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还有脸说我呢。刚刚说的多大义凛然啊,怎么我一喊老爷就心虚了?哼!以为我不知道?素日你在老爷面前,可从没有这样不客气过。”

“爹又不是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对我也甚少管束,就是今日秋芳的事,他虽提出来了,听我反对也就完了,从不会强逼着我按他想法做事,这样开明父亲,你满京城打听打听,有几个?我没事儿为什么要顶撞忤逆他啊?”

荆泽铭这才说了实话,刚才不过是为了博妻子一笑罢了。而方采薇想想老侯爷最初将家里内外全部交给自己的魄力,也不得不承认丈夫对公爹的评价还是准确的。就是这父子俩因为不了解李秋芳,总想护着她,当真讨厌。

唉!这位表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手呢?我看她装白莲花也装的差不多了吧?二弟妹都替她出头了,我到现在安静如鸡,还不赶紧乘胜追击,等什么呢?

李秋芳确实等不下去了。

“我真的等太久了。”

夜幕降临,李秋芳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描绘着一双柳叶弯眉,一面自言自语:“自从进了府里,到现在和表哥也没见过几面,更不用提说话,那女人忒沉得住气,再这样下去,我只怕真要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窝囊废,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和她白头偕老,不,我不接受这样结局,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要再等了。”

“小姐。”

翠竹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小姐,您要我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您……您真的要过去么?”

李秋芳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胭脂,将形状优美的薄唇沾染的红艳欲滴,接着她从翠竹手中接过食盒,看了这忠心耿耿的丫头一眼,轻声笑道:“在这里等我,好丫头,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会忘,今晚上只要我成功,从此后你就可以跟着我享福了。”

“可是小姐,这样……这样会毁了你的名声……”翠竹拉着李秋芳的手,双目含泪,却见她惨笑一声:“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就没什么名声了,从我嫁进何家那天起,我在这侯府里,就再没有任何名声了。”

她说完就飘然离去,翠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细小啜泣声很快便被春风吹散。

荆泽铭打算参加今秋科考,所以现在每次用过晚饭后,都会到二门外书房用功一个时辰,之后再回院中。

因为院子里的书房方采薇也要用,且在那里,心中总恋着妻子的浅笑轻嗔,以世子爷的定力,也没办法专心致志,反正隔着也不远,在二门上锁之前赶回院中就行。

也因此,李秋芳能够利用的时间就只有这一会儿,荆泽铭的书房清静,原先的两个丫头早就配人打发出去了,所以她进院子后一路无阻,直到来至廊下,才被出门的双喜撞上。

“表姑娘,你怎么来了?”双喜这一惊非同小可,说话同时,便忍不住向里屋望去,只见正伏案读书的主人也惊诧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表哥,我有些事情,想找你说说,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帮我了。”李秋芳提着食盒,略有不安地说道,见荆泽铭有些迟疑,她便红了眼圈,轻声道:“若是你不许,那我就站在外面说,可以吗?”

“进来吧。”

终究是曾经全心爱过而不得的人,看见她这怯生生的模样,荆泽铭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狠心绝情,只好长叹一声,请李秋芳进去。

与此同时

“你是说,秋芳姑娘提着一个食盒,进了你们爷的书房?”

“是。”

绿枝沉重点头:“从兰香院传来的消息是这样说的。奶奶,我看这李姑娘明摆着是居心不良,她从前毕竟和爷有过那么一段,若她有意歪缠,爷……不一定抵挡得住,不如奶奶赶紧过去,不然一旦酿成大错,就为时已晚了。”

“这话碧丝说也就罢了,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不要为这些暗斗去浪费精力,你就算阻止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谁耐烦一次次的和她耗?倒不如一劳永逸。”

方采薇瞪了绿枝一眼,于是这丫头便垂了头不说话,又听方采薇道:“有点出息,外面的世界虽没有侯府这般安稳,却也不像你想的那般可怕,更何况还有你们爷做靠山,谁敢惹咱们?你看人家明珠,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咱们早点离开呢,我知道你是个喜欢安定的性子,但也不要这样垂头丧气的,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绿枝点点头,强行压抑了心中的害怕慌乱,努力逼迫自己往美好的方面去想,然后看着方采薇道:“奶奶,若是爷……今晚真的失足,难道您就不生气?”

第三百三十五章:共处一室

“生气,怎么会不生气?如果他今晚真的一失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绝对让他酿成千古之恨,哼!”

奶奶不讲理。忠于封建教育的绿枝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当然,没敢说出来。

这里方采薇摩挲着下巴,喃喃道:“奇怪啊,我竟有些看不透李秋芳这一招的意义所在了。爷不至于把持不住啊,她也应该很清楚爷的为人和定力,如果真的是要去勾引爷,这只会破坏她在爷心中的形象,真是好奇怪,她到底要干什么?”

