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笑得不可自抑。

“这事我爸爸还不知道呢, 他要是知道, 我们估计都会挨骂。”

驰厌说:“晚上我亲自给他说,别怕。”

“我不怕,”姜穗说, “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一点也没有真实感, 像是小时候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大头贴。”

驰厌道:“胡说什么!”

姜穗知道他在意这个, 不再逗他。

驰厌说:“我先送你回家,结婚证的事,你先别给姜叔说,我来了我去说。”

姜穗知道他的意思,这种堪称任性的举动,谁去姜水生面前说谁挨骂。她眉眼弯弯,乖巧应道:“好。”

驰厌先把姜穗送回家,他看了眼手表:“我晚上八点过来。”

姜穗点点头。

他走出老远,回头看她,她站在冬天的雪地里带着笑意偏头看他,乖巧极了。

驰厌几步走回去,捧住她脸颊低头吻她。

他鲜少这样冲动,也几乎从不这样随心做一些事情,可这次是个例外。

驰厌扣住她后脑勺,将她用力按向自己。

“穗穗…”他情不自禁喊她名字。

鼻息交错,姜穗听见他低低的声音,轻声应他:“嗯嗯。”

这一刻,驰厌真喜欢这个世界。

2007年的冬天,是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个冬天,他第一次体会到小学课本上“苦尽甘来”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能有后来的甜,前面的苦仿佛也变得心甘情愿起来。

*

说是晚上八点,八点没到之前姜穗就开始忐忑。

姜水生疑惑地问:“穗穗,今天怎么有空陪爸爸看电视,不用赶新闻稿了吗?”

姜穗难得有这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今天不急,我都写完了。”

姜水生自然不会纠结这个,他还估摸着换了一个小姑娘爱看的偶像剧。他自己是个不挑的人,什么都看得进去。

姜穗看着电视右上角时间,八点整,门铃准时响了。

她心一跳,不待姜水生动,她说:“爸爸,我去开门。”

姜穗跑到门边,拉开门,果然看见了门外的驰厌。

他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见到她,淡淡笑了笑。似乎看穿了她一整晚的忐忑,告诉她别害怕。

驰厌手里拿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如果不是他衣服穿得不那么死板正式,姜穗可能会以为他是来谈生意的。

姜水生见到他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经过那么久,姜水生对他成见倒是不深,因此说话语气十分平和。

姜穗悄悄看驰厌一眼,说起来本来该担忧他被姜水生打,可是驰厌生来就能带给人一种特别可靠的感觉。她的紧张消散,倒是颇有些围观的调皮。

驰厌纵着她,走到姜水生面前,他顿了顿,开口道:“爸。”

姜水生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以后姜水生脸胀得通红:“你叫谁爸呢,别乱叫。”

“下午我带穗穗去领了结婚证,于情于理,应该叫您一声爸。”

姜水生消化完这个消息,当场气得不轻:“这是谁的主意?”

驰厌低眸:“我的主意。”

姜水生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在驰厌身上:“不是说过毕业再说这些事吗?我也没有阻止你们,你现在这样算什么,觉得我闺女好骗?”

驰厌没躲,姜穗急了,要上前,驰厌回头对她道:“没事穗穗,我和姜叔谈谈。”

“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姜水生一想到他们领了证,该不会还已经做了所有事孩子都怀上了?就又气又怒。

姜穗母亲死得早,她从喝奶粉开始就是姜水生看着长大的。

驰厌十分沉着:“我可以和您单独聊聊吗?你问什么我都如实回答,如果姜叔依旧不满意,你今天打死我都可以。”

他态度极其谦卑,让人几乎发不出火气。

姜水生也明白证都领了已成定局,他生气也是惘然,点了点头。

“去穗穗书房说。”

姜穗看着他们进了自己书房。

电视里还在放冒着粉红泡泡的偶像剧,姜穗好奇极了,他们究竟会聊什么,驰厌很有把握的样子。

大概九点钟,她书房门开了。

姜穗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爸爸?”

姜水生先走出来,神情复杂,愤怒却不见。听见姜穗喊自己,他叹了口气。

“领了证就好好过日子,婚礼的事本来想让你们毕业再办,可是拖那么久也不太好,找个好日子办婚礼吧。”

姜穗惊讶地看着父亲。

驰厌走在姜水生后面,手里的文件袋已经没有了。

“爸,我可以和穗穗说说话吗?”

