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微笑着接下去,道:“我也调查过,当年裴后身边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婢女叫做秀云的,在裴后怀孕之后这名女子就奇怪地失踪了,听宫人说那女子是无意中得罪了裴后,被娘娘处治了。可是我却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联想到最近流行于大都的这出戏,我就觉得是另外一种可能。”

众人听到这里都看向静王,面上露出震惊之色。静王笑容变得更深沉,却是一字字地道:“我怀疑裴后当年是借腹生子!”

郭敦一愣,道:“借腹生子,这是什么意思?”

郭导却是轻叹一声:“这个想法真是太过大胆,所谓借腹生子就是说裴皇后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利用身边的宫女悄悄地侍寝,等她怀孕了便将她藏起来,然后生下了儿子,她就占为己有。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静王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是,看来咱们不谋而合。”

陈留公主却是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宫中守卫森严,若是这么容易动手脚,岂不是混淆了皇室血脉,什么人都可以滥竽充数了!”

静王却是不以为然:“外祖母所言差矣,当年裴后和裴家的势力是何等的煊赫!因为扶持陛下登基,他们在宫中自然能够呼风唤雨,偷换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有什么难?想来这太子殿下、临安公主,还有那安国恐怕都不一定是她所生!”

静王说这样的话简直是骇人听闻,在皇宫之中妃子的怀孕、分娩,一切都由专人照料,没有天大的胆子是绝没有办法偷梁换柱的,纵然裴后权势滔天,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齐国公道:“静王殿下,戏说就是戏说,你何必太过当真呢?这不过是个流言而已!”

静王笑容却变得冷冽:“纵然它只是个流言,我也相信它是真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静王这是要借梯子上墙了,不管太子是不是裴后所生,事实真相如何他都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这个流言可以给他带来天大的好处,若太子果真不是裴后所出,那他这个嫡子的身份就并不存在。如果他的生母仅仅是一个下贱的宫女,他的身份甚至还比不上静王高贵,这样一来,所谓太子也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因是嫡子,又是长子,太子才能稳稳做好这个储君之位,如果一下子去掉了裴皇后的光环,他还能够得到群臣的信赖和敬重吗,不过是一介傀儡而已!这对于打击太子、谋夺储君之位,可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处,所以静王才如此兴奋,一大早便跑来郭家与他们商议。

李未央三言两语之间已经看透对方心思,淡淡一笑道:“殿下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裴后是不会任由这种流言传多久的。”

静王冷笑一声:“她倒是想阻拦,可是如今哪怕是宫中打扫的宫女都已经知道并且四处流传开了,她也堵不住天下人之口!这样的杀伤力,对于裴后来说可是一大打击啊!”他说到这里,目光之中掠过了一丝得意。

李未央看着他,不免摇了摇头,静王虽然聪明,心机也很深,但他毕竟年轻,遇到这种事还比不过齐国公沉稳。果然就听见齐国公道:“静王殿下,这件事情与咱们没有关系,希望你能够站稳立场,若是陛下或者别人问你看法的时候,你只说相信这是流言,绝不是真的。”

静王听到此处,不由就是蹙眉,道:“为什么?我还打算让舅舅您向陛下上书请求彻查这件事。”

齐国公摇了摇头,显然很不赞同:“彻查,如何彻查?且不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子生母,就说你们扯出当年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作什么数?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势力根深蒂固,纵然这流言传出去会损害他们的名声,也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所以我劝殿下,不要操之过急!”

静王听到这里就是一愣,他也不是笨人,只是多年等待的机会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如今细细地想了想立刻心头发虚,自己是一时太过高兴才会得意忘形,他轻轻一叹:“多谢舅父的提醒,我明白了,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看法,舅父放心好了。”

齐国公略微松了口气:“殿下能够想通那是最好的,不管那里的火烧得多热闹,咱们只要隔岸观火就好,不必太过在意。”

商讨告一段落,李未央从客厅中出来,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便看见静王微笑着迎了上来,那俊美面上的笑容十分灿烂:“表妹怎么这么着急走,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李未央微笑道:“不过是一出戏,殿下就能衍生出这么多的故事,还扯出当年的那一个宫女,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元英笑容变得十分冷漠,只是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得意:“嘉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这个流言是你策划的,这出戏写的不错,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未央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只是平淡地道:“殿下高估我了,这件事情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若非你突然说起,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元英静静地望着李未央,他可不相信对方在这件事情中是全然无辜的,裴后虎视眈眈地针对郭家,恐怕这就是李未央的第一步反击。他不由上前一步,低声地道:“这出戏虽然好,可是迟早要落幕的,就像舅父刚才所说,恐怕对于裴后的根基没有太大的影响。”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谁说我要去动裴后了?”

元英的面上露出疑惑神情,难道这出戏和那些流言不是为了打击裴后和太子吗?那她费尽心思筹谋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读不懂对方了,他下意识地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未央笑容变得十分美丽,语气也很轻快:“殿下,所谓流言便是在人最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在人强盛的时候它只能埋下一道阴影,当然这个阴影如果利用得好,也可以成为致命的弱点。”

元英越听越是奇怪,却看见李未央裙摆翩跹已然下了台阶,他不甘心又追了上去道:“我希望你能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李未央转了头,那清丽的面容在阳光之下闪着动人的光彩,她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却十分平静:“殿下,凡事需谋定而后动。裴后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她当然知道流言是消不尽的,只能等它渐渐平息下去。可是对于另外一个人他可就坐不住了,你只盯着裴后,没有注意到这出戏的另外一个主角吗?”

