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将江云昭气得给说成了害了暑气。

那几个丫鬟看了看这小雨过后还有些泛着寒意的清明时节,望了眼不远处正凉凉地看着这边的廖鸿先,到底不敢反驳,省得惹恼了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讷讷应了几声,架着董氏到一旁歇着去了。

封妈妈望着江云昭欲言又止,在江云昭笑着与她道了声“无妨”后,喟叹着朝江云昭郑重行了个礼。

不多时,香案已然置好,贡品也已摆上。

按理说,守护先祖林地的都是自家老仆。祭拜祖先之时,看林人一般都会跟着伺候。

江云昭去寻廖鸿先之前,就听说了先前那个请安的看林人被廖泽昌打了。如今香案旁没看到他,便问一直在这里帮忙的李妈妈那人去了哪里。

李妈妈禀道:“那人被那个二少爷给打折了腿,躺在屋里,动弹不得了。”

江云昭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这便蹙了眉。

看林人是守护先祖林地者。

因为他们所做之事的特殊性,加之看林人平日生活极为单调寂寞,念在他们付出的心血和辛劳上,只要不犯大错,主家等闲不会处置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就算是犯了错,除非是罪大恶极的,不然的话,主家就算再看不惯,顶多也是将人打发走,换一个人来,断不会将人随意打骂。

这也是为什么江云昭和廖鸿先明知董老头是董府出来的,却还给他赏银了。说起来,他做事虽不甚上心,但也还算过得去。

先前听闻他被打,江云昭想要帮忙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料到廖泽昌会将人给打成重伤。

而且,是在先祖林地的周围,于清明节,做了此事。

“太过了。”封妈妈端正立在一旁,低声说道:“二房怎么教的?这种事情却也由着他去!”

红莺凑过来,撇撇嘴道:“谁让人家是王爷的儿子呢?听说前几日他还招惹了个唱戏的姑娘,后来被抓紧大理寺,那姑娘就跑了。许是有怨气没处发吧。”

江云昭想到先前廖鸿先回头望的那一眼,心中明白他的担忧,就问封妈妈:“如今这看林人的位置空出来了,你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忽地听她这样说,红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人虽然腿被打折了,可是养养也就…”

李妈妈朝她摇了摇头,止住了她的话头。

封妈妈听了江云昭的话,眼前一亮,知道江云昭这是准备安排合适的府里老人过来,忙道:“老奴看那老杨头不错。他孤身一人,无妻无儿,以前就是侍弄花草的,做这事正合适。且前几日老奴与他叙旧时,他还提起,自己在府里做不上什么活儿了,白白费了例银。如今让他来做这事情,刚好。”

封妈妈之所以提议老杨头,还一个原因,便是老杨头对府里的事情极为上心。

比如这次出行,他也跟了过来——先前大家准备寒食节吃食的时候,他总想着也要出份力,准备了好些树种。

封妈妈听闻他做了这些事,就在给江云昭请安的时候说了起来,问能不能安排他一起跟过来。一来,树种是他准备的,更为了解怎样好成活;二来,也是感念他一片诚心。

江云昭思量着这是好事,自然答应下来。

此时江云昭想到老杨头的行为处事,暗道若他在这里守着,廖鸿先不必担忧长辈的墓地无人好生照看了,颔首道:“那就他罢。”又与李妈妈道:“等下妈妈见了王妃,将此事与她说一声。”

李妈妈有些迟疑,“她若是不肯,怎么办?”

封妈妈冷哼道:“放心。她定然十分同意。当年他们死活要弄自己的人过来,不过是寻不到世子爷的财物与世子妃的房契地契,想着他们可能将东西藏在这林地里了。这些年来遍寻不着,怕是已经对这里死了心了,恨不得马上抽身才好,哪还会顾及这许多?”

