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内侍们都惊讶了,接着一个丫鬟道:“还是去禀告世子妃吧。”

已经有人飞快地往锦绣那边跑。

锦绣抱着女儿逗弄,思元一天大过一天,更显可爱。锦绣看着女儿的玉雪小脸,在思元脸上亲了亲:“你爹爹在京城病了,在调养。思元,我很想去见你爹爹,但我不能去。你还那么小,餐风露宿怎么受得了?可我不去见你爹爹呢,想着他此刻在病榻上挣扎,我更受不了。思元,我该怎么办?”

思元当然听不懂锦绣的话,只是对母亲露出无邪的笑,锦绣把女儿抱的更紧。脸上的徘徊神色渐渐消失,思元,我相信你爹爹,他一定会挺过的,他还没有见到你呢。

“世子妃!”吉祥有些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那边有人来报,说王爷和王妃吵了一架,王妃摔下床了。这会儿只怕病情更重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锦绣把孩子交给一边伺候着的奶娘,站起身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这就去王妃那边。”

锦绣到宁王妃那边时候,太医已经给宁王妃诊过脉,也换了方子。锦绣问过了太医宁王妃的病情,就命人去把药熬来。

宁王妃躺在床上,眼睛睁开着,但思绪却往孟微言那边飘,她的儿子,她的心肝,这会儿重病,生死未知,不不,活是活着的,只是不晓得是怎样的活着?

锦绣端过药,往宁王妃唇边送去,打断宁王妃的思绪,宁王妃的头扭向一边:“不吃。”

“我劝王妃还是把药给吃了,王妃若真惦记着大哥,身子早点好起来,也…”锦绣的声音像飘的很远。

宁王妃伸手一掌把锦绣手上端着的药打翻,今儿锦绣穿着的是浅紫色的裙子,那药碗整个扑在锦绣的裙子上,裙子上的花纹什么都看不到了。

锦绣静静地看着宁王妃,就在宁王妃以为锦绣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她会对自己发火时候,锦绣已经吩咐丫鬟:“再去端碗药来。”

丫鬟领命而去,锦绣才对宁王妃道:“王妃何苦如此?您的儿子,是我的丈夫,是思元的父亲。他还没见过思元啊。”

“不,不一样,我把儿子当做心肝一样,而你,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吗?”能换句新鲜的吗?锦绣揉一下额头才对宁王妃道:“您,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我儿子真的死了,你会跟着他死去吗?”宁王妃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会!”锦绣回答的干脆利落,宁王妃唇边露出笑:“果真,你那天说的话,是骗我。”

“但我的心,会在他死讯传来时候,跟着他一起死了,活在这世上的,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我会把思元养大,看着她出嫁,然后,你们就可以把我埋了。”锦绣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你要知道,若大哥不在了,你就不再是世子妃,不过是…”

“我知道。”锦绣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看向宁王妃的眼神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了他,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会惦记着女儿,所以我会把女儿养大,为她择婿,宁王的孙女,会被封为县主,那时候,我就可以走了,我会告诉他,我们的女儿会被我教养的很好。

锦绣想着这一切,心揪起来一样的疼,全身的血似乎都冻在那里,甚至于有些无法呼吸,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丫鬟端来了药,锦绣把药一口口地喂给宁王妃,许是方才那番话,宁王妃这次很配合地把药喝完。

锦绣这才站起身打算换衣服,床上的宁王妃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对大哥,就像你对…”

“不一样!”锦绣低头看着宁王妃:“您对大哥,当然疼爱,可这疼爱,是因大哥是嫡长子,而不是因大哥是您生的。王妃,大哥有了您和王爷这对父母,真算是他的不幸。”

“住口,你懂什么?我们做了他的父母,他才有这…”

“有这世子之位,有这无边的荣华富贵吗?”锦绣这会儿说的格外顺畅,宁王妃有些狼狈地把头扭过去。

“然而对大哥来说,只要吃饱穿暖就好,只要他的爹娘真心疼他就好。不因他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荣耀,而因他是他们的儿子。王妃,您,并不了解大哥。”锦绣不管宁王妃有多狼狈,继续说下去。

“你这不懂人间疾苦的,你真以为平民…”

宁王妃转过头来,看见锦绣面上那微带嘲讽的笑容,接着锦绣继续提醒:“王妃,我和你,是一样的,不懂人间疾苦,王妃,您说笑话了。您只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才会认为所有的人都会如此。甚至连您的儿子,您也这样去想。”

宁王妃的唇紧紧抿住,锦绣往旁边走去,好去换衣服,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宁王妃的耳里:“大哥也许还有几个月就回来了,王妃还请养好身子,对大哥多些真的疼爱。”

她就那么相信,相信孟微言会好好回来吗?宁王妃轻轻地捶下自己的床,拒绝承认这几句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毕竟当宁王说出孟微言在京城病重消息时候,宁王妃自己心中除了慌乱之外,想的另一个问题是,小儿子和自己一向不亲,他若为王,自己这个娘,会在他心头有多大分量?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宁王妃也知道锦绣说的是对的,自己要的,是荣华富贵永远不变,而不是别的。

宁王妃抬头努力往外看,大哥,你能不能快些回来,好让我和你说,其实,我知道错了?

