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白低头夹了几筷子菜,放进了嘴里,这时候就听韩榕道:“翟驸马这件事忙完了,也快入冬了,应该能清闲一段日子了。”

每年都是开春最忙,进入冬季,散漫起来,都等着过年,有什么事都等着来年再说。

“是啊,能轻松一段日子了。”黎臻感叹,“今年可真够累的。”

宋映白心想,今年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年,如果他以后能够步步高升,那么他要称今年为发迹元年。

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尽兴而归,宋映白结了账,将黎臻和韩榕送上马后,自己沿着大路往家里走去。

他因为喝了酒,浑身热乎乎的,脸颊发红,鼻尖微微出汗,凉风一吹,后背有点凉意。

要不然,自己也搞一匹马骑一骑?

不行,还是算了吧,貌似没看到百户职位的人骑马,自己就算有钱置办还是低调点吧,尤其刚过继,在伯父面前留下奢侈的印象就不好了。

回到伯父家,远远就看到门口有几辆马车和轿子停靠,进门朝下人一打听,原来是伯父之前在京城做官的同窗们来拜访了。

做文官的从参加乡试就开始积攒人脉,同窗同科同乡,总之竭尽所能的拉关系,编织一张人脉网。

宋映白一回到家,就有下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俞业,很快有丫鬟来找他,让他过去上房一趟。

宋映白到了伯父的院子,一进上房的门,就看到里面坐着几个和伯父年纪相仿的男子,都保养得富富态态,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官员。

宋俞业起身笑着拉过宋映白,朝在座的人介绍道:“我宋某人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来,映白,见过你的叔叔伯伯们。”

在座的人纷纷道贺,接着将宋映白一阵猛夸,听得宋映白差点相信自己真这么优秀了。

宋俞业介绍一位,宋映白就拜一位,一圈下来,才将腰直起。

“诶,我有个远房侄子也在锦衣卫任职,哪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其中一个人道,明显想让小辈也交好。

宋映白客气的道:“还请叔叔引荐。”见不见再说,先应承下来,场面上过得去再说。

“贤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我听你父亲大人说,你好像还没有婚配,叔叔回家跟你叔母说一声,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宋映白刚入职,又才过继,需要适应的事情还有很多,可不想被婚事再牵绊精力。

而宋俞业好像发现了儿子的顾虑,笑着回绝道:“不急不急,他还年轻,过段日子再麻烦你们不迟。”

见宋俞业这样表态,其他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说笑着岔开了话题。

这里没宋映白什么事儿了,打过招呼,他就先退下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身为宋侍郎家的继承人,宋映白除了采枫外,另外还被配了四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全都在他院子里伺候。

宋映白虽然想要人帮忙料理他的生活起居,但也不想这么多人在眼前晃,但是这些丫鬟是伯父命人安排的,他不好拒绝。

连带着幺零幺的待遇都好了,成为了一条“贵宾犬”,吃的用的,生活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宋映白是昨天半夜才回到的京城,今天赶早又去了成恩侯府,之后又和黎臻他们对饮,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累死我了。”宋映白双膝一软,往床上一趴,动都不想动,脑子也放空。

“少爷,奴婢给您脱靴子。”一个丫鬟上前。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所有人,采枫你也是。”宋映白坐起来,朝趴在门口的幺零幺道:“你进来。”

幺零幺迎着其他人走了进来,蹲在宋映白床前。

确定人都走静了,宋映白起身坐到书桌前,将笔墨纸砚一一列好,道:“笔代表伯父,墨代表我大哥,纸代表采枫,砚代表其他人,你说说看吧,我不在的这几天,谁有问题?”

幺零幺瞅着他,摇了摇头。

“谁都没问题?”宋映白心说,是不是你搜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啊。

幺零幺点点头。

宋映白默然,其实他应该高兴才对,没有问题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那好吧,你记得这几样东西代表的人物,如果哪个有问题,你就把哪个东西叼到我床边去,我回来一看自然就知道了。”

幺零幺郑重的点点头。

宋映白看它的样子,不由得想苦笑,自己在这个家里居然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要依靠一条狗。

宋映白的大哥宋映飞这几天一直在京城逛街,买了一大批好料子和特产带上,期间还凑热闹看了一次砍头,当时就吐了,回来恶心了一天没吃下饭。

他踏上归程的前一天,到宋映白房间里告别,“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京城,家里那边我也照顾,可能一时也走不开。如果你有时间,记得回去看我们一眼,其实爹娘还是舍不得你的。”