“秋芳,你要干什么?”

就算是定力如山的世子爷,看见李秋芳此时举动,也吓得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而被他留在房间以证清白的双喜双福,在看到李秋芳一把褪下外面春衫,裸露出大片肩膀后背之后,便吓得低下头,顾不上主子是否会被表姑娘推倒,没命的逃了出去。

真不是不忠心啊,实在是这场景太劲爆,那可是表姑娘,看一眼都是犯罪。这要不赶紧跑出来,万一爷今晚把持不住,日后只能把她收房,慢慢将从前那些甜蜜情爱捡起,再想起今晚,就算看在这些年伺候的情分上不至于宰了他们,这心里也会膈应啊。所以爷,对不起了,奴才们也是明哲保身,不跑不行。对了,把门帮您关上,爷啊,奴才们只能帮您到这里了,剩下的,您就自求多福吧,但愿这事儿别让奶奶知道,不过真是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两个小厮的夺路而逃以及关门声并没有让李秋芳回头看一眼,她只是深深盯着荆泽铭,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一步一步向对方走过去,一边轻声道:“表哥,您真的忘了秋芳吗?您真的对秋芳再也没有一点感情了?过去我们那么多美好的日子,您到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会去回想了吗?”

“秋芳,往事已矣……不可追。”

荆泽铭叹了口气,却见李秋芳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伴着她坚定的声音:“若是……我一定要追一追呢?”

“秋芳,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美好的女子……”

看着李秋芳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落下,世子爷心里也是真的不好受,然而他的心已经给了方采薇,又怎能脚踏两船,这是那个女人最痛恨和不能接受的行为啊,自己现在和秋芳独处一室,未来就已经岌岌可危了,他决不能再犯一丝一毫的错误。

可李秋芳怎会让他如愿,不等荆泽铭说完,她就紧走几步上前,与对方仅隔着咫尺之遥,哭着质问道:“是不是我今天晚上来勾引你,我就不是那个美好的女子了?我就是荡妇?是啊,我这么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还有脸来求表哥的垂怜,我是贱人,我自甘堕落自轻自贱……”

“秋芳,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荆泽铭无奈,忽地目光一凝,看着李秋芳背上胳膊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弄上去的?”

“我都是残花败柳了,你都往事已矣了,还管我死活作甚?”

李秋芳一把擦去眼泪,扭头就往回走,荆泽铭想也不想就拉住她,沉声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开我。”

李秋芳一甩胳膊,泪眼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沉声哭道:“怎么回事?你不明白吗?很难猜吗?这是我作为你的表妹,你曾经爱过的人,在何家五年留下的纪念。造化弄人,为什么我要是你的表妹?为什么我要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我就可以去爱何富贵,把他当做我的老爷,小心顺从地服侍;我不会动不动就想起你,不会因为想起你而看他越发不顺眼,不会忍不住厌恶之情耍小性子,不会为了那点明知不可能却还忍不住卑微地去向往的双宿双飞的希望苟且偷生。所以这是代价,是我想你,不肯忘记你的代价。这五年的岁月,你想不到我是怎么过来的,天可怜见,到底还是让我过来了,我活下来了,我好开心,我想着从此后我的人生就都是幸福了。因为我表哥不是那些世俗男人,他不会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他只会心疼怜惜我这些年生不如死的煎熬。谁知我错了,我竟错了。表哥,我现在真恨,真恨我为什么要活下来?若是我死了,就不会让你为难,而我心里,也始终是带着那一点点希望死去,再苦再痛,有这样一点希望在,就总还有一点快乐,不会像现在,沦落到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只能寄人篱下,受人欺辱的处境,连这唯一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秋芳……”

面对这样一番说词,荆泽铭除了唤一声曾经魂牵梦绕的名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想到李秋芳口中所诉说的这五年的遭遇,他的眼睛不知不觉便湿润了。

“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我情愿去死。”李秋芳的身子无力滑下,最后委坐于地,然后她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秋芳,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从此后你就在这里,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你表嫂们都会好好照顾你,你再也不会受那些罪,你可以安宁幸福的度过余生。”

荆泽铭走上前,伸手想扶起李秋芳,犹豫了几次,最终却还是收回来:既然都下定了决心,那就别再让秋芳有可以藕断丝连的误会,虽然听上去自私了些,可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安定幸福的度过余生?”李秋芳抬起头,冷笑一声:“表哥,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里就是我的避风港?二嫂之前为我出头的事你总不会不知道吧?是,我知道她和大嫂不和,但你以为仅凭这个,就能让她为我这个落魄之人陷害大嫂么?”

