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嬴楚只是静静地望着太子,巧妙地掩饰住了眼底的轻蔑。

是的,轻蔑,太子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能隐隐的觉察到嬴楚对自己的那一种轻蔑,这种轻蔑是只有上位者看一个弱小无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一个小小的赢楚居然瞧不起当朝太子,不过是仗着母后对他的偏爱!太子的心头又涌起一阵无穷无尽的怒火,他冷冷地看着嬴楚,不屑地转头道:“母后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与我商量,何必去找外人!”

赢楚是裴后的心腹,可以说得上是幕僚,又有什么不能商量,太子所言不过是迁怒。裴后冷冷一笑:“与你商量?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一次一次的信任,可是你却是怎么回报我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太子面上掠过一丝焦虑,他将这种情绪很快地掩饰了,又恭敬地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事事听从母后的劝解,绝不会再犯错了!”

裴皇后早已经听腻了这些话,她知道太子并不无能,只是对于这种心思诡诈之术没有多少的经验,才会总是被李未央的圈套给套住,所以她才招来了嬴楚,在这方面,嬴楚是不会叫她失望的。至于太子……更应该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不要叫静王钻了空子。所以,她只是挥了挥手道:“不必了!这些事情我会和嬴大人商议的,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讨你父皇欢心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太子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知道裴皇后这么说就是让他退下去的意思,可是他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裴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更加冷漠,她看了一眼静静肃立在旁边的嬴楚,道:“嬴楚,你先退下去!”

嬴楚微微一笑,再次向裴后和太子行了礼,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太子后背之上,眼神竟有一丝奇异的嘲讽,随后门才轻轻的关上了。

太子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才转过头来,快速向前两步道:“母后,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裴后冷冷地道:“他能够替我办事,所以我才相信他。”

太子眉心一皱,目中愤恨:“母后,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吗?这些年来他的确为你做了不少事,可他的手段太过于阴毒,这只会败坏母后你的名声啊!”

裴后淡淡一笑,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名声?裴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太子听到这里,几乎一时语塞,只听见裴后冷淡地道:“我早已经吩咐过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处处与嬴楚为难。”

太子心头越发恼怒:“我什么时候与他为难?”

裴后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动人心魄的冰寒之意:“这些日子以来,你做得还不算过分吗?”

太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后看着太子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讥讽:“半个月来你千方百计地设下圈套要杀嬴楚可惜都失败了,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太子目光惊异到了极点:“我?儿子没有啊母后!”

裴后冷笑:“你一直都很憎恶他,也一直在计划着要杀他,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何苦惺惺作态。”

太子更加紧张道:“这真是无稽之谈!母后,你是不是听嬴楚这个小人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他呢?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让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可曾害过他!”

见太子死不认证,裴后叹息一声:“把东西都带上来吧。”

听到裴后这么说,旁边的女官立刻退出了外殿,很快取了一个托盘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裴后的脚下,裴后一把掀开了托盘上遮挡着的绸缎,太子睁大了眼睛,那托盘上有一件叠得十分方正的血衣以及一把寒光闪闪却犹带血渍的匕首。

裴后语气中带了三分冰冷:“你瞧瞧,这是什么!”此时女官将血衣打开,只瞧见胸口的地方有一个破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斑。裴后道:“刺客是个高手,扎的是心脏,并且方向丝毫不差。”

太子目光游移,却是不敢说话了。

裴后见他如此畏惧,却嗤笑一声:“这是十日前你派去刺杀嬴楚的人留下的,可惜没能及时杀掉他,反倒杀了他的仆从,这一件血衣还有匕首都是物证!”说着,她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件事,还有五日之前你命人在嬴楚的惯常引用的茶汤里下毒,这样的事情可不太光彩,你若是还要狡辩,那碗茶汤至今还留着!要不要我让人热一热,你当场喝给我看?”

太子的牙齿在打颤:“母后,最近是真的有人要杀嬴楚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做的!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并没有要杀他!”

裴后不以为意:“杀嬴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连杀人都做不好,又能做什么?哪里来的自信跑来这里要求我信任你?”

太子垂下头去,他的身体已然开始颤抖,在裴后的目光之中几乎无所遁形,裴后眼眸凶起来的时候,好似蹙了一团火,快将眼前人燃烧得缩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严厉斥责只会引起对方激烈反弹和强烈憎恶,只是缓缓吐出气息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嬴楚,可是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你一意孤行地要杀他,这也让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太子咬牙道:“那个人十分狡猾,他总是在母后的面前进谗言让母后疏远我!”

裴后皱起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嬴楚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牙齿甚至咯咯作响:“母后,不光是如此,他除了挑拨离间疏远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之外,他甚至还偷偷地藏着你的帕子!”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裴后面色勃然变了,她怒声道:“太子,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太子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僵冷着面孔低下头去。这些年来,他最为厌恶嬴楚的就是对方对于裴后的那一腔莫名的心思。还记得那时候他只七八岁的年纪,有一日进入母后宫中却瞧见嬴楚正在和母后说话,他一时顽皮就躲在幔帐之后听他们说些什么,裴后当时只是淡淡吩咐嬴楚去除掉皇帝身边的一个臣子,可是嬴楚答应了之后,等到裴后离开,他却捡起裴后无意之中落在地上的一块帕子,悄悄地嗅了嗅,然后塞进怀中。那种令人厌恶的、恶心的、垂涎的表情,太子至今都还记得。从那一日开始,他就一直厌恶嬴楚,后来他更得知嬴楚在裴后面前说他这个太子只是虚有其表,不堪大任这样的话,太子就更加无法容忍对方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如芒在背。在嬴楚离开大都的这段期间,他也曾派了无数人去刺杀他,可惜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他终于回到了大都,回到了母后身边,现在自己动手的机会就更多了,却没有想到全被他告到了母后这里。太子越想越恨,不由垂下头来,一言不发。

