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如果这是女娲的灭世计划,那他会说这个让世人自相残杀的手段太过残忍。

“减少身上的黑气,可以延续生命——至少,不会马上死亡。”另一名工作人员接口。他不确定能够延续多久,但猜想如果持续不断地减少黑气量,应该能一直存活着。

“那就一直呼出不就行了?紧张什么?”

“好像没那么简单,似乎…得由另外的人吸入才能消减。”

听到这里,才刚想松口气的何弼学,又一次面色铁青。减少体内黑气的方式,竟然得靠牺牲另一个人?

何弼学不敢想像接下来的情况,更不敢面对这样散播速度会有多快——因为这意谓着凡人有多自私,为了生存下去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他们…他们两人知不知道这个延续生命的方式?”颤抖着语音询问,何弼学背靠着墙,戒备地盯着电梯内的其余人。

人现在最大的疑问是: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另一名『带原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他无处可逃。

“知道。”冷着一张脸,陈庆森吐出这个让人心寒的答案。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那两人进入电梯内的原因。他不相信那名工作人员愿意牺牲自己不感染他们。在还没找出抑制黑气漫延的方法之前,远离那些人才是最明确的自保方法。

“那你还将他们留在那里?他们、他们…”心脏硬是跳漏了一两拍,何弼学惊恐地瞪着陈庆森。

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即使无法解救部属,他至少得告诉其他人危险的存在。现在电梯门这么一关,岂不是意谓着那个楼层的员工,全都有感染的风险?重点是,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延续自己的生命,只能悲惨地等待着发病、死亡。

“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岂不是让事件越演越烈?”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陈庆森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认为只要让受到感染的那些人死光了,这个黑气的传染病就会自动消失。

正当何弼学跟陈庆森两人仍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时,突然有名工作人员颤抖了两下、轻咳了几声。

一瞬间,电梯内气氛变得异常沉默,所有人互看了几眼后,目光全都投向那名咳嗽的工作人员,再不就是瞄着电梯的指示灯,离他们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感冒而已…”那名工作人员害怕地尖叫着。电梯内的众人目露凶光的越逼越近…

***

随意地转换着电视频道,游乐琪捻熄了仅吸了两口的雪茄神情冷淡地看着新闻主播慢条斯理地报导着灾情。

千篇一律的『鬼雾』事件、哪里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疫苗被证实无效…看多了新闻,游乐琪都觉得麻木不堪。反正灾难如果没有延烧到自己周围,大家的日子依旧这样过着,新闻就只是新闻,用不着特别反应。

窗外的大雨不断下着,下得游乐琪有点心烦意乱,搞不清楚是因为大雨的关系,还是他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反正不管是哪样,游乐琪已经下意识地干咽了几颗药丸止疼。

正想为自己倒杯冰凉的啤酒解渴,嗖的一声,一名外形高瘦俊秀,灰色瞳孔隐约泛着红光的男子,突然间出现在客厅里。

游乐琪面无表情,冷淡地望着『不速之客』,而那名英挺清瘦的男子微微拧了拧俊眉,狐疑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回瞪着。

“何同学呢?”口气不善,但是嗓音低沉好听,那名俊秀的『不速之客』扫视了四周一眼,确定了那名有着圆脸大眼的年轻人不在后,明显地有些不开心。

“你是说那个高高瘦瘦、脸上有酒窝、行为很幼稚的那个人?出去了!”耸了耸肩,游乐琪无礼那人的目光,自顾自地点起雪茄吸着。

那名俊秀男子冲上前来,一把抢走雪茄捻熄,跟着灰色瞳孔中的红光大盛,无声但用力地警告着。

“禁烟!谁敢在豆芽菜面前吞云吐雾,我就赏他一记天打雷劈!”

“豆芽菜?那棵是豆芽菜?明明是灌木吧?你们真是有趣。”

“关你屁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满的怒气越升越高,那名俊秀男子好看的五官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从他的口气当中,可以听出许多的不高兴,就好像任何一种领域性强烈的生物那样,用着自己的方式警告着入侵者。

“管彤带我来的,他叫我留在这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也不太在乎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游乐琪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继续地胡乱转换频道,注意力让不断闪动的跑马灯吸引。

政府竟然发出公告,要市民留在家中别乱走动,如果身体出现不适,请先自行隔离。游乐琪心底冷笑了好几声,这不是意味着有种不知名的传染病在城市中漫延开来?原来已经够恐慌了,现在只怕雪上加霜,离完全失序仅差一步了。

“管彤他人呢?”

