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结结实实的感受什么叫做“左右为难”的时候,就见黎臻跟裴怀珹一齐看向他,不约而同的催促道:“宋映白,你快说吧!”

“…”宋映白打了个寒颤,“我…”

第77章

宋映白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真想说一句, 我还是自杀罢。

他拿不定主意, 恨不得现在立即找个地方钻进去逃遁。

黎臻认定裴怀珹没胜算, 毕竟他跟宋映白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情, 岂是裴怀珹可比的,但是宋映白在亲疏远近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还犹豫不决,他有些着急的道:“宋映白,你别神游了,快拿个主意。”

没想到裴怀珹一听, 不悦的道:“你既然想让他拿主意,能不能别催他。”

你算什么东西,你处处都不如我, 还敢教训我, 黎臻道:“我们自有交情在, 怎么说话与你何干?!”说罢,对宋映白道:“别理他, 咱们走。”

裴怀珹打定主意横插一脚,“是不是怕宋映白做出决断,你没面子?”

黎臻一听,哑然失笑, “我是怕你没面子, 行, 咱们谁也别催, 就看宋映白怎么说。”

两个人又都看向宋映白,这一次,两人倒是都不催了,但是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自信满满。

宋映白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的错乱感觉,为什么他要卷进这种充满了腥风血雨的漩涡啊。

这要是前面有一条河,他一定跳进去游走。

“这个…升官发财,人生喜事,哪能不庆祝呢。”宋映白用废话拖延时间,“而且谢中玉这件事平安解决,也是一件大喜事,虽然他本人不在这里,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确实是喜事,哈哈。”

黎臻和裴怀珹看着他,相继抱住了肩膀,面无表情的看他还能怎么拖延时间。

“…”宋映白没办法,硬着头皮道:“这叫双喜临门,既然大喜事,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所以就由来我操办吧,把衙门的千户百户们还有南镇抚司的,也都叫来,人多才热闹!你们说对不对?”

哥哥要参加,肯定不能拒绝,唯一的办法是把邀请的名单扩大化,把他包括在内。

而黎臻这边呢,又不能取消不庆祝,所以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裴怀珹没有异议,“好。”

黎臻却不满意,他想跟宋映白单独庆祝,而不是弄成闹吵吵的酒席,“算了,不办了。“

宋映白见状,上前笑着劝道:”我都说了是我做东,你得给我这个面子,再说了,今天不办,改天别人也要登门祝贺你,到时候我家门前车马如流,外人瞧着,还以为我宋家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黎臻如今借助在宋映白家里,等过几天公文发下来,到时候肯定有人登门祝贺,上一次宋家门前这么多车马是他伯父死了,不知情的邻居,弄不好以为他家有发生大事了。

黎臻为了不给宋映白添麻烦,“好吧,就依你的意思。”

宋映白松了一口气,朝他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在两边都没得罪的情况下,把事情还算圆满的解决了。

裴怀珹一听黎臻的口吻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跟宋映白关系多么亲密一般。这人就是黎臻,但凡换个官职低微,或者没靠山的,早被他锤死几百遍了。

不过,黎臻这种心思见不得光,他自信能把他从弟弟身边赶走。

宋映白叫过旁边的随从,吩咐道:“你回锦衣卫衙门通知各千户所,今晚上在雅乐轩酒楼给黎大人开烧尾宴。”

官员升迁举办的宴席叫做烧尾宴,一听就知道黎大人又升官了,赴宴是为了庆祝高升。

随从们得令,趁着那边还没放衙,赶紧回去通知了。

宋映白见两人间的气氛还不融洽,为了缓和气氛,还讲了两件他自认为有趣的事情,但身旁这两位完全没有笑意,都绷着个脸。

等骑马到了酒楼,宋映白在楼下点菜。

包间内,裴怀珹对黎臻道:“不知道一会能来多少人,这酒楼坐不坐得下。”

