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再多的疑惑,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要赶紧下山,往越王府赶去。两人下到山下,也不用仪仗,径自上了马就在侍卫簇拥下往城里狂奔而去,到的越王府门口,两人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门口的人就往府内奔去。

前殿服侍的人似乎还很平静,不过并没看到一个属官,越王世子额头上的汗不由流下,孟微言了然地按下堂弟的肩膀,继续往里面走。刚拐过一个弯,就有一个内侍跑出来,瞧见越王世子就急忙停下脚步,对越王世子恭敬地道:“王妃命奴婢再来请世子。”

看来,越王这一回很凶险,孟微言和越王世子跑的速度快了些,来到越王寝殿院中,就见到越王府的长史带着属官在院内等候,瞧见越王世子进来,长史急忙上前行礼:“世子还请赶紧进去,王爷他…”

话没说完,就听到屋内传出吴夫人高亢的骂声:“养你们是吃干饭的?王爷的病情,怎么就恶化的这么快?”接着帘子掀起,一个医官后退着走出来,越王世子顾不得传报就往殿内走,长史叹了一口气,对孟微言拱手:“宁王世子,您在这也好,若有个什么,临终的表,还有王爷的身后事,您帮着料理。”

“这是自然,不过我也没经过,也许…”孟微言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个小内侍从寝殿内走出来,对孟微言道:“王爷请宁王世子入内。”

孟微言有些惊讶,就算越王醒来,有什么嘱托,也该交代越王世子,而不是自己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侄儿,但孟微言还是跟在小内侍身后走进。越王妃还是坐在那个位置,衣裙神情都没变过,事出紧急,孟微言也只有对越王妃微微点头当做行礼,就跟在小内侍身后入内。

屋内的莺莺燕燕少了许多,只有吴夫人带着人坐在越王身边,越王已经醒来,但神情明显没有原先好。越王世子跪在越王床边,瞧见孟微言走进来,越王的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吴夫人:“你,给宁王世子跪下,行礼!”

吴夫人自从进了越王府,就被越王百般宠爱,自从生下儿子,连越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此刻听到越王这样说,吴夫人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孟微言也感惊讶,要按越王世子所说,越王已经上表朝廷,恳求册吴夫人为越王次妃,一旦诰封下来,那就是孟微言的小婶子,孟微言怎敢让她行礼?

因此孟微言只有给越王跪下:“叔父,侄儿…”越王见吴夫人还是站在那不肯动,咳嗽起来。吴夫人忙上前给他捶背,越王此刻将死,心中明镜似的,自己死后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更是清楚。然而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听王妃的,若想要保住自己的宠妾,只有拜托孟微言,可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自己的宠妾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越王眼角已经有泪流出,转向孟微言:“我觉着,你比你堂弟,有分寸见识的多,我只求你一件事,等我闭眼之后,你劝说你婶娘,不要把吴夫人按祖制…”

祖制?什么祖制?孟微言还在疑惑,身后已经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王爷糊涂了,按了祖制,吴夫人这样的宠妾,就该陪您前去,以慰您于地下。”这个声音,是越王妃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寝殿内,说话时候,越王妃看向越王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话。

什么祖制?吴夫人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转头问越王:“王爷,什么祖制?以慰您于地下,王爷,妾…”

“祖制,天子和宗室王,死后当有爱妾殉葬于他们,以免他们地下寂寞。”越王妃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吴夫人顿时身子如筛糠一样抖起来,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为什么从没告诉过妾,为什么?”

“因为他没想到,他会死的这样快,这样急。”越王妃已经走到越王床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总算带上一丝讥讽:“王爷大概也没有想到,我死的,比你死的晚。”说着越王妃抬头看向吴夫人,话里面不免有些讽刺:“毕竟,等我死了,即便他不能扶你为继妃,也可以不迎娶继妃,这样等他死时,你就安全了,会平安地,在你儿子的封地上,度过你的后半生。”

“王爷,妾…”吴夫人习惯地想撒娇,想让越王起来说话,可是越王已经要死了,他咳嗽几声,睁大眼睛看向越王妃:“王妃,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

“王爷宠爱吴夫人,甚至让她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结发夫妻,可曾想过,我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上表请求朝廷封吴夫人为次妃时候,可曾想过我?王爷既然从没想过我,又何必在此时说这话?”