裴后看着太子,眼眸静谧,幽深得看不清情绪,最终她只是道:“好了,你出去吧。”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对方的神情是那么的冷漠,丝毫也没有母亲对待儿子的关心和爱护,多年以来自己在她的身上找不到半点属于母亲的慈爱……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后他转身,轻轻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的郭府,冷莲来看望李未央,赵月迎上去,微笑道:“小姐正在挑选衣饰。”

冷莲一路走进去,只见到满屋子都是豪奢而富贵的摆设,不显山不露水之中就将一代豪门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她这个在大历皇宫之中千宠万宠的娘娘,也不禁看得咋舌。

李未央正命人将她的衣物都取出来,现在这些衣裳既不是悬挂在大橱里,也不是折叠在箱柜里,反而全部盛放在朱红漆的木盘之中,每一个木盘里装着三套,足足有二三十个木盘,都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一个送到李未央面前去,如同开了绸缎铺,繁华的仿佛天上的云霞都降在了这个屋子里。

等到冷莲看清那木盘之上装着的衣裳,只觉得目为之一眩,神为之一夺,仿佛看见了一片片彩云似的锦绣,几乎没办法细细的辨别,因为那么多各种各样华丽的料子如霞弥漫,实在是太多太美丽了,数量简直是数不清的!

李未央微笑着向冷莲招了招手道:“我正在犯愁今天应该穿什么,来,你替我挑一挑。”

冷莲从容地笑着走向前去,她轻声笑道:“嘉儿,你的衣服可真是多啊!”

当年冷莲在宫中的时候,每季也都会派人置办衣裳,大抵天底下的女人总是如此,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多。但是那时候宫中都有定例,她一个妃子怎么也不能越过皇后和其他的位高的妃嫔。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年老色衰、容颜衰减,所以她们素来都喜欢清淡的衣服,不得已莲妃也只能跟着精简衣物,装出一幅朴素的模样来讨皇帝的欢心。此刻看见李未央竟然拥有这样多的衣服,她不由就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这郭家可真是铺天的富贵,竟丝毫也不亚于宫中的享乐。

李未央垂着剪剪秋水的明眸,微微笑道:“这里只是我衣服的一部分而已,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衣裳,多少鞋子,多少项链,多少耳环了,所以每次到了挑衣裳的时候就叫人头疼!”

此时赵月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道:“小姐,您的衣裳大概是一百件,鞋子也不算多,只是三四十双而已。”李未央仿若吃惊地微笑道:“是吗?有这么多?”

赵月笑容更加甜美道:“这只是这一季的衣裳,小姐每季添了新的,都得将旧的丢掉,否则十间大屋子也装不下呢!”

冷莲已经顺着这些托盘望过去,银鼠的袍子,继而是灰鼠,然后是狐皮的,最后是紫貂的,紫貂这一种皮绝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用的。在大都中除三品大臣家中女眷,其余官员女眷一概不得滥用,所以等到她们这些名门千金穿貂皮的时候,其他的那些普通官家千金便只能穿狐皮,无论他们家族怎样的有钱,也不能大胆的买来去穿,这就是规矩,也是身份的象征。

冷莲远远瞧着,只觉得这些衣裳那么精致那么娇贵,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欣喜之下满是沮丧。

李未央见冷莲的目光落在那一件紫貂的衣服上,淡淡一笑道:“我记得当年你也曾有一件紫貂皮的衣裳,可真是光华绚烂,美得很!”

冷莲被触到痛处,连忙讪讪地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她一边说着,美丽的手指却是下意识地抚过那一件紫貂皮的披风,神情露出一丝欣羡,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随意地选了一件衣裳,开口道:“用膳的时辰到了,咱们一起去吧。”

李未央说的用膳并不是午膳,只不过是下午的茶点。三次正餐之外还有两次小吃,既是小吃,自然不会像正餐一般丰富,可是郭家也不是过分随便的,自从冷莲到了这里,每次瞧见端上来的小吃至少也有十余种。在郭家吃的这些东西,花色实在太多,就连冷莲这样的记忆力都没办法一一记住。

因为今天李未央午膳的时候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多吃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郭夫人便特地命小厨房替她做了清炖鸭汤。冷莲笑道:“我也是借着你的光了。”她端起碗来,轻轻尝了一口,不由赞道:“这鸭子味道不俗,却不知是怎么做的?”

李未央笑了笑,看向旁边的莲藕,莲藕笑嘻嘻地道:“这鸭子的做法很简单,先去了毛,再把肝脏洗干净,加上一些调味品把它装载一个瓷罐里,随后紧紧的盖上锅盖不让它走气,就是这样用文火把它蒸着,一连蒸上三天,鸭子便完全酥了,酥得可以不必用刀割,只需用筷子去夹,也可以绝不费力地夹开,小姐最近食欲不振,夫人说吃这个才开胃呢。”

冷莲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难以下咽,想不到李未央的日子竟然过得这样奢侈!李未央微笑着,反倒夹了一个鸭皮给她,道:“你不要瞧这鸭皮,可是这一碗汤里最精美可口的一部分。不信的话,尝尝看!”

