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记,这时候管束女孩子,都是当家主母的职责所在!”

“诸位小姐将来不能够得到很好的风评,别人不会说你邹公子宠溺妹子们,为她们考虑!只会怀疑夫人不贤,甚至存心将小姐们养废!”

“夫人是公子的生身之母,公子难道愿意为了自己的一些不成熟不可行的想法,置夫人于这样为人怀疑为人诟病的处境?!”

见邹一昂皱起眉,还要说什么,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我还有第三个理由!”

“也是最后一个理由!”

“假如邹公子听完之后,依旧觉得让小姐们乖巧安分的进学不好的话…那我任凭公子处置,如何?!”

正文 第十六章 破绽?陷阱?

傅绰仙闻言心头一惊,忙悄悄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毕竟这邹一昂本来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别说傅绰仙不太相信郗浮薇说的出来让他哑口无言的理由,就算当真口若悬河说的这人心服了,按照他的节操,八成嘴上也不肯承认的。

到时候他非要追究到底,去庄老夫人跟前闹腾一回,谁知道傅绰仙跟郗浮薇还能不能继续留在邹府了?

毕竟尚夫人再明事理,也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先生,太过违抗自己的婆婆…这位可是庄老夫人的心肝。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郗浮薇反手轻掐了把她掌心,看着邹一昂,说道,“公子以为如何?”

邹一昂眯起眼,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片刻,忽忽一笑,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人看着坦荡,其实最奸诈不过!”

郗浮薇也不生气,只平静道:“那么几位小姐的功课?”

“交给你们了!”邹一昂嗤笑了一声,“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为我还要坑自己妹妹不成?”

末了略整衣冠,扬长而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林中,傅绰仙才狐疑的问郗浮薇:“沈妹妹,你刚才跟他说的是…?”

“这位邹公子,唯恐几位小姐性.子太软和,出阁之后受委屈。”郗浮薇朝邹一昂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所以他要带着几位小姐淘气,目的就是让几位小姐变得不那么老实听话…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他嘴上是这么说的。”

“其实傅姐姐刚才跟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夫人何尝不是为了几位小姐的将来考虑,这才聘了咱们两来这府里做先生?”

“只是这人大概年岁尚幼,所以多少有些顽劣在,自觉被咱们找了过来,面子上搁不住,故意抬杠吧!”

郗浮薇斟酌着措辞,努力不让傅绰仙感到自己压了她一头,“即使姐姐说的合情合理,他也死不承认!然而他虽然是邹家独子,到底还没当家呢!尚夫人也不是管他不住!当真僵持着把事情闹大了,咱们怕麻烦,他何尝不怕惹恼夫人给他规矩?”

“我想着就是给他个台阶下。”

“他不是说,只要几位小姐将来过的好,在夫家不受委屈,哪怕在外头都有着悍妇的名声,也无所谓吗?”

“那么我就请他想一想:当年隋炀帝若非弄了个南下看琼花…凭着这千百年来运河的便捷,谁能在这事儿上骂他?”

想起自家的雪上加霜,到底跟这运河不脱关系,心口微痛,不动声色的忍住了,继续道,“虽然说这运河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淤塞,最近不是听说,朝廷又打算疏浚修缮重新起用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仔细打量傅绰仙的神情,见这女孩子全神贯注的听着,也吃不准是跟疏浚运河之事毫无瓜葛呢,还是掩饰的好?

因怕试探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一带而过,继续道,“差不多的道理,邹家几位小姐,如果一直都有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的名头,日后跟谁起了冲突,又或者被人私下说了坏话,有多少人肯信?”

“但几位小姐要是名声不好听,叫人认为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泼妇…将来只怕同任何人起了冲突,里里外外都要认为是她们欺负了别人!”

“甚至没影子的事情,别人随口一说,大家都以为就是她们的错了!”

“是以他将几位小姐带出来玩耍,不使入学,这到底是疼几位小姐,还是害几位小姐?”

郗浮薇道,“这话他没法接,心里服气也好,不服也罢,也只能允诺不再带坏几位小姐了。”

傅绰仙这才恍然,叹道:“沈妹妹果然兰心蕙质,比我可强太多了!”

“姐姐,您这么说,可是上了那邹公子的当了。”郗浮薇正色说道,“虽然不知道这邹公子做什么要这么做,然而从他的种种行为里,很明显他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希望咱们之间生出芥蒂来!可是姐姐您想,这只是邹公子的想法!”

