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身上坐着的普渡慈航发出低哑刺耳的笑声:“你们当然不是它的对手。”

话音刚落,突然一张网罩到了他头上,普渡慈航大惊,惊觉回头,就见身后站着几十个兵丁,手里拿着大网朝他们再度罩来。

一层一层网了个结实,

这网和一般的渔网不同,似乎是特制的,有金属丝一般,结实得很。

蜈蚣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杀出一波带着大网的人,疯狂扭动摇摆身体,想要突破束缚,可惜无济于事,正此时,只感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泼了过来,一嗅,它忽然浑身颤抖的道:“是,是鸡血…”

宋映白就见毕知府的随将坛子的往蜈蚣身上砸,他果然是有备而来的,坛子里是鸡血。

江展见状,明显也安心了些,往宋映白身上靠了靠。

众人就见这蜈蚣不停的缩小身体,最后变成一个少年的模样,抱着普渡慈航瑟瑟发抖:“爷爷,我不想吃了,咱们走吧,好不好?”

吴功害怕公鸡的气味,这种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无法克服,如今他满身是鸡血,怕得往普渡慈航怀里钻。

普渡慈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面对强盗劫杀的自己,也是这么弱小,当时他的父亲将他搂在怀中,用身体替他挡刀,他才逃过一劫。

此时此刻,他本能的护住一旁的吴功。

“本府可算是捉到你了!”毕知府痛恨的道:“本府去你那庙里捉你,没想到你出逃了,幸好苍天有眼,叫本府追上了你!”

他亲眼看到一条蜈蚣变成了人,而这妖僧驱使它,自己的岳父是不是他们吃的?

他岳父会炼红铅丸,供奉上去,可以升官发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官路如同杀人全家。

毕知府字正腔圆的喊道:“烧死这两个妖怪!放火箭!”

手下准备的齐全,立即拉弓搭上火箭,朝他们射去。

此时的吴功跟普渡慈航被网罩住,动弹不得,眨眼间,就有呼呼燃烧的火箭朝两人射了过来。

火箭如落雨一般的射来,箭无虚发。

吴功挨了几箭,但都没射进皮肤,只有火苗烧得他觉得疼,他瑟缩在地,“好疼,别烧我了,我错了,我不吃了,别烧我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不疼了,仰头就见普渡慈航抱住了他,他委屈的唤了声爷爷。

普渡慈航护住他,猛地又一支火箭刺中了他的后背,衣衫开始燃烧。

他忍住疼,强撑着道:“…我有私心…我是个和尚,无妻无子,你是我一手喂大的,我当你是我的孩子…希望你变成人…能跟我做个伴…其实蜈蚣也很好啊,为什么非要做人呢…或许真是我太自私…想让你变成我期待的样子…唉…”普渡慈航细若游丝的道:“…你不要怕,壮起胆子是能冲出去的,只是以后,我都不能喂你了…”

说完,眼睛沉沉闭上,任由烈火如何灼烧,也全无反应了。

吴功推了推他,“爷爷?”见他不动,又使劲推了一下,这一次普渡慈航向旁边一栽,身上的火舌熊熊,将他包围了烈火中。

吴功不相信会变成这样,扑上前,疯狂的扑打火焰,“你醒醒,你醒醒!”

“那个小的还活着!”毕知府大叫道:“倒油,继续烧!”

几坛子油飞了出去,打碎在吴功身上,接着带着火苗的箭矢飞来,瞬间点燃了一场大火。

火势壮烈,烧起的火墙足有半人高。

吴功趴在普渡慈航尸体上,火焰烫得他生疼,爷爷怎么了?也死了吗?

他以后都不会再喂自己了么?

忽然视线变得模糊,他摸了下,是水,他忽然想起宁采臣那天的表现,原来是这样,眼睛流水这么难受。

…爷爷死了,他也会死吗?

不,他不想回到仰望人类的时候,也不想变成路边的死虫子。

他要活下去!

第19章

宋映白看着这熊熊烈火,松了一口气,想必等火熄灭了,蜈蚣和普渡慈航八成会烧成黑炭了。

可就在这是,砰的一声,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而来,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见一条大蜈蚣立着半截身子,出现在火墙里,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嚎叫,地动山摇。

毕知府大叫:“不要怕,继续放火烧!”