“在书房打坐。他说他需要休息,不可以被打扰。”

俊眉再次皱了皱,那名俊秀男子像在盘算什么,犬齿下意识地摩擦着薄唇。游乐琪早就猜到眼前男子的身份。

偷偷打量了对方好几眼,正如管彤的描述,是个俊美到无以复加的男人,难怪那只道行上百年的狐仙会对他如此迷惑,每回提起这位青梅竹马,语气总是特别的不一样。

只是游乐琪很不明白,他完全看不出自己跟眼前的男人有哪点想像,为什么管彤会放弃这么俊秀的人,转而喜欢他?只能说,恋爱真的会使人盲目!管彤肯定被鬼遮眼,瞎的太彻底了。

“知道自己身受重伤,真的需要静养修炼,结果还留在阳间瞎搞?这只畜生是皮在痒还是以为自己是猫有九条命?”嘀嘀咕咕,那名俊秀男子即使开心,张口仍是改不了刻薄。

“他有名有姓,不要畜生畜生的喊他!”太阳穴微微抽动两下,游乐琪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你是谁?”除了鬼气森森的殷琳之外,头一次有人敢这样呛他,那名俊秀男子眉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我叫游乐琪。”

“我是…”

“我知道,殷坚。”

***

细指不耐烦地敲着窗口,殷琳秀气的细眉纠结了许久,始终无法舒展开来。神情严肃地盯着外头铺天盖地地倾倒的大雨。黑鸦鸦的天空隐隐透着诡异的青光…

不管她有没有灵力,如此明显的天有异象,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新闻虽然一再报道『鬼雾』消散了,可是殷琳却有更不安的感受。这样的天色气候,是不是意味着女娲已经定位,准备最后一击了?

“很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这里还有些凌乱,请多担待。”抱了一大箱公文,主任礼貌地和殷琳打着招呼,端正的脸也依旧面无表情。

漾开一抹理解的笑容,殷琳一点也不介意这一时半刻的等待。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弄到一栋商业大楼暂时充当N.H.Alliance的总部,大半的食品、超级电脑又在第一时间内让他运过来,甚至已经组装好开始运作,即使身为堂堂的主任,现在只能狼狈的在小会议室里办公,殷琳仍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了不起。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搬搬抬抬这个粗重活就不必找我了!!”直接切入正题后仍然不忘开玩笑,殷琳很想知道那个严肃冷静,脸上始终没有多余表情的男人到底会不会笑。可惜她失望了,主任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她的玩笑话,随即选了一份文件给她。

“你应该认识英冢信夫吧?”主任一边解释,一边按下投影仪。以前还有三胞胎帮忙,现在得一切依靠自己。

“恩,仁德药厂的老板,这阵子很出风头,一堆人把他当神一样拜。”冷哼数声,殷琳嫌恶的瞄了瞄投影画面。

画面上的老家伙干瘪吓人,花白的头发几乎快掉光了,脸上手上全是斑,缩在轮椅上还有一大半的空间,活脱脱就是一名半躺进棺材里的老头!偏偏他十分高调,几次新闻采访时,眼神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光芒,巴不得世人朝他膜拜的神情,让殷琳极度不舒服。

“他派人追踪游乐琪,时机点太过敏感。为免发生意外,我希望你跟阮杰能多留意些。”

“追踪游乐琪?那老头没事盯着一个杀人犯干吗?嫌命长?”

面对殷琳理所当然的质问,主任又抽出了另一份文件给她,殷琳快速翻阅一下,很惊讶当中记载的资料。

英冢信夫曾经任职法玛药厂,主导一系列药品开发,原本与联盟的关系十分良好,是一名值得依赖的学者型人物,但不知是何原因,英冢信夫的研究计划越来越偏激,不顾其他研究人员的反对,强硬地进行了一连串未经许可的人体实验,结果造成了元及亚丽等人这样悲惨的状态,因此被赶出联盟,最后成立了仁德药厂,继续着他违反自然的研究。

“他想透过药剂让人体的潜能发挥到极限?”嗤之以鼻地又是数声冷哼,像这类科幻片的剧情,只有何弼学那种脑袋才会接受,殷家姑侄俩一向很鄙视这些情节。

“事实上,他几乎成功了。你不可否认,元的力量很强大。”即使不认同对方的手段,主任仍然很敬佩英冢信夫的坚持。

一提起元这名为了对抗女娲而牺牲的年轻人,殷琳忍不住地心情一阵低落。她知道元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拥有那些力量,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应该是一名很天真快乐的少年…所以罪魁祸首是那名老头。