“这位如今可还做主不了咱们的去留!”

“真正能够决定咱们能否在邹府待下去的尚夫人呢?”

“尚夫人肯定是希望咱们能够专心专意的教导几位小姐,而不是互相勾心斗角,给小姐们做个坏榜样的!”

“如果咱们如了邹公子的愿…哪怕邹公子不再亲自捣乱,距离被夫人扫地出门,还远吗?”

傅绰仙闻言笑了笑,说道:“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单纯感慨妹妹的聪慧罢了,邹公子那点儿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我可还担心妹妹会因此跟我生分了呢!”

说话间走上来,主动挽住了郗浮薇的手臂,亲热道,“好啦,不说这个人了。总算诸位小姐回去学堂,这邹公子呢也走了!了却了咱们一件难事,不然咱们就算想着倾囊相授,小姐们连个人影都不见,这还怎么着?”

郗浮薇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然而闻言多少松口气,其实本来她也不怕跟傅绰仙闹翻,主要是沈窃蓝那边说的,这傅绰仙的底细,至今还没查清楚,不好打草惊蛇,

想着要是这会儿就闹了矛盾,日后必定彼此防备,那样查探起来,可就更难了。

两人回学堂的路上,都有心修复关系,所以聊了足足一路,到了学堂的时候,已经亲热的跟嫡亲姐妹一样了。

傅绰仙甚至还拿出了一条帕子,说是亲手做的,前天才绣好,还没有用过,给郗浮薇做姐妹情分的纪念。

郗浮薇不擅长女红,则从发间摘了傅绰仙之前目光留意过的银蝴蝶给她当回礼。

这银蝴蝶不大,但十分精致,尤其是一对触须,惟妙惟肖,纤细玲珑,迎风轻轻晃动,显得整个蝴蝶都仿佛随时会翩跹而起。

这是郗浮薇在郗家的时候,有次陪郗宗旺去府城办事,经过首饰铺子的时候,郗宗旺坚持要女儿进去瞧瞧。

当时这种银蝴蝶正在府城之中流行,铺子里的人介绍说,来府城的大家闺秀,几乎人手一只,郗浮薇看着确实别致,也就带了一个。

然而她买的时候,可以选择的款式已经比较少了,只有这么个纯银素色的,上头一点儿镶嵌也没有。按照这时候约定俗成的规矩,未婚女孩子是不好穿太素的,那样会很不吉利。

所以买回去之后,郗浮薇多少有点芥蒂,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遂一直扔在了妆匣里。

本来都快忘记了,不想这才几年,居然当真用上了…

也不知道怎的,兜兜转转,多少金钗玉环都离散了,偏生这只银蝴蝶还在身边…郗浮薇心说,正好傅绰仙那天特别留意过,也许合眼缘,给了她也免得自己看到了成天惦记起伤心事儿。

她所以给的一点不心疼,傅绰仙却很是惊喜,甚至脱口而出:“妹妹这蝴蝶十分贵重,我那帕子却不值当什么的!”

郗浮薇闻言正要说话,她却已经察觉到失言,连忙补充,“听说妹妹之前一直足不出户,想必是令尊令堂给添置的,长者所赐,哪里好转赠给我呢?”

“姐姐请放心,这银蝴蝶是我自己偶尔上街的时候买的。”郗浮薇笑着说道,“何况我这只是买来,哪里像姐姐的帕子,乃是亲手所为?姐姐不嫌弃我不够用心搪塞您,我啊也就松口气了!”

“怎么会呢?”傅绰仙抓着蝴蝶,一迭声的说道,“东西不过是表心意,咱们之间的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互相掏了一番心窝子,傅绰仙才在郗浮薇的提醒下,想起来学堂里还一堆小姐等着自己教导。

郗浮薇则回到芬芷楼,让绿莎沏了壶茶到楼上后,借口要预备次日开馆的讲课,将人打发下去,关了门,独自坐到书桌后,凝神静思:“方才那傅绰仙下意识的一句话,显然透露出她这些年来,手头十分的拮据,否则怎么会觉得那么一只银蝴蝶贵重呢?”

说实话,那银蝴蝶十分轻盈,用的银子绝对不多,然而价格也真不算便宜,因为所采用的技艺十分高明,不是每个工匠都能做的。

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价格固然吃紧,对于有点家底的,哪怕是家道中落的,然而既然能够让女孩子识文断字还学的一手好琴,能够进入邹府这样的人家做女先生…这家境按说不至于觉得这么只银蝴蝶贵重啊?