元英蹙起了眉头:“你说的是父皇?”

李未央摇了摇头,给了一个提示:“不是陛下,而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不管是对裴后、对陛下还是对朝政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听到这里,元英突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嘉儿,你这主意打的可真妙啊!”

李未央笑道:“我言尽于此,接下来就要看殿下如何表现。”

元英一愣道:“我,我能做什么?刚刚舅父不是说要我按兵不动,不要着急嘛。”

李未央轻轻一笑,已然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不远出盛放的梅花之上,笑容十分清淡:“静王殿下,这么好的时机若是不能把握住,岂不是太可惜了吗?不可以正面出击,也可以从侧面打打边鼓。”

元英听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嘉儿果然是女中诸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吧,这个流言会越传越远、越传越久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那我就恭候佳音了。”说着她已然转身翩然离去

元英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良久只是默默注视,最终轻轻一叹道:“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从前我还真是小看了!”

此刻太子的别院中,太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究勃然大怒,一把推翻了面前的书桌,怒声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书房中的幕僚和心腹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看了太子一眼,却都不敢再吭声,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依旧是满面的怒容,像是一头即将爆发的雄狮,却苦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会让自己的恼怒越来越膨胀,几乎不能压抑,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不由怒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不是已经说过全都滚出去吗!”

门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太子一回头瞧见的是冷莲那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孔,他心头一颤,之前嬴楚已经向他要求交出冷莲,说这个女子是大历的奸细,可他心中依旧对其依依不舍,这最关键的原因,除了冷莲的美貌之外,还有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

冷莲的身上有一种让他莫名留恋的感觉,十分的温暖,竟似于宠溺,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很难在其他女子身上找到的那种感情,他没有办法详细的描述出来,但他却隐隐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个缺口似乎被冷莲给堵上了,这才是他宁愿和嬴楚闹得很僵,也死活不愿意将这名女子交出去的真正原因。虽然李未央没有抓住冷莲这个把柄,可也不意味着他完全信赖这个女人。此刻他心绪不好,皱起眉头道:“我不是说过在议事的时候,你不要进来吗?”

冷莲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鸡汤放在桌上,温柔地道:“殿下要保重身子,冷莲这就出去了。”

她刚刚转身,却听见太子道:“最近这些时日,你也听见外面的流言了吧?”

冷莲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眉心微蹙,看起来就像一朵笼上忧愁的鲜花:“殿下说的可是那件事……”她的声音中有一些犹豫,太子恼怒:“果然,连个足不出户的女子都已经知道了,这天底下还有谁会不知道呢!”他这样说着,突然变得暴跳如雷。

冷莲忙柔声地道:“殿下不必焦心,那些不过是流言罢了,不会有人相信的。”

太子却是十分震怒道:“流言?我已经去查过,当初母后的身边的确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宫女,就在她怀孕后不久,却突然在宫中消失了!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是,母后的确是个很残忍的人,也许那个宫女只是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太子眸光射出无数的冷芒,继续道:“又或者她是真的触怒了母后,才会被处治,可我总觉得心中那么的不安。想到小时候母后对我的态度,想到这些年来她将我当做棋子一样的利用,我就不自觉地会相信这个流言。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不是母后所出?所以她才会这样肆意的羞辱我,说我是个窝囊废!”

冷莲听到这里,又看到太子那仓惶无措的表情,她心中轻轻一叹,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可真是把住了太子的命脉,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暗暗筹划这件事。的确,太子和裴后之间的关系说不上融洽,因为裴后是个极为冷淡的人,她的心甚至都是冰冷的,太子一旦有丝毫不好,就会受到严厉的斥责,裴后的表现太不像一个母亲,这就让李未央抓住了机会。不管裴后是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是不是相信。

所谓怀疑,可以摧毁一个人全部的自信心,太子的全部自信都建立在他是裴后的儿子,是国之储君的基础之上,他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太子这一个角色,努力做到完美,可是现在看里,太子的信心已经被李未央的这个流言给摧毁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裴后的儿子,怀疑裴后是不是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尽管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下贱的宫女,尽管他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他还是去调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觉得那件事是真的。不动声色之间用了诛心之策,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太子逼得暴跳如雷,在感叹李未央可怕的同时,冷莲也不禁轻轻一叹,道:“殿下,何必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您当然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

这时候冷莲心中也觉得奇怪,她不明白李未央为什么让她反着说话,她原本可以让太子进一步地怀疑裴后,可是现在李未央却是让她尽量地在太子面前扮演和事老的角色。

太子并没有因为冷莲的这些话而感到安慰,因为这些话他已经听大家说了无数遍,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过流言而已,那些愚昧的百姓相信是因为他们缺少茶余饭后的话题,而那些朝臣们相信是因为他们想要将此事作为一件可以利用的资本,至于那些长舌妇,当然是把它当作一个笑话来看。若太子真的相信此事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圈套?可越是叫你不要相信,你越是会觉得说不定它就是真的,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头种下,那就会越来越深,直至生根发芽,长出茁壮的大树。太子心中的这一颗芽已然发了出来,就谁也不能再阻止了。

他听见冷莲这样说,面色上却是更加难看地道:“母后彻夜将我召进宫去,告诉我这不过是个流言,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她还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和颜悦色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也许那个宫女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也许我的确不是裴后的儿子,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派人去阻止那个戏班子传唱?要不然她为什么派了无数的密探坐在茶馆之中,密切地注意着一切的动向?”