越王妃的话让跪在地上的孟微言如堕冰窖,寒冷深入骨髓,从不知道这个祖制,从没想过妻妾失和,会是这样丑陋的现实?毕竟宁王虽然也有姬妾,可宁王府的那些姬妾,都很安分守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孟微言觉得,有些自己的认知,开始崩坍,甚至不愿去看它后面的事。

吴夫人突然哭出声,看着越王妃道:“你嫉恨我,嫉恨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得宠,嫉恨我的娘家比你的娘家有脸面,这会儿你又来说这话,来吓唬我,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曹长史,曹大人,你们进来,我倒想问问,真有这样的事吗?”

窗外一片寂静,越王妃看着吴夫人,淡淡一笑:“我从没嫉恨过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着世子的位置。以嫡以长,吴夫人,你想要的太多了,不然你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毕竟祖制,是允许有子女的妾不殉葬的。”

吴夫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越王妃就已经笑了:“不过,自愿跟随于地下者除外。”

吴夫人如被雷击,越王妃淡淡地看他一眼,吩咐一边的内侍:“请曹长史他们进来,毕竟王爷的临终表,还要他们来写。”

内侍应是,走到殿门口传话,吴夫人伏在越王床前,哭的十分哀伤,可是越王此刻是出气多入气少,哪还顾得上她。

曹长史带着一干王府属官入内,看见越王这样,众人都跪在床前,曹长史高声道:“王爷可否还有话,由臣等转托朝廷?”

越王伸手指向吴夫人,看向孟微言,眼里全是乞求神色,孟微言刚想说话,越王妃已经对越王道:“王爷心事,妾明白了,您是想把吴夫人也带走,好在地下继续宠爱她。您放心,妾一定做到。”

曹长史他们能看出来越王的意思不是这样,可是一来这是祖制,二来这会儿越王就要死了,他的话,还有什么要紧,于是都齐声应是。越王妃面上露出哀伤神色:“王爷放心,吴夫人所出的儿子,妾一定视为亲生,精心抚养。”

内侍已经带着越王府的几个未出嫁的郡主和小王子们进来。吴夫人所生的儿子茫然不知所措,见吴夫人在那哭泣,跑上前拉住吴夫人的袖子:“娘,爹爹怎么了,我好怕。”

儿子,自己还有儿子,吴夫人一把把儿子拉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大声地哭,就说娘…”

“三哥过来母亲这里。”越王妃已经伸手把这孩子拉到自己身边,接着越王妃瞧着这个孩子,满面哀伤:“你以后,就和母亲一起住,好不好?”吴夫人虽然擅长争宠,可对小孩子没多少上心,这孩子见越王妃这样说,也就点头。

曹长史已经道:“王爷,王妃为人慈爱宽和,您安心地去吧!”越王知道自己再也保不住爱妾了,至于儿子倒没什么好操心的,朝廷自有制度,越王妃又要显示她的宽厚仁和,自然不会折磨这孩子。于是越王叹出最后一口气,眼里有泪落下,双手就垂下。

越王妃冷冷地看着吴夫人,见越王的手垂下,上前探了探鼻息,泪如泉涌:“王爷薨了!”

越王府的属官和越王世子,孟微言等人,齐声发出哭声。吴夫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地坐在越王床边,王爷薨了,自己以后,再不能…吴夫人还在想着,越王妃已经示意内侍把孩子们都带下去,对曹长史道:“请祖制!”

