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白将门打开,沉着脸道:“没话跟你说。”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尽量保持理智。

“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冷静了,大家好好聊一聊吧,你也不能总是躲着我。”

“…”宋映白打开门,让黎臻进来,自己不是胆小鬼,死亡都不怕,害怕感情的事情么。

屋子一共没多大,黎臻坐到桌前,宋映白靠着墙壁抱肩膀站着。

黎臻瞅了眼床铺,“你怎么不坐到床上,怕给我不好的暗示吗?”

宋映白想把他撵出去,瞪向他。

黎臻淡然的道:“抱歉…刚才太突然,吓到你了吧?”

“那你还说出来?!”

黎臻有些惊喜,“你只是不希望我说出来吗?”难道他想暗度陈仓。

“不是!我压根不希望你对我有这样的感情,咱们…这样不对…我懂了,你这个人很容易受暗示了吧,肯定受了外面关于咱俩传言的暗示,加上这一个月以来船上没女人,所以你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宋映白突然成了性取向理论家,侃侃而谈,“军营里最容易产生这样的错觉,但是很多调查表明,在军营中跟同性睡过的人,回归俗世就正常了。”

“…原来你这么快就在想睡不睡的问题了。”

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映白发现黎臻也开始跟他装傻打岔,气道:“不想聊你就赶紧走。”

黎臻勾了勾唇角,“你说的完全是错误的,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非常早,镜妖那会,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口中的心上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宋映白震惊之余,脑海里许多事情都串成了线,为什么黎臻会敌视谢中玉,为什么住到他家,为什么敌视裴怀珹。

“那么在地狱井看到的,你和那位小姐的未来?”

黎臻眼睛看向右上方,回忆道:“…我看到在我家,夜晚,床幔放下,地上扔着两件飞鱼服…”

宋映白反驳道:“穿飞鱼服的多了,未必就是我的。”

“…我虽然没撩开床幔看,却听到里面传来你的声音…”黎臻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你说什么了吗?”

宋映白头皮发麻,“不想听!别说!”

黎臻道:“…所以咱们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其实我一直想默默的,让你有一天自己感觉到,但是曹小川跟裴怀珹的介入,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你被外放到了南京,我追到南京,本来想告诉你我的心意的,可是看到你对卓明泉那么排斥,我又打了退堂鼓,直到最近,我觉得你对我可能也并不是全不在乎…一想到回到陆地上,你又要跟各种人走得亲近,而我只能默默吃醋,我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状态,所以我要说清楚。”

说完,挑挑眉,自嘲般的道:“以后就算吃醋,也要明目张胆的吃,也不用再找理由掩饰了。”

“…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别自欺欺人了。”

“你才自欺欺人!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被鬼船制造了虚假的幻觉后,那么伤心,知道是假象后又那么高兴?”

“因为我当你是好朋友!很难理解吗?友情!”宋映白觉得自己比水平线还直。

黎臻不信,反而根据自己的经历,解释道:“我一开始也是这样骗自己的,可惜不是!我对你有想法,和朋友不一样!你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想?我没那个想法!是不是要我找个女人现场给你表演一下,你才相信?”

黎臻咬齿,眼睛里略有雾气。

这时候,就听又有人敲门,这对宋映白来说是个求之不得的逃离契机,将门打开,就见卓明泉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他光洁如新的灵珠。

黎臻哼笑道:“你的声音太大了,他听到了,主动送上门了!有能耐你就吃了!”

“我敢你吃,你就敢看?”

黎臻不相让,“吃啊。”

宋映白针锋相对,“好,我吃了,你不敢看,你就不姓黎!”说着,就要拿卓明泉手里的灵珠,就在这一刻,黎臻快一步,将门给关上了,把卓明泉挡在了门外。

卓明泉不甘心的继续敲门。

宋映白却松了一口气,幸亏黎臻先绷不住了,否则真不知道怎么找台阶下,“卓明泉,你回去吧。”

黎臻不客气的道:“找你的玛瑙去,宋映白是我的!”

