅尾音消逝的一瞬间,那戏子陡然收势,身形一晃,众人只见到绸帘化成片片繁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四散。

众人不禁都纷纷拍起了巴掌,觉得这一出戏是他们见过最为精彩的。

王子矜见客人们如此热烈地响应,不禁凝眸。此时,就听见身旁的人道:“刚才我的问话,王小姐还没有回答。”

王子矜转过头,见到李未央正看着自己。今天李未央的发上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个髻,清秀的面孔,一双眼睛秋波灵动,她盈盈站着,浑身透出一股典雅之气。

王子矜叹了一口气,知道瞒不下去,便淡淡地道:“郭小姐,其实何必问得这么清楚,你明知道是新房出事了。”

李未央当然猜到新房之中出了问题,可是她更想知道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新郎官和王子矜同时变色的。李未央停顿片刻,才低声问道:“是南康公主她……”

王子矜点了点头,回答道:“公主殿下失踪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不禁立刻道:“失踪?王小姐是在与我说笑吗?且不说新房外面有那么多的护卫,新房之中也有数名伺候的宫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呢?”

这也是王子矜很想知道的问题,她摇了摇头道:“那些护卫都被人点了穴道晕倒在地,宫女们也是一样。被发现的时候一个个还是晕着的,根本就没办法回答问题。现在我三哥已经去处理了,希望他能够尽快找到公主。”

李未央顺着王子矜的神色向四周望去,此刻满堂的宾客都沉浸在那出色的戏剧表演之中,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道:“王小姐可需要帮忙吗?”

李未央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要向王家提供帮助,王子矜想了想,婉言谢绝道:“多谢郭小姐的好意,只不过你们如今是在王家做客,要是连你们都有所行动的话,只怕会惊动其他人。”

李未央心想王子矜果然头脑冷静,心思敏捷,她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坐着等消息了。”

王子矜笑容如初,眉眼如常道:“那就请郭小姐回到席位上去吧。”

李未央从容地转身离去,王子矜看着李未央的背影却是轻轻一叹,现在她才意识到李未央是一个心思多么敏锐的人,自己和三哥的举动压根儿就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转头吩咐婢女道:“你们立刻吩咐下去,封锁院门,不再接受来贺的客人。至于那些想要提前离席的,也必须想法子找借口把人留下,绝不可以让他们随便离开王家。”

婢女闻声立刻应道:“是,小姐。”随后便急匆匆地去了。

王家这边的动静除了李未央之外,当然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元烈淡淡撇了一眼,却只是微微一笑,转头过去继续喝酒。不管出了什么事,和他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而此时,郭夫人也察觉到李未央神色之间发生了变化,她关切地问道:“央儿,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知道这事必定不能瞒着郭夫人,她便低声回答道:“母亲,是南康公主失踪了。”

郭夫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便攥紧了李未央的袖子:“你说什么?”

李未央美目微动,轻声重复了一遍,郭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新娘子应该在喜房里呆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呢?”

郭夫人的目光惊疑不定,而李未央却是神色平静地道:“母亲不必担心,王家一定会着人寻找的。”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南康公主是郭惠妃的养女,又是静王殿下的妹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她有任何事情发生。郭夫人想到这里,立刻道:“咱们也应该帮着寻找才是。”

李未央当然早已想到这一层,微笑道:“母亲,原本我已经向王小姐提议过,可是她的回答也不无道理,要是连我们都有所行动,只怕必会惊动宴会上其他的客人,到时候南康公主若没有什么大碍平安回来了,别人只会觉得咱们小题大作,一旦传出去,于公主的闺誉也有损害。如今您不要过分忧虑,先等一等再说。”

郭夫人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瓣,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那一双平静安宁的眼中寻找到了一种力量,随即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半个时辰之后,王子矜亲自走到李未央的身边,笑容满面道:“郭小姐,上一回你送我的胭脂酿,我预备拿出来请大家一起赏鉴,可是不知道用哪一种器皿来盛才是最好的。不如请你帮我参详一下?”

李未央听到这句话,轻盈地站起来,走向王子矜,两人气氛和睦地一同向厅外走去。众人瞧见不由都露出惊讶的神情,谁不知道这王子矜可是原先陛下想要赐给旭王殿下的妃子,然而此刻她怎么会跟李未央搅合到一起去呢?这两个人说到底还是情敌。她们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元烈见到这一幕,目光不由地一凝。王子矜没事找未央做什么?注意到这一幕的当然还有静王元英。他看着那两名美丽女子的背影,目光却是变得越发深沉。

难道这王子矜想要寻李未央的晦气?不,看样子不像,倒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商量。可是她们俩人之间又能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静王元英在转瞬之间就想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随即目光之中掠过一丝惊异。

而此时,厅外的王子矜避开众人目光,已经快速向李未央道:“府中到处都找到了,偏偏就是没有找到公主殿下。”

李未央早猜到会是这么回事,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对方是有备而来。真的都已经搜遍了吗?”