、第13章 往事

曹长史还没来得及应是,吴夫人突然醒过来一样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醒醒,您睁开眼看看,您才刚咽气,他们就要欺负妾身。王爷,王爷…”吴夫人哭的十分哀伤,压根就没打动越王妃,她只在那对曹长史道:“吴夫人既然愿意相随王爷于地下,除她之外,王爷新近宠爱的两个姬妾,还有苏夫人无所出,都可一起殉葬。”

曹长史应是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臣听说柳次妃自从王爷病后,就去妆减膳,王妃不如…”

“柳次妃向来如此,我也要有人作伴,她和春梅,都可不殉葬。”吴夫人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越王妃,眼里全是怨毒:“春梅那个贱婢,她为何不殉葬?要知道,她…”

“祖制并非所有姬妾都要殉葬的,自然是王爷心爱的才跟了去。”越王妃对吴夫人非常有耐心,从此之后,在这座王府之中,再没有任何人会忤逆自己,越王太妃,这个称呼,比越王妃这个称呼要好听多了。熬了那么十来年,早在吴夫人没有入府之前,越王妃就再也得不到越王的欢心了,若非碍于上面还有太后,自己是太后亲封的越王妃又生了嫡长子。依了越王的性子,只怕早就要把自己废掉,好让他心爱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至于吴夫人,她的野心完全是越王引出来的,给吴夫人的娘家人和王妃娘家一模一样的待遇,甚至于吴夫人的娘家兄弟,被称为舅舅。终于,熬到头了。越王妃长舒一口气,吩咐曹长史:“把吴夫人带下去,送她上路。”

几个内侍已经上前来抓吴夫人,吴夫人尖叫一声,喊出一个不字,然而那些曾经听从于吴夫人的人,已经完全不把吴夫人放在眼里了,上前抓了吴夫人就走。吴夫人尖叫起来,很快嘴巴就被捂住。

“曹长史,请写王爷的临终表。”越王妃面对王府属官,态度很好,接着越王妃对跪在地上的越王世子道:“大哥,从此之后,娘只有你了。”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还处在震惊之中,听到越王妃这一声呼唤,越王世子抬头看向越王妃,越王妃对越王世子招手,眼里的泪已经落下:“大哥,从此之后,你我母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娘!”越王世子膝行两步,上前伏在越王妃膝盖上痛哭起来,孟微言还是跪在那里,方才虽只短短时间,孟微言却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了一个颠覆。孟微言隐约听说过,自己的亲祖母,吴贵妃是在先帝驾崩之时,自愿殉葬的。可现在想起来,那自愿二字,只怕也是假的。

毕竟有儿女的妃子,是可以免了殉葬的。吴贵妃,除了宁王,还有一个夭折的儿子和一个已经出嫁的重庆长公主。孟微言耳边哭声渐大,孟微言知道,自己此刻也该换上素服,痛哭流涕才是,可是这时候,孟微言哭不出来,满心都是疑惑。

妻妾之间,真有这样你死我活吗?越王府如此,那别的王府呢?还有皇宫之中呢?孟微言抬头,越王妃哭的很好看,哭的也很伤悲。但孟微言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方才越王妃那突然的,和前几天的温柔平静一点不同的神色。

越王薨逝,随侍的吴夫人、苏夫人还有另外几个姬妾,总共七个妾室殉葬。越王的临终表也上了朝廷,在越王薨逝十天之后,朝廷遣下前来吊唁的使节,使节带来了天子的旨意。吴夫人生有儿子,又自愿殉葬,其心可嘉,可立为越王次妃。越王的谥号为一个简字,从此后要被称呼为越简王了。

越王世子在三年守丧期满后,承袭王位。原越王妃为越王太妃,继续在封地被奉养。这些,就是越王的死后哀荣了。孟微言并没等到越王葬礼结束,在宁王府遣来吊唁的长史到达越王封地之后,孟微言就向越王世子告辞。

