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臻看他表情冷若冰霜,心里虽然窝火,但也不敢轻易触霉头,谁叫他之前对宋映白撂过脸子呢,现在真是一报还一报,咎由自取,一字一顿的道:“好,听你的!”说完,带着人手走了。

宋映白对他背影重重哼了一声,以示不把黎臻当回事。

反正对方不把他当回事,他吃饱了撑的,才搭理他。

各自带了人,将船上检查了一圈,等确定没有鲛人的存在,才散了去休息。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个崭新的早晨就要到来了。

宋映白几乎一夜没睡,前半夜有黎臻,后半夜有假鲛人,等待人查完,连早饭也没吃,直接回屋内睡觉。

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没等说话,就听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黎臻。

“…我还是想跟你谈谈。”黎臻道。

既然黎臻主动攀谈,那谈谈也不是不可以。宋映白其实有点后悔早些时候拒绝的太干脆。

把黎臻让进自己屋内,叫他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则坐在床上。

两人四目相对,宋映白见黎臻嘴角勾起,高傲自负,十分欠揍。

宋映白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情景,先气不过,“你昨晚上跟刘七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到底当没当我是朋友?”

黎臻挑挑眉,哼笑道:“你既然听到了,我还说什么。”

宋映白气得浑身冰凉,握紧拳头,“那你来干什么,吵架吗?”

“我是来把话说明白的,你昨晚偷听我和刘七的谈话,我都知道,但是有些话,因为是对他说的,所以可能说得还是不透。于是我就来了,反正你都听到了,干脆都挑明好了。”

宋映白震惊,昨晚上那种无耻到极点的话,竟然还是有所保留的,真正的黎臻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简直不敢想。

黎臻一咧嘴,极嫌弃的道:“我真是受不了你了,围绕你身边发生多少事了,哪件事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如果找个差不多的朋友,肯定没这么多烂事,比如周瑄,还是跟侯门公子玩比较自在。”

宋映白针锋相对,故作笑态的道:“这话昨晚上不是说过了么,并不新鲜。你要真这么讨厌我,干嘛追我到南京来?”

“为什么,还不是在京城裴怀珹太烦了,一个劲儿的找我麻烦,我寻思清净点就来了,再说,你没看我来南京是奉旨查缴妖书,你还真以为是为了你吗?”

“可你明明说…大部分理由是为了我。”

黎臻嘲讽的笑道:“好玩啊,逗逗你罢了,谁让你脑子笨,真信了呢。啧啧,你这什么表情,哀哀怨怨,跟娘们似的,不是外面传言咱们是断袖,你就真以为咱们中间有什么吧?”

宋映白咬牙,怒道:“你再说一遍?”

黎臻哼笑道:“再说一遍又如何?娘们!咱俩就算是一对,你也是挨干的那个!”

“黎臻!”宋映白肺子气炸了,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照准黎臻脸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宋映白锥心的的疼,大概黎臻血统异常的关系,极耐打,他没怎么着,宋映白拳头却渗出了血。

黎臻讥讽的一笑,“你就这点能耐?”说罢,将宋映白推开,“咱们完了!你最好死在氐人岛,否则回陆地的话,就看看是裴怀珹救你的力量大,还是我弄死你的力量大罢,去琼州?美得你!你不是提过琉球吗?你去那里好了!”

宋映白感到了灭顶的绝望,他怎么就没忍住呢?明明在地狱井已经看到对黎臻动手的下场了。

不过,既然做了就不后悔,他装作不在意的道:“反正总是被你看不起,时刻担心被你惩罚,一开始就不平等,与其这样,不如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走啊,黎臻你快走啊,你再不走,我怕眼圈就红得藏不住了。

黎臻揉了下刚才被打地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好,满足你。”说罢,就要拉开门出去。

突然,宋映白不死心的道:“…地狱井守护的大蛇叫什么名字?”

“哈?你怀疑我是假的吗?吴宁!满意了?”黎臻丢下一句:“白痴!”拉开门出去了。

宋映白眼圈一热,没错,这的确是只有他跟黎臻才知道的秘密,当时去地狱井,只有他俩,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紧紧咬住嘴唇,用这种痛苦代替另一种。

完了,全完了…一切都没法再回头了。

他忽然有种想法,还不如昨天晚上没听到黎臻跟刘七的对话,还不如一直被蒙在鼓里…

不对,不对!宋映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干什么啊,没了黎臻还不能活了吗?

这种薄情寡义的骗子不要也罢!

他算是擦亮眼睛了!