这不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做的吗?冷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却是低声地道:“殿下,那是娘娘担心局势越演越烈。”

冷莲说的是实话,正因为那个流言来的莫名其妙,裴后想要追查出处所以才会派人去禁了那戏班子,同时也盯着那些在背后散布流言蜚语的人,试图找出这幕后的黑手,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裴后应当做的。可是落在太子眼中,就变成了急于掩盖证据。

太子仓惶地道:“可是我害怕啊,我怕这是真的,到时候我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这样说着,却突然瞧见冷莲面上无限苍白,不由心头一缓道:“你怎么了?可是我说的吓着你了……你放心,我不过是怀疑而已,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反过来安慰冷莲,却突然看见冷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惊惧地道:“殿下,冷莲已然怀孕了。”

听到这句话,太子不禁大喜,心头的阴霾也被略略地冲掉了一些,连忙将她扶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怀孕了,那是大喜的事情啊!”

冷莲却是泪水涟涟地道:“殿下,冷莲一直有话不敢对您说,希望您能恕罪。”

太子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言?他心中不免想到嬴楚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不由就有些疑惑,且听到冷莲继续说道:“其实我的身份十分特别,我曾经在大历的皇宫中生活过。”

太子早已料到这件事,心道这女子果然是要坦白了,却故意松了冷莲的手,吃惊地道:“嬴楚说的都是真的?”

冷莲又跪倒在地,满面梨花带雨道:“嬴大人知道我因为宫廷斗争不得不背井离乡,便想方设法将我送到了太子身边,他还说……”

听到冷莲不是李未央而是嬴楚送到自己面前的,太子不由面色大变,上前一步到猛然反扣住她的手腕:“他说什么?”

冷莲低声地道:“他还说一则是让我好好的盯着太子,二则我毕竟是出身大历,又在皇宫中待过,虽然我没有谋害太子之心,可是若让有心人知道了,难免会对太子的声名有影响。”

太子想到了皇帝所说的驱逐令,顿时就是一身冷汗,之前他还可以因为冷莲的美貌忽视这一点,可是一听冷莲是嬴楚送来的,他不由得害怕了起来,隐藏一个女子的身份很容易,若是赢楚抓住了这个把柄呢?他又该怎么办?难怪李未央没有抓这个把柄,只因为她也不过是个棋子!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嬴楚其实是他母后身边的属下,也是支持他坐上皇帝的那个人。因为从小的经历,使得他对嬴楚极端的厌恶和憎恨。他不由就怀疑嬴楚将冷莲送到他身边的用心,冷莲察言观色,不动声色道:“嬴大人将我送到太子身边,最重要的理由……我想应该是借我控制太子殿下。”

太子听到这里,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不敢置信地道:“是母后,她想抓住我的把柄,让我一辈子听命于她!是了,一定是这样!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又因为我最近总是坏她的事,不能让她满意,所以她才急切的想要抓住我的把柄,你是大历人又曾经在后宫中待过,我收留你,无疑是收留了一个奸细!”

他说完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管这件事情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都让他不可阻止地想到了最可怕之处,对,冷莲的确是嬴楚派来的,可是嬴楚又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一副要驱逐冷莲的模样,这又是为什么?思及此,他的脑中纷乱复杂。

从李未央把自己送到太子身边,然后不动声色挫败赢楚阴谋,接着对这么大的把柄隐忍不发,到策划太子身世的流言蜚语,再让自己来反咬赢楚一口,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把一件原本荒谬到了极点的事情变得合情合理、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太子心绪紊乱,憎恶赢楚,自己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冷莲知道对方已然上钩,叹息道:“殿下如此宽厚,对我又这样亲爱……我怎么忍心加害殿下!我知道嬴大人肯定向太子说出了一切,这是因为我不再受他控制,他才想要将我这颗棋子给毁了!殿下若是不信,每次我出门赢楚都会派人跟着我,意图杀我灭口,若非我早有准备事先一步甩开对方,早已经没有命在!我自知有罪,可孩子总是无辜的,所以殿下一定救我啊!”

太子盯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可……若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上次赢楚要在殿上指认郭嘉?”

冷莲俏脸煞白道:“这当然是为了取信于殿下,到时候出了事情,他可以说我是被郭嘉送到殿下身边来的,殿下您好好想一想,若是我真的为郭嘉所派,她早已可以利用这个把柄来打击殿下了啊!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只因为惺惺作态的一直都是赢楚!他是要借刀杀人啊殿下!”

啪嗒一声,压在太子脊梁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起来的信念全部压断了……

------题外话------

这种方法看似荒谬,但是历史上真实出现过,比如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李贤便有传言是武则天姐姐韩国夫人所生,甚至连李贤自己也对身世十分怀疑。再如宋仁宗的亲生母亲不是刘后而是李妃,这李妃曾经便是刘后的婢女,可这个秘密直到刘后死了才被发现等等,可见历史比小说扯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栗子,今天你调戏美男了,开心不……

☆、279 谁比谁毒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有消息传来,惠妃娘娘特地召见郭夫人和李未央。郭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意外:“嘉儿,惠妃娘娘会有什么事要见咱们?”

