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女孩烧死了男人,向北方逃来。

在路上她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一个老实憨厚的小商人,她跟他来到京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婴。

察觉到寄主心态变化的蛊王开始反噬,她的身体溃烂呕血。

直到女儿的死,强烈的刺激了她,滋生了无尽的恨意,体内的蛊活了过来,她变得更有力量,不费什么力气就查到了伤害女儿的凶手,接着便是顺理成章的报复了。

裴怀珹源源不断的感到了她心里的憎恨,从出生从有过一天好生活的怨恨,连养育女儿这样最简单的幸福也失去的憎恨,她恨仇人,恨自己,恨一切。

他脑袋要裂开了一般,这是小虫子带来的赵娘子的记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汹涌的挤进了他的脑海中。

“啊——”就在他头疼欲裂,痛不欲生的时候。

突然,周围安静了下来,房檐的雨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节奏曼妙,让人内心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他站在屋檐下,视线比平日的他矮了许多,双手也显得稚嫩,明显是个十二三岁小少年的手。

他看到一间还算富裕的宅院,干净整齐,刹那间,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冲击了他的记忆。

是…这里,他在这里生活过…他看着院内的摆设,他看向厢房的一个屋子,他知道那里是书房,他在那里学过写字。

突然间,他感到有人扯他的耳朵,“反省好了吗?进来吧,你身为哥哥要以身作则,你再这样调皮捣蛋要带坏弟弟的。”

他仰头,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略显愠怒的看他,正拎着他的耳朵往屋内走。

她长得十分漂亮,哪怕多年后的裴怀珹在京城见了许多美女,但依然敢肯定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虽然生养过,但身上别有一种成熟的韵味和柔媚。

…娘?裴怀珹恍然唤道,只是这个妇人并不能听到的他的呼唤。

“娘,我知道错了。”这时候,裴怀珹听到他所在的身体说话了。

他明白了,他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记忆内,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

“你呀你,犯错认错,然后转身再接着犯。”妇人笑着戳了下儿子的脑门,“你只怕你爹,都不怕我。”

这时候裴怀珹看到只有七八岁大的弟弟,双手拘束的站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

“现在你们说吧,是谁把你爹的字画涂抹了的?”妇人叉着腰,无奈的说道。

“是哥哥。”弟弟指向他。

“…好吧,是我。”裴怀珹听见自己说,但他心里却有种感觉,涂抹了父亲字画的人不是他。

“什么叫‘好吧’?等你爹回来惩罚你吧,好了,去廊下继续站着吧。”

“娘,您就替我求求情吧。”

“这一次必须好好惩罚你,否则你不长记性!”妇人又戳了他的脑门,表情虽然是生气的,但眼里却饱含疼惜。

“娘…”

“撒娇也没用!”

接着,裴怀珹就走出门,在廊下罚站,期间弟弟打开门,朝他抱歉的撅了撅嘴,他耸耸肩,看样子是打算把责任都抗在自己身上了。

大概过了两刻钟,他看到大门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裴怀珹一愣,是父亲,记忆越来越清晰了,这个人教自己练字的情景,相继浮现在脑海里。

他父亲身后还领了一个男人,年纪相仿,裴怀珹只觉得这人非常之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娘子,来客人了!”父亲一进门便高兴的大声道:“快备好酒好菜。”

母亲开门迎出来,行过礼,笑道:“你们先聊着,我这就去准备酒菜。”

裴怀珹看到那个男人看到母亲的时候,眼睛露出了一丝邪气,“真没想到啊,兄台,你竟然娶了这么好的媳妇。”

“哈哈哈,别说媳妇了,我连孩子都老很大了。”父亲朝在廊下的他招手,“过来,见过你常叔叔。”

他走过去,换了一声,“常叔叔。”

裴怀珹得以近距离的看这个姓常的人,这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常兄啊,我最近刚画了一幅画,用的晕染技法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帮我来看一看吧。”

“哈哈。只有兄台你这样娇妻乖儿都有的人,才有闲心琢磨这些。”