黎臻冷笑道:“我可不想来那么多人,人越少越好,比如现在,这要是多个谢中玉,就没这么松快了。”

这时候宋映白上楼,看到他们在聊天,笑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裴怀珹信口道:“我在跟黎大人说一件趣事,就是我之前到外地办案,当地有个被查的官员想贿赂我,送给我两个男伶人,还没说到后续,你就回来了。”

宋映白知道哥哥可是喜欢女人的,笑道:“那这个官员可真是踢到石板上了。”

“我从心底觉得恶心,派人把他抓来,于是跟他说,只要他当着我的面上了这两个戏子,我就放过他。你们猜怎么着,他瑟瑟发抖,怕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就把他逮回京城查办了。”裴怀珹说完,看黎臻:“不知黎大人有没有过这样被拍错马屁的经历。”

宋映白听罢只有一个想法,他哥果然是个变态,不掺假。

黎臻有点猜不透裴怀珹的想法了,既然他不是断袖,缠着宋映白干什么,“这倒没有。不过,那个官员竟然看不出你的喜好来,在官场上混这么多年干什么吃的。”

“因为我那个时候跟黎大人一样,将自己藏得很深,不收用丫鬟也不纳妾,每到一处连歌姬的小曲都不听,所以引人误会了。”裴怀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不知黎大人现在是不是和我以前一样。”

“…”黎臻冷着脸,“裴镇抚,你觉得你问这种问题合适么?”

裴怀珹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向宋映白,“听说你跟黎大人关系匪浅,之前有人传你是他的契弟,是真的吗?”

所谓契弟是东南地区的一种说法,原意是指两个男人要好,结拜为契约兄弟,但随着发展,意义已经变了味道,当下的含义,就是指断袖。

甚至在当地已经发展到,互为契兄弟的两个男子同吃同睡宛若夫妻。

宋映白没去过东南,不了解这种说法,还以为就是字面上的意义,像签了生死契约一般的好兄弟,正要回答。

就见黎臻愤怒的拍案而起,“裴怀珹,你是不是找死?”

宋映白呆呆的看着他,接着就听咔嚓一声,桌子从中间应声断裂,在他们眼前垮塌,桌上的茶壶茶盏碎了一地。

见黎臻这么生气,他知道,契第肯定不是什么好词,稍动一下脑筋,进行引申,心中猜出了七八成,这应该是句骂人的话。

“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宋映白没想到哥哥居然连之前的流言都查出来了,见他误会,忙道:“你千万别信,之前的确有人传过,但这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早就辟谣了!”

黎臻恼火,对宋映白道:“他算什么东西,你何必跟他解释?!”

裴怀珹是活腻了吧,敢这么公然顶撞他,真是不给他自己留余地。

宋映白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俩起冲突了,还很激烈。

他忙将黎臻往外推,“那边还有几间包房,咱们去那边说话。”

裴怀珹则无所谓的继续坐在椅子上,朝两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笑意。

宋映白将黎臻推到隔壁的房间,把门关好,“消消气,消消气。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会我去解释一下,他就明白了。”

黎臻恨的咬齿,“谁给他的脸,让他口出狂言质疑你我的关系。不过是一个死太监的养子罢了!”

宋映白一怔,原来哥哥选择不暴露他们的关系,真是为了他好,太监的养子就像一个标签,自然低人一等。

“质疑了就质疑了,他心直口快而已,没什么恶意的,我都不生气,你何必大动肝火。”宋映白劝道:“再说,大喜的日子,犯不着这样。”

“大喜的日子?我成婚了吗?跟谁,跟你吗?”黎臻气呼呼的道。

宋映白算体会到了“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痛苦,“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认真你就输了!”