李未央沉吟了一会儿,淡淡轻笑:“母亲不必担心,朝中波涛汹涌,后宫也很不平静,惠妃娘娘在这个时候召咱们进宫当然是有重要的话说。”

郭夫人听出李未央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她一个人在宫中多有不易,咱们就当进宫去陪陪她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一同入了宫,见到郭惠妃面容很是清瘦,郭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言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怎么如此憔悴,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郭惠妃握住帕子的手指收紧,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垂头而立的宫女,吩咐道:“好了,本宫和娘家人说话,你们都退下去吧。”宫女们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郭惠妃身边最为信赖的一个女官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

惠妃看着李未央,眼中似有隐忧:“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一直不很太平,我想外头也是如此吧。”

郭惠妃问的是如今朝中的局势,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娘娘,外面有我父亲还有静王殿下顶着,您不必过于操心,还是安心休养身体为好。”

惠妃目视着她柔美的面容,只是叹了口气:“元英这个孩子实在是过于急躁了,我总担心他不知轻重,将来闯出什么祸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率先道:“娘娘实在是多虑,静王殿下人中龙凤,才智无双,个性又十分内敛,最近这些时日陛下对他很是器重,给了不少差事让他去办,听说殿下办的都很好,受到朝中上下的一致称赞,有子若此,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谁知惠妃听了此言神色却变得更加不安,道:“他是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他吗?他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可是论起老谋深算他又怎么敌得上裴皇后?只怕人家故意丢出一些圈套,他还傻乎乎地踩进去。我今天特意请大嫂和嘉儿你们两人进宫,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嘉儿你能劝一劝他,让他不要太过急功近利,好好想一想最近这段时日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没有想到郭惠妃会突然说起这个,倒是有些意外,郭夫人连忙道:“娘娘太过高看嘉儿了,您是他的母亲,若是连您都不能劝服他,嘉儿又能如何?”

谁知郭惠妃却淡淡一笑,明显是不以为然:“嘉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虽然我没有这个福气做你的婆婆,但我依旧是你的姑母,血缘至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看在元英是你表哥的份上,多多关心他吧。我是一个没用的母亲,不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只能劝他收手。”

郭惠妃说的话李未央全都明白,看来惠妃娘娘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争权夺势,的确,按照郭惠妃的性情,她应该和齐国公是一样的看法。裴后老谋深算、心思狡诈,太子的位置做的又很稳,静王元英因为那个流言对于夺得地位一事显得格外热衷,最近行事有些急功近利,惠妃会为此着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她之所以想到李未央,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看出元英的心中依旧对李未央难以忘记,这样一个人当然能够影响她的儿子。尽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自私,可是出于一颗慈母之心,她依旧希望李未央能够放下隔阂去劝一劝元英,也许他会听她的劝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郭惠妃的面上露出恳切之色,主动握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算是姑母请求你,帮姑母这一个帮吧。”

李未央看着郭惠妃盈盈的眼波,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御书房皇帝要赐死她的时候是郭惠妃不顾一切拦在了前面,不管如何她总该还了这个人情。李未央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面上轻轻一笑:“我明白了,娘娘,如果有机会见到静王殿下,我会劝一劝他的。”

郭惠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向郭夫人道:“大嫂,你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我真羡慕你,若是南康有嘉儿这样聪明懂事就好了。”

郭夫人心底叹息,却转了话题道:“南康公主最近好些了吗?”

惠妃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却有一丝遗憾:“南康执意要在庵中落发出家,我也拦不住她。原本还打算让她在庵堂待一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将她接回来,待一切风平浪静了也能为她另外择一个夫婿,却没有想到她早已经看破了一切,不预备再回到这个铁笼子里来了。”

听到郭惠妃将皇宫形容成一个笼子,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惠妃娘娘说的倒没有错,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同样也是一个控制人自由的地方,寻常人在这里是生活不下去的。郭夫人望向惠妃,面上慢慢溢出一丝悲伤,她能够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惠妃娘娘亲自带大了南康公主,却不料她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这就是个人的命数。想到这里,她不由坐在惠妃身边,柔声安慰着她。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宫女突然在门外敲了两下,惠妃一愣,扬声道:“进来吧。”宫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用膳的时辰到了。”

郭惠妃点了点头,对郭夫人和李未央道:“陪我一起用膳吧。”

郭夫人其实不喜欢在宫中用膳,因为规矩太大。按照宫中习惯,皇帝每餐不少于三十道菜,皇后不少于二十五道,至于后宫妃嫔们不少于二十道,这么多道菜肴全部端到桌子上,他们想吃哪道菜,只要使一使眼神,宫女便会小心翼翼地替他们夹菜放到眼前的盘子里。一个人的胃口却是有限的,妃嫔们平日里也不爱四处走动,更是吃不下多少,往往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郭夫人留在惠妃宫中用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宫女亲自为她布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自在,虽然家中也有婢女这么做,但宫中那种严肃的气氛和繁琐的规矩总让她不太喜欢。李未央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既然惠妃亲自挽留,她们也不好就此推拒。

等满桌子的菜端上来,郭夫人看着却是没什么胃口,本该食不言寝不语,可惠妃却忍不住关切地道:“大嫂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吗?”

郭夫人转过头看着惠妃笑了笑,道:“多亏了嘉儿日夜陪伴,如今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事实上之前她生病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郭敦,如今经过调养早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来都油腻腻的,让人觉得不太清爽。

惠妃微笑着亲自夹了一块甘蓝花放在了郭夫人的面前,然后自己也夹了一些,才开口道:“这道菜咱们这里没有,是两天前从别处进贡来的,刚开始我也不敢尝,后来偶尔一试才知道格外清新,便特地叫人留了一些下来准备送去齐国公府,大嫂你也试试看。”

郭夫人面上露出一丝感动,她微笑道:“难得娘娘有心。”

李未央瞧见她们两人感情十分要好,也不禁微微含笑。李未央正欲起筷,却突然瞧见刚才上菜的一个宫女用眼光偷偷地瞄着郭夫人,似乎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由顿住了筷子,心念一动,郭夫人已经将筷子送到自己的口边,眼看就要吃下去,李未央突然冷声道:“母亲,等一等!”

