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好辣!真难喝!”少年将酒壶一扔,“菜也不香!”

说罢,甩开胳膊就往外走,宋映白朝他的背影伸出手,“诶,你先等等。”

他刚说完,就见少年突然双腿一软,扑倒在了门口。

小二上前推了推他,对宋映白道:“好像是醉倒了。奇怪,这酒劲儿有这么大么。”

宋映白挑挑眉,醉了正好:“将他先扶到我房间休息吧。”

不管怎么说这少年穿着小诸葛的衣裳,先将他留下,等江展他们回来盘问,如果这少年真知道什么,再好不过,如果不知道,就当做免费请个小乞丐吃饭了。

店小二有些嫌弃的道:“他弄脏了被褥,要另外收钱。”

宋映白现在手头有公款支配,全部当回事的点头,“没问题。”

小二扶着少年往楼上走,才走了几步,他就觉得手里一空,原本攥着的少年手腕不见了,肩头只留有一件烂衣裳,他纳闷的低头一瞅,哪里还有少年,地上趴着一条扁担长短的大蜈蚣。

“娘啊——”小二才叫出来声来,就被人拽开。

宋映白把小二拉到身后,寒毛直竖的盯着地上的蜈蚣,他刚才看得很清楚,就在一瞬间,少年突然身子一缩,幻化成了一条蜈蚣。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二啊啊啊啊的叫个不听,胆小的店老板则浑身颤抖的躲在柜台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此时就听后院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仔细听,街坊四邻的公鸡都发出咯咯的鸣叫,此起彼伏。

地上趴着的蜈蚣身上抖了抖,痛苦的道:“怎么又变回来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它飞一般的窜出了大堂,上了屋顶,唰唰唰的蹿了几蹿,不见了踪影。

宋映白追出去,一跃攀上屋顶,四下张望,哪里还有蜈蚣的影子。

这时候他那股难受劲儿又上来了,这才想起他是个“受过伤”的人,双手无力的一松,落到地上,扶着额头往屋内走。

小二跟店老板瑟瑟发抖,都躲在柜台后面,露出半截脑袋,“是,是妖怪吧,肯定是妖怪,喝了酒现了原形。”

宋映白觉得有道理,现出原形后,公鸡嗅到了蜈蚣的气味,开始打鸣,将它惊醒,跑掉了。

他坐回桌前,双手撑着额头,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难道,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是个有鬼怪的世界?

不是吧,目前来看,人生就已经很困难了,难道还有更艰难的模式?

老板突然一拍脑袋,对小二道:“去,赶紧去外面再买几只大公鸡来!快去快去,今晚上一人一只搂着睡。”

小二连声道:“您真是高。”撒腿便跑了出去。

店老板颤颤巍巍的走出柜台,“这位公子,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才留他喝酒的,你会捉妖吗?”

看到宋映白摇头,他失望叹气的走向了后院,大概是去抱公鸡了。

“你好些了吗?”这时身后传来江展的声音。

他忙站起来转身道:“少爷,您回来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我也有话说。”江展表情严肃,他身后的郑元表情也不乐观。

三人随后进入江展的房间,仔细将门关好后,江展蹙眉道:“小诸葛失踪了,很蹊跷,书稿都没带走,他要是逃走不会不带文稿。加之之前卫钧失踪事件,绝对不简单。”

宋映白赶紧“骄傲”发言,“我知道一些事情,可能有帮助。”

江展扬扬脸,示意他说。

宋映白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郑元吃惊的道:“你怎么说得这么淡定?”

江展也轻轻点头,“你倒是一点不慌。”

宋映白谦虚的道:“因为我时刻记得我是一个锦衣卫,遇事当然不能乱了手脚。”

声情并茂,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其实他觉得他之所以淡定,是被地狱井的事儿改变了承受力的阈值,毕竟地狱井都能有,有妖怪也算正常吧。

江展闻言,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也温柔了一点,“说得好。”

其实宋映白不是不怕妖怪,只是这妖怪现在也没说要吃他,大可不必惊慌。

论起可怕,还是黎臻更可怕些,毕竟那位“歹毒”的佥事大人,可能真的会要他的命。

这时,就见江展吸了吸鼻子,侧身掩袖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谁在说我坏话?

第12章

宋映白忙关心道:“您受凉了吗?”

倒不是真的担心江展的身体安危,只是想在他面前混个好人缘,对以后有益处。

“我没事。”江展坐正身子,“看来是那条蜈蚣吃了小诸葛,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他穿着小诸葛的衣服,而小诸葛又失踪了。”

郑元打冷颤的道:“小诸葛被吃掉了吗?”

宋映白也想到了这点,“还有卫钧失踪,看来也是这妖怪所为。”

“…那个和尚…”江展道:“还记得咱们在宁余县遇到的奇怪和尚吗?他念完梵音后,有一个男人当场死掉,咱们曾在那个男人耳朵里发现一条蜈蚣,而且卫钧也是宁余县人。”

宋映白当然记得,频频点头,“对,那个叫普渡慈航的和尚有蹊跷,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他脱不了干系。大人,咱们要返回宁余县调查吗?”

“不必了。郑元,你将咱们的分析告诉毕知府,不管他是张榜招揽除妖的术士,还是亲自带兵围剿普渡慈航,这都是他管辖范围内的事情,由他去处置,咱们明日返程。”江展吩咐道。

的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吉州辖内发生的事情,该由毕知府管辖,如果分析没错,蜈蚣精连他岳父都吃了,想必他不会轻易绕过它。

郑元领命,下去办事了。

剩下的宋映白则被江展放回去休息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下到一楼,找到正在摆弄公鸡的店小二。

“针?客官要缝衣服吗?”店小二放下手头的活儿,很快,找来一个针线板交给宋映白,“特意给你找了个新的,这上面的针可都没用过。”

宋映白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笑道:“记在我们账上,一块算。”转身上楼。

走了一半的楼梯,听到小二叫他,他回头,“还有什么事儿?”