宋映白发现黎臻践行言论还真快,说明目张胆的吃醋,这就来了。

“我说你…”

黎臻不急不缓的道:“…宋映白,我喜欢你…就算退一步讲,你不接受我,也别接受别人,我就受不了你跟裴怀珹走得太近。”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要经历重复令人无语“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却不进行任何解释的状况。

“那是什么样?”黎臻眼中有戾气,“之前咱们没挑明,看在你面子上,我对裴怀珹一忍再忍。现在,既然挑明了,他就是我的敌人,我没必要对他手下留情!不是我斗不过他,之前只是不想让你难做,现在没有顾忌了,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罢。”

宋映白气道:“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倒是说清楚啊!比友情,他能比过我吗?不能!那为什么你却把他和我摆在一样重要的位置?还是说你能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我?”黎臻之前的不满全说了出来。

“…”宋映白无奈,答应过哥哥不将两人的关系讲出去。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官职,容貌,还是对你不够好?他到底哪点把你俘获了?你跟我说,他能做到的,我都能!”黎臻手撑在墙壁上,将宋映白圈在自己的双臂间,嘴唇嚅了嚅,就要侧脸再吻他。

而这时,鼻子一痛,原来是被宋映白用额头砸了下,忙单手捂住。

宋映白忍无可忍,“你是比不了他!他有的,你永远没有!”

黎臻怒极反笑,“那你说说看,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他跟我有血缘关系!你做得到吗?他是我亲哥!”

轮到黎臻傻掉了,这个解释让他没法接受,“你有几个哥哥,我都知道,他是你哪门子哥哥?”

“我根本不姓宋,原本就是宋家捡来的,裴怀珹才是我亲哥!正因为我不姓宋,才把我给过继了出去。你不用质疑,我们有相同的信物!”

黎臻木讷半晌,忽然释然的笑道:“…原来是大舅子啊。”

难怪之前处处针对自己,还给宋映白找女人,原来是他亲哥哥,只能说宋家构成太有迷惑性,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不是!他是我哥,是你的下属,就这么简单!”

“你们的亲生父母在哪里?”黎臻心疼起宋映白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帮你分担。”

“因为他是你口中的太监养子,他不想拖累我,就这么简单!而且我们兄弟的事情,我们可以自己处理,不用别人操心。”

“好吧,你之前需要我帮助你收拾宋俞业,什么都跟我说,后来你找到哥哥了,就不需要我了,我就成了外人。”

不能中计,这是在让他产生负罪感,“黎臻,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但我真的不会喜欢你,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咱们没可能的。我刚才说,我不希望你说出来,是因为我觉得,你一旦说了,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我做够了,我挑明了,就是为了不继续做朋友。”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以后咱们最好不要再有联系了。你对我好,不是友情,所以我没法回报你,这对你不公平。”

“你管那么多呢,我对你好,你受着就行了。”

“不行,我不欠别人的!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再继续的话,对你我都不公平。”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黎臻应该明白。

黎臻抿唇,看得出来在压抑感情。

“我…”宋映白想继续开口。

就听黎臻绝然道:“那好,就如你所愿,你我之间一笔勾销,就当做从没认识过,你满意了吗?”

“…”宋映白心口憋闷,眼眶发热,艰涩的道:“…反正你不用再对我好了。”

“我不仅不会对你好,甚至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黎臻抓住他的胳膊,恶狠狠的道:“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也会忘记,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映白几乎听不下去,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他不想和黎臻陌路,但是他也不想对他俩之间的感情进行升华,变成爱情。

…不行,他就是接受不了和黎臻成一对。

黎臻单手捏着他的脸颊,挑眉冷然的道:“至于你这个人,我也会从脑海里全部抹去,从今以后,宋映白三个字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宋映白调节呼吸,努力想说出什么来,但却做不到。

黎臻一开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遂即嘴角却越来越翘起,终忍不住破了功,笑道:“你真应该照照镜子,你的表情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放心吧,刚才那些话只是逗你玩的!”

宋映白一听,立即愤怒的打开他的手,“你赶紧滚!”

黎臻打开门,一只脚迈出去却停下,“你敢骂我还不是吃定我不会离开你么,我在挑明刚才那些狠话是在逗你之前,你怎么不敢骂我?”

宋映白火了,“你能不能从我视线里消失?都跟你说了,不会再跟你做朋友?难道你耳朵也聋了?”

“你这就叫做有恃无恐。”黎臻叹道:“没办法,谁叫我先动心呢。”

刚叹完,就被宋映白给推了出去,“快滚!”