姜水生没好气挥挥手:“你都下定决心了还问我干嘛。”

驰厌抿了下唇角的笑意。

姜穗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但她其实也只是想要一个好的结果。她知道姜水生这是同意了。

姜穗走回去,轻轻抱了抱姜水生:“爸爸,谢谢你。”

姜水生叹了口气,到底舍不得凶她:“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就给爸爸说,爸爸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会永远拼尽全力帮你。”

姜穗眼眶微热,点了点头。

她和驰厌出门说话,姜水生回去书房拿起那一摞文件。

里面有许多令他震撼的东西。

姜水生最怕没人陪穗穗到老,于是里面有驰厌的身体检查报告,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给他看。

还有穗穗的照片。

照片发黄了,从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的小丫头,除了驰厌去横霞岛屿那些年,几乎每年都有几张。

大多时候是偷拍的。

她在人群里,笑容明媚又快乐。可是镜头离她很远,就像是不经意拍下了她。那么多凑巧,却组成了她长大的画面。

姜水生作为父亲,都没能记录下这些点点滴滴。

这些是驰厌从未宣之于口的东西,他刻骨铭心喜欢了她很久的证据。

要是别人拿出这些,姜水生或许还会觉得这真是个居心叵测觊觎他女儿的变态。

但是驰厌并没有给他那种下流的感觉。

驰厌甚至把过去他修车、去段家做事,辗转漂泊横霞岛屿的一切经历都整理成了文件给他看。

光明的、黑暗的,他摸爬滚打的青春。

干干净净袒露在姜水生面前。

包括他许久以前买下大院儿,保留了姜穗母亲留下的房子。还有一份姜穗不知道的经过公证的计划书。

“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如果她不喜欢我。这些东西也能让她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计划书里有很多东西,甚至包括扶持她未来的另一半。

一个男人用最宽广的胸怀为她铺着盛开玫瑰的道路。

即便他下半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有一天姜穗提起他,或许会笑着与人们同样轻描淡写喊他驰厌先生,他依旧这样做了。

姜水生不可谓不震撼。

在这样的情感下,即便作为父亲,他也不得不做出退步。

然而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假如时光不曾倒流。驰厌正是像他计划书里那样,成为了姜穗口中的陌路大英雄。

寂静无声,爱意沉寂。

*

婚礼最后商定的时间是来年春天。

万物复苏的季节,穿漂亮的婚纱也不会冷。

戴有为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尤其感慨,他勾着水阳的脖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和厌哥在二桥下修摩托车那一年,我觉得陈小芬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厚嘴唇、五官端正。那时候修个车就几块钱,我恨不得攒够了钱娶媳妇儿。我看厌哥每天过得跟个和尚一样心无波澜,就问他是不是想娶仙女?”

戴有为乐得一鼓掌:“当年谁敢信!厌哥还真娶上仙女了!男人通过奋斗还真是什么都可以有。”

水阳啧啧称奇,却也赞同这话。

要是戴有为当时不跟着驰厌,说不定就现在还是二桥下一个修车的穷小子,一身油漆,见人就笑。

驰厌有种本事,尽管不苟言笑,但是他大方阔气,发财喜欢带着所有人,所以在R时人缘相当好。毕竟谁做生意开公司都是为了个利益,有利益什么都好说。

因此得知他要结婚,整个R市商圈都相当轰动。

驰厌亲自写婚贴。

他字写得很漂亮,姜穗趴在桌子上看。她撑着下巴:“我也写一半。”

驰厌抬眸看她。

姜穗说:“我给我同学、我姐姐、我大伯他们写。”

他眼里泛出笑意,面上淡道:“嗯。”

姜穗也很认真,写完了还画了个心。

驰厌摸摸她头发,接着写他的。

姜穗喜欢男人低眸冷峻的模样,她拿着黑色签字笔,在他腕骨上同样画了一个心。

驰厌感觉到了手腕上的痒,低眸看她。

一颗爱心印在男人手腕。

他眉宇的肃然是天生的,鲜少与她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姜穗用自己的手腕与他碰了碰,还没干的墨就印了一颗心在自己手上。

“驰厌先生。”她笑着说,“爱你哦。”

驰厌失笑:“嗯。”

姜穗:这闷.骚男人这样了竟然都不说爱她!