大蜈蚣跃起,轻松跳出了火墙,叫了一声,直奔毕知府,一对獠牙张开,竟将他整个人从中间生生咬断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失去了指挥,毕知府的手下群龙无首,又因为毕知府惨死,猛然受到了刺激,突然慌了手脚,竟有扔下火油逃跑的。

“不许逃——”江展出声阻止,但无济于事,军心一旦乱了,很难再重整。

江展见状,干脆也不喊了,自己提起剩余的坛坛罐罐中的一个,抡起一个便往蜈蚣身上撇。

宋映白也跟着,拎起两个坛子砸到蜈蚣脑袋上。

随着坛子破碎的声音,鸡血淋了蜈蚣一头,但它似乎并不那么害怕,失去理智一般的摆了下头,但并不理会他俩,只一跃就到了傅天仇跟前。

江展对宋映白急道:“还得用火,随我来!”两人掉头去找火油。

傅天仇身边的人都跑了,只有他愣愣的站在远处,任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它还记得就是因为要吃那个老头,事情才变成这样,可恶的老头,它一定要嚼碎他。

“爹!”一直潜伏在周围的傅清风抓住时机,冲了出来,一把挽住父亲的胳膊,转身便跑。

傅天仇眼中的绝望却更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而这时,那蜈蚣脑袋一伸一口咬住傅天仇的胳膊,脑袋一甩,便将他右臂扯了下来,而人则被甩开到了几丈外。

就见这蜈蚣一仰头,胳膊就被它吞入了腹中,继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得意声,仿佛在笑,而身体似乎又胀大了一些。

蜈蚣仔细咀嚼完,又朝他们扑来,它在报复,它就是要一块一块的撕碎他吃掉。

突然就听有人大喝道:“你看看这是谁?!”

许景押着宁采臣站在不远处,他歇斯底里的喊道:“看看,这是谁?不想他死就不要轻举妄动!”

宁采臣的脖子已经叫利刃划出了血,他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也怪自己,谁让没事玩什么劫狱,只是他想死前再看一眼那个酷似小倩的叫傅清风的女子。

傅清风见出现变数,立即扶起身受重伤的傅天仇,头也不回的尽可能的往前逃去。

蜈蚣歪了歪头,看着宁采臣,这个人对自己很好,给它衣服穿还给它梳头发,但是,它现在已经不会那么幼稚了。

它刚才也求饶了啊,可还不是要烧死它和爷爷,它投降不仅不会救宁采臣,它也会死。

想到这里,它立即朝许景冲了过去,许景便推出宁采臣叫他挡在自己前面。

“啊!”宁采臣就见血盆大口和一对巨大的森白獠牙朝自己逼来,当即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蜈蚣不可自控的迟疑了,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许景一刀从宁采臣腋下插过去,并将他作为盾牌,推着他冲到蜈蚣跟前,将刀尖直接扎进了它的口中。

宁采臣贴在蜈蚣嘴上,双眼一翻,似乎又晕倒了,许景此时拔出刀,准备再砍。

蜈蚣仰天嘶吼,而躺在地上的宁采臣却突然睁开眼睛,一溜烟的爬开了,人吃一堑长一智,总得有点心眼。

许景却没那么幸运,蜈蚣猩红着双眼,照准许景冲了过去,直接将他撞飞到岩壁上,许景重重落地,撞掉的碎石稀里哗啦把他埋了起来。

郑元见状赶紧去挖他。

就在蜈蚣准备再发动攻击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人迅速从它尾巴爬上了它的后背。

接着一张大网再次落下罩住了它,而脑袋上又砸碎几坛子火油,流向全身。

说时迟那时快,江展朝站在蜈蚣背上的宋映白道:“快跳!”

就在宋映白离开蜈蚣身体的瞬间,他已经射出了一支火箭,呼啦一下,点燃了它背上淋着的火油,登时又起了一片大火。

宋映白落到地上,摔得身上全是擦伤,却不觉得疼,看着一旁的蜈蚣满身大火,嚎叫声震天,这一幕,仿若地狱。

蜈蚣痛得满地打滚,翻到路面底下,斜坡下则是湍急的江水,它便直接跳了下去。

世界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宋映白只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别愣着,去追傅天仇!”江展马上道。

根据傅天仇掉落的血迹,很快来到了一处断崖,前方是一座破败的吊桥,傅清风带着傅天仇正站摇摇晃晃的走在上面。

听到身后的动静,傅清风回眸,见是他们,努力的搀扶着父亲:“爹,快走,追兵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就见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旁边的峭壁上爬来,一跃来到吊桥上,出现他们面前。

傅清风嘴唇颤抖,看着蜈蚣的血盆大口,她第一次感到灭顶的绝望。

“它没死,竟然又来了!”宋映白悲愤的道。

能看得出来蜈蚣伤得不轻,甲壳有不少破损的地方,亦像人一样的流血,但整体仍锐不可挡,它一口冲下,直接咬住了傅天仇上半身,甩向半空中,张着大嘴等着。

江展立刻飞身起来于空中接下傅天仇,那蜈蚣见了,一窜身子,朝江展咬去,江展空中一旋身,虽然躲过了被咬的命运,但蜈蚣的锋利的牙齿还是划破了他的小腿,留下一道巴掌长的伤口,汩汩流血。

他落地的瞬间,膝盖一软,半跪在吊桥中间,而傅天仇则滚出数米,直接落到了宋映白的跟前。

“杀了他!快!”江展喊道:“活着吃才有效果,死人对它没有助力!”