王子矜也是神色十分凝重:“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就剩这些客人们带来的仆从没有搜身了。”

李未央沉吟片刻,却不赞同:“要是搜查他们,必定会惊动其他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闹大了,对公主的名声不好。”

王子矜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道:“不如我向众人宣布,自己无意之中丢失了一样宝物所以才需要搜查,你看这样可妥当吗?”

李未央见到对方难得的犹豫,只是微微一笑:“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希望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将南康公主带出府。”

王子矜果断摇头道:“不,绝不可能!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传令下去封锁整个王家,现在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真有人掳走了公主,带着一个大活人,他又怎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飞出去呢?所以她一定还在这府里。可是,王家没有密道,更没有什么外人知道的地方,他究竟能将人藏在哪里?”

一时之间,这两人都是面色凝重,她们在对视的目光之中,皆发现此事十分的蹊跷,而且对方莫名其妙掳走南康公主,目的究竟是什么?南康公主并不受陛下的宠爱,她唯一的保护者就是郭惠妃。假若南康公主出了什么事,受到最大打击的人便是惠妃娘娘。想也知道她会有多么的伤心难过。与此同时,南康公主是要嫁入王家的,如果在此刻出了事,王家人也难逃干系。所以对方一是针对郭惠妃和郭家,二是针对王家,怎么看都逃不出这两种可能。

莫名之间,李未央就想到了一个人,王子矜看她神色,心中一动:“看样子——郭小姐是心中有数的。”

李未央美目流转,神色自若:“只可惜在没有找到人之前,咱们都不能轻举妄动。”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第一次达成了默契。

李未央回到席上不久,就突然听见王子矜低呼一声道:“哎,我的螭纹玉佩呢?”

众人一听,顿时都愣住了。王广率先站起身道:“妹妹身上的玉佩不见了吗?”

王子矜露出一幅十分着急的模样,眸光流转道:“是啊,那是陛下亲自赐给我的宝物,我一直随身携带,可是现在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随后,她转身问身旁的婢女道:“今天早上,我可戴出来了?”那婢女知情识趣,连忙躬身道:“是,小姐今天早上已经戴出来,刚才奴婢还瞧见您戴在身上呢。”

王子矜神色越发凝重,一派紧张道:“这是陛下亲自赐的东西,绝不能有什么闪失,赶紧找一找,究竟丢在何处了!”

众人听到这里,皆开口附和道:“既然如此,王小姐还是好好找一找。”“对,王小姐刚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是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偷了您的宝物也未可知,好好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李未央面上带着一丝薄薄的笑意,只是耐心倾听着。

王子矜听到这里,正中下怀,含笑向众人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各位了。”说着,她向王广使了个颜色,王广立刻会意,吩咐人道:“还不下去好好搜查一番。”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躬身向众人道:“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要惊扰各位的家眷和仆从了。”

众人都望向太子,太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既然是王小姐丢了宝物,又是父皇御赐之物,此事非同小可,搜查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便去查吧,从我的人开始查。”

既然太子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于是纷纷点头同意。王子矜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向众人行礼道:“多谢各位宽宏大量。”

镇东将军王琼看着这一幕,心头却是掠过一丝阴影,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事向来很有分寸,这御赐之物是绝对不会随便丢失的,可是现在她却当众提出了这样的事,必定有什么缘故。他的目光落在王子矜的脸上,只见到女儿向他轻轻摇了摇头,王琼顿时心里一惊,难道是新房出了什么事吗?

但是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镇定。想到这里,他便向王子矜轻轻点了点头,意欲将这件事情交给她处置,王子矜这才和王广一起退了出去。

郭夫人连忙问李未央道:“刚才可有什么消息?”

李未央语气平和地道:“王家的人已经到处在搜寻,想必很快会找到公主的下落,母亲不要忧虑,静心等待。”郭夫人听这话,立刻就知道其实王家人根本没有找到南康公主,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实在是想不明白,南康公主与世无争,又不受陛下宠爱,究竟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对她下手,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未央坐在那里,目光却无意之中与对面不远处的裴弼对上了。裴弼向李未央微微一笑,那神情之中竟是有几丝说不出的得意。李未央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笑容,立刻就明白过来,原来是他!

其实她早已猜到,此事和裴家有关。只不过,看此刻裴弼的神情似乎是胸有成竹,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南康公主偷出府去呢!还是,公主现在已经死在了他们的手上……那尸体呢?又藏在何处?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乎已经到了散席的时候,有些客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纷纷向太子告辞。太子却稳如泰山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实际上,刚才王琼已经悄悄向他禀报了南康公主失踪一事,并请太子坐镇王家,不要让客人们轻易离去。太子碍于颜面,不好推拒。此时见到有人告辞,太子便命人将对方留住,好好再灌几杯酒,却是不肯轻易让人走。渐渐的,大家也就看出门道来了,却都在席上坐着不动,但是时间长了也不是个事。尤其是有些不明所以的夫人、小姐们,见到天色渐晚,便纷纷想要找借口离开。可越是如此,太子越是稳如泰山,不仅是太子,其他的王爷也是个顶个坐的四平八稳,根本没有结束喜宴的意思。