细眉微微地皱了皱。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死老头』这几个字,殷琳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身影,同样也疯疯癫癫,同样也做着不切实际的梦,重点是他还会不断地更换着身份,像恶梦般如影随形甩都甩不开!幸亏已经让他的宝贝小侄子KO了,否则还不晓得得跟那个老不死的死鬼纠缠到何时。

“其实,我们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不知从何时起,英冢信夫才变得偏激起来。成立仁德药厂之后,继续开发那些被法玛药厂停止的研究药品。两个制药厂为了研究问题,互相利用商业间谍探查彼此的研究计划。法玛药厂财务出现问题后,这方面的资料便流入我们手里,我才意外发现:原来英冢信夫在调查游乐琪的背景。”

一边听着主任的解说,殷琳翻动着手中的资料。

英冢信夫在法玛药厂时,主导的研究计划十分大胆,像这一次爆发『鬼雾』的类肉毒杆菌,就是延续他的研究计划。而他开始『变了个人似』的时间点,不知为什么,在殷琳眼中看来有些熟悉…

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但她可以肯定,英冢信夫突然转变的原因应该不简单,否则主任不会特意请她帮忙。

“你找我来,是因为你怀疑英冢信夫『鬼上身?』”皱了皱细眉,殷琳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也不无可能。

一个死板的学者突然研究方向大逆转,确实极为不可思议,再加上要自己出马,肯定牵扯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

“这只是个『保险』,如果调查结果很平常,那么阮杰就能处理,若是超乎想像…这就需要借助殷小姐的专业了。”皮笑肉不笑地勾动嘴角,主任也许是在开着玩笑,只是殷琳严重的认为,这个男人非常不适宜。

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讨论,毕竟,他们最重要的目标还是得将游乐琪找出来,他是一连串问题的关键点,就算不是,光是一个『杀人犯』的身份,就不容放他在外头逍遥。

正当这个时候,殷琳的手机响起诡异的铃声。这名鬼气森森的美女,尴尬地笑了笑。瞧见是吴进打来的,顾不得还在和主任开着会,想也不想地接听。

“有急事?”开始批阅着公文,主任关心地询问。对于交付给殷琳的任务,他很有信心那名辈分极高、善于统筹事务的女子能够处理得很好。

“世界真是要命的小!不必费心去找游乐琪了,那个混蛋安安稳稳地待在小侄子家里。我跟阮杰一块儿过去『接』他。”

***

费了好一番功夫,大楼维护人员终于将卡在楼层间的电梯门拉开。不晓得是谁按到紧急按钮,电梯就这样应声停住,不上不下地刚好卡在两楼之间,警卫室呼叫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最后担忧地派维护人员上来,利用人力的方式将电梯门拉开。

“喂,你们不要紧吧?”

才刚探头询问,维护人员便将电梯内的景象吓得呆立当场——电梯内的墙面、镜子全都染满血迹!

陈庆森的小组人员全倒在地上,有人脑袋裂了个大洞,有人脖子被掐得瘀青一大片,甚至还有全身扭曲,就好像让好几个人联手活活砸死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第一个瞧见这个惨况的维护人员,除了尖叫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快!报警!叫救护车!”随后发现电梯内惨况的维修部经理,强自镇定地指挥着。今天真不晓得走了什么霉运,底下几层楼爆发了莫名其妙的感染,救护车都还没走远哩!这里又发生意外。他担心自己的职位快要保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的事业迟早完蛋。

“怎么会这样?都…都死了吗?”不敢跨入电梯内,维修部经理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他当然知道不会有答案,这么该死就这部电梯内的监视器坏了来不及维修…他担忧着该怎么回答警方的盘问。刚出这么大的事来,而他却一点都解释不出。他的事业真的要完蛋了。

“他们…他们…发疯似的在…自相残杀…”虚弱的嗓音自电梯顶部传出,几名维护人员大着胆子跨进去,七手八脚将同样脸色惨白的何弼学救了下来。

维修部的经理像是捉到救命稻草般紧抓着何弼学的手不放,他竟然聪明地躲到了电梯上方,透过风扇的空隙,肯定将底下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他…一开始是他在咳嗽,然后…然后其他人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咳,结果他用力挣扎,其他人就疯狂地揍他…他咳出来的血溅到其中一人身上,然后…然后…”