李妈妈细想了下,是这个理儿,对那些人更加厌恶起来,面上不显,只好生地将这事儿应了下来。

如今这事安排妥当,李妈妈便寻了个机会,将替换看林人的事情与董氏说了。

董氏刚才被江云昭气得一口气少了大半,如今好不容易缓过来,听闻是这种小事,就也懒得多管,随口同意了。

红莺就将正在教人种树的老杨头唤了过来,把此事说了,又让他跟着一起帮忙伺候主子们上香叩拜。

老杨头曾无数次想起过这个安静随心的差事,却也只敢想想罢了,连说出口都不曾。如今听闻自己得了,激动万分,立刻跪下给江云昭磕了几个响头。

廖鸿先听闻这个安排,知晓江云昭是听了他的那番话后想要让他更为安心,特意借机换人,心中感慨良多。望向江云昭忙碌的身影时,目光便更为柔和。

王府大房二房本就不睦。前几日的事情过后,更是势同水火。

廖泽昌前些日子看到江云昭那柔媚的模样,无事之时想起,心里头就一阵阵发痒。

如今再看到廖鸿先这般毫不顾忌地凝视江云昭,他脸色一沉,眼神转为阴鸷,阴阳怪气道:“哟,咱们风流倜傥的世子爷转性了不成?眼睛居然不再朝天看,反倒落到地上了。”

这话,却隐约有些贬低江云昭的意思了。

廖鸿先看也不看他,只淡淡说道:“闭上你的脏嘴。再多说一个字,我一个时辰内就让大理寺的人再将你抓进去。”说罢,才轻飘飘看他一眼,“你信是不信?”

廖泽昌虽然心里头有万般龌龊心思,但到底怕了大理寺的刑牢,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口。

二人的对话传入周围人的耳中。廖宇天和董氏他们也甚是顾忌廖鸿先的这一招,思来想去,虽心中愤恨,到底没敢当众为难他和江云昭。祭拜之事,好歹是无波无浪地过去了。

仪式过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吃寒食节的食物。

二房和大房相看两相厌,各自分散开摆了桌子坐着。

廖鸿先与江云昭一同用了些吃食后,犹豫片刻,说道:“旁边万明寺的方丈大师这些年来关照良多,我需得过去一趟,拜见大师。”

每逢清明的时候,廖鸿先都会上山一趟。江云昭在家中的时候,早已听仆从说起过廖鸿先的这个习惯。此时听廖鸿先提起,就让红鸽把先前备好的一个食盒拿出来,交到廖鸿先的手里。

“这里面备了枣糕,清明团子还有馓子。都是不沾荤油的。”江云昭说着,又指了里面一个罐子,“这是新做的果子汁,新鲜的,只搁了些糖进去,没有酿成酒,可以放心饮用。”

这分明是专门备好了送给僧人们的了。而且因着不能生火,无法泡茶,她还特意准备了果汁。

廖鸿先没料到她早已备好一切,心中感慨,千言万语要讲,无奈此时人多,最后也只得握了她的手,说道:“你有心了。”

江云昭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取了把伞塞到他的手里,微微笑道:“快去吧。早去早回。”清明时节,最爱下雨。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上一场。

廖鸿先知道她的意思,应了声后,扬了扬手中伞,便翻身上马与她道别而去。

江云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坐回桌前,拿了点心和果子慢慢食用。

以前在江家的时候,祭拜先祖都是与父母兄弟一同前来,大家虽然哀戚,但一家人聚在一起也颇为热闹。祭祖的哀伤过后,便是归家的旅程,一同踏青游玩,别有意趣。

可是廖家…

她神色淡漠地朝二房那边瞥了一眼,暗道等下廖鸿先回来后,她和他定然要摆脱了这些人,另寻了路独自回去。省得闹心。

廖鸿先不在身边,江云昭就更加懒得顾忌二房的人了。

待到饭后,她寻了梧桐树下一大块风景甚好的地方,让人将桌椅搬去那边,她边看着带来的书籍,边不时地望下风景,颇为惬意。

雨过天晴。

没多久,太阳冒了出来。

和煦的阳光下,江云昭有些倦懒,索性将书合上,闭目养神。

就在她将睡未睡之时,突然,有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墓地着火了!”