众人瞧在眼中,不免犯了嘀咕。阿丽公主最为惊讶,她看着李未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哪里有这样的喜宴?都已经三个时辰了,宴会还没有完。你瞧,那戏子都已经将同一出曲目演了三回了。”李未央看着那高台之上的戏子,却是摇了摇头道:“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王家才会留人吧。”

就在这时候不知是戏子演了太多的剧还是过于疲累的缘故,她一个踉跄,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下子从那近三米高的台子上滚了下来,众人只听见一声惨叫过后,戏子的红衣便被鲜血重重浸透了,愈发的触目惊心。

王子矜连忙吩咐人过去察看,班主很快来汇报说,那戏子全身骨节都断了,一定要早点送出府去医治,请王小姐宽恕,他们不能再演下去了。

王子矜听到这话,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她语带怜悯地道:“既然全身的骨节都断了,那就不妨请大夫进来好好为她诊治。现在移动伤者,不是更严重吗?也叫人家说我们王家见死不救。”

班主更加为难:“可是我们待会儿还有场子要走。”他说的场子是去办丧事的人家接着唱晚上的戏。其实他们已经耽搁了一个时辰,王家早该放人了,偏偏似乎主家出了什么事情,执意不肯让他们离开。班主已经请了第四回了,这一次明显是想借着那戏子的受伤就此离开。

王子矜虽然是王府的千金小姐,可是这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见那班主神色极为焦虑,便安慰道:“若是班主有什么损失,一切由我们来赔偿,只不过现在你们的确不能离开。”班主越发的焦虑,却只能应了王子矜说的话,专门请了大夫前来诊治。

因为事情发生得十分仓促,受伤的人又只是个戏子,自然请不动太医,只能去请平常的大夫。大夫一到,便诊断说这戏子伤势过重,恐怕是救不活了。王子矜听到这里,面色微微发白,眉头也死死拧了起来。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是南康公主失踪,随后又是戏子受重伤,眼看着就要死了,这可是大喜的日子,若是让人死在府里,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再加上如今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一旦传出去,恐怕这桩婚事可就要接连沾染霉气了。

想到这里,王子矜不禁略有踌躇,她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王琼,王琼一皱眉,随即道:“这样吧,让这些戏班子的人先行离去,但其他的客人暂时还不可以走。”

李未央向对方投去一眼,瞧见班主面上的急切之色,若有所思起来。

王子矜点了点头,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不再犹豫,低声吩咐身边的人道:“仔细地盘查一下这戏班子,确认没问题之后再放他们离开。”护卫立刻应声而去。

众位客人远远瞧见那戏台子上的人纷纷撤去,抬箱子的抬箱子,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不多时便组成了一支队伍,井然有序地接受着护卫的盘查。受了伤的戏子被人用担架抬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油彩还未来得及卸掉,显得越发楚楚,配合着那虚弱的身躯,怎么瞧怎么觉得凄惨可怜,众人不禁为她叹息。

“听说这可是个名角儿,竟然从人家婚礼搭的高台上摔了下来,还是重伤,据说是不治了。这一抬出去恐怕就要被丢在街边,怎么不可怜呢!”

李未央远远瞧着,却是突然站了起来,郭夫人吃了一惊,刚要阻拦,却见她已经主动地向外走去。王子矜瞧见李未央就是一愣,道:“郭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未央身材窈窕,笑容轻盈,似早春寒峭里的迎春花,她的目光投向那些戏子,微笑道:“王小姐,南康公主可曾找到吗?”王子矜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着。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今日是个满月,白月光洒在王子矜的面孔之上,露出了说不出的忧虑。这是王子矜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在掌控,因为这整场婚礼是她一手安排布置,所有的护卫也是她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来排阵。若是那刺客竟然能够将公主带出府去,那她这么多年来所学的军法阵式简直就成了一场笑话,事关她的名声和王家的荣誉,她怎么能不忧虑紧张呢?

李未央笑容恬静,神色柔婉,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冷然,她指着那担架上抬着的戏子道:“为什么不让她将脸上的油彩洗干净。”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那班主连忙道:“请这位小姐赎罪!她已经受了重伤,浑身骨头都断了,实在不好叫她净面。”

李未央眼眸微敛,侧眸打量对方,神态有些冷淡,半晌才淡淡一笑,温言道:“无论如何,请在场所有的戏子将面上的油彩都洗干净,方能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微微变色。

连王子衿亦大震,郭嘉瞧着年轻,地位虽然尊贵,说话却向来温和,可这次态度分明十分强硬。

王子矜反应极快,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她立刻向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领命而去,快步冲向了那一支队伍,班主还来不及阻拦,护卫已经冲到了躺在担架上的伤者面前,不顾脏污,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那人面上的油彩。

这动作极快,几乎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班主几乎勃然变色,可等看清楚这戏子的面容,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王子矜。她是曾经见过南康公主的,那一张娇弱的面孔,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而眼前这一个戏子竟然就是他们百般搜寻却寻不到的公主殿下。

她面色一变,厉声道:“将这些人全部捉起来!”随即快一步地走到南康公主的面前,温声道:“公主殿下,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