宋映飞取出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因为被长久佩戴的原因,锁链磨得铮亮。

宋映白身为一个十几岁才魂穿来的异世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个长命锁的存在,但是此时看到,内心还是不由得泛起一丝温柔。

他捧在手心里,笑道:“这是我小时候戴的吧。”

“你啊,整天就知道淘气,什么都不记得了。”宋映飞苦笑:“这是爹娘叫我带给你的,这一次和户部侍郎成了亲戚,咱们家在地方上的日子就更好过了。你也是,有这么一大块踏板,要好好争气。”

宋映白放下长命锁,叹道:“大哥,我是武官,又不是进士出身,助力是有的,但肯定没那么大。”

“怎么会没有,你的父亲现在是户部侍郎,那么未来的岳父能差了么。”宋映飞道:“瞧我,怎么越说越功利了。映白,我发现你真是跟我们不一样,胆识过人,你靠你自己也不会差的。”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宋映飞赞赏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该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等他走了,宋映白将长命锁包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放起来。

第二天,宋映飞结束了短暂的上京游,带着给父母兄弟们带的京城礼物,动身离开。

宋映白特意请了一天假,送他到城门外,才转身回去。

他现在名义上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官二代带来影响——他被提拔的合理性找到了。

有传闻,黎臻提拔他是因为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他严重怀疑这个消息是黎臻放出来并扩散的,用来消除他俩的“绯闻”。

行吧,被传靠爹,总比被说成靠男色强。

宋映白认了。

这一日,晌午的阳光正好,宋映白和房家墨出门吃饭,留下傻睡的幺零幺看屋子。

幺零幺被尿意迫醒,不情不愿的打了哈欠,用嘴巴顶开屋门,悠闲的朝厕所走去。

它解手可不能像别的狗那样找个旮旯,必须去厕所。

现在,整个锦衣卫衙门差不多都知道它是宋百户的狗,而且也不咬人,所以看到它,也没人把它当新奇,它堂而皇之的来到厕所,找了坑位正要抬腿。

就听两个人聊天走了进来,声音很小,一般人听不到,但它不一样,灵敏的听觉保证一定范围内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没想到宋百户居然是宋侍郎的儿子,难怪黎佥事会提拔他。”

“可这日子对不上啊,宋百户可是两个月前就被提拔了。”

“你傻啊,黎大人的消息灵通,肯定早就知道了。”

“看不出人家原来有个做侍郎的爹,啧啧,羡慕不来。”语气酸溜溜的道:“可是,既然爹是侍郎,怎么不去读书,却跑来做锦衣卫。”

“听说这爹不是亲生的,宋侍郎其实是他大伯。”

“啊?!诶,慢着慢着,就是说宋侍郎没儿子,所以才过继了宋映白?”语气压得更低了,神神秘秘的道:“你还记得宋映白之前的传闻吧,有人说他跟黎佥事怪怪的,你说宋侍郎是不是也…所以才没儿子?”

“不许胡说啊你,舌头不要了?!”惊恐的四下看了看,幸好没有其他人。

就在他们庆幸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见一条黑点子狗呲着牙走出了坑位。

它愤怒的呜呜叫,来到两人面前,它现在也算名犬,都认得他,这两人也不例外。

狗就没关系了,听不懂人语也不会把他们的话外传,两人一下子哼笑了出来。

“呦,这不是宋百户的狗么?你怎么在这里,来吃屎啊?”见四下无人,其中一个人抬脚往幺零幺肋骨上踩了踩,笑道:“正好,那你就去啊,要不要我帮你。”

幺零幺呲牙,趁着人抬脚,猛地扑过去,一口咬住这人腰间的荷包,再一扯,就见铜板和散碎银子四处迸溅,滚了满地。

它则趁此机会,夺路而去,就听身后那人心疼的喊:“天啊,这叫我怎么捡啊,都脏了!”

幺零幺一路狂奔,身后的两个人则气急败坏的追它。

眼看就要被追上,此时幺零幺突然看到宋映白和房家墨,看到救星,直接跑到宋映白身后,躲了起来。

而追它的两人猛地见到宋映白,立刻紧急刹住脚,差点一个踉跄。

宋映白认得这两人,是刑千户的随从,现在居然在追打他的狗,他感觉很不好,沉着脸道:“怎么回事?”

见躲不过,他俩决定恶人先告状,“大人,您这狗咬人啊,虽然我躲得快,但是荷包被咬烂了,钱洒了一地,您看。”说着亮出了被狗牙撕烂的荷包,将证据给宋映白看。

“所以你们就追它?”