越王世子送孟微言到城外,孟微言上车之时,越王世子的唇嚅动几次,这才开口道:“堂兄,我们家的事…”

“我并不会告诉别人的。”孟微言以为越王世子担心的是这个,越王世子摇头:“弟并非担心这个,而是觉着,我们府内是这样的,也不知堂兄府内,是不是也有…”

“每家府邸不一样。”孟微言答的含糊,越王世子也笑了:“是我错了,毕竟宁王伯父,不像…”越王世子并没说下去,孟微言已经对越王世子行礼:“告辞了,以后若有空,就来我们封地一叙。”

越王世子目送孟微言的车驾远去,这才命仪仗回城,从此之后,就再不用担心自己的世子位被废掉了。虽说本朝并没有废世子位的先例,可是谁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开了这个先例呢?

孟微言的心绪和越王世子的心绪全不一样,那些疑惑时不时地从心里钻出来,让他几乎夜不能寐,即便回去的路很慢,但孟微言还是没有睡好。当孟微言到达宁王府时,宁王妃瞧见儿子,吓了一跳:“你在你越王叔那边前后待了一个月,怎么就这样消瘦憔悴?”

说着宁王妃就喊朱嬷嬷:“快些去告诉厨房,给大哥熬一些补身的汤来。再把大哥的随侍人等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服侍的?”朱嬷嬷应是离去,孟微言已经对宁王妃道:“娘,儿子这一路上,只是在想事情,并没…”

“想事情?”宁王妃笑了,接着看向儿子,伸手敲敲额头:“让我想想,你想什么事情呢?可是惦记着你让锦绣绣的那副墨梅?我正要和你说呢,锦绣已经绣好了,我让人裱起来了,到时挂出来。真是巧手,你画的也不错。”

“娘,并不是这件事!”孟微言沉吟一下,才低声问出来:“娘,我想问问娘,当初吴贵妃祖母,是不是自愿…”

“住口!”宁王妃呵斥住儿子,接着对海棠示意,海棠已经明白,带着屋内的丫鬟退出去。不但退出去,海棠还把门给关上,命丫鬟们四散开来,自己站在门边瞧着人。

“娘!”孟微言见这样阵势,怎么会猜不出实情呢,叫了宁王妃一声,接着叹气:“果真不是自愿的吗?”

“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言儿,这是皇家制度,这也是,太后和嗣皇帝的权力。”宁王妃叹了口气才对孟微言继续道:“我当然晓得,你爹爹咽不下去这口气,毕竟当时连入宫不到半年的林美人都被太后免了殉葬,为何你的祖母,有儿有女,儿女都已长成,反而要被殉葬?你的祖母,自然也不愿意的,可是言儿。妻妾之间,争的从来都不是那个男人。”

“娘!”孟微言这一回是真的惊诧了,太后和吴贵妃,争的不是先帝那个男人,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太子的位置。如同吴夫人想要的,从来都是世子位,她野心勃勃,仗着越王宠爱,即便世子早封,也以为自己可以撒娇撒痴,让越王为她谋划世子位。

“言儿。你爹爹一直记得这件事,因此你爹爹再怎么宠爱那些姬妾,也不会越过了我去。这是你爹爹的好处,你也要记得。”宁王妃从往事中醒过来,抬头看着儿子,温柔地劝说。孟微言说不出话来,低声问宁王妃:“所以娘觉得爹爹已经很好了?”

