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打量了一番他神情,觉得这人应该是真的冷静点了,这才道:“既然是我来面圣,除了东昌跟济宁的那些事情还能是什么?简单来讲,陛下对你很失望。”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道贺

徐景昌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像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面无表情。

“你们兄妹这些年来的想法,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不知道?”郗浮薇也不在乎,径自说下去,“令尊当年为陛下尽忠而故,于你们兄妹固然是失了栋梁,可于陛下,岂非也是痛心万分?否则陛下也不会坚持封下定国公的爵位了…你该知道当初皇后娘娘是反对此事的,陛下那么看重皇后娘娘,在这件事情上,却仍旧逆了娘娘的意思,可见对你们兄妹的爱怜!”

“你知道个什么?”徐景昌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沙哑着嗓子说,“就因为我们爹爹是庶出子,跟皇后不是同母所出,哪怕在皇后的几个兄弟里,我爹爹是最忠心陛下的,皇后却始终最看重同母的兄弟!当年死保建文帝的臣子们是什么下场,天下皆知!邢行首的父兄都是腰斩,女眷或者匹配象奴或者没入烟花地。可魏国公府呢?他们为了建文,处心积虑的对付陛下父子,就因为皇后,不过被夺爵了几年,在皇后去后,这爵位还是还给了他们…到现在都是魏国公府!”

“同样是国公之爵,大伯他处处跟陛下作对,我爹呢?处处帮着陛下。最后待遇却是一样的…换了你,你能甘心?!”

郗浮薇说道:“嫡庶有别。”

“这是因为你自己是嫡女!”徐景昌冷笑,“而且你们郗家人丁单薄,你没吃过父母偏心的苦!”

“国公爷,您自己难道不是嫡子?”郗浮薇认真的问,“如果您不是嫡子的话,敢问如今这定国公府,可还是您在做主?陛下又为什么要最看重您?毕竟令尊的后嗣可不止您一个不是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城外庄子上住着的那些女子且不说,她们跟前的孩子们,可也都是令尊的骨血。”

但因为太夫人生下了徐景昌,在有原配嫡子的情况下,那么当然是原配嫡子重要。

所以永乐帝将对于徐添寿的感情,都倾注在了徐景昌兄妹身上。

对于定国太夫人驱逐丈夫的姬妾以及庶出子女的举动,也就默许了。

“我自己过的当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徐景昌看着她,缓缓说,“我只是替我爹爹抱屈。”

“魏国公府的爵位来自于中山王爷。”郗浮薇说道,“魏国公乃是中山王爷的嫡长子,他承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后娘娘看重魏国公一脉,不无重视宗子的考虑。国公爷说是替父抱屈,可您勾结建文余孽时,可曾想过,当年正是建文帝害了令尊?这可是杀父之仇!”

徐景昌闻言勃然大怒:“谁说我勾结建文余孽?!”

见郗浮薇平静的看着自己,他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只是在汉王跟赵王做的事情里推波助澜了一番…”

“国公爷还记得姚灼素吗?”郗浮薇见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沉默片刻,缓缓问,“就是济宁府,咱们头一次见面时,跟我一块儿的那女孩子。”

徐景昌皱眉,道:“那个小美人?嗯我记得,有次她去卫所找你,刚好我心绪不佳,就哄她到房里玩了玩。后来不是还被你告到沈窃蓝跟前,让沈窃蓝跟我要走了?”

就问她忽然提起姚灼素做什么,“那小美人是良家子,摊上这种事情,估计已经自.尽了吧?”

他甚至还笑了几下,一脸的无所谓。

“…”郗浮薇用力握了握拳,才忍住抽他的冲动,“那是建文余孽之后!”

这下子徐景昌脸色顿时变了,甚至坐直了点身子:“难道陛下因为我动了那小美人 ,以为我跟建文余孽?!”

郗浮薇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陛下的心思,怎么会是我这个才面圣过一次的女流能够揣测的?”

将徐景昌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才继续道,“前些日子济宁卫所被劫狱,济宁大族邹家独子邹一昂为人掳去,正是姚灼素之母姚氏所为。”

“…姚氏也打算动我?”徐景昌沉着脸,问。

郗浮薇冷冷道:“这个你放心!人家姚氏心存大志,首要的就是捣乱开河之事,暂时还顾不上你!”