然后将门使劲一摔,砰的一声,在黎臻身后关闭。

黎臻自我开解,“算了,床头打架床位和。”

结果虽然没有预料中的好,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表白就表白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剩下的日子,宋映白度日如年,每天都盼着赶紧上岸,偶尔碰到黎臻,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起先黎臻还主动跟他搭话,后来大概是看到他态度坚决,便不再主动跟他攀谈。

等船靠到码头的时候,宋映白和其他劫后余生的人一样,对着陆地欢呼起来。

迫不及待的要下船,无奈比他见到陆地疯狂的人太多,将他挤到了后面。

无奈之下,他只好扶着船栏等着,忽然,他看到了裴怀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在这里?

就在裴怀珹逆着人流在走,不时搬过一个个人的肩膀,看来是在找他。

宋映白激动的朝他挥手,大喊道:“裴镇抚——裴镇抚——”

“是大舅子来了。”不知什么时候黎臻站到了他旁边。

宋映白知道只要一搭腔,准没完,不理他,反正他现在“又聋又哑”。

哥哥来了,下一步看看是回南京,还是调到天津卫,或者去琼州也行,就不信躲不开黎臻了。

裴怀珹听到宋映白的声音,仰头一看,就见弟弟正跟自己招手,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逆着人流,片刻不等的硬往上闯。

第92章

“话说回来, 你打算怎么跟你哥哥说咱们的关系?”黎臻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宋映白一愣,他根本没料到哥哥会到港口来接他们,还没考虑过是否让他知道他和黎臻的关系。

他还是有顾虑的。

哥哥之前针对黎臻,恐怕也是因为看穿了黎臻对他的感情,所以才处处跟他作对。

只有他这个傻蛋, 一直蒙在鼓里。

“当然是如实说了。”宋映白冷声道。

他既然对黎臻坦白了他跟裴怀珹的关系,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 要坦白就都坦白。

“说吧, 就说你被我给亲了。”

宋映白愤怒的回头,接着便猝不及防的又被在唇上印了一下。

黎臻笑道:“还是两次。”

宋映白是真想杀人了, 现在是夏季, 剁了黎臻, 应该能赶上今年秋天问斩那一批。

他一摸,发现佩刀没戴,便赤手空拳的追打黎臻。

黎臻躲闪了几下,不费什么功夫的抓住他的两个手腕, 笑道:“你别闹了,裴镇抚来了。”

宋映白一看, 就见裴怀珹已经上了甲板, 正凶神恶煞的看他俩。

黎臻对宋映白责怪道:“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还这么爱打打闹闹, 你看, 让裴镇抚看笑话了。”

宋映白嘴角抽搐, 气了个半死, 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黎臻泰然自若的对裴怀珹道:“什么风把裴镇抚吹来了?难道皇帝也让你来南京督办妖书案吗?”

裴怀珹一上甲板就见黎臻跟弟弟“打打闹闹”,心情瞬间变得十分糟糕,一看弟弟就是被“调戏”了,“不是,我是专程来找宋映白的,太皇太后动身去了五台山礼佛,他可以回京城了。”

隔绝消息这两个月,京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太皇太后去了五台山,路上花费的时间就不说了,她还要再住上一年半载,没个两三年回不来。

“这是皇上的命令?”不过不重要了,宋映白先回京城,他跟皇上说一声就行了,反正他是支持他俩的。

当然不是皇上的命令,是事实连裴怀珹从京城跑出来都是擅自的,皇上根本不允许他离京,后来察觉了,路上还派人叫他回去,他根本没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听到消息,黎臻竟然去了南京,还要跟宋映白出海去找鲛人。

大海凶险,九死一生,他便什么都不顾的跑来了这边找人,幸好一到南京,就听说海船回来了,否则就要找船出海寻他们了。

裴怀珹没回答黎臻的问话,只道:“既然找到了宋千户,那么,黎大人,他,我就带走了。”说罢,朝宋映白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宋映白瞧了黎臻一眼,迈着步子跟哥哥走了。

才走出几步,就听黎臻在身后突然痛苦的啊了一声,宋映白本能的一回头,就见黎臻扶着船栏,紧锁着眉心,看样子似乎在强忍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