郭夫人正想品尝一下这道新鲜的蔬菜,却被李未央这一声给吓着了,立刻放下筷子,吃惊道:“嘉儿,怎么了?”

李未央目光十分冰冷地望向那个宫女,道:“你过来试吃!”

郭惠妃笑了笑道:“嘉儿你不必疑心,原本宫中是要人试吃,只是我觉得规矩太过繁琐也就吩咐他们免了,但银针试菜却还是有的。”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娘娘,有时候还是需要这些繁琐的程序。”说完,她转头看着那宫女道:“还不过来!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郭惠妃吃了一惊,她看着那宫女蹙眉:“杏儿,你没听见小姐说的话吗?”

此时,那名叫杏儿的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不知为何冷汗直流,李未央笑容变得更加冷漠,开口道:“既然是从未听闻的新鲜蔬菜,不妨赏给你吃两口,也不枉费你照顾娘娘的一片忠心。”

杏儿更加恐惧,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却是不肯抬头去碰那道菜。郭惠妃看到这里再傻也明白了三分,这叫杏儿的宫女是在换了宫殿之后回到她身边的,原本就生得聪明伶俐、活泼热情,又会读书写字,很投郭惠妃的脾气,她烦闷的时候便会将这宫女召来与她聊天,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别有用心,她不由冷声道:“杏儿,你究竟怎么了,还是——这道菜有问题!”

杏儿压根不敢抬头,更加不敢回答。郭惠妃美目一沉,便命令女官将自己喜欢的一只猫抱过来,这只猫是元英特地赠送的一只小猫,它的嗅觉特别灵敏,嗅到好吃的东西便咪咪地叫,表示它很喜欢。但一旦碰到味道不佳的食物,它便不停的挭着脖子,以示不可吃。不一会儿,郭惠妃的宠物便被抱来了,惠妃命令宫女夹一小块甘蓝花让那小猫嗅一嗅。结果,那筷子刚放到小猫的面前,它却扭头就跑,见到这种情景郭惠妃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把它抱回来!”宫女立刻将那猫强行抱回来,硬是夹了一小块甘蓝花塞给它,小猫却嗷嗷叫着,把头挺得高高的,根本就不打算吃。

郭惠妃冷笑一声,猛然转过头来:“杏儿,连你都背叛我!”

听到惠妃这样说,那杏儿完全怔住,随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站了起来往墙上撞,可是周围太监、宫女十几个人,能让她撞上去吗?大家七手八脚地拉住了她。

看到这混乱的一幕,郭惠妃浑身发凉,只觉得身子发软,不由慢慢地坐了下来。现在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如果不是李未央及时察觉到了杏儿的神色不对,阻止自己和大嫂吃这道菜,恐怕此时已经死亡的就是她们了。思及此她又恼又怕,简直怒不可遏,厉声道:“将杏儿拉出去好好审问,一定要将这投毒者挖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太监们面面相觑,一抬手便将杏儿带了出去,郭惠妃面色苍白,身体也不停地颤抖。看到惠妃如此紧张,郭夫人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地道:“不要担心,没事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压断了惠妃肩头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哭了出来,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被人利用,难道我对她们还不够好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娘娘,有的时候不是你对她不够好,而是人心过于复杂,有可能是为了名利,或者是为了权势,谁会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惠妃猛一抬头,道:“我真的不明白!”她到现在显然还想不通跟着自己多年的梁女官背叛了她,如今又轮到了杏儿。郭、陈两家交好的时候,杏儿曾被惠妃转赠给陈贵妃,后来因为失火一事惠妃身边的人手不够用,虽然新添了一些人却总是不合心意,陈贵妃便出于一片好意,将杏儿还给了她。

原本就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的郭夫人不由开口道:“难道是贵妃娘娘她……”

最近一段时日郭、陈两家关系倒是有所缓和,所以陈贵妃才特意将杏儿送了回来。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陈贵妃哪有这么傻?刚把人送回来就毒死了咱们,她岂不是要受到连累。”

不是陈贵妃又会是谁,郭惠妃的面色更加难看。郭夫人想了想,道:“投毒一案重在人证,这事情出不了御膳房,只要好好盘查,尤其是弄清楚这道菜是谁做的,谁端来的,只要抓住了人、留了活口,自然能够逼他们供出幕后指示。”

郭惠妃摇了摇头,“我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方既然敢对咱们动手,必定是会斩草除根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是啊,也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但重要的是娘娘要做出大查特查的举动,震慑所有人,最好还能杀掉一些,这样才可以让娘娘稳坐钓鱼台,说不定……在宫中散播一些流言,可比抓住真正的凶手更为有利。”

郭惠妃听到此处,不禁抬起明眸看向李未央几乎有些呆住了。李未央的笑容十分温和,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冰冷。郭惠妃不由想到静王元英曾经向她提起过宫外那一则流言蜚语,她立刻想到了李未央的身上,可是这一切可能吗?嘉儿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虽然心思多了些,可她又怎么会怀疑到当年宫中的旧事呢?那一切连自己都是闻所未闻。可是看着李未央冰冷的面容,她却有些不敢多问,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第一次对李未央生起了一些忐忑和不安。

宁杀错,不放过,这个少女心中是何等冷酷无情。

用完膳出来,郭夫人和李未央走到门口,恰好碰见静王元英来向惠妃娘娘请安。郭夫人想到刚才惠妃所说的话,不由低声轻呼一句,道:“嘉儿,我的帕子似乎丢在娘娘宫中了,我和宫女一起回去取,你在这里陪静王说几句话。”

如今他们正站在走廊上,地势开阔,纵然有人看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也不会多说什么,既可以完成惠妃嘱托又不必私底下再见,避免了流言蜚语。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在这里等候母亲。”

看着郭夫人重又进了殿内,元英走上前来:“表妹怎么今天有空入宫来看望母妃?”