瞥了眼松口气的徐景昌,“姚氏母女,是在我以西席身份进入邹府后,从南面赶过去的。而不久前,就是年初的时候,应天府这边的行首邢芳归,跟着义父北上,在济宁落脚。这两拨人都跟建文余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顿了顿,她说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十年来还没死心的建文余孽一心一意想着颠覆永乐一朝,只是陛下英明神武,海清河晏,他们实在找不到机会。”

“这次为了开河的事情,陛下调动了南北数地三十万民夫,都是青壮男子。”

“建文余孽所以起了歹毒之心,派人潜入汉王殿下的封地云南,搜集瘴疠之气,制作毒物,由邢芳归这个行首亲自出马掩护,送至北方!”

这也是邢芳归要跟宋礼一块儿动身的缘故,不仅仅是贱籍以及行首的身份容易受到轻贱,想沾宋礼的光少点麻烦。更是因为跟着宋礼,她的行李物件,包括随从的东西,都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一路上关卡检查的豁免。

“建文余孽希望用这些毒物在民夫中间散播瘟疫,屠戮无辜!”

“从而动摇国本,扰乱社稷…这么大的事情,若非陛下仁慈,念及旧情,都不需要亲自处置你,只要将消息散播出去,你觉得你是什么下场?”

郗浮薇冷笑,“别说什么你只是睡了姚氏的女儿,根本不知道姚氏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话,运河横亘南北,那么长的水路,瘴毒为什么会从济宁开始?不就是因为你一时兴起,惹了姚氏的怨恨?!单凭这一点,御史就会上表弹劾,请陛下夺了你的爵都是轻的!”

国朝如今统共才多少人?

如果建文余孽这个计划成功了,他们能不能改朝换代且不说,朱氏江山元气大伤是铁板钉钉了!

这是削减国祚的灾祸,株连九族都不过分!

“…”徐景昌脸色难看,张着嘴,好一会儿,却没在意自己的罪名,因为他知道,既然永乐帝暗示自己约郗浮薇过来谈一谈,显然不打算将事情公开,只是敲打一下,他缓缓问,“如此骇人听闻之举…要不是你才面圣过,我简直不能相信。”

“但既然建文余孽预备了瘴毒,为什么还要劫狱?”

思索了会儿,他不解的问,“而且据说你也遇见了刺客什么的?”

既然都打算针对民夫了,干嘛还要搞那么多大动作,唯恐吸引不到朝廷的注意力?

“我义父又不是傻子,那么多民夫聚集起来做事,当时气候也要转暖了,能不预备着防范疫病?”郗浮薇淡淡说道,“所以他们在去年的时候,一听说我进入邹府了,马上派了姚氏母女过去投亲…毕竟,邹府作为济宁大族,派人犒劳那一段河道上的民夫理所当然不是吗?!”

“至于我遇见刺客…”她深深看了眼徐景昌,“这自然是因为,建文余孽意图一石二鸟,试图将以瘴疠之气谋害民夫的罪名,嫁祸给汉王殿下!”

徐景昌沉默了会儿,问:“真的全是建文余孽?”

“难道还能是汉王殿下不爱惜黎庶至此?”郗浮薇平静反问。

这话让徐景昌瞳孔缩了缩,过了会儿才点头,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又说,“难怪是你过来禀告。”

…八成,此番的事情,建文余孽就是个幌子。

真正的主谋,就是汉王,甚至还有赵王。

只是永乐帝统共就三个儿子,汉王是在靖难之役里多次救过永乐帝的,一度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从感情上,皇帝肯定舍不得亲生儿子背负这种几近叛国的罪名;从利弊上,皇子争位到了不惜谋害百姓的地步,对皇室有什么好处?

所以不管真相如何,只能是建文余孽来背锅。

甚至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之后,建文余孽掀桌子,拿出汉王、赵王跟他们私.通的罪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济宁方面的宋礼跟沈窃蓝,连个正经使者都不敢派,只能让全程参与这些事情的郗浮薇,打着探亲的旗号来应天府,当面与永乐帝说明。

现在永乐帝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哪怕是专门冷静了这么久才召见的郗浮薇,但不管这位皇帝是多么的英明神武,面对亲生儿子,总归还是跟寻常人父一样,抱着一丝渺茫希望,希望儿子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

郗浮薇的禀告,无疑是打碎了永乐帝的这份期望。

也幸亏永乐帝对于大部分建文余孽虽然狠辣的紧,对自己人却一向宽容。

当年太祖皇帝定鼎之后差不多将“鸟尽弓藏”演绎的淋漓尽致,靖难功臣却到现在还在享受荣耀,且一直得到永乐帝的信任与偏爱。

比如说,定国公府。

不然郗浮薇此番面圣只怕是有去无回。

徐景昌心里想着,忽然问:“你遇刺的事情…真是建文余孽所为?”