小二抱着一只红公鸡,“不要一只吗?”

宋映白摇头,“这就不用了。”

回到屋内,他用细线简单的做了个警报装置,毕竟闹过蜈蚣精,虽然它返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却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

——

与此同时,在吉州城外不远处,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急匆匆的走着,正是宁采臣。

他可不敢再在城内逗留了,万一又被知府找茬逮回去,可真就没人救自己了。

但他一个穷书生,没车没马,只能靠两条腿奔跑,走了大半天,才刚出城。

天气炎热,他擦净脸上的汗水,找了个凉快的树荫下,取出水袋,小啜了一口。

忽然,他听到身边的草丛中有动静,他紧张的捂紧了水壶,弯腰去看,就见草种露出一条黑黢黢的人胳膊。

他捡了块小石头,朝那胳膊丢了过去,胳膊的主人动了动。

看来没死,他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就见一个少年赤身趴在那里。

“喂,喂,喂。”他抱起少年,见他昏死了一般的闭着眼睛,便将水袋递到他嘴边,“喝点水吧,你这是怎么了?”

水滴落到少年的嘴唇上,可能是水源的滋润,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抢过水袋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大口。

宁采臣心疼的直搓手,但是毕竟是救人,没办法。

少年喝足了水,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宁采臣,舔了舔嘴唇,好棒啊,不仅有水源了,正肚子饿,连吃的都有了。

宁采臣见他眼睛全是黑眼仁,心里推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你先等一下,我书箱有换洗的衣服,你先穿上。”

说完,转身弯腰去翻弄书箱。

少年在他身后活动了一下脖子,张开了嘴巴。

就在要下口的时候,就见对方欣喜的转身递来一身衣服,“你不要嫌弃,这些衣服都是洗过的。”

少年一愣,嗅了嗅,他递来的衣服的确洁净,全不像小诸葛那套衣服潮湿冰凉酸臭。

他眨了眨眼睛,一把夺过衣服,穿在了身上。

宁采臣端详他,“还有你的头发,不能披头散发的,只有疯子才不修边幅,我帮你梳一梳。”说着,上手将少年的头发捋了捋,拿发带简单的一扎,“这样就不挡眼睛了,诶,你头发还挺好的,又黑又亮。”

少年仰头看他,“我是不是不丑?”

宁采臣心想,这孩子虽然长得怪怪的,好像也不聪明,但肯定也是爹娘的心头肉,怎么能说丑呢,“你是个英俊的小郎君,告诉大哥哥,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我…我…”少年反问,“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唉,四海为家喽。”宁采道,“你怎么会趴在草丛里的?”

“我…”他记得了,他喝了很难喝的水,然后就昏倒了,之后听到公鸡打鸣,吓得跑了出来,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以后千万不能喝那种难喝的水,嗯,人们叫它酒。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胃里难受极了,一弯腰,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他便将手伸进了嗓子眼。

宁采臣给他顺背,“你不要紧吧。”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从嗓子里掏出来一块玉牌似的东西。

少年长出一口气,“舒服了。”一不小心把小诸葛的玉牌给吞了,没消化掉。

宁采臣惊讶的看着他,“难怪你躺在路边,什么都吃会吃坏肚子的。”

用水袋里剩余的水,将玉牌冲刷干净。

见正面用小篆刻着:诸葛

背面是奇怪的符文。

他觉得这块玉牌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或许是太累了,出现了错觉。

他将玉牌擦了擦放进袖中,对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应该叫蜈蚣。”

“哦,吴功?还不错。”宁采臣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要找你的家人,也要到下面的宁余县再说。”

走了几步,见少年还站在原地,他回头道:“这里荒郊野地的,你不能待在这里,走吧,天黑前找个地方歇脚。”

吴功呆了呆,快步跑着,跟上了宁采臣的脚步。

第13章

圆月高高的挂在枝头,温柔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进室内。

宋映白仰头躺在床上,不知是白天睡得太多了,还是因为蜈蚣的事情后怕,此时没半点睡意。

忽然,他听到瓦片轻轻移动的声响,极细微,但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浑身紧张的绷直,很快听到了衣料摩挲的悉索声,他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人。

又一声轻微的闷响,不速之客落地了,宋映白估摸着,下一步便是他走动,触碰到机关,撞碎茶杯的清脆响声了。

可惜没有,他等了好一会,心里越发没底了,难道对方根本没动弹?

“呵呵。”对方忽然笑了起来,低声道:“我看到你布置的机关了,我在夜晚的视眼力非常好,好到你无法想象。”

不管对方是谁,这也太猖狂了,宋映白挑挑眉,心说去死吧你,飞身扑出床外,同时用袖箭朝来人射出一箭。

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对方左心口,宋映白则侧身落在地上,松了一口气,等着对方栽倒。

对方穿了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眼睛,从体型看得出是个男人。

没想到黑衣人身体只微微震了一下,便握住箭身,将短箭拔了出来,轻蔑的道:“蠢货,我穿了护甲。”

宋映白心说穿就穿呗,你当我就一支箭么,抬臂正要再发箭,却发现身体渐渐无力,手臂绵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来人阴险的笑,“你以为我这么久站着不动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在释放无色无味的迷魂香,不得不说剂量掌握的很好,只麻痹了宋映白的四肢,头脑清楚,嘴巴能动,毫无疑问是有话要问他。

“你如果敢大声叫,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宋映白根本使不上力气,干脆挺尸似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