半睡半醒间,江云昭猛然惊醒。

——那是老杨头的嘶喊声。

她隐约觉得不对,抬起头一看,果然,墓地那边正升起烟雾。忙唤了红莺过去查探。

红莺应了声还没跑几步,远处封妈妈小跑着行了过来,煞白着脸气喘吁吁。

江云昭大跨几步过去,扬声问道:“如何?是哪处着了火?”

她见封妈妈的衣裳被烧了好几个破洞,忙吩咐红燕去取一件妥帖的外裳来给封妈妈披上。

“夫人,着火的正是故去的世子爷和世子妃那里。”封妈妈说着,脸色渐渐转为惨白,“好在老杨头和老奴正在准备插柳的柳枝,离得不是太远,那柳枝上又带着水珠子,没多久就也扑灭大半。老奴来给您报信时,老杨头还在继续扑火,如今约莫应该灭了。”

听闻火势没有蔓延,江云昭松了口气的同时,眉眼愈发冷然。

——今日早晨下了小雨,坟地四周的泥土和树木都是湿的。虽说祭拜的时候插了些物什上去,经过这一会儿,也已经被树上低落的水珠和坟地的泥水沾染湿了。

怎么就烧起来了?

而且,烧的还刚巧是公爹和婆母那里!

江云昭正要扬声唤人,一旁响起了阵笑声。

她不悦地侧首去看,就见廖心慧正拿着帕子掩着口,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啊呀,这可真是太不幸了。这么好的日子,居然就着了火。可不是大不吉么!”

语毕,又拿着帕子在空气中四处挥舞着,好似要赶走那并不存在的火星一般。

封妈妈气得浑身直颤,顾不得尊卑礼法,上前说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您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日子?”廖心慧扬着下巴撇撇嘴,很是不屑,“不过是个没了尊卑立法,奴才上了枝头欺负主子的日子罢了。”

封妈妈还欲再与她理论,江云昭却是拦住了她。

“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人,现在无需搭理。你先去看着爹娘那儿。我马上就过去。”

江云昭说着,唤齐了离得近的几个丫鬟婆子,“你们把你们的人带齐了,将这次过来的主子奴仆全部看管好,一个也不准离开。”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上次廖鸿先带回来的。这次出行,廖鸿先和江云昭也将她们带了过来。

廖心慧刚刚听江云昭说不必理会自己,已经动了怒。如今听说要凭那些个丫鬟婆子就将这次来的人齐齐控制住,不由嗤笑。

“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底气就是足。单单凭着这些个奴才,还想拦住主子们?当真是笑死人了!”说罢,她柳眉倒竖,哼道:“你就去看你的坟地去罢!我们就是要走,谁敢拦!”

当头的一个婆子默默地拿出一块腰牌,亮了亮,说道:“我们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派了来贴身伺候主子们的女官。陛下和娘娘说了,若是主子们有甚么命令,我们尽管当做是他们二人的命令,一一遵从。若是出了甚么岔子,他们担着。如此说来,不只是你,就连王爷和王妃,我们也敢拦。”

廖心慧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些会武的丫鬟婆子们竟是这种来头。一时间倒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愣住了。

江云昭吩咐过后,再不敢耽搁,当即朝着起火之处行去。

老杨头在那边局促站着,满脸自责。

江云昭没有注意到。

她正凝视着被烧的墓地,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这坟地烧着,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好处。

那做此事的人费尽心思又是为何?

她在这边凝神细想没有留意到,但身边的李妈妈却是发现,一旁的红舞正欲言又止地看着江云昭,就将她唤了过来,问道:“你可是知道这做法的来历?”