见郗浮薇皱眉,他看了看左右,小声说,“沈窃蓝跟你义父干的吧?那几个侍卫有问题?”

宋礼身边不干净这事儿贵胄们很多都知道,之前撺掇宋稼娘打扰沈窃蓝做事的管事,那还是在宋府伺候多年的老人呢。

这也是没办法,建文朝过去十年,那一代人还活着,像邹知寒那种不情不愿被建文余孽胁迫做事的有,如姚氏那种认定了建文帝才是正统的人也有。

靖难之役的四年里,建文帝虽然屡出昏招,可麾下的臣子们也不都是吃干饭的。

不定就已经开始渗透潜入了。

而且如宋家夫人所言,为着宋礼主持运河的事情,很多人家都想着跟宋礼合谋发财,毕竟运河这么大的工程,随便做点手脚都够几代人吃喝不尽了。

这些缘故之下,想方设法给宋礼身边安插眼线、策反老人的手段不要太多。

徐景昌觉得建文余孽应该没那么傻,在郗浮薇一介女流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与人手。

关键是,根本没把郗浮薇怎么样。

八成是宋礼跟沈窃蓝体恤上意,不想牵扯到汉王、赵王,给“建文余孽意图栽赃”弄个证据。

只是看永乐帝这秘密召见的架势,显然对于整件事情都不打算声张了。

“…东宫,厉害啊。”这天徐景昌送走郗浮薇之后,独自在庭院里站了好一会儿,最终长出了口气,吩咐左右,“查一下库房,预备给东宫道贺。”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沈家

后宫。

贵妃张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让你传的话,都传过去了?”

内侍磕了个头,才低声说:“回娘娘的话,都跟太子妃那边的人说了。”

“下去吧。”贵妃点一点头,“这事儿不要对外说。”

等这内侍下去后,她的陪嫁上来伺候,纳闷问:“娘娘,陛下这么护着汉王殿下,您怎么还要给太子妃通风报信?且不说汉王殿下那心思,咱们宫里头这些人谁不知道,就说太子殿下明明是嫡长子,这些年来却过的小心翼翼,再知道汉王殿下捅出这么大篓子来还得了陛下的赦免,心里不定什么滋味呢!见咱们宫里头的人去告诉,天知道会怎么想?”

没准,以为贵妃故意讽刺他们呢。

“汉王殿下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贵妃闻言,忽然眯起眼,看着她,“本宫都不知道汉王殿下做了什么,你倒是知道了?”

“没有。”陪嫁看她脸色不对,慌忙说,“奴婢就是那么一猜…毕竟陛下日理万机的,要没点要紧事情,怎么可能亲自召见宋尚书家的义女?奴婢就是想着那郗小姐是打北边来的,宋尚书跟太子妃的娘家外甥沈二公子又都在济宁,八成同开河有关系。陛下开河的心思十分坚决,若是朝臣胆敢从中作梗,早就被拖出来杀鸡儆猴了,哪里需要如此掩人耳目?必然是皇家的私事,陛下念着骨肉情分不好张扬,这才做的隐蔽。”

贵妃垂眸片刻,缓缓道:“你太聪明了。”

“…奴婢不敢。”陪嫁跟了她几十年,辗转南北,算是比骨肉还亲密的心腹了,贵妃膝下无儿无女,永乐帝的后宫虽然规模不说多大,却也不寂寞,多少个漫漫长夜,都是陪嫁陪着过来的,所以陪嫁在她跟前说话自来没什么顾忌,这会儿听着语声不对劲,心里才一个“咯噔”,低声说,“娘娘,奴婢…逾越了。”

“几位殿下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贵妃抚摸着腕上的玉镯,这要是其他宫人,是必然要灭口的,然而几十年朝夕相处彼此扶持过来的老人,她到底有点不忍心,沉默片刻,点了句,“陛下之所以让本宫出面请宋家女眷入宫玩耍,图的就是本宫膝下没有子女,从来不掺合几位殿下之间的事情。”

陪嫁小心翼翼道:“那娘娘刚才派人去给东宫传话…?”

“本宫不掺合他们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左右都不是本宫亲生的,就算本宫帮着的那位赢了,也不会尊本宫为太后。”张贵妃不以为然的说道,“所以犯不着为了他们之间谁胜谁败涉险。但如今陛下心意已决,本宫为了将来能够安度晚年,示好一番,陛下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本宫。”

到底她是永乐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就陪着的老人。

“可是陛下不是又护着汉王殿下了?”陪嫁诧异,“娘娘您示好的却是太子殿下?”