连连打了好几个冷颤,何弼学惨白的脸色说明了他有多害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连阴间都游历了两回,可是在亲眼见到凡人用着最简单的拳脚自相残杀时,他恶心得就连胃液胆汁都快全吐出来。

凭着本能躲过无数次劫难,这一回也不例外,何弼学在第一时间内就察觉了不对劲,陈庆森等人冲上前去阻止那人继续咳嗽时,他就快速地拆下风扇钻了上去。

这是他多年累积下来的逃生经验。虽然在过程中他也残忍地踹下了某人——他至今不晓得那人是谁,而且自责愧疚不已,但何弼学正是凭着这份果决的判断死里逃生。

“这些人都怎么了?”看着一地的血迹,维修部的经理又一次喃喃自语。这一回,同样也没有人答得出来。

***

银蓝色的珠子在青色的烟雾中滚动着,银光越来越强烈,最后亮得像颗小太阳似的让人睁不开眼,随后又恢复清清冷冷的银蓝色光芒,继续躲在青色的烟雾中:最后,管彤张口将珠子吞了下去。

长长地呼了口气,管彤的气色恢复许多。其实只要修行的真元没受到伤害,再严重的外伤都不会危及他的性命,身为狐仙,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阿琪…游乐琪!”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管彤担忧地冲到客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游乐琪竟然安安稳稳地倒在沙发上睡得极为香甜。

轻手轻脚走近,管彤随手捉了件外套替他盖上,跟着再小心翼翼地抽出他手中握着的遥控器,关上那个报道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新闻频道。

“用得着这么小心吗?怕他醒过来就一口烟把他喷晕啊!被刀子捅傻了,忘了自己是狐狸精呀?”

扬了扬俊眉,殷坚没好气地瞪着僵直在客厅里的管彤。他收拾了一个下午,床单、床罩、枕头罩,能换的他全都换下来清洗了,就算是生活习惯超级差的何弼学,还不曾这么麻烦他!最该死的就是这只见色忘友的公狐狸,明知道他有一点点的洁癖的毛病,竟然还将陌生人往他家里塞。

“殷…殷坚!你、你回来啦?”三魂被吓掉了七魄,管彤飚出一身冷汗地瞪着半倚着卧房门的高瘦男子。

殷坚其实很不喜欢打扫房子,吸尘器、拖把这类产品实在太损他形象,问题是他真的没办法忍受脏乱!真不晓得其他人哪来的忍耐力,尤其是何弼学,这家伙就算活在猪窝里,一样可以开心得打滚。

“结巴什么?我会吃人吗?”

哼哼两声,殷坚自顾自地走到沙发旁,冷不防地踹了两脚,毫不留情的将游乐琪拎了起来扔给管彤。太好了,雪茄的烟灰掉在夹缝里,他有种想徒手摔断那个嗑药嗑过头的病鬼颈子的冲动。

“我睡了一个下午,你就扫了一个下午…你真很爱做家事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游乐琪睡眼惺忪地说着。挺意外的在这房子里,那些恼人的头疼、恶梦似乎减轻了不少,他难得睡了场好觉,补足了不少精神。

“喂,你别说了!”连忙捂住游乐琪的嘴,使劲的将人拽到餐厅里,管彤担心原本就在不爽的殷坚,被刺激过头后就来招天打雷劈!

游乐琪是凡人,自然不必担心会被劈死,给殷坚向天借胆他也不敢这么做,殷家的家规就是这么严,但这不保证那个混蛋不会一个『不小心』劈歪了,然后自己外焦里嫩的去见阎王。

“放心!这笔帐我会记着,等解决掉女娲后跟你慢慢算!”哼哼地笑了几声,殷坚嘴角扯了扯,一脸让人胆寒的邪气。

“解决女娲?我以为你们是正义的一方哩!”心情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好,游乐琪不怕死地继续开着殷坚的玩笑,后者俊眉又一次地扬了扬,夹在当中的管彤突然很想逃离现场…

不必卜算,他都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十分凄惨,不管是对上殷坚还是对上游乐琪,他都像让人掐中死穴般动弹不得,心底只有不断地咒骂着何弼学,这么要命的时刻,那个混蛋跑哪儿去逍遥了?