红舞局促不安地说道:“其实奴婢也是道听途说,算不得准。只是小时候听家里老人有过这个说法,也不知道和今天的事情有没有联系。”

江云昭这时注意到了她的话,颔首说道:“不管是哪儿听到的,你且说说看。有无联系,我们自会想法子查清。”

红舞讪讪笑了半晌,但见江云昭神色诚恳,最终终于鼓起勇气将这话说了出来。

“夫人,奴婢听说,若是在清明的午时末把故去之人的坟头烧到焦黑,那里面埋着的人是永世不能超生的。就连子子孙孙也…”

她话到一半,就有些不敢接下去了。抬眼看看江云昭,又赶紧低下了头。

“尽管说。”江云昭平静地道:“你跟我讲明了,我才好应对不是。”

红舞这才终于又大着胆子,断断续续开了口。

“…若是当真烧得黑了,不只是里面的人永世无法超生,还会祸连子孙。三代之内,活不过二十。三代往后…便没了人,断子绝孙了…”

117|3.城

听了这话后,江云昭还未开口,外面已经响起了廖鸿先的声音:“在家的时候车子不仔细查看好,非得到了荒郊野外的坏掉。这可是奇了。”

江云昭莞尔,掀了帘子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廖鸿先刚开始便骑了马。虽说后来下雨了,可他并未半途未弃马坐车。如今正勒马停在雨中。

此时少年衣裳上满是轻薄的雨滴,就连眼睫上,亦是沾染了不少。

听闻江云昭的问话,他朝这边看过来。因着睫上雨滴的映衬,双眼好似笼上了一层薄雾,看上去既专注,又哀伤。

他甚少露出脆弱的表情。江云昭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廖鸿先看清她这副模样后,便笑了。

策马靠近,探身过来,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笑问道:“怎么着?看痴了不成?”

江云昭羞红了脸,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她正要回驳几句,就在此时,有娇俏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哟,这大庭广众下卿卿我我…世子和世子妃可真是情真意切、迫不及待啊。”

这话说得既轻浮又挑衅,不用听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已然让人心生厌恶。

廖鸿先听闻,头也不抬,伸指抚上江云昭的唇边,示意她不必开口。他则笑道:“我这人素来不太靠谱,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人头畜鸣,恶劣至此,自然无人搭理。不似有些人那般,君子如玉光风霁月,能身边美人如云。如今我只得她一个,自然要好好疼着。”

他这话却是有来由的。

前几日他将香满楼动用死猪病猪一事给捅了出来,让那酒楼被封。

江云昭没有出院子,只窝在晨暮苑精心准备食物。可是他每日里在王府与户部还有宫中往返,少不得要在府里出现。没几次,就被有心寻他的王爷夫妇堵了个正着。

当日他手下的一人查出一本账目有漏洞,交予他查看。

回府的时候,廖鸿先还在琢磨那件事,自顾自往前慢行,就也没注意到身旁有人立着。

永乐王廖宇天看到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心中来气,立刻高声喝道:“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你若是做事踏实一些,本王也就不用为你操这些心了!”

廖宇天这语气着实给了廖鸿先不小的震撼。

十几年了都改不过来。王爷贵人事忙,无需理会我。”顿了顿,他又笑,“当然了,您家儿子那样开个酒楼万事不理,镇日里花天酒地的模样,倒是踏实肯干得紧。”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当即把永乐王爷气了个半死。

他上前几步,指着廖鸿先的鼻子怒骂:“你个心狠手辣的混账,别以为你爹娘死了,本王就治不了你了!”

廖鸿先只勾着唇角,淡淡地垂眸望着地面,压根没搭理他。

董氏冷眼打量着廖鸿先,道:“王爷不必如此动怒。这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费我们照看了那些东西十几年,他却要反口一咬,说什么真正的已经被我们给挪走,留在府里的,不过是无人想要的低劣之物。与他动气,倒是白白浪费了我们的一片苦心了。”

“这话说得好!”廖鸿先拊掌赞叹,“先前我还想呢,王妃这么大仁大义的,怎么还没过来骂醒我。如今得了这几句话,我倒是心里踏实了。”

他往旁边的大树上一靠,抱臂说道:“没错!但凡是打了我母亲嫁妆的主意,随意处置它们或者拿着它们来随意说事的,都是心思最为恶毒之人。至于此人是我或是王妃,你我心中都明了,那便好了。”

董氏气得双目圆睁,怒目而视。

廖鸿先轻哼道:“把东西还回来,要尽快。不然拖得久了,依着大理寺那帮人的习惯,你们的宝贝儿子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形,可就难说了。”

廖宇天皱了眉疑道:“他的事算不得大事,怎地还惊动了大理寺?”