“哈哈,不管怎么说,打了他一拳,也不亏!”宋映白一边笑着,一边擦了下眼睛。

——

黎臻也不知道是自己晕船还怎么回事,整个人非常不舒服,于是带人搜索完鲛人的行踪后,没急着回去休憩,而是吃了早饭,还顺道去看了一下船上的大夫。

大夫给他开了晕船的药丸,叮嘱他按时吃。

黎臻一手拿着大夫包给他的药丸,一手拿着给宋映白带的馅饼。

他刚才看到他直接回到了房间内,早饭也没吃,就算昨晚上听到那些话,可还是担心他。

其实想想,宋映白也没做错什么,是自己喜欢人家,又没挑明,就算挑明了,他该干什么,他也没干涉的资格。

况且,他冷静想一想,昨晚上跟卓明泉说话的,真是宋映白吗?

会不会是他听错了,或者…闹鬼了?

这时候就见宋映白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并主动跟他打招呼,“黎臻,我有话跟你说。”

黎臻想了想,“你不饿么,我给你带吃的了,你先吃了,咱们再说话罢。”

“那…咱们去甲板上,边聊边吃吧。”宋映白提议。

黎臻赞同,两人便一起上了甲板,在船尾一个不常有人经过的地方坐下,吹着海风,看着翻腾的海浪,可惜表面上看着惬意,但黎臻内心只能体验到纠结。

宋映白看着碧蓝的大海,眯起眼睛,看起来像在笑,但语气却冷冰冰的,“你昨晚上为什么要偷听我和卓明泉的对话?”

“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意外碰到。”

“可你不是没走开么,心里还是想偷听。其实你真没必要偷听,因为你偷听了,咱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你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干涉我交朋友,现在又偷听我的私事,我看,这种朋友,还是没必要再交下去了。”

黎臻觉得太阳太刺眼了,眼睛不舒服,又疼又胀,“…宋映白,你能回答我么,我中蜈蚣毒的时候,你救我的时候,喂我吃的是什么根须吗?”

“何首乌的根须!”宋映白扑哧一笑,“难不成你认为我是假的?真是太好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不愿意接受现实了呢?你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不切实际的奢望中罢。”

答案是对的,黎臻这一瞬间,只觉得一切都离自己而去了,“…我不是不切实际,在地狱井中,我看到过咱们的未来,很要好,绝不是现在这样。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让你非要离开我。”

“大概你太烦了吧!跟你在一起,我需要迁就你,但是和卓明泉,只有他迁就我的份。”

黎臻道:“我是脾气不好,但那是以前,我后来不是改了吗?”

宋映白远眺前方,一撇嘴,“脾气能改,那血统能改吗?我可怕回去被太皇太后赐毒酒。不过,你要是死在这次氐人岛之行中,我或许就可以回京城了,起码跟死人传断袖,总不会再受牵累了罢,你说是不是?”

他说话笑盈盈的,但句句刺心。

黎臻痛极反笑,“之前一直说咱们共同出生入死,现在竟然变成你希望我惨死,真是世事无常,也不知道老天会不会满足你。”

说罢,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黎臻起身走了。

他只想先离宋映白远一点,免得进一步惹他讨厌。

就听宋映白在他身后冷冰冰的道:“我真的恨不得你死掉,你死了,我就解脱了。”

黎臻想驻足,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和宋映白进一步发生冲突,毕竟在这之前,他单方面感到锥心之痛的时候不少,抗挫能力很强。

走了几步,黎臻就看到卓明泉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他。

黎臻心情糟到不能再糟,一看卓明泉,心想,不用说了,他肯定是来等宋映白的。

厌恶的瞥了对方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卓明泉回望黎臻的背影,不解的抓了抓了脸,他原本打算从这儿跳水游泳,却看到黎臻一个人坐在这里自言自语。

黎臻好奇怪啊,宋映白居然为了这种人不跟自己好,真是不值。

——

一顿不吃饿得慌是一句铁打的真理,宋映白饿得难受,出了房间去吃东西。

刚到饭堂,就听甲板上一阵吵嚷,他赶紧放下筷子,跑到甲板上一看,就见杨洺揪着白立彭的衣襟,将他大头朝下,要往海里扔。

白立彭两条腿乱蹬,吓得哇哇叫:“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救我!”

白立彭的随从只有十个人左右,完全不是杨家三十来人的对手,被团团围住,不敢轻举妄动。

杨洺恶狠狠的道:“你不是商量要杀掉我吗?你不是很能耐吗?现在怕什么?”

白立彭嚷道:“我没有!我疯了,你们有三十多个人,怎么杀?”