“不必得意,等解决掉女娲灭世的问题之后,你会有蹲不完的牢!”毫不客气地给了游乐琪一记重击,要比恶毒,殷坚如果认了第二,谁还敢认第一?当然,殷琳不算!这个家伙可别忘了自己是通缉中的逃犯,没有什么嚣张的本钱。

“如果我还有命的话!欢迎!”大方地摊了摊手,游乐琪早就认清了自己罪该万死,一点也不在意地耸耸肩。

气氛陷入一种奇妙的尴尬。

殷坚低头收拾着客厅,管彤瞧了瞧客厅里的那个男人,再看了看悠哉悠哉坐在餐桌旁的那个男人,最后选择放弃都不搭腔;至于游乐琪,很感兴趣地打量着一面嘀嘀咕咕、一面清理着沙发的殷坚。

这个男人真的很特别,难怪管彤会这么迷恋他,不过最令他觉得好玩的是,听说他跟何弼学两人是情侣?天差地别的一对为什么会走到一块儿?可能是本世纪最大的一个谜。

***

“喂!你要去哪儿?”眼角余光瞄到游乐琪走到大门边,殷坚手不停歇地喝止他。这个麻烦的家伙还想跑去哪儿?

“你们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我会饿!管彤,你想吃什么?”理直气壮的回话,末了不忘顺口问了一句。游乐琪仅剩管彤这么一位朋友了,虽然他不久前还捅了对方一刀,但是他相信,管彤一定不会介意。

“呃…啊?我、我没意见,你拿主意吧!殷坚,你要吃什么?”先是一愣,随后因为被重视而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管彤没有意识到他的白肤让泛红的双颊异常明显。

嫌恶似的转过头去,殷坚一点也不想看见那只公狐狸发情。在他的公寓里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当他是空气吗?尤其是管彤,有没有那么没人格…错!没兽格!游乐琪又不是驯兽师,犯得着像被喂食般心花怒放吗?

知道殷坚一定扔下一句『随便』,游乐琪也懒得多问地打开门准备离开,就在此时,殷坚心底突然闪过一丝警兆,符纸想也不想地扔出。

“别开门!”

游乐琪才刚跨出门,殷坚的语音还没消散,虚空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冷不防地将脱出结界的游乐琪拽了进去。

符纸化成五只冒着金光的火龙朝着门外扑去!

轻柔的嬉笑声骤然传出,一名穿着高中制服的清秀女子站在走廊上。殷坚心一惊,奋力想将火龙召回,火龙硬是往那名年轻女子冲去,眼看就要烧着她时,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像是让什么无形的东西阻挡,堵在女孩身前乱窜;再加上殷坚强行召回的道术,五只火龙竟然回身朝着殷坚扑来。

“殷坚,危险!”想也不想地冲到殷坚身旁布起结界,管彤让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吐血。

两股力量不断地撞击着,跟着引发连串的爆炸,长廊这里顿时陷入一片火海,隐隐约约仍能瞧见翻腾的火龙不断乱窜…

第三话支配

这场火真的太过诡异,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窜烧着,不论他们怎么努力,烈焰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灰复燃。围观的群众尖叫不已,有些人还发现了火焰当中出现了奇怪的景象…

***

一边东拉西扯地闲聊,一边东张西望地闲逛,天大的紧急事件,一但遇上了百货公司周年庆,也无法吸引女人的注意力。

挑靴子挑得十分开心,殷琳一点都不感到着急,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称得上安全,殷坚的地盘绝对可以算上一处。

游乐琪呆在那个布满结界的地方,再厉害的妖魔鬼怪都无法靠近;况且,从吴进那里听来,陪着游乐琪的还有管彤那只痴情到愚蠢的笨狐狸,怎么样也有上百年的道行,这样还会发生意外,那将游乐琪摆到哪边去都平安不了。

“不是呼呈市民尽量不要到公共场合吗?怎么这里还人挤人碰的?”陪着殷琳硬是蹭过一堆婆婆妈妈,周年庆打折后的名牌服饰、鞋子以及化妆品,对阮杰而言依旧没有什么吸引力,久而久之也就脱离了这类抢购的风潮了。

“因为人总是自私的嘛!『不一定被感染』跟『一定抢不到好康』,想当然尔是后者事态严重啊!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都要来这里捡便宜。”瞄了瞄头顶不断放送着新闻的液晶电视,殷琳冷笑地看了看四周茫然无知、只知道抢购名牌的群众。

“又多了几起意外了…应该不算意外,这些命案都还没被证实与『鬼雾』有关,被害者都遭人活活打死,这简直、这简直…”气愤得找不到话语形容,一直关注着新闻报导的阮杰,面色铁青地说着,红色长发像火焰般闪耀着异常的光芒。

“这就是女娲的目的吧?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世人自相残杀。如果这个未经证实的病毒漫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的话,难保其他地方的人不会对这里进行封锁,让受感染的人自生自灭。”

“真会如此吗?”