黎臻这种深度恐同份子,被人当年质疑和自己关系非同一般,暴跳如雷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之前都是流言,也抓不住具体的人,现在可不一样,比自己官阶低的人当面说这种话,既丢了面子,人格也受到了侮辱。

如果不是自己在场,八成就大打出手了。

黎臻道:“我真是不明白,裴怀珹给你下什么蛊了,连这种羞辱你都能受得了,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气愤。”

裴怀珹自称不是断袖,但不能完全相信他,做锦衣卫的都是撒谎不眨眼的家伙。

但他当面挑衅他跟宋映白的关系,要是不及时否认,弄不好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会把宋映白吓跑的。

他现在怀疑,宋映白躲到琼州的结局,是不是就是裴怀珹挑拨的。

现在时机不成熟,叫宋映白发现自己喜欢他,他一定逃得飞快,所以他刚才表现得那么愤怒,的确有气恼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做样子。

宋映白语气温和的劝道:“当面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误会强。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难听也不是第一次了,跟他认什么真啊,他可能就是为了气你,千万不要中计,咱们心里清楚,微微一笑,就是不上套才对嘛。”

黎臻很受用,听着明显他跟宋映白的关系更亲近,“倒也是。”

宋映白又说了一箩筐好话,将黎臻安抚住,然后转身出去找裴怀珹。

被黎臻拍碎的桌子已经撤走了,换了一张新的,裴怀珹一见他来了,面色沉静的问道:“他怎么发那么大火?”

黎臻发火的原因,他已经猜到了,一是心虚,二是只有表现的生气,才能继续以朋友的身份潜伏在宋映白身旁,谋而后定。

宋映白无奈的道:“哥,你就算知道这种流言,当面问我就好了,何必拔老虎胡子,你到底要在他手底下做事,结仇了多不好。”

这么冒犯,可以算是以下犯上了,如果裴怀珹没有大太监做靠山,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裴怀珹装作莫名其妙的道:“我真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这种流言是关于你们两个的,我只是想当面问问清楚而已,唉,看来是我冒失了。”

宋映白并不相信哥哥真就那么心大,如此冒犯的话语不过脑子就往外说。

哥哥还是听到流言,不放心他跟黎臻的关系,所以当面测试下他们的反应,宁可得罪黎臻。

他必须说清楚,“哥,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人家黎臻特别讨厌断袖,我敢对天发誓保证这点!”

裴怀珹只想叹息,我的好弟弟,你对天发誓有什么用,你应该去治眼睛,黎臻那厮都那么明显了,你还看不出来么?唉,算了,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失职,没有及时找到你,让你身边潜伏了这么多饿狼。

“不过看他暴跳如雷的反应,好像的确是这样。”裴怀珹装作相信的道。

“是啊,这种流言一开始是因为我突然从校尉升到百户,才流传开来的。外人见我这个小小的校尉突然走运,看不顺眼便开始编排这种流言。其实原因是我跟黎臻外出执行任务,我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他才对我这么好的。”

裴怀珹默默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原来是我误会了。这样吧,我去给他道个歉。”

宋映白受宠若惊,不是吧,哥哥居然会道歉?还以为他这个人根本不会道歉,会一直跟黎臻僵到底呢。“那敢情好,大家都在一起做事,冤家宜解不宜结。”

裴怀珹起身跟宋映白一起到隔壁找黎臻,一进门,他便毕恭毕敬的作揖道:“刚才是属下冒犯了,请黎大人降罪。”

黎臻一愣,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所作所为了,但敢肯定,裴怀珹绝对没安好心。

他犹豫的时候,宋映白上前来,低声道:“这件事就算了吧。”并用口型说了句,“算我求你。”

黎臻没办法,谁让他见不得宋映白求他呢,刚才他那种小心翼翼求他的表情,他就当做撒娇看了,对裴怀珹冷声道:“罢了罢了,但你要记住,没有下一次。”

裴怀珹站直身体,开口道:“其实我刚才那番话,的确是口不择言,毕竟关心则乱。”

黎臻看出裴怀珹这家伙话里有话,便顺着问:“你关什么心?”