是傅家家道败落的速度太快,还是这傅绰仙的身世经历…有问题?

至于说傅绰仙后来的补充,将银蝴蝶的“贵重”引到认为这只银蝴蝶是郗浮薇已故父母给的,所以不敢要…在郗浮薇看来这不过是欲盖弥彰。

当然了,考虑到沈窃蓝都要郑重对待的那几位对手,郗浮薇也谨慎的考虑到:这是不是傅绰仙故意流露出来的破绽?

那么,她想做什么?

有什么目的,还有,算计?

…郗浮薇这边思绪如潮的时候,东昌府,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郗家惨案,正进入了尾声。

正文 第十七章 孤坟

东昌府这几十年来休养生息,一直都很太平,骤然发生了灭门的惨事,本来就惹得合府上下,议论纷纷。

再加上苦主既是闻家姻亲,又有族侄同管家彼此攀咬,闹的沸沸扬扬,官府自然不敢怠慢,闻讯之后,就雷厉风行的彻查起来了。

彻查的结果是,郗兴跟郗濂都不清白!

作为郗宗旺族侄的郗兴,觊觎叔父的产业已久,早就有谋财害命的心思!

因为郗兴跟郗宗旺是有血缘可追溯的同族,所以他的想法是,将郗家的男嗣,从郗宗旺到郗浮璀到郗矫都弄死,女眷郗浮薇,既耽搁不了他继承家业,又还跟闻家有婚约,嫁出去之后,没准还是自己的臂助,他却不打算动!

至于郗濂,看起来是郗家的可靠管家,足以倚重,实际上他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巨额债务,想跟东家求助,又怕素来精明厉害的当家小姐郗浮薇不同意,甚至事发之后连管家的位子都保不住,也起了谋害主家嫁祸郗兴的念头!

而郗濂只打算弄死郗浮璀跟郗浮薇,至于老实好骗的郗宗旺跟年幼的郗矫,他是打算留下来,当成自己掌控郗家的幌子的。

两人都是心思歹毒,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打算,偏偏一里一外的凑一起动了手,误打误撞的,竟将郗家弄了个灭门!

这下子两人都慌了,情急之下,却不约而同的将对方当成了替罪羊。

然而官府不是废物,到底查出了真相…如此郗兴跟郗濂固然不会有好下场,郗家到底是不存在了。

东昌府上下都很惋惜这一家子,说这年头刁奴还有恶亲实在可怕,好好的一家子,眼看着鹏程万里的前途,说没就没了,连点儿血脉都没传下来,怎不叫人扼腕?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上说的话,私下里很多人家都很庆幸,甚至是开心的。

毕竟郗家作为外来户,渐渐有压过本地大族的意思,本地这边怎么可能一点意见都没有?

如今他们没了,威胁没了,闻家宗子未婚妻的位子也空了出来…真是怎么想都觉得郗家死的好!

嘈嘈切切的议论中,很多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试探起闻羡云的终身大事起来了。

毕竟…

这位闻家宗子,年纪早就该成亲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他之前的未婚妻郗浮薇年幼,郗家又疼女儿,舍不得她早早出阁,一直耽搁了下来,结果才松口允诺商议婚事,人却没了。

闻羡云是肯定不会给这未婚妻守节的,只是闻家到底是东昌府的大族,向来又对郗浮薇十分的重视。

这会儿郗浮薇才去,闻羡云八成不会马上就再次定亲,然而…可以不公布,私下约定嘛!

一干自认为配得上同闻家结亲的士绅们摩拳擦掌之际,被视作目标的闻羡云,此刻却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郗浮薇的坟墓前,久久不语。

…郗家满门灭绝之后,闻家就出面料理了后事。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没出阁的女孩子,不好入祖坟。

而闻家这边,由于郗浮薇没有正式嫁进来,也不同意让她葬进闻家的祖地。

闻羡云最终为这未婚妻择了一个僻静的山清水秀地,亲自督工修建了极精美的墓地。

这些日子,他已经过来看了好几回,每次都是轻装简从,到了地方,更是让左右都远远回避,独自在坟前徘徊良久,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事情传出去,东昌府上下无不称赞他重情重义,郗浮薇福薄,享受不起这样深情的未婚夫。