李未央清冷的眸光落在对方面上:“殿下不知道吗?”

静王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道:“母妃召你进宫恐怕是要你来劝我。”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语就道破了关键。

李未央望向他,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淡然:“静王殿下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流言毕竟只是流言,未必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静王微微一笑,却是轻声问道:“嘉儿,你散播这个流言的真正用意何在?”

这人就是不肯死心,李未央挑起眉头:“话说到这里我也不便隐瞒,究竟有什么目的今后殿下自然会知道,但是目前阶段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随随便便破坏我的计划。”

静王不由蹙眉:“我破坏你的计划?这又怎么可能?不是你让我去敲边鼓的吗?”

分明是明知故问!李未央笑容变冷:“我是让你去敲边鼓,可没有让你过分地插手其中,尤其是最近皇后特意放了一些差事给你做,你不觉得这其中陷阱重重吗?”

静王一愣,目中有一丝震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道:“裴后是何等样人,在她的严密监控之下,朝臣们何时推举过静王殿下你?可是如今他们却是蠢蠢欲动,接二连三地将好事推给了静王,你不觉得这十分奇怪吗?”

静王略微有些不以为然:“或许……这是因为他们对太子失望了,才会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李未央神情却有一丝讥讽:“殿下果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人与人之间无非是争权夺势,尤其在朝堂之上。太子殿下究竟是不是皇后所生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太子,是裴后一力扶持的对象,他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为什么还要顾及其他?好好想想,户部为什么肯让殿下的人插手,那不过是个烂摊子!兵部尚书为什么突然对你示好,是要往你身上泼点脏水!消灭一个流言的最好方法是制造更大的事端,殿下,你想清楚!”

听对方如此斩钉截铁,静王身上不由出了一丝冷汗,良久没有说话,定定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裴后在替我挖陷阱。”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是啊,若是你再不及时收手,只怕陷的太深了!我的话说到这里,请殿下好自为之!”

静王将近来的一些事情好好的想了想,不由已然明白了过来,心中在庆幸对方提醒之余却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以为你过分地迷恋元烈,以至于对我视而不见……”

李未央轻轻蹙了蹙眉头:“静王何出此言?你终究是我的表哥,不是吗?”

静王冷冷一笑,俊美的面目之中笼罩上了一层寒霜:“这些日子以来你总是与他把臂同游,在大都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传说你们好事将近了。”

李未央不由略微不悦,沉下脸道:“你跟踪我们?”

静王眉头皱得更紧:“我是关心你。”

李未央转过身,声音变得极为冷凝:“我有我的自由,我愿意与谁在一起都与殿下无关,请您到此为止!”

静王上前一步在几乎靠近她三步左右停了下来,换了一副口气道:“嘉儿,我只是怕你误交损友,托付错了终身。”

李未央猛地转过头来,目光之中无限冰冷:“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孩子,无需殿下操心。”

静王看着李未央,神色颇为动容:“人心险恶,你毕竟是个女子,总是情关难过……元烈的身份特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李未央望着他,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看来惠妃娘娘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静王道:“那一日在御书房中陛下分明说起元烈是他的儿子,可是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以来父皇根本就没有流落在外的儿子!不,只有一个,那就是栖霞公主所生!你既然知道他肮脏的出身,为什么还要与他靠得这么近?”

李未央不喜欢别人批评元烈,更加不喜欢静王这种高傲中难掩轻蔑的语气,她收敛了心头澎湃的怒气道:“殿下,我和元烈在一起,与他的出身无关!实话告诉你,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不会影响我对他的感情!你不必白费心思!”

静王脸上的笑容已然完全消失了:“你不愿意接受我是因为我争权夺势,难道你和他在一起就能避免这些吗?不,绝不可能,他是栖霞公主的儿子,父皇不会放过他,裴后也不会放过他,他不会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过!你跟着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能给你什么?”

李未央目光清冽:“我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殿下,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一错再错,把心思放在一个根本不会爱你的人身上,现在这种局面你需要一个王妃来稳定大局。依我看来,王小姐是最好的人选。”

“王子矜?”静王神色酷寒,“没有想到你竟然将我推给她?”

李未央微微一笑,可是神色之中却有些冷淡:“殿下,我这是为你好。王小姐才智无双、出身高贵,又兼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将来对殿下的大业十分有帮助,你若是娶了她既可以断绝裴后的心思,又可以辅佐你,有什么不好?相反,你纵然娶到了我,我对你无益,丝毫也不会想要帮助你。”

静王的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他上前一步道:“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做错了,难道我喜欢你也错了?”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殿下,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只能把你当作兄长看待,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静王的神情却是十分坚定:“不要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有的是机会!”

李未央望着对方不由冷笑,这世上有很多人过于自信,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一切任由他采撷。静王显然也是这种人,他对帝位的执着、对于自己的坚持,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深爱自己,更重要的原因是一种不服输的恨意在支撑他。

李未央终究将怒气化为一笑:“殿下有心思来操心我的事情,还不如想一想裴后要利用大历做了些什么为好。”静王一愣,皱起眉头道:“大历?你是说现在的皇帝拓跋玉,他和裴后又有什么关系?”

