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甫:“还行。”

他听出来她语气里的心不在焉,嘴角轻咧,笑了下:“初一。”

“在的。”

“没有别的话要说就挂掉,初一,不要敷衍我,我不需要你的敷衍。”

初一阂了阖眸,工作室底下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城市繁华喧嚣,一切都在往前走。

他和她的感情,似乎也在往前走。

没听到她的回答,季洛甫叫了声她的名字。

初一:“知道了。”

季洛甫挑了挑眉:“真知道了?”

“真的知道啦。”初一说完,又嘟囔了句,“你好烦你知道吗?”

“……”

季洛甫失笑。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许如清听到了季洛甫的笑声,他试探性地问:“季部好像很开心?”

季洛甫指腹摩擦了下手机屏幕,周身气场唰——的一下切换到了外人模式,清俊寡冷,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还好。”

许如清自知窥探太多,已经僭越,立马闭上嘴。

·

初一结婚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工作室。

有不少人在底下议论,无非说什么年纪轻轻就急着结婚、办婚礼却不邀请同事,再到她的老公肯定是要过八十大寿了吧,所以才不好意思邀请我们。

初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想笑。

茶水间听八卦的几率显然已经能和洗手间媲美了。

初一在外面站了站,听到里面越谈越起劲儿,也说的越发没有根据,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站在这里干什么?”身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初一回头,是苏花朝。

她抬了抬手上的杯子,说:“喝咖啡。”

苏花朝走了过来,“不进去?”

初一扯了扯嘴角,“嗯。”

里面的人自然是听到了她俩的对话的,等到她俩进茶水间之后,一个个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

初一面色如常地泡了杯咖啡,和苏花朝找了张桌子坐下。

有人轻轻地咳了声,脚步窸窣,走到她身边,说:“初一,新婚快乐啊。”

初一落落大方地朝他们笑:“谢谢。”

她放下杯子,突然叫住要出去的那些人,说:“我先生比我大五岁,八十大寿什么的……还有很多年,希望到时候能邀请你们一起参加他的寿宴。”

“……”

那几个人背脊紧绷,转回身,脸色难看的要命。

脸色变幻几番,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好意思啊初一,我们就瞎说的,希望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初一:“我们会的。”

那堆人走了之后,初一也起身欲走。

苏花朝叫住她。

初一又坐回位置上,犹疑地望着她。

苏花朝笑起来的时候万种风情在身,眼梢微挑,眼里有着浮荡笑意,“初一,按照辈分,我好像得叫你一句嫂子。”

季洛甫在同辈里,年纪最大,不仅是年纪,他的性格本身,便令众人胆颤。

初一在同辈里算小的了,但不管她年纪如何,圈子里都知道,整个江家最得宠的便是她,大院里的人也都宠着她。小姑娘长得漂亮又讨喜,会甜甜地叫人,比起大院里那些臭男生们,讨喜的多。

但这几天,总被人叫嫂子。

刚开始她还不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

到了现在,自己顶头上司叫自己“嫂子”,这可是稀罕事儿。

初一眼尾上挑,端笑着看向苏花朝,脆生生道:“那你叫啊。”

“——你想得美。”苏花朝翻了个白眼。

初一就知道苏花朝不会叫。

整个圈子里,敢公然和季洛甫叫板的唯独苏花朝一个了,今天早上的时候,季洛甫还和初一提了一句:“苏花朝的战斗力大概抵五个你,你别招惹她,如果招惹到她,赶紧给我打电话,知道没?”

像是小孩子在外面和人打架回家叫家长似的。

初一心里嘟囔着,她也没那么弱啊。

却被季洛甫拧了拧耳垂,他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声音温热洒在她的耳根处:“嫌我烦了,嗯?”

她身子一哆嗦,声音也颤颤巍巍的:“没有。”

季洛甫:“真没有?”

“没有。”初一说。

不过战斗力抵五个她,这确实太夸张了些。

初一掀了掀眼皮,和苏花朝对视。

阳光清澈又温暖,照拂在二人身上。

没一会儿,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初一问她:“笑什么?”

苏花朝说:“就觉得你过得挺累的。”

初一眉头紧蹙,周身像是多了层真空一样,距离感十足,她声线冷淡几分:“怎么这么说?”

苏花朝:“就觉得你和以前的我挺像的,但是仔细想想,我要是你,有个季洛甫这样的老公,才不会这么累。”

初一:“我是我,他是他。”

即便结婚,他们也是独立的个体。

安全感这种东西,捏在自己手上才是真的。

苏花朝当然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怪不得季洛甫都忍不住叹气,向她说:“她不是个很能被人影响的人。”

连季洛甫都说她不是很能被人影响,那意思就是说——太有自己的想法了,别人的话太难听进去了。

其实在这一点上,初一和季洛甫是一类人。

苏花朝从季洛甫身上拉了那么多赞助,总得帮帮他,她向来是个有恩必报的好人。

她说:“我没说要你完全依靠在他的身上,但是初一,季洛甫这三个字,就已经代表很多东西了,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没人敢欺负你,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初一眼眸闪烁,她抿了下唇,说:“我嫁给他之前也这样。”

苏花朝笑了笑,她伸手,往自己的左胸口指了指,“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初一在这一刻信了,苏花朝的战斗值,抵五个她。

·

下午,初一要去市政府。

她和小左接手这个合作项目,之后会有很长一段的时间待在那边。季洛甫的助理许如清给苏花朝打了电话,说为了方便起见,他们准备了几个办公室特意给“朝九”的人。

初一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打包好,放在车里,开着车过去。

开到市政大门的时候,差点和出来的轿车撞上。

幸好她眼疾手快的踩住刹车。

停下车后,隔着两顶挡风玻璃,初一看到了对面车里驾驶座上的人,是许久未见的萧冽。

萧冽也发现了她,唇角一勾,打着方向盘,踩下油门,直直地往她车前开,离她车大概一米距离的时候停稳。

正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初一看到他下巴微仰,神情嚣张乖戾,脸上挑衅意味十足。

她蹙了蹙眉。

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没看到上面写着:今日犯小人。

第22章 开心

季洛甫今天行程很多, 先是例行早会, 早会结束之后又被上面的领导叫住。这位领导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见他早上开会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好,叫过来说教几句:“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刚结婚的心情,但是到了这里你就得一门心思上班, 今年特殊, 过段时间就换届了,你爸爸的位置、你的位置, 多少人看着?”