此刻闻羡云想起来这样的话,嘴角下意识的挑了挑,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大公子,您这些日子已经往这边跑了好几次,里里外外的同情与赞许,也已经博取的差不多了。”这笑容还没完全收敛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老人慢吞吞的声音响起,说道,“临近年末,府里事情多,夫人请您年前都不必过来了…反正这会儿大家都忙着过年,也不会有太多功夫关注这一家子没福的。”

“…”背对着他,闻羡云的眼神有片刻冰冷,但转头时已经恢复成惯常的温良如玉,关切问,“母亲这些日子必然是忙的狠了…不知道她身子骨儿怎么样?前儿个仿佛听人说,她又咳嗽了?”

“夫人这是老毛病了。”老人是闻家夫人的陪嫁兼心腹,闻言笑了笑,温和道,“一劳累就发作…不过吃了药,暂时已经无妨。索性这一家子都没了,大公子亲自出面给他们入土为安,这些日子又时不时的过来看望,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转过年来,大公子自可再聘高门贵女。”

“如此少夫人进门,夫人也能歇一歇了。”

闻羡云也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听说这些日子,很多人家已经在母亲跟前探口风了?”

“可不是?”心腹招手让远处的下人靠过来,亲自拿了斗篷给他披上,说道,“不过底下人不是说,那位贵人带着的女眷…瞧着也不像是出了阁的样子?”

闻羡云瞳孔收缩了下,旋即若无其事道:“那是应天府过来的贵女,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然而看他们谈吐气度,绝非寻常人家…这样的女孩子,咱们家的门楣哪里配得上?母亲只怕是想多了。”

那心腹闻言笑了笑,道:“大公子,夫人可不是想多了?只是夫人觉得,这年纪的女孩子居然会跟着家里长辈出门游历,十成十是没有许配人家的!否则忙着在家里预备嫁妆都来不及呢,哪里有这功夫抛头露面?”

闻羡云说道:“我瞧那位小姐很是天真无邪,八成得宠非常,如此有些胡闹也是人之常情。”

“得宠就成了。”心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如此只要那位小姐看上大公子,还怕这门婚事成就不了吗?”

“咱们家之所以会发现那一行人的踪迹,就是族里的纨绔冒犯了那位小姐。”闻羡云说道,“就算咱们应变及时,上赶着陪了好些日子的不是…他们到底还是有点余怒未消的。”

“这会儿那位小姐即使没有对我还在迁怒,又怎么可能看上我?”

心腹道:“大公子何必妄自菲薄?论才论貌,大公子自来怕过谁了?就算那位小姐是从应天府那边过来的,眼高于顶,看不上别人,还看不上大公子你吗?”

闻羡云只是笑,瞥了眼面前的墓碑,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整理了下衣袍,淡声道:“这话不要乱说!那位贵人不是咱们闻家得罪的起的,之前已经得罪了他们,此事方才平息,这会儿若是再叫他们听到什么风声…那不是闹着玩的。”

心腹闻言连忙噤了声,恭敬道:“大公子说的是。”

“还有,郗浮薇…真的没了?”闻羡云朝自己的坐骑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毫无征兆的问,“毕竟尸骨无存,这女孩子也不是全没城府的人…郗宗旺才不好了,她就跟侄子葬身火海,这也忒巧了吧?”

心腹道:“这事儿之前夫人也怀疑过,专门派人过去查探。说是当时那场火很大,将人烧的尸骨无存是很有可能的;还有就是郗家小姐虽然有些城府,到底年岁搁那,没了郗宗旺跟郗浮璀的撑腰,她就算起了诈死脱身的心思,带着郗矫那么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不露行迹?毕竟郗家的底细搁这儿,哪里有瞒过咱们家耳目的能耐?”

“…”闻羡云点了点头没说话,只道,“我知道了。”

他这时候大步走在前面,心腹看不到他面容,遂错过了闻羡云眼底骤然腾起的阴鸷。

…这些郗浮薇自不知道,她揣测了一番傅绰仙之后,心思就放在了如何教导邹琼若几个女孩子上面了。

毕竟沈窃蓝交给她的任务,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

要是一进门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尚夫人不赶人才怪!

到那时候,谁知道沈窃蓝会给什么脸色她看?