裴怀珹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外。

他这时才发现他家住的很偏僻,附近是七绕八绕的河流,民居错落有致的挨着河流而建,而他们家住在最边上。

他无所事事的游荡着,眼看着天要黑了,才偷偷溜回家。

他敲响了一扇窗户,弟弟从里面打开,递给他一块点心,“哥,爹发了好大的火,他真的看重那幅画,你今晚上都不要回来了。”

“…不如我去告诉爹,其实是你涂的。”

“我、也是不小心嘛,我就想看看,谁知道墨汁不小心淋上了,我就…想修一修…结果越修越坏…”弟弟委屈的替自己争辩。

“好了,黑锅我替你背了。”裴怀珹听到自己爽快的道。

现在的他,虽然在这具身体内,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

“哥,你真好。”弟弟往客厅的位置看了眼,“哥,这个人什么时候走啊,我不喜欢他,怪吓人的。”

“我去看看,你乖一点不要乱动。”

他离开弟弟,往客厅的方向猫腰走去,却正撞上从里面出来的母亲。

“你怎么还敢回来,你爹还在气头上呢。”母亲将他领到一旁,“你晚些时候再过来,现在你爹跟客人喝得正酣,你别来打扰。”

“娘,这人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你爹小时候的朋友,很多年没见了。今天偶然碰到才领家来的。”

这时候裴怀珹就听里面那个姓常的客人高声抱怨,“我倒是想再考,但是我哪里有钱?!媳妇跑了,女儿病着,爹娘只留下一间破屋。远不如兄台你啊,你看看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

“你放心,我手头的余钱虽然不多,但是资助你再考还是够的。”

“资助我?我不是来朝你的要钱的!你别瞧不起人!”

裴怀珹就听父亲不好意思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来,我敬你一杯,当做赔罪。”

母亲对他道:“你爹那边一会又该要酒了,我得去热酒了。”

这时候他听到父亲喊道:“谁在说话?是不是老大回来了?娘子,你不能让他再跑了!”

母亲一听,忙对他挤眼睛,悄声道:“还不快躲起来。”

他转身就跑,但天黑了,他也没往外躲,而是藏在了仓房的棚顶,等待夜幕降临后,才蹑手蹑脚的下来。

不知何时,雨又开始下了,虽然不大,但淅沥沥的,只要在院内多站一会,很容易就湿透了。

裴怀珹随着过去的自己,一步步朝正屋走去,但是他没有去喝酒的客厅,而是先去看看弟弟。

窗户开着,他钻了进去,却发现弟弟不在床上,他纳闷,发现一个黑影从窗户上闪过。

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

他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的捂住了嘴巴。

黑影没有进屋,而是咒骂了句,“小兔崽们都去哪儿了?”

他猫下腰,大气不敢出,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看到黑影慢慢走开后,才从窗户再次钻出去,来到了吃酒的客厅。

正屋的门半掩着,他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腥味,这股味道虽然在裴怀珹之后数年内再熟悉不过,但这时,却是他第一次清晰的闻道。

是血的味道。

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要进去,不要进去!裴怀珹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但是他的脚步还是一点点迈进了屋内,血泊里躺着一个人,是他的父亲,借着烛台的光亮,他看到父亲的身上有大片的嫣红,眼睛圆瞪着,却动也不动。

他继续往屋内走,想要找到母亲,很快,他在父母的卧房内看到了母亲,她躺在床上,脖子上一道血口,衣衫敞开,生前遭遇了什么,就连他一个懵懂的小少年,也隐约知道。

“…哥…”这时候从床下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是弟弟。

他满面泪痕,浑身发抖,“…娘…她…”

“不要看!不要看!”他忙捂住弟弟的眼睛,但自己也泪眼模糊,“不要看!”