“实不相瞒,有算命先生告诉我,宋映白的孩子能够望我的养父,帮他度过一个十年后的劫难,所以我很在乎你跟宋映白的关系,如果你们真是契兄弟的关系,那我养父就危险了,我最近一直纠结这件事。今天打定主意,心想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事。”裴怀珹看向宋映白,“这一切我都跟宋映白讲过,是我让他不要声张的,是不是?”

宋映白在这个情况下,不能拆哥哥的台,再者,这个理由很好,至少让黎臻相信他跟裴怀珹走得近,不是中蛊,便道:“…确实有这回事。”

黎臻眯起眼睛神识裴怀珹,“…原来是这样啊…”

“我也是太关心我的养父了,才会口不择言,不过现在好了,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了。”裴怀珹释然的微笑道:“真好,果然是我误会了。”

黎臻既然你亲口承认和宋映白不是那种关系,那么以后我再做什么,你可挑不出理了。

宋映白在一旁笑道:“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我们怎么会那种关系,这辈子都没可能的。”

黎臻感到自己的心被生生戳了几个血窟窿,强颜欢笑,“既然误会解除了,那么就入席等开宴吧。”

话音刚落,就听店小二欢欢喜喜的进门道:“各位大人,第一波客人们已经来了,正在楼下栓马。菜可以上了吗?”

宋映白高兴的道:“可以了。”

太好了,误会解除,大家以后可以好好相处了,他笑眯眯的想。

黎臻对裴怀珹刚才那番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什么养父劫难,宋映白的孩子望他,全是胡扯。

可为什么宋映白要替他掩饰?

还有裴怀珹,他到底想干什么?

——

因为黎佥事摆烧尾宴,今日早早就放衙了,程东一在路上买了只烧鹅,一家三口就热吃了。

饭桌上,他爹跟他说了一件事,“房头老刘家的小儿子丢了,他爹下午来咱家,想请你帮忙找一找。你方便不?”

程东一吃着饭,瞥了眼站在鸟架上的绿鹦鹉,他家之前可没这东西,是今天才出现的,不用说,是刘家人送来的,“爹,您好处都收了,我能不查么。”

程东一他爹也不反驳,“那就好,用点心。他家几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人丢了,发动亲戚寻找,都快疯了。”

“亲戚?是刘大爷的四个女婿吧。”刘家开了间米店,拢共五个孩子,四女一男,女儿们都出嫁了,只有儿子养在身边。

“你认识那孩子吧?”

那孩子他见过,特征很明显,“娘娘腔,二刈子。”不知是不是家里女性太多了,加上父母太宝贝,导致他明明是个男人,行为举止却跟女人一样。

“少讲究人家,总之你认得话,就赶紧找人。”

“找找,等我吃完这口饭,我就去找人帮忙。”程东一跟其他锦衣卫的探子一样,都养了几个民间的眼线,以泼皮居多,他们平日就在街上逛,消息极为灵通。

程东一吃了饭,出门遛弯的功夫就把这件事跟眼线说了。

第三天一早,就传来了好消息,人找到了,在一家绣坊。

程东一趁着中午休息的功夫,亲自来绣坊找人,他一亮自己的身份,吓得绣坊的老板娘赶紧将刘五郎给叫了出来,“你家里来人找了,这里不能收留你了,你快回去吧。”

眼前的刘五郎和程东一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这不是刘五郎,而是刘五娘。

对方穿着裙子,挽着发髻,涂脂抹粉,完全一副女儿家的作态,“原来是程大哥,我不会回去的,我在这里学习针线,以后靠手艺养活自己,告诉我爹娘,就当我没生过我吧。”

程东一听罢,上去照准他脑袋就是一巴掌,“说什么屁话呢,你爹娘养你这么大,说当没养过就没养过?!赶紧把衣裳脱了,换回你正常的打扮,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