外面的谣言越传越厉害,过年前夕,秀才娘子进府来探望锦绣,见锦绣比生产前瘦了许多,不由心疼地对她道:“我晓得这些日子的流言传的有多激烈,锦绣,若真…”

“那时候我就不是世子妃了,娘会不会嫌弃我没福气,不理我?”锦绣虽然知道答案是什么,但还是笑着对秀才娘子说。

“胡说!”秀才娘子果真瞪了女儿两眼,这才对锦绣道:“我只是担心你,女婿对你怎样我都能看得出来的。锦绣,我只担心你,若你…”

“娘,我还有思元呢。”锦绣偎依在秀才娘子怀里,对秀才娘子小声地道,当然后面的话锦绣不会对秀才娘子说。

秀才娘子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这就好。锦绣啊,你爹不好来见你,只让我告诉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我们的女儿。”

锦绣觉得鼻子一酸,又要流泪下来,但还是强忍住了,对秀才娘子道:“爹爹也真是,难道皇家还会亏待自己守寡的儿媳?”

“不是这个意思,你爹爹和你说,节烈虽说是大节,但这世间,孝也是很要紧的事,节孝节孝,不能只为了节烈而不记得孝。”锦绣对秀才娘子点头:“娘,我懂。”

秀才娘子轻声道:“你爹爹还说,这些年王府送去的各种礼物,还有赏赐,还有当初你那些东西,都收着呢,要是有个万一,孤儿寡母被欺负了,就回娘家来,爹娘养你。”

“娘,您这话说的,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锦绣努力控制住眼里的泪,对自己的娘微笑。

秀才娘子摸摸女儿的发:“笑话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自个疼。”

锦绣再次对秀才娘子露出笑,大哥大哥,但愿你能知道我们的心愿,早点病好,早点归家。

这一年的年,因为孟微言和宁王妃的事儿,宁王府过的并不热闹,甚至连一向只顾自己享受的宁王,眉头也锁在那。

宁王妃在过了年后,身体倒慢慢好起来,被人搀扶着,也能走出寝殿,去看看外面的景色。然而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依旧是孟微言的身体没有多少好转,宁王妃在焦急之时,也在想,要不要对自己的次子更好些,还有自己的二儿媳。

整个王府之内,唯三没有变化的,只有宁王、锦绣和张次妃了。宁王和张次妃没有变化是很平常的,宁王不是只有孟微言这一个儿子,而张次妃的寿安王,不仅是庶出,排行还在宁王妃二儿子后面,王位怎么都轮不到寿安王这边。

“世子妃,今儿…”吉祥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看见锦绣在窗下做针线,又停下抱怨。

“怎么了?不是让你去张次妃那边,寻几个花样子?”锦绣处变不惊地继续绣着。

吉祥把手里的花样子送上去:“哎,世子妃,您不晓得,今儿我去张次妃院子里路上,听到几个小内侍在那嘀嘀咕咕,说寿安王妃生了儿子,二哥那边也生了儿子,这会儿大哥病势沉重,只怕早晚,还说不能…连我走过去,他们虽然立即散开了,但并没原先那样亲热了。”

“这也是平常事。”锦绣语气没变,挑了挑手里的花样子:“这个样子,给思元绣在肚兜上最好。”

说完锦绣抬头见吉祥还一脸气鼓鼓的,对吉祥笑着道:“你跑了这一趟,累了,歇着吧。”

“世子妃,我就是觉着,您这会儿还是世子妃呢,大哥那边还没个结果呢,他们就这样对您,那等以后,倒不如去打他们一顿,好好地出出气。”吉祥的话让锦绣笑了:“你也晓得我这会儿还是世子妃,那些人的话,也就随他去。”

随他去?锦绣含笑:“是啊,随他去,这样的小苍蝇,打死几个也是小事,但无济于事。况且我要立威,也不是这会儿。”世子妃的身份就能让这些人说不出话来,真要立威,也要等到不是…

锦绣不能再想下去,虽然早已做了决定,可是那是她倾心相爱的丈夫,那是她一生一世,不管生死,都要在一起的人。

“世子妃?”吉祥有些惊讶地问,锦绣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对吉祥微笑:“你既然这么闲,就去瞧瞧思元醒了没有?”

吉祥还不肯离开,小吴已经从外面跑进来,对锦绣有些激动地说:“世子妃,王爷那边遣人来说,说大哥会在三天后回到王府。”

轰的一声,锦绣觉得自己耳边再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吉祥却恨欢喜,上前拉住小吴:“你说什么,大哥要回来了?”