冷莲勉强笑道:“好,我试试看。”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桌子上溜了一圈,事实上郭家的饭菜在外面的酒楼里也可以享受到,只是郭家的做法,比外面要考究得多。譬如郭家的女眷每天用的雪耳,绝不是在外头吃的那些寻常东西,这种雪耳寄居在悬崖峭壁之上,不容易寻觅到好的,往往一小勺便要四五十两银子才能买到。寻常人或者是普通的官员想要花很多的钱去买却也买不到,因为最好的雪耳已经被供奉到宫中去了。而李未央现在所吃的这些雪耳,正是郭惠妃特地送来给她的。

冷莲吃着只是觉得既不咸也不甜,更没有香味,心中那一份酸涩却是无端漫延开来,就是这般珍贵的雪耳,李未央也不过是吩咐人放在鸡汁里或者是其他鲜汤里调味罢了。

冷莲放下了碗,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嘉儿也没有想到,到了大都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际遇吧?”

冷莲说这话的时候,却已经是抑制不住话语中的酸气了,事实上她原本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出来李未央今日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故意掉她胃口,只是人到了落魄的时候,往往会将性子里的那一丝弱点暴露出来。

李未央早已看出莲妃虽然刚刚入宫的时候是为了国仇家恨,可是渐渐她被富贵的生活滋养着,早已忘却了那一片纯净,变成了只能在富贵之中生存的娇花,如今她被打回了原形,又怎能忍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想到这里,笑容轻巧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得来的如此容易!只能说是老天爷对我的厚待!”

用完了膳,婢女们捧着瓜果上来,冷莲倒是有些吃惊,如今是冬季,哪来的新鲜瓜果啊?李未央却微笑着吩咐人送来一捧西瓜盅,亲自递给冷莲道:“是元烈送来的,这天气也委实是稀奇,你尝尝和我们夏天吃的西瓜有什么不一样!”

听到这话,冷莲纵然不情愿,也只能将这西瓜盅接了过来,打开了盖子,尝了一口,顿时舒展了眉头道:“可真是入口即化,香甜得很,还有西瓜的纯美。不知是怎么个做法?”

李未央笑道:“听他说是把西瓜中的瓜瓤一起挖去,随后把切好的鸡丁,火腿丁,新鲜的莲子、龙眼、胡桃、杏仁等等装进去全部盖好,隔着水用文火来炖,炖上八个钟头就行了,味道倒是清醇鲜美,也真亏得他想得出来!”

冷莲微微笑道:“不光是要想,这些东西在这种季节里要寻齐,也不容易吧?”

李未央只是笑容恬淡,却不多说什么了。

冷莲看着李未央,强行抑制住了眸子里的羡慕和嫉妒,随后她垂下了眼睛,自伤身世道:“可见各人就有各人的命!瞧从前你只是相府的庶女,一无所有,还总是被你母亲挤兑陷害,后来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为了郡主,可那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名声上好听而已,日子依旧是不太好过的!我总以为自己比你要强一些,可却没有想到如今却是翻了个天,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再想想无依无靠的我,只能是叹一声命苦了!嘉儿,你可不能忘记过去不管我啊!”

她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泪盈盈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李未央亲自捧起她的手,拍了拍道:“不必如此难过,依照你的美貌,若是想要寻找到一个依靠重享富贵,那也是易如反掌的!”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冷莲就是一愣,很快眸中露出一丝警惕,她想起过去李未央算计别人的那些手段,不由暗暗心惊,再将李未央这几日的行为细细思量一遍,冷莲心中便有了一个隐隐的想法。她试探得看着对方道:“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咱们俩可是朋友,你可不要故意害我!”

李未央笑了笑,却只是将西瓜盅推到冷莲的面前,道:“我自然不会害你的,若说要害你,我又何必好吃好喝的养着,把你当做座上宾一般呢?”

冷莲看了一眼那西瓜羹,笑容却是有些萧索,她摇了摇头道:“可惜你太过聪明,聪明得叫我害怕。不瞒你说,从前拓跋玉对你一片痴情,我还以为你会扶持着他登上皇位,然后坐上皇后的位置,却不料你竟然放弃了他!那也就罢了,你明知道陛下根本从未想要让他继承皇位,却一直隐瞒着,叫他以为自己有把握登基,最后气得吐血,连我这个外人看来都觉得你的手段过于厉害了些!”

李未央摇头轻轻叹息道:“自古皇位之争就没有什么是非善恶,拓跋真也好拓跋玉也罢,他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若有本事皇位自然是他的,若没有也只能拱手相让,难道我就有义务去帮着他登基吗?我们之间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的结局是由他自己掌握的,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莲妃娘娘,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到郭府以来,李未央从未叫“莲妃娘娘”这四个字,冷莲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惊,随即警惕地看向四周,李未央笑道:“你不必紧张,你这个屋子里的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的。”

冷莲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那关于旭儿的事情……”

李未央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元烈说最近有些眉目,只是你还需要耐心些,慢慢等一等。”

冷莲点了点头,又听见李未央道:“再过一个月就是陛下的寿筵,到时候大都的盘查也会比往日更严一些,所以恐怕你会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出去。想必你在郭家待的也很闷了,不如这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四处走一走,不然再过一个月恐怕你真要闷在府里了。”

冷莲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希望道:“我可以出府吗?”

李未央笑容更加温和,“只要有我和郭府的护卫陪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你可以蒙上面纱,旁人若是问起,我便说你是母亲的一位远亲,从乡下来投奔的,谁又会想到你是大历的妃子?”