贵妃淡淡瞥她一眼:“你都猜出来这次是汉王殿下惹了事情,甚至重大到陛下都不敢明着召人问个明白,必须要兜个大圈子走女眷的路子不说,算算那郗小姐抵达应天府的时间到现在,这都多少天了?你说这事情有多大?”

陪嫁说:“是啊,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给他压下去了,可见陛下到底疼爱汉王殿下。”

“当然疼爱了。”贵妃讽刺的笑了笑,“毕竟汉王殿下打小就爱舞刀弄枪的,当年靖难之役的时候,更是三番几次的救下陛下过…虽然是嫡次子,可谁叫太子殿下不良于行,更遑论是上阵杀敌呢?可是再疼爱,陛下又不是那等昏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你以为他会随随便便传下去么?”

“本来太子殿下作为嫡长子,素来无过,就不好废弃。”

“如今嫡次子的汉王殿下又犯了大事,陛下会不想着自己还在,汉王殿下犯错,犹自可以收拾。要是将来…朱氏的江山,总不能传到汉王殿下手里就摇摇欲坠了吧?!”

陪嫁变了脸色,小声道:“娘娘慎言。”

这种妄测国祚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陛下去年亲征之际,让皇长孙镇守北京,已经是一种暗示。”贵妃没理会,只说,“如果汉王殿下跟赵王殿下沉得住气,继续好好表现,多跟陛下叙旧,兴许还有回天之力。可这次那郗小姐入宫面圣之后么…你等着吧。”

她缓缓说,“皇长孙…只怕不日就会是皇太孙了。”

毕竟,永乐帝既然因为汉王此番的举动,彻底绝了改立这儿子的念头,那么肯定要暗示众人,免得许多人蒙在鼓里,继续跟着汉王、赵王图谋夺储,给朝廷、给皇室添乱。

问题是从这位皇帝召见郗浮薇都要兜一大圈子还遮遮掩掩,做足了准备工作,最大程度的降低外界的怀疑与揣测来看,汉王这次犯的事情,大小且不论,肯定不是那种可以公开的。

甚至严重到了公开之后永乐帝都吃不消的地步。

那么永乐帝就不能公然宣布对次子跟幼子的不满,否则朝野上下聪明人很多,不定就猜出了蛛丝马迹。

不宣布对汉王、赵王的不满,也不好贸然加恩太子夫妇,毕竟他们已经非常尊贵了,实在没什么好加的。

倒是孙辈可以做文章。

本来永乐帝就喜欢皇长孙。

有去年皇长孙随他北巡、镇守北京的事情打底,册为太孙也有足够的理由,不至于让人联想到永乐帝不希望他们去想的方向。

又彻底断绝了二王争夺储君的心思。

贵妃回想着娘家的女眷,有些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本宫跟太子妃虽然都姓张,却素来没多少交情,在瞻基那孩子的婚事上说不上话。”

不然她好几个待字闺中的侄女,就算争取不了正妻的位子,做个妃嫔什么,生下一儿半女的,总也能延续张家跟皇室的情谊。

“国公爷膝下子嗣昌盛,诸位公子孙公子都是孝顺懂事又有才干的。”陪嫁安慰,“就算小姐们入不了皇长孙的内闱,府里头的富贵,也还是会延续下去的。”

而且,“皇长孙不是还有个同母所出的亲兄弟?”

“那孩子还小呢。”贵妃说道,“将来如何也不清楚,万一是个不成器的,岂不是害苦了本宫的侄女儿?”

她娘家家世可不低,就算亲爹已经没了,兄长承了国公爵,几个兄弟都有封赏在身,声势比如今的徐家其实还要鼎盛点。

所以女孩子给皇长孙做侧室可以考虑,给皇长孙的兄弟,那就必须是正房了。

不但得是正房,还得看那皇孙的品行如何,是不是那种能过日子的人。

可皇长孙的同母兄弟如今还懵懵懂懂,谁知道以后是贤是愚?

“皇长孙不是还有表兄弟?”陪嫁灵机一动,“张家子弟之外,太子妃娘家外甥,就是沈家二公子,如今正在济宁府做事的,说是才貌双全,能干的很,太子妃在娘家亲戚里头,向来就偏疼他。那位似乎还未婚娶?”