“一个男人,能分清妻妾之别,不因宠爱妾室而忘记妻子,当然算很好了。”宁王妃的回答让孟微言有些失望,或者说,他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父母。

“那娘,爹爹若有一天,那娘是否会…”孟微言没有说完就看向宁王妃,宁王妃不料儿子会有这样一问,迟疑会儿才道:“这是祖制,宁王府,自然不会例外。”

“那又是谁呢?”宁王妃听出儿子话里的迷惑,浅浅一笑:“你爹爹宠幸过的人并不多,挑出那么几个,不是什么难事。”孟微言觉得舌头开始发苦,这样的苦涩也不知从何而来。他看着宁王妃并没说话,宁王妃轻叹一声,又重新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之中,当初,先帝那么宠爱吴贵妃,甚至有过易储的念头。然而又有什么用,先帝驾崩之时,从来对先帝宠爱吴贵妃不发一言的太后,直接就命人在先帝床前把吴贵妃勒死。

吴贵妃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句,就已命归黄泉。那时的宁王,几乎是飞快上表,恳求回藩,似乎晚走一刻,就会被太后杀死。

海棠侧耳听着,听不到屋内发出任何声音,海棠正要直起身,就见锦绣提着裙子走上台阶。海棠急忙上前拦住她:“你不要进去,王妃和大哥在里面说话呢!”话音未落,孟微言开门走出,锦绣正好抬头,两人的眼撞在一起。

、第14章 真心话

乍然见到孟微言,锦绣面上闪过一丝喜悦,接着又是一惊,再然后锦绣才想起礼节,急忙弯腰对孟微言行礼:“见过大哥。”孟微言却只觉得心中无比烦闷,方才和宁王妃的交谈,不但没有解掉心中烦闷,反而更加烦躁不安,这才开门要出去。此刻见到锦绣,见锦绣面上有喜悦之色,再看海棠,海棠也如姣花软玉一样。

这些女孩子,一个个都美貌如花,从来想着的,都是讨尽主人们的欢心,孟微言作为王府世子,从来也是乐于享受这些人的讨好。可方才宁王妃的那些话,让孟微言觉得,这些女孩子们,有一天会变的那么面目可憎,如果有一天,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不是也会这样,把自己曾经宠幸过的姬妾,用祖制的名义一个个都殉葬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世界,原来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大哥,大哥!”海棠见孟微言整个人怔在那里,不由轻声唤孟微言,孟微言回神过来,见宁王妃站起身向自己这边走来,孟微言想都不想,伸手抓住锦绣的手就往台阶下面走。这是怎么回事?这下不光海棠,锦绣更是惊讶,但又不敢反抗孟微言,任由孟微言抓着就往外走。

“王妃!”海棠追出了一步,又觉得自己去追似乎不大好,转身看向宁王妃,等着宁王妃的进一步指示。宁王妃重新坐回椅上,轻叹一声:“是我疏忽了,我原本以为,大哥迟早会知道的,不用刻意去和他说,谁想到这次回出越王的事儿。等他把这心事过了,就好了。”

海棠应是,接着小心翼翼地问宁王妃:“王妃,大哥带走了锦绣,如果…”宁王妃浅浅一笑:“这也是平常事,再说了,真要如此,那也是锦绣的福气。”王府世子,临幸个把丫鬟,真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了。海棠一时忘了这点,急忙对宁王妃道:“是奴婢一时想的不周到。还望王妃恕罪。”

宁王妃面上笑容没变:“要真这样,什么事情都该准备起来。锦绣这孩子,怎么说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用平常丫鬟的眼去看她。”海棠拍拍心口,顺着宁王妃的话往下说。

孟微言当然不晓得宁王妃她们在想什么,他拉着锦绣,跌跌撞撞地经过了好几处亭台楼阁,所经之处,不管是内侍还是丫鬟,都十分惊讶地看着孟微言的举动,随即就有老成的嬷嬷把他们全都赶走。孟微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锦绣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这样被拉走,王妃又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难道说自己的命运就此底定,再不能改变?孟微言走了许久,直到觉得心中的烦闷都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停下脚步。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锦绣没想到孟微言会停下脚步,差点撞到孟微言身上,但锦绣很快就把头低下,做出一副恭敬模样:“大哥,您…”

孟微言低头看向锦绣,见锦绣虽然做出恭敬模样,但眼里似乎有泪,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也在微微发抖,暴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孟微言恍惚想起方才一路经过时候,内侍丫鬟们的惊讶神色,那么他们必定以为…孟微言的脸不由红了红,对锦绣道:“我方才只不过…”