的确,说出去都像是天方夜谭。冷莲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李未央看了看她,微笑道:“赵月,把我海棠云水纹、百褶如意、翠纹织锦的三条裙子拿过来。”

赵月一愣,随即便低声道:“是。”然后她转过身,好容易才在一堆美丽的衣裳之中找出了那三件用托盘捧了来,李未央将托盘推到冷莲的面前道:“你初来这里,也来不及为你置办衣裳,先拿去将就着穿吧,待会儿我会再挑出十套来给你送过去,希望你不要嫌弃。”

冷莲闻言,眼中抑制不住感激,她起身亲自谢道:“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在心里的!”

李未央微笑着,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却并不多言。

等到冷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李未央送来的三套衣裳还有配套的首饰一一的看过,才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如此,却不知道那越西的皇室又该富贵到何等境地?想到这里,她不由幽幽出神。

李未央的房中,吩咐外人都退出去,赵月才轻声道:“小姐,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还没说完却突然听见窸窣的声音,窗子响了一下,两人回过头去,看见旭王元烈掀了袍子,一下子从窗外跳了进来,那笑容灿烂的仿佛连天上的阳光都被他比了下去。他微笑道:“赵月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家小姐是在钓鱼呢!”

赵月听到此处面色更为疑惑,元烈目光在一室的华服上溜了一圈:“平日里从来看不见你把这些衣裳拿出来捣鼓,可是偏偏冷莲一来你就命人打扫仓库,将从来不穿的衣服都取了出来,一一熨烫整理,随后还特意在她面前展示……”

他说着走到旁边的一个托盘里,取出一个红宝石的胸针,仔细瞧了瞧,随后丢到了一边道:“还有这些首饰,郭夫人和我都送了你那么多,可惜全都被束之高阁,你是瞧也不肯瞧一眼的,今天也都一并拿了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未央笑了笑,吩咐莲藕把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收起来,随后才轻声道:“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

元烈失笑:“我可没有问,问的人是你的这个丫头!”

赵月越发不解地看着他们二人道:“二位主子就不要跟奴婢卖关子了,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否让奴婢心中也能明白?”

李未央笑了笑:“赵月啊,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瞧你家主子不就看透本质了吗?我请冷莲来,故意将这些衣服和首饰给她看,然后又请她留下一起用膳,当然是为了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而且比她想象的要好上千倍百倍!”

小姐可不是爱炫耀的女子,赵月蹙眉:“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未央轻轻叹息道:“冷莲这个人十分聪明,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弱点,尤其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凡美丽的姑娘总是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用自己的美貌去征服众人,得到一切。冷莲也不外如是,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因为蒋家而国破家亡,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嫁给了皇帝,哪怕对方的年纪比她大很多,她也情愿牺牲自己。在那个时候她或许是一心要复仇的,可是等蒋家倒了以后,她完全可以离开皇宫,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已经被皇宫中富裕的生活和煊赫权势所打动了。人一旦品尝过这样的日子,就不想再过艰苦的生活了,所以她还是留了下来。乃至于面对拓跋玉的威胁,她宁愿腹背受敌也要坚持到底,可惜最终还是失去了一切!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如何才能重新赢得权力富贵,才是她最想要考虑的问题。”

元烈凝目望着李未央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找上你?”

李未央手中端着茶杯,却是轻轻一笑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我,我只知道我该尽快地将这块烫手山芋交还出去。”

元烈笑容更深道:“还回去,怎么才能还回去?”

李未央笑容浅浅:“那就要借你的酒楼一用了!”元烈听到此处,笑得眉眼弯弯:“你要借?好!只要说个日子,整座酒楼都送给你无妨!”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经常到你的酒楼去宴客,可是真的?”

元烈点了点,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之中滑过一丝嘲讽,道:“我的酒楼门槛高悬,最为奢华,酒楼内的宾客更是谈笑皆达贵,往来无白丁,太子殿下会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会挑选个合适的时机,你且放心吧!”

两日之后太子一入酒楼,立刻就被迎入顶楼的雅间,身边的人为他招来美丽的女子献舞,又殷勤相劝,太子不觉大醉,想到裴后和嬴楚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不由恼怒到了极点。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身边有了嬴楚,皇后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好象丝毫也不在意他这个儿子,想到这里,他不由愤恨加上嫉妒,简直难以描述内心的感觉。

所谓醉卧美人膝,行掌天下权,如今静王虎视眈眈,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裴后又对他十分冷淡,权力富贵他还不知道能享多久,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就在此时,随从进了雅间,向太子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太子站起身来,却是摇摇晃晃,醉眼惺松地道:“她?她叫我做什么?”

随从连忙道:“太子殿下,请您赶紧醒醒酒,早点进宫吧。”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子霹手打了一个耳光,太子怒声道:“滚!”说完这一句,太子已然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口却不料一个女子正迎面走上楼梯,那女子面上蒙着白纱,身形窈窕,太子一眼扫去只觉宛如杨柳迎风,身姿极端美好,他并非登徒子,可看到这样的女子就是一愣,竟然也不由兴起亲眼一睹对方芳容的念头。当那女子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仿若酒醉,身形一个踉跄,竟将那女子面上白纱扯了下来,那女子惊慌地回头,却叫太子吃了一惊。

要说莲妃的美貌绝非常人可比,当年被进献给大历皇帝的时候,就被誉为仙子下凡,可以说除了李长乐勉强可以匹敌之外,绝无人可以与她相较。太子一眼望去,只觉得淡淡流光照在她雪色肌肤上,佳人如玉,绝色倾城。不但美貌,而且风韵独特,就连他那被人称为越西第一美女的表妹裴宝儿也绝无可以与她比肩的资本,一瞧之下他不由蓦然屏住呼吸。

太子并不是色狼,他只是对美人有独特的爱好,但他还从来还没有这种心神俱颤的感觉,不由整个人痴在那里!见那女子眼中略有惊惶,太子连忙道:“抱歉。”

女子见他并无恶意,便只是浅浅含笑,一时间艳光辉煌,浮华耀目。

跟在那女子身后的婢女连忙替她覆上面纱,一路急匆匆的向雅室而去,太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就在那边盯着她的背影站了半天,直到随从急忙走了出来,太子才低声道:“去查查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随从一愣,张大了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一位?”

