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时指尖微微颤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家境还算殷实,父母供自己学琴,家庭教师夸自己有天分,自己也是抱有成为一流钢琴师的梦想。

参加了全国大赛,梦想破灭。原来这个世界凭借的不只是实力,还有势力,财势,人势,运势。

他记得当时一个油光瓦亮,面色戏谑的评委在后台淡淡地说:“钢琴,不过是有钱人家小姐公子的玩意。”

自己是不可能的。

紫时垂眸,看着面前这架上百万的钢琴,每一个琴键的音色都饱满圆润,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样的钢琴。

远处的飞鸟扑棱一下,又是圆的一点消失在远处,紫时莫名地鼻子一酸,有流泪的冲动。

“怎么了?”冯裕庭站在他身后。

“没什么。”紫时淡淡地笑,“没想到我可以弹这样好的钢琴。”

“傻孩子,你比谁差了?”冯裕庭笑笑。

房间里萦绕一曲优美的琴乐。

一般情况下,一周内冯裕庭会来这里四次,每一次都会带各种新奇的玩意给紫时消遣。

房子里有最好的保姆,每天都可以烹饪出精致的佳肴。

柜子里全是进口的外国点心,有一种黑色的巧克力,薄薄的一板,图案是一个中世纪的骑士,紫时见过,那么一块巧克力曾经他只能是轻轻地看一眼,而现在却实在地摆在自己面前。

伸手可及。

书房里的书柜,包装精美的文学书籍,全是簇新的,泛起一阵阵油墨香。

紫时常常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捧着书,慢慢浸入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不可否认,现在没有物质匮乏的烦恼。

冯裕庭常在紫时耳边低语:“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紫时笑笑,这已足够。

冬日的晚上,房间里的壁炉火焰让人温暖。

紫时体寒,一到冬日,特别怕冷,小时候,母亲会为他洗脚,两只小脚丫扑通进入水盆中,有些顽皮似的拨起水来。

“我来帮你。”冯裕庭很自然地俯身,拉起衣服袖子,一手握住紫时的脚。

“不用了。”紫时有些慌张,连忙缩回脚。

“没事。”冯裕庭按住紫时的脚,将毛巾浸润后慢慢地擦拭他的脚背。

紫时感觉脚在冯裕庭的大掌里软软酥酥的,温水从肌肤腠理浸渍,很舒服。

“我以前就是靠给人洗脚赚钱的。”冯裕庭表情自然,“现在手法倒生疏了。”

“真不敢相信。”紫时低头微笑。

“那时候刚读大学,就是你这个年纪,家里穷,没吃没穿,只能是出去做最底层的工作。”

紫时看着冯裕庭的表情,他回忆起往事的神色总带有一丝讥笑,自嘲。

“就是那么不公平,有人是含着金勺子出身,有人则是尽其一生努力也走不出穷乡僻壤。”

冯裕庭的动作缓了缓,“我以前就憎恨这样的不公平。”

紫时看着冯裕庭的面色渐转冰冷。

“你不这样认为吗?”冯裕庭抬头,笑着问紫时。

“人的出身是上天定的,这是没办法的事。”紫时说。

“没办法吗?”冯裕庭笑笑,将紫时的脚擦净,“我觉得是有办法的。”

“什么?”紫时笑问。

“就是不认输,和天斗。”冯裕庭正色道。

紫时微微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静默了一会。

冯裕庭坐下,眼睛看着紫时:“你父母的事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们都不要我。”紫时苦笑。

“明天我请刘律师来,我们想想办法。”

“不用了,随他们吧。”紫时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握着。

“他们不要我要。”冯裕庭捧起紫时的脸,亲吻他。

紫时微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隔天,刘律师还是来了,是个微微发胖的男人,面带憨厚的笑容,眼神却露精光,很是让人信服。

刘律师拿出大叠的资料,不外乎是些家庭纠纷诉讼的案件。

“谢谢。”紫时笑笑,声音极轻,“我…不需要。”

刘律师微微笑笑,抬头看冯裕庭。

“我真的不需要。”紫时重复着,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算了,不要就不要罢了。”冯裕庭轻轻搂过紫时,低语道,“难过什么,没什么好难过的。”

刘律师走后,紫时才微微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刚才太冒失了。”紫时揉揉眼角,勉强笑笑,“他们不要我罢了,我不想勉强。”

“我懂。”冯裕庭心疼地看着他。

月末,父母终于各分东西,母亲收拾着大包大包的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当然是和她的小男友一起远走高飞。

紫时最后一次坐在母亲对面,不是单独的见面,母亲的身边依旧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母亲穿着淡雅的线衫,原先凌乱的头发盘成一个髻,微微地笑,笑中有释然,有期盼也有歉疚。

紫时懂得母亲眼神的意思。

“我去趟洗手间。”母亲起身,抹抹眼角。

紫时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突然很心痛,那是他的母亲,在牙牙学语时就照顾自己的母亲,曾经和他一起吟唱《雪绒花》的母亲。

现在却已经那么远了。

“请你,好好照顾我母亲,请多包容她。”紫时起身,向年轻的男人鞠躬,“拜托了。”

男人一惊,半晌后点点头。

紫时走出座位,径直向大门出口,终于离开了餐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快些见到冯裕庭。