“是吗?”贵妃眯起眼,“你将这沈二的情况与本宫仔细说说。”

…被贵妃主仆惦记上的沈窃蓝的家里,这会儿也在讨论这儿子的婚事:“那郗氏来应天府已经有些日子,如今业已入宫面圣过了,咱们也该同她碰个面,看看蓝儿的眼力如何了。”

沈窃蓝的亲娘张氏皱着眉,说道,“如果是个好的当然最好不过,宋家义女这个身份配蓝儿固然低了点,勉强也算过关…到时候就说我看中她,主动说给蓝儿的。”

这时候讲究婚姻大事男女做主,可不作兴自己在外面找人。

“可贵妃召宋家女眷入宫时又没叫咱们。”她女儿沈三小姐在旁说,“咱们总不好上宫门外堵人去,何况人家这会儿算算时间应该回去宋府了。直接去宋府的话…咱们这几个月跟宋府都没什么走动,忽然热络起来,只怕惹人怀疑。”

张氏就问:“你那些玩伴里,最近可有办生辰宴啊赏花会之类的?”

“有是有,问题是人家也不见得肯给她帖子,到底只是一个义女。”沈三小姐说,“而且还是跟徐景鸳、宋稼娘关系好的。宋稼娘也就算了,徐景鸳多会得罪人?我们过生辰请客,都巴不得她不要来,实在碍不过面子,才不得不请她。宋家徐家都说徐景鸳跟宋稼娘皆十分喜爱那郗浮薇,甚至推荐给宋尚书做了义女…这段时间,大家堵在说那郗浮薇必然是个谄媚小人,溜须拍马的哄住了徐景鸳跟宋稼娘呢!”

张氏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些小姐家,怎么都这么碎嘴?”

要是儿子没看中郗浮薇也就算了。

看中了郗浮薇,这女孩子被这么说,等她跟自己儿子成了之后,自己儿子岂不是也要被议论眼力不行?

要说张氏这会儿就做好准备迎接郗浮薇做儿媳妇了,也是没办法。

才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是老仆传回来的,她就跟老仆想的一样坚决反对。毕竟高门贵胄的年轻子弟,才推了跟门当户对人家小姐的婚事,跟脚就说看上独自在外时认识的乡绅之女,还是孤女了,任谁都会觉得儿子碰见了狐狸精。

尤其早先沈家跟宋家的联姻告吹,可不就是宋稼娘说郗浮薇勾引自己准未婚夫吗?

张氏甚至都觉得儿子到底年轻,该不会见色起意,被人家有手腕的女孩子迷的神魂颠倒,以至于冤枉了宋小姐?

然而沈窃蓝写回来的信一次比一次态度强硬,反正就是他的婚事他做主。

如果张氏不肯让他娶郗浮薇,那他也不会娶张氏选的女孩子,大不了就这么拖着。

拖个一年半载没指望的话,他就让郗浮薇另外嫁人,自己等遇见下个心动的女子再成亲…万一遇不见?那就不成亲好了。

反正他只是嫡次子,传宗接代有他大哥在呢!

张氏被气得要死,偏她丈夫儿子都没当回事,确认是良家女,人也清白,反过来让她放宽心:“只要是真心对蓝儿的,出身差点就差点吧,不是好歹还有宋家义女这个身份撑场面?”

毕竟沈家现在对于联姻的需求也不是很强烈,属于能门当户对就门当户对,孩子不愿意就算了的那种…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宋稼娘。

她大儿子就很坦白的说:“如今赶着风起云涌,正好让二弟建功立业一番,不说封侯拜相,总也能趁势擢升几级,不必在底下苦苦熬资历。这会儿在他婚事上挑剔,弄的他无心办差,错过机会不说,还搞得骨肉离心,却是何必?反正咱们家是娶人进来,又不是许女孩子出去!人好不好的,进了门之后,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怕了一个亲生父母都没了的孤女不成?!”

沈三小姐也觉得大哥说的对:“二嫂过门之后不是有您跟大嫂看着?要她实在不像话,二哥那么能干的人,能糊涂一时,还能糊涂一世?到时候要暴毙要休弃要怎么处置不好?这会儿跟二哥闹起来,平白叫人看笑话。”

张氏忿忿说:“那要是她像话呢?”

“那您就当儿媳妇处呗。”沈三小姐不以为然,“二哥又不是那种见着个美人就走不动的,也不是不知道世道艰难全不在乎家境的,这二嫂能笼络得他不在乎门第也要娶到手,显然有着过人之处。祖父跟爹爹不是说了?金山银山也不如自己有本事,咱们家兄弟都是听着这样的训诲出来的。若是二哥给您找了个自己有本事的儿媳妇,您干吗不高兴?”