太子冷冷地瞪他一眼道:“没瞧见吗?就是前面那一个蒙着白纱的女子,刚刚进了雅间的。”

听太子说完这句话,那随从才惊醒过来,连忙道:“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去办,可是您可得一定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太子嗤笑一笑道:“我们母子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奴才来管!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好就行了!”说着他已经转身正待下楼,却瞧见旭王元烈和李未央并肩而行,两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太子脸色就是一冷,随即又挂上一副温和的笑意,如沐春风地走了上去。

“二位竟然也来这酒楼吗?”其实太子已经知道这酒楼是属于旭王的,只不过他没有当众戳穿而已,看见旭王面色一变,太子心中就是冷笑不已,他心道我知道这是你的酒楼,就是非要来恶心你不可!

元烈片刻后恢复平静神情,微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有失远迎!”

太子只回以一笑,目光转在了李未央身上,见她也是两颐粉润,眸若琉璃,着装清淡素雅,别有一番动人之态,但在太子看来这女子容貌实在算不上绝品,至少跟刚才那位绝色佳人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却不知道这元烈为何死死盯着她不放,就连那王子矜的品貌都瞧不入眼。太子不由轻声叹息,所谓各花入各眼,这还真是不能强求,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往那美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未央瞧见这一幕,却是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慢走。”说着,她已然和元烈一起上了楼。

太子走到楼梯的中央,却又狐疑地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这时候去打听消息的随从已经走了过来,向太子低声回禀道:“殿下,那个女子……奴才已经打听到了,说是郭夫人在乡下的远亲,特意来投靠的。”

太子眸光变得幽深道:“远亲,她骗谁呢!这样的容貌和姿色,又怎么会是从乡下来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他想了想,目中突然露出了一丝激动,若是这女子真是和郭府有关,那她弄进府来就更有挑战性,说不准还能挖出许多秘密来……想到这里,他唇边滑过一丝冷笑,便向那随从低声道:“从今日起你便盯着郭府,若是那女子单独出门,速速来禀报于我。”

随从听到这里,不由吓了一跳道:“太子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太子毫不留情地劈头就给他一个耳光,低声呵斥:“照我说的办!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传到母后耳中,我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那随从十分害怕,连忙应道:“是,太子殿下!”

雅间之内,冷莲却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她在走廊之上瞧见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那公子锦袍玉带,眼神奕奕,一身独特的气度一看便不是凡人,她仔细想了想,几乎要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却终究只是忍下。李未央这个人很是厉害,若是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只怕要为她所要挟……

李未央一边观赏歌舞,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冷莲,明明瞧见她神色不安,却是淡淡含笑,仿佛没有察觉到的模样。

元烈只是殷勤的替李未央准备着茶点,其他一概不曾放在心上,倒把冷莲给苦了,她坐在那里一点都看不下去,直到歌舞歇了,舞姬们都退了出去,李未央才轻柔问道:“冷莲,你是舞蹈大家,刚才瞧这些人跳得可还好吗?”

冷莲刚才胡思乱想着,压根就没有去看这歌舞,此刻听到李未央这样问起,便含糊了几句,终究还是微笑道:“这酒楼可真是豪奢,应当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往吧。”她这话虽然是问元烈的,目光却是看向李未央。

李未央微笑,自然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人,却只是故左右而言他道:“的确,这儿往来的很多人都是豪门子弟。”却是不再往下说了。冷莲有些焦虑,可是她知道李未央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自己不应当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否则就会落下把柄被对方抓住。她对李未央收留自己的原因也很清楚,自己知道很多不方便对外人说的事,李未央是绝不会放心把她留在外面的,拉她进入郭府,只不过是一种监视的手段罢了!她们两人说是朋友,其实说是合作伙伴还差不多,再加上莲妃曾经坏过李未央的事,所以她对于自己必定是有三分警惕的。

想到这里,莲妃的面上笑容更加美丽:“是啊,刚才在走廊之上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不小心撞掉了我的面纱,真是吓了一跳呢!”她这样说着,却是垂下眼睛,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那笑容明显是心不在焉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李未央看在眼中,唇角浮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慢慢开口道:“刚才那一位么,你可知道他是谁?”

冷莲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却又觉得自己的神情过于热切,连忙收敛了两分,只是淡淡道:“哦,瞧样子就知道是达官贵人,却又有寻常人万万没有的气度和风采,不知是谁呢?”