第82章 选择

姜穗写的请帖姜雪很快就收到了,她当天就从C市赶回来。

姜雪上门拜访, 姜水生很高兴:“小雪快坐, 穗穗!你姐姐来了。”

姜穗十分惊喜, 毕竟现在才三月份, 离婚礼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她怎么也想不到工作的姜雪会现在回来。

姜穗从卧室出来, 姜雪笑盈盈地看着她。

姜穗发现姜雪变了些, 身材纤细了许多,以前脸颊微肉,现在看上去十分清雅,他们家女孩子基因本就不错。姜雪笑起来十分脱俗美丽, 加上化了淡妆, 说是明星都有人信。

“姐姐,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怎么, 我回来你不欢迎吗?”姜雪玩笑道, 然后小声说,“去你房间说。”

两个女孩子进了房间, 姜雪一下子瘫软在姜穗床上,一副累得不行的模样, 她抱着枕头:“时间过得真快, 你小时候还是个走路都要摔得鼻青脸肿的小女娃呢,现在竟然就要结婚了。这实在太不科学了, 你最小,结婚竟然最早。”

“你很累吗?”姜穗见她露出疲态, 有些担心。

“还好,”姜雪道,“辞职了,没想到恰好赶上你结婚,就赶紧回来。”

姜穗见她这个样子,猜到多半与高均有关。

姜雪从小到大特别乐观,堪称没心没肺搞笑担当,简单来说,她性格相当佛系:考试没考好,行吧算了;长得有些圆润,行吧没关系;工作不喜欢,没事将就着。

但是一旦遇到高均,她就倔得不行,不撞南墙不回头。高均要当明星,她就倾尽一切力量帮助他。现在姜穗偶尔能看见高均出演的电视剧,听说今年还拍电影了。即便姜穗不懂这些,也明白高均俨然已经成了当红流量明星。

姜雪如今很漂亮,一张干净秀气的小脸完全可以出道,但她偏偏扛着单反守了高均那么多年,她是高均第一个粉丝。

姜穗以前不懂她,后来因为驰厌,却渐渐懂她这份执着了。

姜雪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主动和她讲了一遍自己的事:“他最近在和一个女星传绯闻,想了想,我这些年挺累的。从高中开始给他写情书,他就明确拒绝了,约莫只有我乐在其中。仔细想想说好听点是为了爱情,说难听点就是犯贱。我没必要这么犯贱,我快26了,从16岁遇见他开始,十年来就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姜雪啧了一声,虽然说着伤心的话题,但她神情和眸光依然充满朝气:“所以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等你结了婚,我就听我妈的去相亲,听说对方是个大律师,很不错的对象。至于高均高影帝,他爱和哪个明星传绯闻就和哪个明星传绯闻吧,我脑子清醒了,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姜雪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态度。

姜穗知道面临这些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雪。最后只能说:“姐姐,开心些。”

姜雪挑眉一笑:“乐呵着呢。”

姜雪回来也正好,她可以给姜穗做伴娘。

姜穗还邀请了许多大学同学,陈淑珺和话剧社的同学们。

陈淑珺拿到请帖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场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结婚?认真的吗?”

姜穗点头。

“我天啊,你们这也太速度了。”陈淑珺不知道想到什么,往姜穗小腹看了一眼,艰难地道,“不会是有了吧?”

姜穗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他们至今都没在一起那个过,她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无性生殖啊。

陈淑珺嘿嘿笑:“有了也没啥,大佬那么厉害,养你养孩子都不在话下。穗穗你是不知道,驰厌大佬就来了我们学校那么两回,成了好多人的男神。”

姜穗眉眼弯弯,驰厌本就很厉害的。

陈淑珺说:“他们也是没看见当年二桥下修摩托车的少年大佬啊,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大佬和那个落魄小哥是同一个人。”

陈淑珺也算姜穗的发小,十分乐意给姜穗做伴娘。

驰厌计划的婚礼相当豪华,毕竟现在他都快算“岛主”和“矿主”,缺什么都不缺钱。但是姜穗也不需要一整个豪华伴娘团,结婚没必要弄排场,对她来说一辈子就那么一次,自己感受那种意义就好。