“为什么不?如果再极端一点,干脆动手消灭掉这些受感染的人不是更快?只是我担心根本是白忙一场,病毒早就扩散开来了。”神经质地放下正在鉴赏中的靴子,殷琳嫌恶地搓了搓双手。和阮杰谈论着由类肉毒杆菌引发,一而再再而三变种的感染风暴,很难不去联想她刚刚看中的靴子,已经让多少人触摸过了;而那些人当中,是不是有人遭到感染了?

虽然对殷琳的小侄子——那个名叫殷坚的年轻人认识不深,只不过对于殷家的道术,阮杰倒是十分敬佩;再加上对方是继承者,还有殷琳拍胸脯的品质保证,阮杰自然也认同游乐琪待在那里,理论上很安全,所以也不急着赶过去;只是她对这类奢侈品也没有太大的需求,在等待的过程中,无聊的抬头看着重复播放的新闻来打发时间。

“殷琳…你说你小侄子住哪儿?”细眉微微皱起,阮杰脸庞罩起一层忧心,跑马灯不断冷却地火灾新闻,那个地址看起来分外眼熟。

“怎么了?”意识到阮杰的不对劲,殷琳也跟着抬头看,没过几秒,已经不够阳光、生气的清秀脸孔,顿时间乌云蔽日般阴森起来。

“该死!出事了!”

***

瘫在计程车后座,何弼学觉得浑身骨头快散掉般地频频叹气。电视台接连发生事故,有意外、有人为,闹得他被警方带回去盘查了好久,光是笔录就写了老半天;总算忙完了回家,又遇上大塞车,运气背到都想自暴自弃,干脆找地方跟殷坚两人隐居算了!真的像殷琳讥讽的那样,被衰神附身了?走到哪儿霉到哪儿。

“先生,你要不要在这个路口下车?前面好像有火警,没办法开过去。”计程车司机好心地提醒着。只剩一个路口,长手长脚的年轻人,多走两步就到家了。

看着外头没日没夜疯狂下着的大雨,一想到要在湿湿冷冷的情况下跑回家,何弼学其实很想继续赖在计程车上。塞就让它继续塞,反正迟早会开到家门口。

“恩…多少钱?”想归想,行动力一向强到破表的何弼学,不自觉地翻出钱包,问清楚价格后,三两步地跃下车快跑着。

大雨浇得他浑身冰冷。越是接近大楼,何弼学的脸色越凝重…好几辆大小不一的消防车瘫痪了这条路,水柱全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楼层喷洒。即使倾盆大雨仍然不停地下着,还是阻挡不了不断冒出的猛烈火光。

“我、我的妈啊!这是在干嘛?”惊愕地瞪着让大火蚕食的楼层,随着不断喷出的火花、爆炸声,何弼学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是冷还是害怕地颤抖着。

“先生、先生!不要靠近,太危险了!”努力灌救的消防员,气急败坏地将何弼学挡开,天候相当不好,雨势这么大,可是浓烟火花却没有减弱的趋势,这场火灾烧得离奇。

“有、有人!还有人在里面!”终于回过神来,何弼学随手扯住一名忙着指挥交通的警察。他想起了离家之前,管彤在书房里打坐疗伤,而游乐琪则在沙发上休息。前者可能不会有危险,可是后者跟他一样,只是个平凡人…烧得如此猛烈的大火他担心管彤来不及救游乐琪。

“什么?还有人在里面?!快!还有人在里面!”大雨让视线听觉全都模糊不已,不过那名警察还是明白了何弼学在叫嚷着什么,紧张万分地通知着其他人,而在抢救中的消防员却纷纷露出无能为力的神情。

这场火真的太过诡异,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地不断窜烧着。不论他们怎么努力,烈焰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死灰复燃。

碰碰!碰碰!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周围的群众尖叫不已,有些人还发现了火焰当中出现奇怪的景象。何弼学呆愣在当场。如果他的视力没让大雨冲刷得变成不可信任的话,刚刚那道窜出窗外的火光,分明是殷坚惯用的道术火龙。

“何同学!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一声冷喝,殷琳及阮杰两人急匆匆奔了过来,何弼学无辜地猛摇头,燃烧中的楼层再一次地发生剧烈爆炸。

“小姑姑,他们都还在里面!”警笛声呼喊声此起彼落,何弼学扯着嗓门通知殷琳,后者脸色一沉,反手一射,符纸化成一只白鸽飞过人群,振翅间挥舞出强大的力量,众人不由自主地退开,趁着这个空档,殷琳三人嗖的一声地窜进大楼里。