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元烈当即微笑道:“是当今越西太子殿下!只是他今天轻车简从,身边没有带什么护卫。”

听到他这样说,冷莲愕然:“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

李未央亲自给冷莲斟了一杯酒,酒液鲜亮透明,淡淡香味萦绕鼻端,冷莲眼底却莫生起警惕。李未央笑道:“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宫中浮沉几载,她狡狯若狐狸,一丝异常风吹草动便能感觉到。冷莲压住不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年轻。”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自动替她补齐:“不光年轻,相貌也是极好的,听说琴棋书画、文韬武略也是样样精通。”

冷莲心中不由叹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当朝太子,想到刚才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炙热的眼神,她心头一热,随即又凉了下去,对方是太子,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李未央看她神情异样,却只是微笑着道:“这位太子殿下身边虽说美女如云,正妃有一个,侧妃还有四个,更别提无数美姬,却都不太得宠。”

冷莲听到这里,目光之中掠过一丝了悟,她看着李未央,强作神色冷淡:“是么?”

分明就是鼓励李未央继续往下说,可是李未央是何等样人,深知如果钩子下的深了,对方就会怀疑,下的浅了对方又不上钩,所以她只是将目光转向元烈道:“怎么还不上菜?”

元烈忍住笑,立刻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排,两位稍候。”说着他已然含笑着离去了。

冷莲见这话题岔开了不由就是心中焦急,李未央这才转过头来,笑容中带了一丝遗憾道:“可惜啊,我瞧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倒真像是十分有意的,只不过你的身份……”李未央说到这里,却是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冷莲一震,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他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只怕要大吃一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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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出版的时候要改名字,渣妹们积极提供了很多参考,你也给个吧!

编辑:讨厌了啦,人家举例说明的话,你的书就会变成*的

小秦:(⊙o⊙)…我刚刚发现szbanban、拿老公换肉吃、梦落之繁花、日光微曛四位童鞋居然是粉丝风云榜上的风云人物啊,吾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赶脚。

编辑:嗯,这跟站在牛身上的虱子的感觉应该是一样一样的……

☆、275 激流涌动

接下来的时间,莲妃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仿佛瞧不见一般,压根没有多问半句,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元烈是极聪明的,他瞧李未央眼眸微垂,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在心中图谋着什么,却只是越发殷勤备至,吩咐人赶紧下去又换了一批舞姬来表演。可不论这雅室之内气氛多好,舞姬们的表演又是多么的精彩,莲妃始终是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

离开宴席回到马车之上,赵月奉上了两盏茶,李未央抿了一口,抬眼瞧见冷莲只是捧着茶杯不知在想着什么,悠悠出神的样子。李未央微笑道:“从刚才开始你就闷闷不乐,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冷莲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讪讪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有些感慨罢了。”

李未央恍若不觉对方心意:“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还以为你是瞧见太子殿下风姿秀美,不小心动了凡心呢!”

李未央这话并没有一丝的嘲讽,可是冷莲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她惊诧地盯着对方足有半晌的工夫都没有说话,美眸中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良久,她的神色才慢慢和缓了过来,勉强端起笑意道:“嘉儿,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嫁过人,又早已经生下了孩子,不过是半老徐娘而已,怎么敢对太子殿下有所肖想呢?”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却轻轻一笑,世上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半老徐娘吗?若是冷莲真的未动心思,何至于刚才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如果她在自己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如同一般寡妇被人蛊惑立刻大怒或是马上拒绝,恰好说明她不为所动,如今这般便是她在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却不料她那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

李未央悠然捧着茶杯半靠在后面的椅垫之上,笑容和煦地道:“冷莲,你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在我面前又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冷莲垂下了眸子,她在思考着,李未央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初自己的行为步步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若无她的扶持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在宫中站稳脚跟。可是如今呢?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郡主,而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她纵然出手帮助自己,自己又敢接受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自己能够付得起么?想到这里,她微笑着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很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你在我面前做出的姿态是什么意思,刚才我的举动也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思,还用明说吗?”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李未央淡淡笑了,如果是别人她恐怕还真得费一番工夫,可是冷莲毕竟不同凡俗,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虚荣,这样的女人比那些惺惺作态的要强很多。喜欢富贵又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耻于承认?的确,这世上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美好的前程。跟着越西的太子殿下所享受的尊容可比做一个大历太妃要好得多,冷莲还真是会选择,也有足够的胆量和自信。

李未央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之上,随后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心意,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她的话没有说完,冷莲已经睁大了一双楚楚动人的美目,静静地望着李未央道:“只不过你有条件,是不是?”

果然不需要兜圈子,说一句话对方就知道你在讲什么。李未央笑容变得更加清丽,她语气轻快地道:“有一样我和你一样,那就是不相信命运,所以你我能够谈到一起!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冷莲你不是早已经知晓了吗?”

冷莲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怕!既然这个世界不给路让我走,我就自己开辟一条路,我不相信我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连一点结果都没有!”对于冷莲来说,她的确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过李未央,但那又如何?在她们这种人看来,朋友原本就是拿来利用的,这个人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但只要彼此有共同的目标,高高兴兴坐下来喝一杯茶,不就又是朋友了?冷莲相信自己如此,李未央也是如此,她们都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李未央果然笑道:“看样子,你对于接近太子一事是很有信心的了。”

冷莲便是莞尔一笑:“在宫中生活这么久其他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么我还是有些自信的。刚才太子瞧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动了心思,这种眼神我看得太多已然麻木了,可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李未央总是想人所不敢想,若是换了旁人将一个太妃送到越西太子身边,那是天方夜谭。

李未央目光清癯地盯着对方:“不错,我瞧太子的模样的确是对你十分动心,可惜你缺乏一个清白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容一个大历皇帝的皇妃,你说是吗?”