季洛甫嗤笑了声, “我就是走了会儿神,也没干什么, 您至于这样吗?”

领导:“换做别人我至于这么上纲上线么?”

季洛甫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笑笑说:“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

隔了一会儿, 领导问他:“结婚开心吗?”

季洛甫神情淡淡, 没说开心,也没说不开心。

领导是知道他这脾气的,也没问下去, 就着最近的局势聊了聊, 就放他走了。

离开之后, 季洛甫回办公室处理堆积的文件, 又出去了。

中午是在外面吃的, 有几个合作商不得不见, 包厢里烟雾缭绕, 杯盏交错,他虽坐在上位,可以推辞不喝酒不抽烟,但身上难免沾染浓厚难闻的烟酒味。吃完饭回来的路上,他拧着眉在后座休息。

许久,车子停了下来。

季洛甫在位置上没动,阂着眸问道:“到地方了?”

许如清说在大门了。

他顿了顿,犹豫道:“季部……”

季洛甫沉沉的“嗯”了声,示意他往下接着说。

许如清:“前面停着的那辆车,好像是初一的车。”

季洛甫紧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

视线越过车窗,看到不远处的情景。

左前方两辆车似乎发生了事故,深灰色跑车高调地堵在路中间,挡住去路,车头上的三叉戟标志彰显出它不菲的价格。它的对面是台白色的宝马,五系,蓝底白字,车牌是季洛甫熟悉的数字。

有人从车上下来。

来人很眼熟,身上一股子散漫慵懒意味,嘴角翘着,笑容痞坏。

季洛甫想起来。

那个在初一的散伙饭上,扬言宣称初一要什么、就能给什么男人。

季洛甫抬了抬下巴,“那个人,认识吗?”

许如清扶了扶镜框,说:“萧家的小儿子,他父亲前一阵子还来要过您结婚的请柬,不过您不是说除了家人都不给吗,所以就没给过他。”

季洛甫眯了眯眼,没再说话。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眼底一片晦暗。

外边。

初一认出来是萧冽,老神在在地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萧冽故意把车开到她面前来,其心昭昭。她没必要动,他便会主动过来找她,这把戏玩了几年了,他不厌吗,不觉得无聊吗?

被她拒绝了这么多次,怎么还能这样没皮没脸的凑上来呢?

初一是真搞不懂这种无赖了。

果然,萧冽下车走了过来,他倚靠着她的车门,伸手敲了敲车窗。

初一缓缓降下车窗,眼里疏离、厌恶、淡漠都有,语气也不像以前一样的清冷了,带了几分烦躁:“萧冽,你有完没完?”

“哟,嫁给季洛甫之后,这态度和以前差挺多。”萧冽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初一眼无波澜地直视他。

萧冽双手搭在她的车窗上,上半身压了下来。

光线被他挡住,她的眼前是大片的阴暗。

萧冽嘴角一扯,笑意森冷:“初家的大小姐?江家最得宠的外孙女?嗯?初一,你瞒的可真好。”

初一毫不退让:“我从没瞒过。”

她从没对自己的身份有过一丝的隐瞒,只是从没人会把她的“初”和初家的初联系到一起。

萧冽:“所以这些年你看着我像个笑话一样是吧?”

初一:“没有。”

有喇叭声响起,催促二人的车挪位。

初一说:“你能挪个车吗,这样子堵在路中央,很影响交通的。”

萧冽咬牙切齿道:“我们谈谈。”

初一蹙眉,冷声拒绝:“我们没有谈的必要。”

“谁说的?”

“我和你什么关系,谈什么?谈我为什么结婚吗?你以为你算什么,萧冽。”初一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萧冽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哪怕是生气也是这样平静淡然的。

萧冽自知理亏,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和她谈谈。

他软下声来,算是朝她示弱:“初一,就当是普通同学问你为什么这么突然结婚,这个总算可以回答吧?”

初一:“现在就可以回答。”

她眼尾扫了他一眼,说:“因为喜欢,很喜欢季洛甫,喜欢到恋爱都可以直接省略,所以和他结婚。”

说完之后,她看到萧冽满脸震惊。

她没有情绪地升上车窗。

他的手还有一半在里面,嚷嚷着:“我的手!你住手!”

初一却半分不为所动,冷血又薄情地把车窗升了上去。

车窗没有半秒的停留,就像她一眼,从不会因为他搂着谁而有半分的波动,也不会因为他对她的每一次示好而有所停留。

她对他冷漠,对他熟视无睹,对他如同路人。

萧冽到底是收回手,隔着车窗,她的侧脸清冷,薄唇紧抿,满脸的不愿再谈下去。

他颓然地抓了抓脑袋。

周边的喇叭声持续作响,萧冽也不敢接着造次,毕竟这地方特殊,不容许他放肆。连忙上车,把车倒了,开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转头看着初一的车。

车子离开很快,她没有一丝的停留。

她从不为他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