“你们都说赞成,我也懒得做这恶人。”张氏被儿女说的没了脾气,恨恨道,“这么着,你看有机会同宋家那边递话的,透点风声过去罢。”

抿了下嘴,“不过咱们家才为你二哥推了跟宋家小姐的事情,你过去问话的时候那边要是甩脸子了,可别回来跟我抹眼泪诉说委屈!”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悔婚

沈三小姐接了张氏交代的差事,就找人辗转传了话给谢氏。

谢氏于是去跟婆婆商量。

宋家夫人闻言就有点心烦,她也不是多歹毒的人,这段时间跟郗浮薇相处下来甚至很有点正经义母的样子了,偶尔会嘘寒问暖,之前徐景昌派人在宫门口接郗浮薇去定国公府时,还让宋稼娘陪着。

可人有远近亲疏,宋稼娘怎么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掌上明珠,想到这女儿痴恋沈窃蓝,却被沈窃蓝拒绝,反倒是东昌府一个乡下地主的女儿,叫沈窃蓝顶着门第落差也要求娶,宋家夫人心里要说不是百味陈杂那不可能。

她沉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觉得呢?”

“媳妇觉得当然是答应他们。”谢氏毕竟只是宋稼娘的嫂子,更多的是站在自己以及自己孩子的立场上来考虑这件事情,“一来沈家会开这个口,主要就是沈窃蓝自己认定了郗浮薇,就算咱们回绝了,拦也拦不住,反而要跟沈家交恶。就算咱们不怕沈家,犯不着结这个仇;二来外人又不知道妹妹跟沈窃蓝的事情,早先的一些风波,因为郗浮薇的缘故,现在走出去谁不夸咱们妹妹一声心善?”

“到时候人家看咱们家义女都嫁了沈二公子,亲生女儿岂有不嫁个更高的道理?”

宋家夫人一听,这么做对宋稼娘也有利,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但仔细一想又皱眉:“可是之前没料到这些事情,那会儿你妹妹才回来的时候你也知道,见天的以泪洗面,弄的一家子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你出的主意,说赶紧给她定门远一点的亲事嫁出去,免得一直惦记着沈窃蓝…现在要怎么办?!”

谢氏听出婆婆这话里很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嘴角扯了扯,心说这能怪我吗?你这心肝宝贝天天哭着闹着要去找沈家人说清楚,甚至跑去济宁城找沈窃蓝当面解释,反正就是死心塌地的要嫁人家…堂堂尚书家的女儿弄成这个样子,她虽然理解这年纪女孩子情窦初开之后把持不住,可是为了宋家的名声,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怎么能不拦着点?

“娘,当初谁也没想到现在,的确委屈妹妹了。”谢氏思索了下,就说,“好在现在要给妹妹换门亲事的话,也不是全没办法。”

就建议宋家夫人再收个义女,“反正当初跟那边说的是您女儿,事情固然约定了,庚帖却还没换过,又没打包票是亲生女儿!如果没有郗浮薇的话,您忽然收个义女,人家还要说咱们是故意李代桃僵。可爹爹既然都在济宁收了郗浮薇了,您再收个义女,说是图膝下热闹些,人家能说什么?毕竟郗浮薇的夫家门楣那边摆着,您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许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是不是?”

宋家夫人皱着眉说:“真是胡闹!哪有动不动认义女的?”

而且远地的那人家门楣实在不高,比郗浮薇家里强的有限,当初是因为考虑到女儿远嫁,娘家人来往不方便,在地方上太有地位的,别偷偷欺负宋稼娘。

可世事难料,现在这弄的,就算是义女,宋家夫人都觉得嫁过去有辱门楣了。

婆媳俩商量了半天都没个好对策,最后还是郗浮薇过来请安的时候看她们脸色不好看,嘘寒问暖了一番,宋家夫人心烦意乱之下透露了一句:“你的前程自不必说,可惜我的稼娘…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看着她几眼?”

郗浮薇就说:“娘膝下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干嘛远嫁呢?不若留在跟前,逢年过节也能团聚一番,岂不是好?”

“我倒是想。”宋家夫人郁闷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沈家递了话来,打算过两日同你照个面,你看怎么样?”

郗浮薇对这没什么意见,她现在就在等沈窃蓝那边正式上禀永乐帝,准确来说,是等闻家的结局,趁这功夫敲定婚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