李未央言笑晏晏:“裴后扶持着拓跋玉登基,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要拓跋玉替她做什么。”

静王毕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下情情爱爱,好好想一想以后的出路。此刻他不由就认真起来,道:“这么说大历和大周之间的结盟有问题?”

李未央见他这么快想到了关键之处,不由轻轻一笑道:“若是没有问题,裴后又何必这样费尽心思,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静王心中恼恨,重重地一掌拍在廊柱之上,面上咬牙切齿地道:“她总是如此的不安分!”

只要提到政务,眼前这个人就会忘记情情爱爱,倒也不算太蠢,李未央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此时,嬴楚刚刚从皇后宫中走出来,却瞧见太子迎面而来,嬴楚不由提高了警惕,拱手相拜道:“殿下。”

太子往常都是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可是今天太子却突然停下了,微笑着道:“嬴大人,这是往何处去?”

嬴楚躬身道:“殿下,微臣这是刚刚觐见完娘娘出来,马上就要回府。”太子难得态度和蔼,并无汹汹之势,这让嬴楚心中反而不太踏实。

太子笑容更加和蔼道:“我正巧有事要找嬴大人,来,跟我一块回府吧。”

饶是嬴楚心机深沉,听了这话也不免一愣:“殿下不要觐见娘娘了吗?”

太子的笑容更加温和:“我稍后再来见母后就是,可是难得碰到嬴大人你啊。”说着,他竟然不顾尊卑,主动上前来搀扶起嬴楚道:“走吧。”

赢楚皱着眉头,却是没有多言,几乎是被挟持着一路离去了。

两人一路回到太子府,太子似乎心情很好,命令厨子多准备一些佳肴,他要与嬴楚喝几杯。因为早知道嬴楚的酒量很大,太子特意命人准备了最烈的酒并且在席上不断劝他饮酒,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赢楚见太子如此热情,分明是要借此机会和自己和好,所以也不好过分推却,可是饮了几杯之后,嬴楚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不得已向太子告了罪,随后在桌上昏昏欲睡。

太子一看心头冷声数声,随后他站起身走出了客厅,向着自己的护卫统领道:“立刻杀了他!”

护卫统领吃了一惊,他低声道:“殿下,请您三思,嬴大人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太子厉声道:“我吩咐你做的事,若是做不到就提头来见!”

听太子咬牙切齿,分明是恨毒了赢楚,护卫统领不由咬了咬牙,立刻道:“是,殿下!”说完他带着十来个护卫直闯客厅,刚一进去咽喉就被站在珠帘之后的嬴楚死死地掐住、动弹不得,原来嬴楚刚才根本就没有喝下太子端给他的酒,每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他都巧妙地将酒吐回到袖中,用了障眼法瞒过太子的眼睛。而太子刚才在殿外与人商议的声音,句句都传进了他的耳中。

跟着护卫统领一路来的护卫慌了神,十来人一同上前攻击赢楚,迫使他放开了统领。护卫统领只觉得那双铁手几乎让他窒息,此刻一下子得救,猛咳数声恼怒道:“我奉了太子的旨意,格杀勿论!大伙一起上!”他立刻招呼其他人一起向对方猛烈进攻,嬴楚毕竟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十来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不一会儿,就被他们制服了。无数锋利的刀子扎在了嬴楚的身上,过了片刻就将他捅得满身是血洞,直到人一动不动了,护卫统领才上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回过头来向众人点了点头:“断气了。”

听见*被刀剑砍杀的声音,太子在外头冷冷一笑,不一会儿就看见护卫统领走了出来向他禀报道:“殿下,人已经死了。”

太子微笑着,“干得很好!”

这一回太子觉得自己办了一件极妙的事情,因为嬴楚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恶,他不但要冷莲来自己身边做密探,还不断地威胁她替他做事,监视着自己,一旦冷莲不受他的控制,他竟然还想要杀了冷莲灭口!这样的人留在母后身边,只会疏远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他这可是为了母后着想,除掉一个奸佞之臣!想到这里,太子嘿嘿两声道:“尸体就替我丢进护城河中,明天放消息出去,说嬴楚喝醉了酒,一时失足摔进了护城河,死了!”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眉目之间的狰狞和得意之色。

护卫统领心头一凛,连忙低声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不知道他刚刚命人将嬴楚的尸体丢进护城河,一直牢牢盯着的密探便向元烈禀报了这个消息。随后,元烈快速赶到齐国公府,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了李未央,李未央并不感到吃惊,只是淡淡道:“哦,太子动手这么快。”

元烈眼眸亮光骤盛:“太子的邀约他身为臣子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推却,谁知对方竟然就此要了他的性命!这也是那嬴楚命中有此一劫!”

李未央静静垂眸立着,听到他的话就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是。元烈语气轻快地说完,见她神色不动,心下起了疑惑,便轻笑道:“你怎么了?不为除掉心腹大患而开心么?”

李未央便柔柔笑了:“不是不开心,只是我觉得这事情来的太快,也太容易了一些。”她说完,向他眨了眨眼睛。

元烈听到这里却是一愣,心念急转之间已然有些明白,却是不动声色:“你不是很希望看到这一幕?之前用莲妃和那个流言就是为了挑拨离间使得太子和嬴楚自相残杀,如今你又觉得不妥?”

李未央眼眸清澈道:“也许是我太过多疑了一些,或者……嬴楚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呼吸一紧,不由微笑道:“嬴楚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太子杀死的,这件事情和咱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事后有人追究起来,也是太子犯了无缘无故诛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时候他那个伟大母后就第一个不会轻易饶了他,咱们还是等着看好戏吧!”