现在犹可能一战,等蜈蚣活吃了傅天仇,还不一定会变得多强大。

宋映白咬齿,举起手中刀,就见傅天仇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快动手吧,不要让我被蜈蚣活活撕碎吃掉。”

就算没有蜈蚣,钦犯要逃也当斩立决。

况且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手起刀落。

“爹——”傅清风泪流满面的叫道,黑夜中无尽的凄惨。

蜈蚣见傅天仇死了,生气的吼叫,将整座桥晃得摇摇欲坠。

江展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他双指蘸着地上滴落的自己的血,在刀身上快速画下一道符箓。

希望这一次,血和符箓都能奏效,如果不能,后果不堪设想。

江展画完符咒,飞身跃上正失去理智的蜈蚣的背,他握紧刀刃,照准刚才被火烧伤的薄弱处,拼尽全力刺下,这一次刀刃完全没入了蜈蚣体内。

蜈蚣痛苦的嘶鸣,浑身抽搐不止。

江展落到陆地上,宋映白忙过去扶住他,“大人,有效了。”但他注意到江展右腿的伤口血倒是不怎么留了,但却呈现了紫黑色。

而蜈蚣抖动的身体竟然渐渐的越变越小,在宋映白吃惊又激动的目光中,最后变得只有一个人的小臂那么长了。

等它不再缩小,它猛地蹿出去,重新爬上峭壁,寻找缝隙,打算钻进去逃出生天。

因为夜色的关系,宋映白看不清它往哪里去了,“它逃了!大人…大人?”

江展扶着吊桥的绳索,因为腿上的伤口,他几乎站不稳。

“这蜈蚣可能有毒,咱们快进城找大夫!”宋映白搀住江展,往回走。

他只顾着观察江展的伤口看,突然,就听江展道了一声:“躲开!”接着猛推了他一把。

宋映白只觉得耳后一股风,冰冷的刀刃贴着自己的耳朵擦过,就见这把刀刃立即由劈改刺,直中江展腹部。

傅清风拔出被血染红的刀刃,双目充满了恨意,继而手起刀落,大力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吊桥从他们中间斩成了两截。

突如其来的倾斜,让受伤的江展猝不及防,朝水面掉了下去。

“大人!”宋映白一手抓着绳索,另一手抓了个空,就见江展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传来几乎微不可查的落水声。

“你更该死!还我爹命来!我只要一天不死,就会永远找你报仇!”傅清风抓着断桥另外半截的绳索,隔空声嘶力竭的哭喊,哭声随着她身子在空谷摇荡。

宋映根本没心情听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多耽误一刻,找回江展的几率就低一分,心里一横,手松开绳索,自愿坠入了江中。

——

“咳,咳…”宋映白吐出一口水,指尖动了动,摸到身边的鹅卵石,翻了个身,又吐出一口清水,接着趴了好一会,才挣扎着坐起来,四处寻找江展的身影。

江展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坠江的,做人要讲义气,人救我,我救人。

他昨晚跳下来之后,顺着水流,还真在黑漆漆的水中,摸到了一个人,因为水流湍急,加上夜色,也没看清那个人是谁,但估摸着应该是江展。

接着便顺水漂流,他几次试图登岸都失败了,毕竟带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大男人,行动太不便。

于是就搂着那个人,任由水流冲击,不管不顾的飘着,也不知道漂了多久,他渐渐的没了意识。

“大人——”宋映白也没剩什么力气了,喊了一嗓子,便不喊了,节省体力。

突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滩涂上趴着一个人,看衣着正是江展。

他忙踉踉跄跄走过去,板正他的身体,“大人,大人…”

就见江展的人皮面具被水泡掉了大半,只黏着一半,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发现已经不见了。

也难怪,虽说冷水洗脸不会掉,但这么大的水流冲击,就是冷水也冲掉了。

他低头唤大人,忽然,他发现江展露出的这半边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人皮面具也黏不上了,干脆撕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