“是的,是王爷派人来说的。”小吴对吉祥连连点头,锦绣手里的针线已经掉地,吉祥已经高兴地对锦绣道:“世子妃,那些势利眼这会儿,定然傻了眼,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锦绣回神过来,弯腰捡起针线,站起身时对吉祥已经笑着道:“说的就像我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世子妃,您真的…”吉祥张目结舌起来,锦绣笑着拍她一下:“让你赶紧去瞧瞧,孩子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早就醒了。”奶娘笑嘻嘻地抱着思元走进来,思元已经五个月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见锦绣就要索抱。

锦绣从奶娘怀中接过思元,亲了亲她。奶娘已经笑着道:“大哥总算要回来了,我们也要…”

“说的你们一个个都像受了多少委屈似的。”锦绣取笑一句,吉祥已经对奶娘道:“陈妈妈,不要再说这事了,世子妃方才已经训我了。”

奶娘了然一笑没有再说,锦绣把思元抱的更紧些,你爹爹要回来了,我很高兴。

孟微言回府那天,府里众人都穿着一新,锦绣在房里等着,等着前面传消息,手里拿着拨浪鼓,但那鼓半天都没动。

“大哥进城门了,已经在车驾簇拥下往王府来了。”

“大哥进府了,正在去参见王爷。”消息一个个传来,锦绣却不知道手心里已经有了汗,他大病初愈,还好吗?

“你瞧着比原先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虽然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但宁王也不晓得自己该和儿子说些什么,父子之间,那种既隔阂又亲近的感觉,实在很古怪。

“儿子在京生病期间,多亏皇伯父和祖母…老娘娘遣人照顾。”孟微言规规矩矩地说,见宁王神色微变,孟微言想了想才又道:“当年的事,儿子已经知道备细,皇伯父说,他不能阻拦老娘娘,深感抱歉。”

“他们是天子和太后,也无需对我有歉意。”宁王过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孟微言并没说话,宁王突然觉得无法面对儿子,挥手道:“你回去看看你媳妇吧,这些日子,谣言纷纷的,亏她还撑的住。”孟微言最担心的就是锦绣了,听到父亲对她的赞扬,孟微言不由微笑:“那是儿子亲自挑的人。”

“嗯,算你运气好,比我们都好。”宁王又加了后面一句。孟微言应是站起身,快要走出殿时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宁王:“儿子只想告诉您,儿子现在不怪您了。没有您和娘,也不会有儿子了。是好是歹,儿子都要受着。”

说着孟微言再次对宁王行礼,就匆匆离去。宁王有些震惊地看向孟微言离去的方向,接着就对冯大伴道:“陛下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怎会?”

“陛下从小就是个稳重并且想的周到的人。况且,虽非同母,陛下对您和几位亲王,也手足情深。”冯大伴字斟句酌地说着,宁王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有些湿润了,这句话,应当是皇帝告诉孟微言的,自己的爹娘,是不能选择的。

“大哥他,也比我懂事啊。”冯大伴一时不知道宁王说的是哪个?但只笑着应是,宁王轻轻地叩着桌子,其实现在知道这些,也不晚啊。

“大哥已经从王爷那里出来,往这边来了。”消息再次传来,锦绣急忙抱起思元:“走,我们去接你爹爹去。”

思元在锦绣怀中咿咿呀呀地叫着,锦绣抱着孩子走出不远,就看见孟微言向这边走来,锦绣停下脚步,仿佛只用了瞬间,孟微言就来到自己身边,锦绣刚要说话,孟微言已经把锦绣抱在怀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锦绣不知该说什么,想挣脱却舍不得这个久违的怀抱。

思元已经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伸手不满地去推孟微言,孟微言闻着妻子的发,闻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奶香。

奶香?孟微言顿时回神过来,把妻子放开,瞧着一双眼圆鼓鼓的女儿,伸手要去抱她:“这是思元吧,我是爹爹。”

思元的小脸更加鼓起,往锦绣怀里钻,不理孟微言。

“她才见到你,不肯让你抱是平常的。”锦绣看向丈夫,见丈夫和原先相比就是瘦了些,含笑在旁解释。

孟微言嗯了一声,对锦绣道:“这些日子,你委屈了。”

“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委屈,你觉得,我是会让别人委屈我的人吗?”锦绣仰头微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这是自己亲自挑的人啊,怎么会是那样哭哭啼啼的,柔弱无比的女子呢?孟微言了然一笑,搭上锦绣的肩:“那我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让锦绣笑的更为动人,悄悄地握住丈夫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还有什么能阻隔他们呢?

“王妃说,她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要大哥你,不要怪她。”锦绣的话让孟微言又笑了:“我不会怪她。”

锦绣嗯了一声,孟微言又加了一句:“也不会怪爹爹。”

“那我们呢?”锦绣虽然知道答案,还是想要再问一句,孟微言笑开了:“我们,会是最好的一对父母。”

锦绣对丈夫露出甜美笑容,世上最好的一对父母,真是好喜欢这个称呼。从人跟在他们身后,簇拥他们走进院中,这院子很快就被笑语欢颜充满,谁说荣华富贵之地就不能有真情?

尽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