李未央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她低声道:“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元烈见对方目中隐有寒光,怔了一下,随后突然笑了起来,眼眸比星星还要明亮,似乎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就顺势搂了她,在她额头落了吻,低声道:“今天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早点休息!”这才快步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是轻轻地笑了。

此时,夜晚的寒风一阵阵袭来,寒气逼人,赵月连忙走过来替李未央披上一件披风,李未央微笑道:“回去吧,我也该安置了。”听到李未央这样说,赵月连忙吩咐人去布置。

赵月没有想到就在她和李未央一同进屋的瞬间,有个黑影一闪趁其不备便飞到了墙角阴影处,他巧妙地利用那轻微的风声掩饰住了自己的行踪。武功高强的人擅长的是“手眼身法步”统一,当黑衣人距离这个院子有几十步远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小院周围早已布满了暗卫,他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挡住我,痴心妄想!”

当他发现有一只野猫正趴在墙头不远处,便随手拈起地上一片落叶,手指一翻,叶片直接向那猫飞去,果然野猫惊叫了一声,无数暗卫便向那猫儿的方向追寻而去。他趁那些暗卫精力分散之际,一个闪身,便轻轻落到了正屋的屋顶。慢慢地揭开一片瓦来往屋中一看,便看到一个女子躺在床榻上熟睡,重重纱帘掩着却是看不清身形。他心中暗笑对方果真上当,正欲下手,突然感到后面有疾驰而过的风声,仓促之间急忙回头,却见到一个锦衣公子正如自己一样稳稳飞到了屋顶,他并不慌忙,只是冷笑一声,脚下“咔嚓”一声,故意踩碎数片屋檐,已然坠落在了屋中。

元烈并不惊慌去追,只是冷声道:“谁捉到活的,赏金百两!”他一声令下,护卫们一拥而上,围得小院内外水泄不通。明知道自己被重重包围起来,黑衣人却并不惊慌,飞出一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暗器,直射软榻上的李未央。只见原本应该熟睡之人一下子从床上腾起,堪堪躲过了飞镖。眼看着对方身形如电,黑衣人吃了一惊,仔细去瞧对方容色,却见到这名女子虽然也生得不错,却是英姿爽朗,根本不是李未央!

他立刻知道自己上了当,迅速地发出十几枚暗器,“嗖嗖嗖”地打向冲进屋子里的所有护卫,他的角度极巧,而且那暗器形状古怪,又似染有剧毒,刚刚挨到人的皮肤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呲”声,只见到一名被他所伤的护卫中暗器后整个人皮肤开始溃烂,大声惊叫之后倒在地上,更是面目肿胀、痛苦不堪。旁边有人去扶他,不过轻轻挨了挨,竟然也惨叫连连一同倒了下去,显然跟他一样染了毒,在地上翻来滚去,一时哀鸿遍野。饶是元烈见状也不免吃了一惊,他当机立断道:“不要去碰中毒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到一阵烟雾腾起,而那黑衣人已然凭空消失了,元烈目光幽冷:“这家伙真是狡猾!”

而此时李未央才从旁边的隔间走了出来,她看到这种情景,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赢楚果然没有死。”

元烈冷笑一声道:“算他命大!”在李未央向他使眼色的时候他就心领神会了,故意说出那番话让对方以为他上当,结果还当真来了!可见赢楚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孤身一人也敢闯进郭家,可谓胆大包天。

刚刚得知消息冲进院子的郭导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神色猛然变了,不由开口道:“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赢楚故意在太子面前装死,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他已经死了,人在得意的时候是很容易忘形的,他选在今夜前来伏击,最有可能取得成功。”

郭导望向一旁穿着李未央衣裳的赵月,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步疑阵,让他以为今夜你会放松警惕!”

李未央眸子里水色莹莹:“不是神算,而是我觉得心内不安,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我想今天或许有人来杀我,所以才让赵月提前做了一番布置。倒是五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今天月色很好,所以出来转一转,结果听到这边院子里有响动这才匆忙赶过来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却听见元烈冷冷地道:“对方武艺高强,而且他身上的带的暗器都携有剧毒,我真是不敢想象若是当时你躺在床上,现在只怕已经……”他的话没有说完,面色却是隐隐发白。

李未央笑道:“你不必过分担心,他今天既然已经来过,以后就不会再用这种方法,我算是暂时安全了。”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低声道:“此人不但狡猾,而且颇有谋略,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未央笑了笑:“他若是那么好对付,又怎么会成为皇后身边的心腹?”

第二天一早,太子入宫向皇后请安,随后他突然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母后,可知道外头发生了一件大事,护城河上飘起了一个人……”

裴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不辨喜怒。太子不由得心内一凛道:“此人正是母后身边的嬴楚……唉,说来也是他命中该绝,竟然因为酒醉掉入了护城河,白白丢了性命,可惜了母后对他悉心栽培,竟然都白费了。母后,您可不要太过伤心了……”

裴后冷冷一笑,看着太子悠然道:“他不是喝醉酒掉进去的,是被人丢进去的!”

太子顿时面色一白,他毕竟没有裴后心机深沉,此时情不自禁有些惊恐,但他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恐惧,面上维持着平静笑容道:“啊!被人丢进去的?唉,这也不奇怪,他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母后看在他对您一片忠心的面上,给予厚葬吧。”

裴后笑容变得更加冷酷,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此刻对他已经不仅仅是失望,而是极端厌烦了。

被裴后那样的神情看着,太子几乎下意识地离开了座位,他喃喃地道:“您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裴后轻轻一叹道:“你这个孩子真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