“您是王府世子,您要做什么,我们做丫鬟的,也不敢说什么。”锦绣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但多年来的训练,让她飞快地寻到了怎么才能合理回话。孟微言见锦绣这幅模样,不由轻叹一声:“锦绣,方才你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这一问是锦绣没想到的,锦绣不由抬头看向孟微言,孟微言的眼神表明这问题很重要,而且也不是随便问问的。锦绣心中又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告诉孟微言实话,方才自己很害怕,很紧张,甚至有面临着死亡的感觉,可是这些话说出去了,孟微言会不会更加生气,更加恼怒,甚至真的命人杀死自己?

锦绣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神色自然不能保持淡定,孟微言瞧着锦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含泪,唯独就是说不出话来。孟微言已经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对锦绣道:“我晓得了,你不要再说。”

“大哥还先请起来,这石头上凉,我给您拿帕子垫一下。”听到孟微言不再追问,锦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张罗着要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给孟微言垫在石头上。

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脸,十四岁少女的脸是圆圆的,一双眼扑闪扑闪的,正在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把帕子铺在石头上。

“锦绣,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一个男人的妾,你会不会…”正在铺帕子的锦绣听到孟微言这样问,吓的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接着锦绣摇头。孟微言看着锦绣,想分辨出来,她摇头是表示不会争宠呢还是别的?

锦绣已经很小声地道:“大哥为何要问我这话?”

“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手里握了能定人生死的权力,会不会把和你争宠的别人都给杀死?”孟微言的问题这下是真的吓到了锦绣,锦绣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接着锦绣蹲下去捡帕子。

帕子很轻也不大,按说锦绣弯腰就能捡起来,但锦绣捡了半天也没把帕子捡起来。孟微言也没有催促锦绣,突然孟微言发现,地砖上似乎有水迹。孟微言奇怪地看向锦绣,发现那是锦绣的泪。

“你说给我就好了,为什么要哭?”孟微言的声音已经很努力地轻柔,锦绣一边用手擦着眼睛,一边哭着道:“我晓得这是我不该说的话,可是大哥,你为什么要问一个不是人的人这个呢?”

什么叫不是人的人?孟微言还奇怪了下,接着就想起这是为什么了?那些奴婢姬妾,不过是小猫小狗一样,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怎么会到我眼前呢?宁王妃的话在孟微言耳边响起。

锦绣觉得委屈极了,也难过极了,既然如此,那索性就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免得总压在心上,让人一天比一天喘不过气来。

“我在家中时候,爹爹也教过我看书识字,说人要怎样怎样做。后来我进了王府,我就晓得,我不是个人了。可我还是想要当人。”锦绣又用手背擦了下眼泪,继续对孟微言道:“大哥你可能会笑话我,也或者会发怒。但大哥既然问了,那我就说。大哥,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妾,包括大哥的妾。”

孟微言先是惊诧,接着释然,锦绣已经说完了话,把那张掉在地上的帕子捡起来,用帕子擦着眼泪:“大哥,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我是王妃的丫鬟,王妃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王妃要把我给你,那我就听。什么争宠不争宠的。大哥,你要觉得瞧别人争宠很好玩,那我就做给大哥看。横竖我…”

孟微言抬起一只手,阻止锦绣继续说下去,锦绣也没有再说,风吹过来,孟微言打了个寒颤,方才出来的匆忙,都没有披外衣,这会儿风一吹,就觉着冷了。锦绣见孟微言用手搂一下肩膀,急忙对孟微言道:“我去给大哥拿外衣罢,大哥还是在这等着呢,还是…”

“没什么,我这就回去了。”孟微言瞧着锦绣,锦绣见孟微言又瞧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嗯,大哥要我绣的墨梅,我已经绣好了,大哥还说…”