“不是大事?”廖鸿先奇道:“京城中每日有多少人去香满楼吃饭!那么多出了问题的肉食,进过多少人的口,王爷您该不会不知道吧?前两日大理寺卿还和我说起,他从香满楼用完饭回去,腹泻了一晚,不知是不是和猪肉有关系。偏偏那天是他生辰,四品以上的官员到了十几个,若是大家合计合计…”

“够了!”廖宇天胸口剧烈起伏着,抬手制止了他。努力平息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东西我会让人凑起来的。”

“可是王爷…”董氏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不然怎么的?难道你想让事情愈演愈烈无法收场?”廖宇天压低声音怒道。

董氏到底不甘心自己宝贝儿子这般受人欺负,快速想了想,咬着牙叱道:“照你先前那般说法,你弟弟倒是不干正事的了。既然如此,那酒楼里用了什么东西,与他又有何干!”

“这话说得好!”廖鸿先拊掌道:“我也正想着呢,要不要将那万事不管的草包给放了,换成真正主事的人进大理寺监牢待着。”

他半眯着眼,含笑望向廖宇天,“您觉得这个建议如何呢,我们尊贵的王爷?”说罢,他好似回忆起什么,眸光一闪,又道:“我刚想起来,今日大理寺又研制出一种新的逼供方法,甚是巧妙。只是那刑罚的物件太过金贵了些,用在身份低的人身上,着实浪费。若是王爷进去了,那可真是合了大理寺众人的意了。”

廖宇天闻言,气得手都抖了。

董氏在旁刚刚喝道“你这个人面兽心人头畜鸣的东西”,廖宇天一个冷眼看过去,直吓得董氏将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廖鸿先斜睨着夫妻二人,极轻地哼了声,旋身而去。

虽然他没明说,但是三人争执的话语,却是被旁边的丫鬟婆子听了去。

在廖鸿先的默许下,有那口齿伶俐的,就将这些悄悄说与相熟之人听。一来二去,三四天过后,满府里竟是尽皆知晓了。

特别是王妃董氏撂出来的那些个词句,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大家就也都记了下来。

如今听了他这话,二房的姐妹就也明白缘由为何。再想到他后面的那些话,甚么‘君子如玉光风霁月’的那个人,其中有个小姑娘忍不住噗嗤笑了,向廖心慧望了一眼,又赶紧收敛目光。

——廖心慧的未婚夫婿是两广总督崔大人的嫡子。此人相貌出众风流倜傥,十分招蜂引蝶。

廖心慧亦是明白过来,廖鸿先这是在讥讽她的夫婿不是个专情的,气得脸铁青,说道:“崔少爷身边纳了几个通房,也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太小,前两年嫁不得。你不必如此含沙射影,倒是落了下乘。”

她这话一出来,剩下的那几个姐妹有的也忍不住低着头笑了。

廖心慧初时还没觉出什么。仔细一想,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廖鸿先比那崔少爷年长两岁,尚能独身至今。而江云昭比她还年小一岁多,却也早早嫁与廖鸿先为妻。

如此一对比,反倒更加显得廖鸿先与江云昭情真意切了。

廖心慧想要发火。想到临走前母亲和兄长的叮嘱,到底没有立刻发作,只恨恨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你这般的,倒是不知有何隐疾了。”

女孩们面面相觑,低低垂了头。

这时旁边响起个清柔的声音。

江云昭平静说道:“他有没有隐疾,应当只有我清楚才是。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说出这等污言秽语非议兄长,让人知道了,不知要怎么议论王府女儿了。还望自重!”

细雨悄悄落下,凝在衣上和发间。

女孩儿们为了踏春,特意穿了轻薄的衣衫。此刻便有些觉得凉了。忙扯了扯廖心慧的衣袖,示意她快点说出来意。

廖心慧这才不甘不愿地道:“我们的车子坏了,无法坐人。你往旁边靠一靠,我们也好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