*

四月份,春暖花开。

姜穗在更衣室换上了婚纱。

一路走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甚至生怕在某一个午后,就回到了曾经的时空里,睁开眼睛姜水生虚弱地躺在床上,而驰厌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冷漠傲慢的陌路人。

几个化妆师为她上好妆。

年轻的姑娘化上精致的新娘妆,一双桃花儿眼勾魂夺魄,漂亮得不可方物。化妆师看得晃神,从业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新娘。

笑一笑,如潋滟的春水,让人恨不得放在心窝子上疼。

先前见到新娘的姐姐,还生怕这伴娘颜值太高新娘压不住,但现在才知道完全想多了。美丽的新娘颜值在哪里能能打,还很年轻,皮肤好得能掐出水一样。

还没到驰厌接她的时间,但是亲戚们纷纷都过来了。

一些萌哒哒的小朋友害羞地看看姜穗,回头抱住妈妈的腿,惹得大家一阵善意的笑声。

姜穗喜欢这样的婚礼,普普通通,十分温馨。

他们就是这样普通长大的。红墙绿瓦下,大院儿里简单又葱茏的青春。不管未来有什么样的身份,有些东西是铭刻在灵魂里的。

孙小威也得知了姜穗结婚的消息,但是小孙少没来,他托人送了很重的礼,调侃道:“我真不敢来,毕竟怕见了你忍不住动手抢。”讲真的,让当年那个沉默寡言心思重的男人娶了大家都想娶的姑娘,挺不甘心的。

姜穗知道,孙小威要出国留学了。

当年大院儿的孩子们,如今天南海北,各奔东西,所有人都长大了,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R小城的传统规矩是,新郎带着车队来新娘家里接她,把她带回家疼爱一辈子。

宾客很多,今天这个好日子姜水生脸上也带着笑,他不太忙得过来,前前后后帮忙。

宾客出去以后,陈淑珺和姜雪陪着姜穗说话。

谈论红包、礼堂、草地…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带着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几个女孩子同时看过去,姜雪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婚礼快开始了,这里是新娘更衣室。你是谁,走错了吗?”今天人特别多,有人走错了也不奇怪,可这人太马虎了吧。

姜穗轻轻皱眉。

那男人低着头,一副嗫嚅的模样,点头哈腰就要关门出去。

却在下一秒,他速度极快地摸出一把匕首,抵上姜穗下颚。

陈淑珺险些尖叫出声,要过去帮忙。

他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张精致清隽的脸。少年脸上带笑:“别动哦,嘘!”

姜穗冷声开口:“驰一铭。”

“是我。”少年笑嘻嘻的,“看见我是不是意外又害怕,别怕,我不伤害你的。你穿婚纱真好看,可惜是嫁给我哥。”

姜穗镇定下来:“你要做什么?”

她和驰厌结婚证都领了,在所有人都以为驰一铭在S市争家产的时候,他竟然回到了R市,而且在来宾最多时悄无声息混了进来。

“带你私奔啊。”驰一铭说,“起来,我们悄悄走。”

他笑着,仿佛在和她商量,可姜穗知道这不是商量。抵着她下颚的匕首转移到了她腰上。

“这婚纱真碍事,但是漂亮我也就忍了。走吧,从大厅穿行过去,那里清理干净了。”他回头,冲想追上来的姜雪和陈淑珺说,“别跟上来哦,不然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去吧,通知我哥。”

姜穗被迫穿行过大厅,她心沉了沉:“有人帮你?”

驰一铭笑笑:“亲我一下就给你说啊。”

姜穗便不和他说话了。

驰一铭也不在意,吹了个口哨:“我虽然离得远,可是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家产?你们真以为我那么在意那些家产?确实有人帮我,那个岳三的女人,叫什么来着,她起先不同意,但我一说可以带她去S市,不会让她出事,她就心动了。”

驰一铭把姜穗带到了一座五层小楼的楼顶。

“坐。”他拍拍身边的位子,双脚悬空坐在天台上,“一会儿有好戏看。”

小楼下面是整齐的柏油路,一辆红色的跑车安安静静停在不远处。

姜穗被他按着坐下,同样双.腿悬在空中。

小楼栏杆很低,特别容易摔下去。她握住栏杆,驰一铭匕首没有移开。

姜穗保持着安静,没有和他说话。

驰一铭见她沉静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你倒是镇定,不理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