***

消防员们来来去去地忙着灌救、疏散居民,浓烟弥漫视线极差。何弼学凭着对这里的熟悉感带头往前冲,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殷坚的公寓在哪儿,殷琳及阮杰两人紧跟在他身后,三人半曲着身体跑近,高温浓烟划下了界线,无法再往前一步。

“小姑姑!那是殷坚的护身火龙!”何弼学无济于事地用手阻挡着高温,扯着嗓子通知身后的殷琳,一旁的消防员拼命地将他们往后赶。何弼学太清楚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普通的水柱怎么有办法浇熄火龙制造出来的烈焰?更何况这还是殷坚这个灵力高深的家伙搞出来的麻烦。

“我有眼睛!真是该死,混蛋!”道术再高深还是凡人,殷琳无法靠近火场,半眯着眼睛咒骂,嘀嘀咕咕地翻出随身化妆镜,沉吟了一会儿又咒骂得更厉害。

“小姑姑啊,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快把火龙收回来啊!再烧下去整栋楼会垮的!”让火舌、高温一步一步地逼退,何弼学痛恨着此时的无能为力。如果殷坚的火龙在这里,放出火龙却无法收回,是不是代表遇到了危险?他不再是『活死人』了,万一…何弼学不敢接着往下想。

“不行!小侄子力量比我强,我没办法控制那条火龙…阮杰,我记得你能控制火焰,帮我!帮我引导它!”扯着嗓子,殷琳不得不承认,如今殷坚的道术远胜过她,或许他还不够熟练,但是单就力量而言,恐怕阳间再也没有人能比拼得过。

点点头,虽然不很明白道术怎么召唤出那尾帅气、勇猛的火龙,不过既然牵扯到『火』,阮杰有把握能控制得了。

场面仍是一片混乱,消防员不断指挥、灌救,早已无暇顾及躲在角落里的何弼学三人。就在此时,那名红发女子张开双掌,火焰般的头发不断翻飞,大楼内的火苗开始向两方散去,有秩序地朝她缓慢滚动。

原本疯狂喷洒水柱的消防员,全都张口结舌地盯着这一幕——烈焰像是有生命似的朝着那名红发女子流去,乖巧像只小宠物般在她腿边打转!

震惊还没消退,灰烬当中窜出了一只冒着金光的火龙,利爪抓在墙上,张大着口发出啸声。

正当那些消防员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名黑衣、黑裤、黑长发,一脸妆容即使身处火场还是令人发凉的女子,对着掌中的小巧妆盒念念有词,跟着那条火龙不情不愿地绕着众人飞了一个圈后,嗖的一声消失在镜子里。

哼哼两声,殷琳不顾那些消防员惊愕的眼神,甩动长发自顾自走进被烧得几乎全毁的废墟里。

尴尬的笑了笑,何弼学与阮杰互看了一眼后,连忙地追了过去。至于剩余的火苗,既然做怪的火龙被收拾了,那些尽职的打火兄弟们自然能处理地妥妥当当。

***

“你们两个混蛋怎么没被烧死?”踹开不知是被烧毁的书柜还是沙发,殷琳一瞧见互相扶持、脸色苍白外加嘴角带血的殷坚及管彤,丝毫不管两人伤势如何,劈头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幸亏这栋十分高档的大楼,原本的住户人数就不多,消防员在第一时间内就全部疏散完毕,若是有人因为殷坚道术使用不慎而受伤,就算他是殷家继承人,就算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一样得受到家规严厉的处罚。

“真的…真的没料到道术会被反弹…对手、对手很清楚殷家的…”噗的一声,殷坚还来不及说完话,一口血就这样呕了出来,何弼学心慌失措地冲到他身旁扶住人。

殷坚还算幸运,道术反弹后,管彤张开结界护住他,大半的力道全反弹到这位原本就重伤未愈的狐仙身上,所以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惨白得泛青的脸色,说明了他现在得多努力,才能不露出狐狸尾巴。

“反弹?反弹个屁!有谁像你这样倾全力地攻击别人,一点都不懂得保留?”听见殷坚还算中气十足地顶嘴反驳,殷琳知道他死不了,忍不住继续教训,一边仔细地检查着管彤的伤势,细眉始终不曾松开。

“你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啊…”颇为赞同殷琳的说法,何弼学摇了摇头,随后紧张的找寻着豆芽菜。这小家伙果然不简单!整层楼几乎全烧毁了,就他那里一点屁事都没有,一小丛灌木像是在炫耀般地在那里摇啊摇。

狠瞪了何弼学一眼,殷坚已经伤得说不出话来,何弼学竟然还有心情数落他?前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小姑姑一点都没说错,这笨蛋就是欠骂!已经不是不死之身了,还敢这样玩?