“宋大人,我们就是想说,追它不是无缘无故的,事出有因,希望您明察。”

宋映白则指着狗肋骨上的鞋印道:“事出有因?这个就是原因吧。你们踹它,它才咬你荷包的吧。”

“这…”两个人的脸色立刻白了。

“要不要脱了鞋,比对一下鞋印?”

被撞见追狗,本就心虚,加上狗身上的脚印的确是他们刚才踩的,只觉得如芒在背,直滴冷汗。

“你们对我说谎,妄图隐瞒事实,我本该罚你们,但是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们能不看,但我不能。”宋映白冷声道:“滚下去!”

这两人赶紧低着头溜走了。

宋映白瞅着幺零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是条狗,你攻击人,人家只会说你不对。从明天起,我不能再带你来衙门了。”

幺零幺愕然,呜嗷呜嗷的抗议了几句,但宋映白只是摇头,它也只能无奈的垂下了脑袋。

果然,从第二天起,幺零幺被留在了家里,其实之前宋映白一直带着它去衙门,是为了提防谢中玉。

但如今,他们住在侍郎府,谢中玉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闯进侍郎府捉妖吧。

加之出了这样的事情,幺零幺被留在家中也是情理之中的。

起先它觉得落寞,心情差劲的趴在廊下,但后来猛地记起宋映白交代的任务,自己不能颓废,不如利用在家的时候,多多替他观察家里的情况。

想到这里,它溜溜达达的出了院门,没事在府里这里转转,

因为知道他是少爷的狗,也没人管它,十分自由。

“该吃饭了。”这时候采枫追上来,在小花园里将它拦住,“回去了,而且今天老爷有重要客人,平日里没客人怎么都好说,有人来了,你就别乱溜达了。”

幺零幺不想回去吃饭,掘强的仰头,采枫没办法,上来扯它的项圈,“听话。”

狗还是挺有力气的,加之采枫力气小,竟然相持不动。

突然间,采枫就发现幺零幺浑身僵硬,接着猛地一怔,挣脱了采枫的手,没命似的转身就逃。

“喂!”采枫不明所以,而这时,一个身穿绛衣的道士从她身边跑过,追了上去。

很快,他就抓着狗的项圈将它拎了回来,“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居然在这里,简直是自投罗网!”

采枫上前道:“这是我们家少爷的狗,你放开它。”

这年轻道士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却表情极为凶狠,“你不过是个下人,而我是你们老爷的贵客,哪里有说话的份儿。”根本不理睬采枫的拦截,拎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幺零幺往前走。

采枫眼见幺零幺任人宰割,急得原地一跺脚,向院外跑去。

——

宋映白自打和黎臻重修于好,并荣升为他的朋友,他的日子好过了太多太多,毕竟还有什么比上司不找你麻烦更叫人舒心的呢。

这一日,趁着午后休息时间,黎臻招呼他下棋。

宋映白的棋艺…很一般,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正因为下得不怎么样,才没有担心赢过上司而绞尽脑汁故意输棋的苦恼,

以自己真实水平上阵就行,至于他的真实水平…面对黎臻,有点惨不忍睹。

但宋映白的优点就是脸皮厚,不怕输,尤其不怕输给上司。

反倒是黎臻,连赢了宋映白三局后,都不忍心对他再下“毒手”了,打算让棋,叫他赢上一局。

有输有赢,再下不难,否则人吓跑了,以后该不和他玩了。

黎臻落下一子,“对了,你那只狗,最近怎么没牵来?”

宋映白托着下巴,琢磨着棋局,漫不经心的答道:“它长大了,可以自己看家了。”

“…它本来就是条老狗吧?”黎臻抬眸看他。

此时午后的阳光倾泻,正好照在宋映白身上,使得他如同沐浴在柔和的光环当中,皮肤仿佛吹弹可破,头发的边缘闪着淡淡的金色,连睫毛都闪闪发亮,直挺的鼻梁,还有弧度柔和的淡粉色嘴唇…

黎臻愣了愣,忙低下了头。

宋映白瞅准一个破绽,赶紧落下一子,“我觉得我这盘能赢…”

话音刚落,楚丘进来禀报,“宋大人,房校尉想见你。”

黎臻道:“有什么事让他进来说吧。”然后低头继续看棋盘。

很快,房家墨气喘吁吁的走进来,道:“宋大人,您家仆人来报,说一个道士将您的狗给绑走了,让您赶紧回家一趟。”

“什么?!”宋映白腾地站起来,思忖了一下,接着对黎臻道:“我得回家看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