“什么都别说了,锦绣,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孟微言的话让锦绣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大哥,并没有人强迫我。”

“我知道,可我这会儿,知道的更多了。锦绣,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以后,想着等再过些年,求王妃把我放出去,然后我就可以带上这些年攒的银子,去见我爹娘了。”锦绣的话让孟微言笑了:“好,很好,你回去吧。”锦绣对孟微言屈膝行礼,提起裙子匆匆跑走。孟微言看着锦绣的背影,眉在微微一皱后又松开了,往另一边走去。

四周一片寂静,接着假山背后,越梅走了出来,她先往锦绣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吐沫,欲擒故纵。接着越梅就看向孟微言离去的方向,没想到自己听到了这么要紧的事,要是把锦绣的这些话传到宁王妃的耳朵里,那就是…越梅得意地笑起来,谁不知道宁王妃最厌恶丫鬟内侍们不老实本分?

锦绣的话,可是大大的不老实不本分。越梅伸手挽起自己的头发,说不定宁王妃知道了这些,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中用的人,到时把锦绣给骂了,就让自己去服侍孟微言呢。服侍王府世子,做王府世子的妾,这可是比出去外头做什么小官的妻子,来的要强太多了。

越梅越想越得意,也转身走了,该好好算算,怎样才能把这消息传出去。

、第15章 搅和

锦绣刚开始几步还走的有些慢,后来就越来越快,到后面都跑起来了,锦绣茫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已经流了满面。直到锦绣撞上一个人,锦绣才停下脚步,不等锦绣说话。锦元的声音已经在锦绣耳边响起:“你怎么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快走快走,朱嬷嬷吩咐我,说见到你就让你赶紧去见她。”

朱嬷嬷?锦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被锦元拉走了。锦元边走边对锦绣道:“哎,我和你说,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大哥也真是…”

大哥?锦绣对锦元摇头:“大哥没对我怎样。”锦元眨眨眼,明显不相信,脚步却没停下,带着锦绣进了朱嬷嬷的屋子。

屋内不止朱嬷嬷一人,还有四个丫鬟在那等着。朱嬷嬷瞧见锦绣进来,站起身拉住锦绣的手,满面喜色地打量着锦绣,锦绣被看的有些含羞,微微低头。朱嬷嬷已经对锦绣道:“恭喜,恭喜。王妃说了,这会儿继妃没进门呢,只有先让你过去,等以后继妃进门,才好让你有个名分。”

轰的一声,锦绣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接着锦绣明白了朱嬷嬷话里的意思,朱嬷嬷已经招呼身后的丫鬟:“快去服侍锦绣姑娘梳洗!”

“朱嬷嬷,我,我,”锦绣觉得舌头都僵了,朱嬷嬷摇头:“想是你不好意思,这也是平常事,这府内的…”

“朱嬷嬷,大哥并没对我怎样。”锦绣说完这句,觉得自己的脸红彻耳根,低头不语。朱嬷嬷哦了一声,看向锦绣,锦绣身上的衣着整齐,脖颈手腕都瞧不出有什么,至于那衣衫遮着的地方…

朱嬷嬷已经笑了:“都说过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王妃原本就把你许给了大哥,只不过碍着继妃没过门而已。来,我带你去梳洗。”说着朱嬷嬷对锦绣伸出手,拉着她就到了帘子后面,帘后已经放好了一桶热水。

朱嬷嬷伸手就要替锦绣解衣:“我晓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又知礼,大哥这样做,你担心你得到一个引诱大哥的罪名,这事有人看见的,并不是你引诱大哥。”锦绣紧紧地拉着自己的带子,对朱嬷嬷道:“嬷嬷,真的没有,我,我…”

朱嬷嬷的手顿在那里,仔细地看着锦绣,见锦绣眼中的泪又落下,朱嬷嬷沉吟一下,这才把手放下,难道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朱嬷嬷很快就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要回王妃去。”

说着朱嬷嬷就走出,锦绣跌坐在地上,泪落更急,就那么一会儿,锦绣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锦绣知道,这样的变化由不得自己去反对,只有接受。

孟微言走出了好远,这才慢慢停下脚步,想着自己这样带走锦绣,说不定宁王妃会误会,自己还是该去和宁王妃说一声,免得耽误了锦绣。孟微言思虑定了,转身就见身后站了个美貌丫鬟。孟微言见这丫鬟不闪不避,眉头皱的很紧:“你是谁?”