冷莲的面色微微发白,她知道李未央说的没错。纵然太子在第一眼就对她倾情,纵然她有无限的信心可以俘获太子的心,她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身份。莫说她自己曾经是大历皇妃,纵然她只是一个寻常男子的妻子,恐怕太子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因为这会损害到对方的名誉。李未央这句话刚出口,气氛一时凝住了。

赵月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自家小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送冷莲去接近太子,这是何等的荒谬!天下美女何其多,小姐为什么要选中冷莲,更别提她还曾经嫁过人!横竖只是一个寡妇而已……

李未央只是看着冷莲,神色轻松地道:“想要掩饰过去的身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帮你,除了我!”

冷莲心中一动,眼睛里燃起一丝光彩:“不错,可是你也应该很清楚那背后送我来郭家的人,他们也知道我的身份!”

李未央微笑道:“这一点你放心好了。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领能够让太子对你言听计从,等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知道又如何,已经晚了!”

冷莲看着李未央,她越发不明白这个女子在心中打什么主意。她静了静,似是掂量了一番李未央的提议,才试探着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和你国公府可是宿敌,你们支持的应该是静王一脉,又为什么突然要让我接近太子呢?打的究竟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要让我去做奸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你不要搞错了,不是我让你去接近太子,而是你现在自己主动提出来想要亲近太子,我只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份上,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冷莲目视着李未央,她当然明白对方所言七分都是假的,可偏偏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也是一个充满诱惑、金光闪闪的陷阱,如果走得不好便是粉身碎骨,但如果走得好呢?也是一条光芒万丈的锦绣前程。她一生都在冒险,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

李未央看着她神情,却只是淡淡笑道:“这件事情并不着急,你还有些时日可以好好想清楚。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冷莲良久没有说话,回到郭府之后,她谢绝了阿丽公主的邀请,转身回屋闭了房门。阿丽好奇地道:“嘉儿,她是怎么了?从外面回来就这么不高兴。”

李未央看着那紧闭的门扉,笑容中颇有深意:“也许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好好思索一番,咱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阿丽狐疑地看着李未央,又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一眼,越发不能理解。

三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李未央刚刚放下书准备吩咐就寝,却突然听见外面的莲藕来报道:“小姐,冷姑娘求见。”

李未央眉梢轻轻挑起,面上却微笑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便瞧见赵月领着冷莲过来。烛光之下,冷莲似乎精心装扮过,一双美目流光异彩,面上染着淡淡的胭脂,比从前的容色更为娇媚十分。李未央将一切看进眼底:“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冷莲眼眸倏亮,咬了咬牙:“三日之前你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李未央唇角微翘,脸颊白皙红润,眸子亮晶晶的:“自然是算数的,我说过要给你时间考虑,现在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可见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冷莲在她一旁坐了下来,侧头对赵月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有我和你的主子才能听见。”

赵月看了李未央一眼,对方向她点了点头,赵月便立刻退了出去,她去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冷莲眸子更加深敛,看着李未央道:“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你的提议了,但是我也有话要说。这一次的确是有人故意要我接近你,并且想方设法进入齐国公府,只不过对方接下来的打算我还并不知晓。”意思很明白,你不要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可用的消息或者让我出面指证那个人。

李未央颔首,黑漆漆的眸子里溶进冷色:“无妨,这一点我早已经猜到了。”

冷莲心头一跳,目光笔直地看向李未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一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

李未央眉梢的笑意浅浅:“你我都擅长此道,何必怪我?”

跟对方打交道就别想要占便宜,冷莲叹了一口气,道:“我和背后那人没有什么交易。只不过他捉了旭儿用来威胁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听命于他,按照他的吩咐来接近你。其实关于拓跋玉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并没有对你说谎,只不过对你隐瞒了旭儿的下落。”

李未央淡淡地道:“拓跋旭真的在对方的手中吗?”

冷莲静静瞧她,目光里微带自嘲:“你以为我是那等愚蠢的女子吗?在将旭儿带出京都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命心腹将旭儿藏入一户农舍,反换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与旭儿年龄相仿的孩子匆匆上路。那孩子是我一早买来的,我知道若是有心人知道旭儿的身份必定会想利用他,因为目前他是唯一可以用来对抗拓跋玉的最好棋子,我又怎么会让他涉险!”

不是为了保护拓拔旭,而是为了在手中留有后着罢了……李未央看透了对方心思,轻轻点了点头,冷莲果然是冷莲,这么多年的后宫历练使得她越发的干练精明,竟然骗过了别人。

却听到冷莲继续道:“所以当对方找上我的时候,我早已经将旭儿调了包,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跟我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但是当对方提到你的时候,我就不免动了心,只要我能够接近你,我就可以摆脱逃亡的生活,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不是吗?”

李未央眸色静了,态度十分认真:“你说的不错,借着对方的手平安到达越西是个很好的主意,将计就计罢了。”

冷莲幽深眼底有浓浓算计:“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想利用我来对付你,一开始我将一切都隐瞒着并没有向你透露,只是想要寻找机会伺机摆脱这样的身份。因为我知道若是不答应他们,这些人是不会放我活路的,只有进了郭府,我才能平安无事。”

李未央修长浓睫微闪,黠慧笑道:“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冷莲心头微凛,面上却是无比坚定:“是的,我改变主意了!从你身上我或许可以得一时平安,可是再想要恢复从前的荣耀和富贵,是绝不可能了!我必须要另外寻找靠山。”

也是啊!她最终只得承认,自己必须依靠着李未央才能一步步往上爬!否则势单力孤还被人窥伺,她没有丝毫的机会!