“在我茶杯里投毒的就是你!不仅是我,你们白家在食物里都投放了毒药,想把人都药死,然后劫船返航!胆小鬼,贪生怕死!”杨洺指控道。

此言一出,本来还打算上前帮忙的锦衣卫人员,都停了动作,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宋映白一看这态势,这不是跟在龙门关客栈一样了吗?而且情况比那时候还要危急,至少在陆地上还能跑在,这大海茫茫,一旦火并,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还不得全军覆没。

这时候,他看到刘七走上了甲板,面对情况,不仅一句劝阻的话都没说,反而露出了解恨的表情,好像他也很想将白立彭扔下去的样子。

宋映白挤出人群,大声对杨洺道:“你既然说他下毒,就更不能把他扔海里了,否则岂不是死无对证,倒像是把你胡编的罪名安到他头上似的。”

杨洺一看宋映白,火了,“你闭嘴!你也不是好东西!”

话音刚落,杨洺的肩膀突然被一个银色的亮光击了下,接着身子不稳,啊啊叫了两声,便和手里抓着的白立彭一起掉进了海里。

而甲板上留下一枚银币,杨洺就是被它打中的。

其他人呼啦一下子全都围到了船栏边。

宋映白赶紧寻找卓明泉的下落,人呢?快下去救人啊?

关键时刻,这家伙又不在,算了,自己来罢。

宋映白刚要跳海救人,就见一个人影已经跳进了海里,很快从海浪里掏出了两个人,一个是昏迷的杨洺,另一个半昏迷的白立彭。

“黎大人——快给黎大人抛绳子和软梯!”

海里的黎臻先把杨洺用绳子拴上,让船上的人拽上去。然后自己背着白立彭上了软梯,等到甲板上,把人一扔,怒道:“都捆起来!关到仓库去!”

宋映白见黎臻上了甲板,转身就走,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而黎臻看到宋映白离去的背影,除了叹气也别无他法。只有耐心等待时机。

这时候躲在暗处的唐广看到这一切,眼睛充满血丝的盯着黎臻,他的体能真好啊,这么高的船上跳下去救了两个人,一点事没有,简直不像人类,他会不会是…鲛人?

大副唐广咬着指甲,缩着脑袋,疑神疑鬼的想。

鲛人!没错,他一定是鲛人变的!

鲛人不能留着…为了保护船和大家…要杀掉…要杀掉…全要杀掉…

——

令人讨厌的夜晚又来了,白天的事情,让宋映白觉得很不正常。

地狱井的时候,因为几拨人都来自不同的势力,其中几对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打起来还能解释的通。

可是这一船的人,目的都一样,也是商量好才上船的,小摩擦可以理解,要打要杀的就太过分了吧。

白立彭的叔叔是白尚书,好歹是,玩牌输不起是一回事,要给大家投毒就太夸张了,劫了船回陆地,他能有好果子吃?刘七的态度也不正常,身为船长好像只想看热闹。

宋映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会不会船上有什么邪祟,或者鲛人在发射什么电波干扰他们。

可是,不对啊,他质问过黎臻只有他俩知道答案的问题。

黎臻回答的很正确,可见就是他本人。

不过,虽然确定是他本人,但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一时就是想不到。

明明呼之欲出,却灯下黑似的,就是不能看清楚。

一想到黎臻这厮,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天那拳揍轻了,这种王八蛋就该狠狠修理。

说的什么混账话,你特么才是挨干的那个!

正想着,就听有人敲门,他问了几遍是谁,对方也不回答,他便料定是卓明泉,不耐烦的开门,“什么事儿啊?给我看字条罢。”

抬眼一看,却是黎臻,他正恨得牙痒,这家伙就送上门来了。

宋映白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在看守白立彭跟杨洺吗?”

没想到黎臻邪气的一笑,抬手挑了下宋映白的下巴,笑道:“对我的行踪还挺了解,对我这么上心?”说着,闯进了屋内。

宋映白气笑了,“你是不是有毛病?白天不是说恩断义绝了吗?你又来干什么?”

黎臻笑眯眯的道:“你这什么口气,听着就跟和离后,驱赶上门的前夫一样。”

“今天是不是没挨够打?”宋映白挽袖子。

“你以前这么凶的吗?不是吧,我以前亲你的时候,你不是挺顺从的么,也没见你反抗。”黎臻说着,步步逼近,本来屋子就没多大地方,他几步就到了宋映白跟前,伸手去抚他的脸颊,声音魅惑的道:“你其实心里是愿意的吧?”

“愿意你妈个头啊!”宋映白踹了他一脚,转身摘下墙上挂着的佩刀:“你再不滚,我就剁了你,我说真的!”

“你就会虚张声势,嘴上嚷嚷的厉害,其实心里别提多在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