只是给脸色也还罢了,怕就怕他大怒之下翻脸,将郗家姑侄交给闻家什么的,那可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她这么想着,差不多将自己小时候郗宗旺还有郗浮璀的开蒙功课给努力的回忆了一番,又在这基础上删删改改,最后熬到夜半,才定下来要怎么做这个女先生。

次日一早,傅绰仙就亲自过来敲门,提醒郗浮薇早点起身,免得邹琼若几个都在学堂里等久了,做先生的还不出现,叫人诟病。

其实这时候郗浮薇已经快收拾好了,闻声过来开了门,见是傅绰仙,就邀她入内说话。

“等下就要去学堂,我就不进去了。”傅绰仙闻言朝她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过来瞧瞧你,免得你昨晚上太担心,以至于心力损耗,这会儿起不来,误了时辰…你既然弄好了,不若就下去用造反,回头咱们一起过去?”

郗浮薇自然答应下来,如此两人联袂到了学堂里,傅绰仙怕她紧张,专门在外面低声叮嘱了一番做女先生的经验,又安慰鼓励了好一番,才目送她踏入教室。

这时候郗浮薇的心情总体其实还是很平静的…

只是当她微带笑容的走进教室后,目光随意一瞥,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邹一昂…他怎么又来了?!”

正文 第十八章 什么仇什么怨

“是这人本来就没什么信用,昨儿个才答应了不再干涉学堂的事情,今儿个就来毁约了,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挑拨?”郗浮薇心中转着念头,暗道,“按说这邹一昂既是邹家这一代迄今唯一的男嗣,就算顽劣不堪,邹家门楣摆这儿,即使要食言,也不至于转天就这么不要脸吧?他要是当真是没脸没皮的,昨儿个被我拿话将住之后,却何必立刻下台,而不是胡搅蛮缠呢?”

如果邹一昂不是自己反悔的话…郗浮薇难免要怀疑有人在幕后做了什么,故意给自己使绊子了!

她初来乍到的,这会儿还没正式开馆,按说也碍不着邹家什么人,唯一可能得罪的,大概就是傅绰仙了?

毕竟傅绰仙跟她都是邹府新聘请的女先生,虽然一个教乐器,一个教诗书,看似在课业上没有冲突,但同为女先生,往后不可能不被比较的。

本来,傅绰仙年纪大一点,又先进邹府,对于后来的郗浮薇,自然而然的摆出了一些前辈的姿态。

郗浮薇因为过来做女先生的目的并不单纯,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可是架不住邹一昂要搞事情。

昨儿个他好几次贬低傅绰仙却称赞了郗浮薇,虽然郗浮薇事后立刻跟傅绰仙解释,说了这人是在存心挑拨,傅绰仙也表示了理解…但这种事情,她到底是真的理解了,还是只是掩饰的说法,又或者明白邹一昂居心不良,却还是压不住嫉妒之心,也是难说。

郗浮薇心念电转,一面跟邹琼若几个女孩子打着招呼,一面就走到邹一昂跟前,说道:“邹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在家里哪天不空?”邹一昂看出她心思,似笑非笑,朝后靠了靠,曼声说道,“左右闲着无事,听说你今日开馆,就过来瞧瞧…怎么,不欢迎吗?”

难道是昨儿个当着傅绰仙的面被自己拿话堵住,心里不爽快,这会儿专门过来找麻烦吗?

郗浮薇这么想着,微笑道:“邹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担心诸位小姐年幼,给她们讲的功课自然简单浅显,邹公子会听着觉得无趣,平白扫了您的兴致。”

邹一昂闻言,要笑不笑道:“本公子昨儿个就说你奸诈狡黠,你还死不承认!这会儿可是露了马脚了?这是生怕露了怯,提前找好理由么?”

“公子慎言。”郗浮薇心说这小子跟自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好好一个富家公子,闲的没事做,你干什么不好,不说杀人放火吧,你领俩狗腿子上大街调戏良家姑娘不好吗?

干什么跑过来学堂听课!

还字字句句的说中自己心思!

她暗自嘀咕着,面上却笑容愈盛,道,“只是担心公子学问精深,对于这种启蒙的课程会觉得无趣而已。”

邹一昂漫不经心的挥手:“我学问一点儿也不精深!不然我娘也不会为我这课业操心到现在了!你道我娘做什么要给妹妹们聘请女师?就是觉得族学的先生指点我一个就够疲于奔命的了,要是再带着看着点妹妹们,只怕会吃不消!所以还不如专门给妹妹们聘请老师!”