“大哥,我是服侍三姐的,叫越梅。”越梅跟了孟微言一路,想了许多办法都觉得不中用,此刻见孟微言停下脚步,急忙自我介绍。

“可是三妹妹要你去别处取什么东西?不然你怎么到处乱走?”孟微言的话让越梅害怕了一下,接着越梅就笑了:“大哥,我,奴婢,奴婢是…”

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孟微言不想和越梅敷衍,摔下袖子就往前面走。越梅牙一咬,心一横就跟在孟微言身后:“大哥可有什么话要告诉三姐的,三姐说这府里,数大哥待她好,还说…”

“你这丫鬟,怎么这么啰嗦?”孟微言此刻心烦意乱,被越梅的话说的更加心烦意乱,转身对她道:“府内自有规矩,服侍人等不得吩咐不能乱走,你这会儿还是回去三妹妹那边。”

“大哥,方才的话,我…”

越梅的话还没说完,孟微言就看着她,眼中寒光闪现:“你在府内这么久,不知道府内的规矩吗?”越梅见孟微言瞬间变脸,顿时被吓住了,但她既然已经决定横下一条心来博一场富贵,又怎会被这样几句话吓住?

因此越梅面上露出委屈:“大哥,奴婢只是想为大哥分忧罢了。”

“我的忧愁轮不到你帮我分,你好好服侍三妹妹去。”孟微言更加烦闷,越梅上前就要去拉孟微言的袖子,小吴已经从另一边匆忙跑过来,瞧见和孟微言在一起的不是锦绣,小吴有些惊讶,但小吴还是上前对孟微言道:“大哥,王妃命我来寻大哥。”

越梅的手伸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孟微言非常厌恶地瞧一眼越梅:“你回去好好地服侍三妹妹去,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越梅见孟微言和小吴走了,气的狠狠地跺了几脚,但也无可奈何,先回去宁安郡主那边。

孟微言赶到宁王妃那边,宁王妃正在和张次妃说话,两人说些家常,张次妃把宁王妃逗的大笑不止。张次妃看见孟微言走进,起身对宁王妃笑着道:“妾还有事,先告辞了。”宁王妃对张次妃含笑点头,张次妃经过孟微言身边的时候,微笑道:“恭喜大哥了。”

这喜从何来?孟微言更感惊讶,还是上前给宁王妃行礼。宁王妃已经招手让儿子坐在自己身边,满面笑容地道:“事情我都知道了,只是你继妃还没定下来,先委屈了锦绣,让她先在你身边服侍着。若生下儿女,那时我再做主,让她…”

这会儿孟微言晓得张次妃那声恭喜从何而来了,孟微言急忙阻止宁王妃:“娘,我对锦绣,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

“不管你有没有念头,锦绣都是你的人了,是你的人,就要好好对待,难道你要学那些始乱终弃的?”宁王妃佯怒,孟微言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了:“娘,我对锦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难道您还信不过儿子?”

宁王妃有些疑惑,但还是问小吴:“方才你去寻大哥的时候,大哥和什么人在一起?”

“回王妃,大哥是和三姐身边的丫鬟,叫什么越梅的在一起。”小吴的话让宁王妃更为疑惑,她看着儿子:“越梅是你三妹妹的丫鬟,你就算喜欢,也不能…”

“娘,这关越梅什么事,我不过是和她说了两句话罢了。”孟微言急的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