李未央表情淡淡:“太子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

冷莲点了点头,自信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合适的身份,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他,并且将他牢牢的握在我的手中。这对于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据我所知太子可一直和静王闹得很不愉快,也总是针对齐国公府,若是我在他的身边,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现在你提出自己的条件,看我能不能答应。”

李未央的笑容十分平常:“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进入太子府成为他的新欢,成功地离间和太子和裴后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冷莲眉头一挑,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李未央理所当然道:“就这么简单!既不需要你去太子府去做间谍,也不需要你主动帮助我,甚至进太子府之后你可以不必与我联系,见面之后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这个人,只有离间太子和裴后,这一点你必须做到!”

冷莲轻轻一笑,她若是成功地进入了太子府,自然要想方设法帮助太子夺得皇位,又怎么会帮李未央呢?这是一个悖论。李未央想必以为自己的身份握在她的手中,自己便一定要为她马首是瞻,却不想一想只要自己成功将太子的一切牢牢握在手中,早晚有一天自己可以不必受她掣肘。心中这样想,冷莲面上却笑道:“可是还有那些送我来越西的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李未央只是神色平缓地道:“是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太子却未必知道,这两者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冷莲狐疑地看着李未央,她下意识地道:“你怎么能担保太子并不知晓呢?”

李未央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现阶段太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以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看你的本事了。毕竟如何抓住一个男子的心,本来就是你最擅长的。”

李未央知道这位太子有不少奇怪的癖好,比如说他的东宫舍人有一个十分美貌的妻子。太子就将那名女子占为己有,当然要对外说那女子已然病死了。可是东宫舍人却是羞愤交加,最终在太子府花园之中投湖自尽,这个秘密元烈早已经派人打探到了。虽然太子善后事工作做得很好,可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他能够对有夫之妇下手。那么冷莲的过去,对他来说也未必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李未央继续道:“既然咱们已经达成一致,那就很快可以行动了。”

冷莲皱眉道:“你要怎么做?”

李未央声音轻巧:“送上门的东西别人未必会感兴趣,不如欲擒故纵来的巧妙。”

冷莲看着李未央,越发觉得自己似乎踏入对方的陷阱。是!李未央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恐怕她如此做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将自己送到太子的身边,仅仅是为了离间裴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吗?如此这般,她大可以让其他人去做,天下的美女多的是,并非她冷莲一个人。她看中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

冷莲左思右想,心中越发忐忑,可是李未央在烛光之中笑容平和,神态温柔,使得她在毛骨悚然之余,却不由地压下了全部的恐惧。人生不可能随时都有机会,她不愿意再去宫中做那个无权无势的太妃,她必须抓住李未央给的这个机会,不管前方有什么,只要到了太子身边,她就能重新回到权利的中心!搏它一搏也好!当冷莲带着这种赌徒的心情答应李未央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怎么样的局之中。

送走了冷莲,李未央轻轻一叹。赵月低声道:“小姐,奴婢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中冷莲?要知道她的身份可不一般……将来说不准会有大麻烦啊!”

李未央笑道:“现在她的身份或许是个麻烦,将来呢?你要看长远一些。”

按照李未央的安排,冷莲接下来的每天都会陪她一同到大都之中的寺庙、酒肆、茶楼、书铺之中游览。每一回她的面上都蒙着面纱,旁人只知道那是郭夫人的侄女,却不知道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而此时太子的人也一直暗暗盯梢,却碍与齐国公府护卫太多不能轻易动手,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李未央和旭王不知何故离开了冷莲,将她独自一人落在了一家首饰店中,当冷莲正饶有兴致地仔细翻看手中簪子的时候,老板殷勤地上前道:“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可是如今最时兴的款式。”

冷莲淡淡地一笑:“就只有这些货色吗?我瞧这金子的成色不是很好。”

那老板满面赔笑:“小姐若是嫌这些不好,请里面的雅间坐,我这就命人去找一些好的货色来给您瞧一瞧。”大凡金铺,对待贵重的客人总是请去雅间,然后掌柜亲自将这些首饰送过去给她们把玩。这是老惯例了,冷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便在婢女的簇拥之下进了雅间。

老板连忙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准备行动。”

冷莲进了雅间不久,刚刚喝了两口茶,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一惊,随即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旁边的婢女连忙来察看,却不料从雅室之中突然涌出数名护卫,将她们一举拿下……

不多时,李未央带着拎满糕点的随从回到金铺之中,四下看了看却是不见冷莲踪影,不由奇怪道:“掌柜,我的那一位朋友呢?”

掌柜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可是问刚才那一位脸上蒙着面纱的小姐,她出门往东去了!”

李未央一愣,随即似是自言自语道:“说了让她在这里等我,怎么自己先走了,这大都她可不熟悉呀!”这样说着元烈却在一旁微笑道:“她是走路,咱们骑马,肯定速度会比她快,还是赶紧去追吧,千万别让她一个人迷路了。”

李未央笑道:“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婢女呢。”她这样说着,已然和元烈一起离去,显然当真以为冷莲是等得不耐烦自行离去了。

老板看他们的背影,却是冷笑一声。

却说冷莲被囚禁太子府别院之中,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她被独自留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里,等她醒来只觉得周身酸痛,原是被人下了迷药。她吃了一惊,便下意识地瞪大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可惜直到东方既白也不见人影。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她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待见到来的不过是四名十四五岁的婢女,才放下心来,婢女恭敬地道:“请小姐梳妆,殿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