错觉也罢,至少那一刻,在紫时心里,冯裕庭才是唯一的,真正的归宿。

也是在那一刻,紫时真正决定要和冯裕庭在一起,抛开了所有的理智,只是任性地沉沦一回。

冬日的大街寒冷彻骨,太阳很暗,微微的一些柔光,而紫时朝着那个方向奋力跑去。

chapter33

冬日的天澄澈如洗。

室外寒冷彻骨,室内的紫时坐在壁炉前,裹着羊绒毯,看着书。

冯裕庭在一边兑着酒。

“少喝点。”紫时说。

“红酒,没事。”冯裕庭笑笑,“年纪大了,喝点红酒有助睡眠。”

紫时笑笑。

冯裕庭从背后抱住他。

“以后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

“你可以继续学琴,只要你喜欢。”

“算了。”紫时摇摇头,“年纪也不小了,钢琴这种东西一旦断了,就拾不起来了。”

“谁说的,你弹的那么好听。”冯裕庭慢慢地吻紫时的脸颊,“很好听,很好听…”

“你是外行,我只能是哄哄你们外行。”紫时笑着躲避冯裕庭的吻。

“真的,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相信我。”冯裕庭双臂紧紧箍着紫时。

“嗯,我知道。”紫时低头。

冯裕庭的确是对紫时很好,吃的穿的基本都是最好的,紫时体寒,脚常是湿冷的,冯裕庭特地从意大利买来纯手工制作的棉鞋,脚伸进去就是柔柔暖暖的一片。

现在的紫时不需再担心物质上的问题。

更可贵的是冯裕庭常问紫时以后想做什么。

“理想,我可以帮你实现。”冯裕庭声音温柔,“当然前提是你也要努力。”

这让紫时深深感动,冯裕庭对自己不是单纯的占有,他也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也为自己的理想欣慰,这份尊重是所有中最珍贵的。

不能否认,和冯裕庭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越来越有种落实感,感觉安全,踏实,感觉有了依靠。

错觉也好,紫时觉得自己长期漂泊的心暂时有了依靠。

当然紫时知道自己和冯裕庭是不会长久的,他得到一些理所当然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这一天,紫时回到家,打开门才发现有两三个客人坐在客厅里。

“回来了?”冯裕庭转头看紫时,面色自然。

紫时点点头,有些拘谨地看着西装革履的客人,他们像是在谈生意,小茶几上有一壶普洱茶,冯裕庭亲自斟茶给他们喝。

想了想,紫时还是开口:“这几位是?”

“生意上的朋友。”冯裕庭说,“你先上楼吧,待会我让佣人将晚餐送上来。”

紫时点点头,刚欲上楼才发现自己的鞋子还未脱就这样走了上去。

佣人将晚餐送上去的时候,紫时几乎快睡过去,昏昏沉沉地起来,看见丰盛的晚餐却食欲全无。

生意谈得很完,茶续了几壶,渐渐烟雾缭绕,气氛不算太好,看起来冯裕庭和他们的意见始终不能一致。

坐在对面的一个叫高延之的男人面色逐渐僵硬,微微扯动一个勉强的微笑。

“听说冯先生喜欢玉器,能否让高某欣赏下?”

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冯裕庭笑笑,起身带路去储藏室。

恰好碰到刚下楼的紫时,穿着棉睡衣,赤着脚。

“怎么不穿鞋子?该冻着了。”冯裕庭蹙眉。

“我下来喝点水。”紫时说。

“我让佣人端上去,你快上楼。”

紫时点点头,转身的时候目光和高延之对上,顿时莫名一慌,立刻转头回去。

直到很晚,冯裕庭才送走客人,回了房。

“怎么还没睡?”

紫时关上音乐,笑笑:“睡不着,就听会音乐。”

冯裕庭脱下衣服,上了床。

紫时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在谈生意吗?谈这么久。”

“高老头子真是老糊涂。”冯裕庭冷笑,“还找来几个小罗罗帮腔,以为这样就可以摆布我?”

紫时听不懂,但也直觉冯裕庭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说说你周末做了什么?”冯裕庭抱住紫时,轻柔道。

“就是那样,看了书,弹了琴,还打了游戏。”紫时笑笑。

“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旅游。”冯裕庭说。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紫时低头。

“别怕我。”冯裕庭一掌抚上紫时的脸,“别委屈自己,我说过,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和我说。”

紫时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样的话像一个承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信赖的承诺。

“我…比较喜欢一些淳朴安静的地方。”紫时淡淡地说。

冯裕庭笑起来,双臂更是箍紧紫时:“好好,我记住了。”

隔天是周一,紫时从学校回来时看见一辆车停在家门口。

从车子里下来的就是昨日那个客人高延之。

“请问冯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

紫时一愣,随即笑笑:“今天他大概不会到这里来。”

高延之挑眉,笑中隐隐带着一些诡异:“有意思,真有意思。”

紫时微微一怔,有些看不清高延之面部复杂的表情。

“没想到冯裕庭有这样的兴味。”

话毕,高延之边笑边回了车,手臂一挥,司机启动车子,缓缓驰去。

紫时站在原地,半天才按了门铃,佣人来开门。

高延之的神情,话语无不带有轻蔑和嘲弄,说明了一个事实:原来纵横商界,人前光鲜的冯裕庭有喜好男色的恶趣。

而自己是他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