根本无法想象弟弟都经历了什么。

“哥,我不看…”弟弟扑到他怀里。

“咱们走…快走…不要看…”

不要看,什么都不要看!裴怀珹感到他拽弟弟迅速的跑出了屋门。

在院内,他们看到了那个人影,正拿着一把滴血的刀。

“小崽子,终于找到你们了!”恶魔拿着刀朝他们扑了过来。

他带着弟弟往后院墙跑,将弟弟顺了出去,自己也翻身上去,就在对方抓住他脚腕的瞬间,跳了下去。

他们兄弟叫着救命,但是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雨越下越急,他牵着弟弟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跌进了暴涨的河水内…

而那个凶手站在河岸边,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们。

而这时,他也想起了那个姓常的人在哪里见过,因为身份相差太大,叫他一开始没想到是他。

没错,是他,当今首辅常良渚。

第99章

“哥——哥——”宋映白见裴怀珹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似乎陷在过往的记忆中无法挣脱。

宋映白对赵娘子吼道:“快救他, 让他醒过来。”

“如果他不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醒过来会恨你的。”赵娘子慢悠悠的道。

宋映白没办法,只好抱住哥哥, 竭尽全力安抚着他,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裴怀珹猛地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宋映白。

“哥…”宋映白担心的唤道。

却不想裴怀珹含泪紧紧抱住他,紧张的问:“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宋映白心虚的道:“我不放心她,所以没有让小虫子入眼。”

裴怀珹只有一个感觉,万幸弟弟没有看到, “太好了,你也不要看了,不要回想起来。”

母亲被杀的时候, 弟弟就躲在床下,他经历了整个过程,全部忘掉, 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

“我…”宋映白不明白哥哥的话,“我没事, 你要不要紧?”

裴怀珹恍然摇头, 抹了下眼角, 而这时一个小甲虫从眼角钻了出来, 回到了赵娘子的伤口中。

赵娘子看着裴怀珹, “你现在懂我的感觉了吗?”

裴怀珹怎么会不懂,对仇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剥其皮喝其血,“你的报复还是太轻了。”

赵娘子哦了一声,“或许啊,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宋映白紧张的咽了下唾沫,哥哥到底看了什么,他居然说赵娘子的报复轻微。

裴怀珹揽着弟弟的肩膀,“走,咱们先离开这里。”

等兄弟俩出了门,对守在外面的校尉道:“好生看管她,不许用刑。”

说完带弟弟来到了一间空着的审讯刑事,这里墙壁极厚,只要将门关上,里面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非常安全。

裴怀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一口喝净,虚脱一般的扶住了额头。

“哥…你是不是看到爹娘离世的情景了?”宋映白从哥哥跟赵娘子的对话中猜到了爹娘一定遭遇了不测,否则不会提及报仇。

“…是。”裴怀珹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浑身战栗,“我们的仇人叫常良渚。”

宋映白一怔,“他不是首辅吗?”首辅其实就宰相,虽然本朝开国的时候看似废弃了宰相,由皇帝独揽大权,但事实证明行不通,一切朝政都有皇帝亲自处理,还不得把皇帝累死,于是宰相披了个内阁首辅的马家重新登上舞台。

宰相什么地位,是那么好动的吗?

“但他十几年前只是个落地的穷秀才,他来到咱们家做客,杀了…爹娘。”裴怀珹尽量控制自己的音调。

“他认识咱们家?”宋映白虽然吃惊,但相信哥哥不会看错。

“那天父亲在外面偶然遇到了他,他是父亲小时候的朋友。一个偶然遇到的朋友,咱们家住的又偏僻,你我二人又失踪了,可真是天知地知,谁也不知道他曾经犯下的案子,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

宋映白这个有仇必报,何况是这样的仇恨,虽然那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是他却把裴怀珹当做亲哥哥,“所以咱们现在要把他从最快乐的顶端拉下来,叫他为过去付出代价?”

裴怀珹重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此时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胜过千言万语,“我还以为你听到首辅的名字,会有顾虑。”

宋映白的确有顾虑,但他相信哥哥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退却,所以他也不会,“就是天王老子,这仇也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