“还瞪?我说错了吗?释武尊说过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你啊…你啊!”

“释武尊?他谁啊?”

“你别管!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以后做事保留一些啊!要是万一、万一…”

原本也想像殷琳那样气势惊人地教训着殷坚,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哽在喉咙里,何弼学微微发着颤。今天若不是管彤恰巧在,又或者伤势太重帮不了殷坚,那他岂不是命丧于自己的道术之下,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天人永隔?喔,也不至于,他们都生死与共了,自己只会被那个笨蛋连累,就这样不明不白魂归离恨天。

“好了!别再说了,等一会儿消防员们肯定会进来这里,我们还是先将他们送离开吧!”一直不发一语的阮杰,在看见管彤的银白色长尾后,心惊胆跳地提醒。

***

细针小心、缓慢地戳进苍白泛着青筋的手臂里,王志瑛微愣地打量着游乐琪,那个曾捅她一刀的男人如今睡得很沉,她差不多快记不清两人之间的仇恨。现在,她只看得见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游乐琪,其实非常吸引人。

“Jillion,你再瞪下去,他也不会喜欢你,而且,他是英冢先生要的人,你还是少打他的主意。”

虚空之中突然传出声响,一名男子就这样凭空出现。王志瑛连头都懒得转过,只是冷冷地哼了数声,她的能力是改变周围的三态,再这样不打招呼地神出鬼没,哪天她就冻住对方打算跨越的空间,让他永远被困在裂缝里。

“既然英冢先生要他,为什么还不断地替他注射这些药?元已经牺牲了,难道先生他还要制造出第二个元?”细眉纠结不已,王志瑛一向很崇拜英冢信夫,惟独在这件事情上,她有不同的看法。

施打药剂,开发自己的潜藏力量,这是她自愿的,所以很感激英冢信夫;可是元跟游乐琪却不同,他们全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改变,王志瑛已经能预想游乐琪的未来,也许会变得跟元一样,再也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不一样,元已经失败了,会牺牲是正常的,英冢先生已经针对药做了修正。未来,这个男人只会像神一样。”说这些话时,那男子像是让某种宗教信仰洗脑似的深信不疑。

王志瑛神情复杂地回望着他。小庄跟着英冢先生的日子最久,就连他穿越空间的招术都学会了,也难怪小庄会将英冢先生奉若神明,如果没有那个充满理想的男子,只怕她跟小庄现在什么都不是。

“别再理会这些了,他还要好几天后才会醒来,让他多睡一会吧!药剂会慢慢地改变他!走吧,去吃点东西!”

小庄拉着王志瑛离开,他知道她不太能认同这种做法,不过他相信英冢先生的决定。这个世界确实需要『神』来重新恢复美好的秩序。

等两人走远,游乐琪慢慢地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抗药性的关系,他老早就清醒了,只不过身体太疲累,所以不想动弹,只是安静地听着两人交谈。

轻轻地叹了口气,艰辛地爬了起来,游乐琪苦笑不已地看着手臂上的针孔——没想到他也有真的变成『毒虫』的一天啊!

强忍着头晕,用清水泼着脸,游乐琪发现镜中的自己虽然依旧苍白,可是看起来不那么『离死不远』了。他猜想也许是因为药物让他这几日睡得极沉,不再头疼、没有噩梦的关系。

“你果然很特别。还有四剂的疗程,你竟然提前清醒了。”冷不防地传出干哑破碎的嗓音。游乐琪吃惊地回头,一名老得像具标本,缩在轮椅上的男子,面带微笑地等在门边。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这间药厂的负责人,英冢信夫。”

***

辛苦地将一箱一箱的杂物搬下货车,何弼学灰头土脸地把东西推入豪华别墅里。虽然那场火把大半的家具烧个精光,不过殷坚这个家伙实在藏太多东西!抢救回来的书籍、衣物还有道术法器,也够让何弼学忙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呼…真是要命,不整理不知道,那家伙也实在太会堆东西了。”一面嘀嘀咕咕抱怨,一面又认分认命地处理着『平凡人』帮得上忙的事情,何弼学礼貌地向警卫老伯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