郗浮薇很想跟他说,既然你这么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能回族学里去,好好的进学,勤以补拙吗?

“邹公子说笑了!”她不想跟这纨绔继续啰嗦,假笑了一下,就走了开去。

出到外面,略走几步,估计里头的人看不到自己了,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后头…这后头是一排三间的屋子,一明两暗,正中的一间辟作茶水房,供女先生讲课中间休憩用。

郗浮薇这会儿进去,就见傅绰仙正坐在上头喝着茶,见到她便笑,说道:“你去里头看了?怎么样?几位小姐性.子都很好吧?尚夫人蕙质兰心,将她们教养的很是懂事体贴。”

这话说了,忽然想起来几位小姐被邹一昂一带就有学坏的趋势,嘴角笑意稍稍僵硬,又继续说,“虽然偶尔也有淘气的时候,但毕竟小孩子么!教教也就好了。”

“几位小姐当然都是乖巧的。”郗浮薇就叹气,诉苦道,“只是…姐姐您猜谁也在里头?邹公子!我跟他说了几句,他只说过来瞧瞧情况,顺带称量下我的能耐…我不好要他走,可又怕我任凭他在那儿,等下讲课的时候,他一个劲的给我捣乱,那…”

“你说什么?邹公子又在学堂了?!”傅绰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他昨儿个不是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再将诸位小姐诓骗出去玩耍了吗?!这才几个时辰过去,竟然就若无其事的旧病复发了?!”

她气的将茶碗一推,“不行!我要去找夫人!哪怕可能得罪老夫人也管不上了!本来几位小姐这年纪就很容易分心,叫他这么一折腾,日后谁还有那心思坐下来,定定心心的听课跟学着做?回头人家不知道的,不说他邹公子糊涂,坏了妹妹们的学问,反倒是怪咱们教授不力,耽搁了他们家小姐的前途…这锅扣的也忒冤枉了!!!”

“凭咱们的才学,去其他人家做女先生也不是不行,何苦为这纨绔坏了声名!”

“姐姐您等等!”仔细观察之下,虽然一时间还吃不准傅绰仙此举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怒了,但郗浮薇还是立刻上前阻拦,柔声说道,“姐姐您听我说!我方才也委婉的问了他的来意,然而他只说这会儿恰好有闲暇,便过来旁听下…我怀疑,是我昨儿个拿话挤兑他之后,他碍着面子没发作,心里却十分的不痛快,以至于此刻专门上门来找麻烦了!”

“毕竟我初来乍到的,他对我也没什么了解的!”

“既然是爱面子的,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挑衅,总要寻个理由…这不,马上我要去授课,字字句句的那么多,他还怕自己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略带忧虑但不失冷静的看住了傅绰仙,希望能够捕捉到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却见傅绰仙怔了一怔,就是皱眉,忧心道:“那这可怎么办?本来他在邹府的身份,就不是咱们能够得罪的!要不是他做的太过分,让咱们没法子在邹府混下去,咱们也不至于被逼的去跟他理论…实在没想到这位公子是这样的小心眼,这才转天就报复上了!”

“他这是不把咱们赶走不高兴吗?!”

傅绰仙有点气急败坏,思忖了一回,就跟郗浮薇说,“依我看,这事儿还是禀告给夫人的好!不然的话,说不得就是后患无穷!甚至他要是恶人先告状的说服了夫人,妹妹你将来只怕不好在这府里站住脚…为今之计,只有让夫人知道,邹公子针对咱们、针对你的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报复!否则几位小姐如今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先生的本事大不大、好不好?回头叫他教唆了,一块儿在夫人面前说你的不是…次数多了,哪怕夫人是明理的人,说不得也要同你计较了!到那时候,你说你要怎么办?”

郗浮薇心说她这番话倒是跟自己的考虑不谋而合了,就点头道:“他如今口口声声是来听课的,我也不好这就去跟夫人说!毕竟邹家之前说的是给几位小姐请女先生,这些日子对咱们很是厚道,比预料的待遇还要好很多,他们家公子打算过来听一听,还是开馆之课,岂非理所当然?咱们这就闹到夫人跟前要求赶他走的话,哪怕夫人好涵养,允了咱们,也肯定心里不快,甚至怀疑咱们的功底的!”

她沉吟了下,“所以不若这样:等下就让他听课!要是他当真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我再去请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