荆泽铭沉吟道:“下人们良莠不齐,这也是有的,可能她们对你照顾有些不周之处,但这绝不会是你大嫂的本意,她是个热心肠的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好人难做

“她就是对所有人热心肠,也不可能对我热心肠,你到底明不明白?就如同我也根本不想接受她的施舍和好意一样。因为我们都喜欢你,就必定不会容忍对方,她是这样的性情,我也是,只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资格了,所以无话可说。”

“秋芳……”

方采薇也说过差不多的话,所以荆泽铭也不知该怎么说好,李秋芳坦诚对他的爱意,他却没有半分窃喜,心中只有揪痛和无奈。

“表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想让我活?还是想让我死?”

却见李秋芳慢慢擦去眼泪,面上也没有了刚刚激动的情绪,只是抬起头认真而执拗地看着他。

“这还用问?我当然希望你活,好好儿活下去,也许将来……”

“那好,今晚你可以不要我,但请和我在这里,共处一夜,直到天明。”李秋芳淡淡说着,仿佛就像在说明天早上不知会不会刮风一样的语气,一边说,她就慢慢伸出手,将刚刚褪下的那件轻薄春衫拖过来,重新披在自己身上。

荆泽铭先是一愣,接着猛然退了两步,急怒道:“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们家就快活不下去了,因为除了老太太老爷和你之外的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是恨不能我去死,因为我快要受不了这种寄人篱下任人辱骂的生活。”

李秋芳微垂臻首,静静诉说着,说到这里,她再次抬起眼看向世子爷,惨然笑道:“表哥,我就要这一晚,这一晚上过去,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就不再是寄人篱下,那些人不管怎么恨我,可是再不敢当着我的面儿折辱,因为辱我就是辱你。”

“可是我们明明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秋芳,你这是走火入魔了……”荆泽铭连连摇头:“不行,我不能由着你胡闹,你这是害人害己……”

他说着便要冲出去。却见李秋芳猛然从腰带中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胸口,沉声道:”“只要表哥踏出这个门,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秋芳你……这是何苦?”

荆泽铭被她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只见李秋芳呵呵一笑,喃喃道:“刚刚表哥说我是走火入魔,对,我是走火入魔了,早在何家的时候,我就走火入魔了,若不是走火入魔,我怎能坚持活下来?表哥,你说表嫂喜欢你,她会喜欢到什么程度呢?经过今晚之后,她还会相信你吗?如果是我,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的。”

荆泽铭于是就明白,李秋芳是不会放过他了,世子爷颓然靠在墙上,喃喃道:“经过今晚,不管她信不信我,我都要失去她了。秋芳,我不用你信我,我只想求你放过我,你让我回去好吗?以后我一定好好选几个人伺候你,不让你再受折辱……”

“呵呵!只是这一晚上,我就会害了表哥吗?”李秋芳看着荆泽铭,脸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那好像很划算啊,五年,我度过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所有恩怨情仇,这一晚上就可以了结,很好啊。”

“可那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逼你父亲将你嫁去何家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你也知道不是吗?如果不是荆何两府之争,何富贵不会铁了心要纳我为妾,他为的是羞辱你,而我,也因为这个原因,过了五年地狱般的日子,你明白我看着那头猪,心里快要恶心死,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的悲惨吗?我这一肚子苦水又要找谁发泄?”

这一刀可说是正插在荆泽铭的死穴上,他对李秋芳,曾经的炽热感情慢慢淡了,美好回忆也渐渐散了,然而唯有这份愧疚,是他跨不过去的坎儿。

看着荆泽铭沉默不语,也不再试图离开,李秋芳心里大大松了口气:终于啊,这一个晚上,终于被自己拿下了。

“表哥,就这一晚,这一晚过后,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两清了。”李秋芳跪爬到荆泽铭面前,却见世子爷目光看着前方,轻声问道:“秋芳,你是不是恨我?”

“我怎会恨你?我恨不得将心挖给你看,告诉你它有多喜欢你,这么多年,从无有一时一刻改变过。”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真心,李秋芳眼泪如雨而下:“表哥,如你所说,表嫂既然那么喜欢你,那她就怎么都不会离开你,便如我一般,我也是这样的喜欢你,只要有一点点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我也万万不会放弃,莫说只是这一晚你和我共处一室,就是无数个晚上,你和我在一起,她只要还爱你,就不会离开你,绝不会的。”

“她和你不一样,她不可能容忍这种事。”

荆泽铭闭上眼睛,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恨李秋芳,但想起两人曾经的感情,这份恨旋即就变作了惘然,事到如今,孰是孰非,还哪里说得清?

“表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一时间恨不能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去那奈何桥上喝孟婆汤,就此将这一世忘得干干净净,管它投胎后是穷是富,抑或做牛做马,只要能让我忘了这一切就好。可大多时候,我又想挣扎着活下去,我还有娘亲,还有你,哪怕让我苦苦等待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或许忽然有一天,我就见到你了,可以和你说话,那这么多日子的等待,就都值了。所以我今夜来找您,来换一个活下去的资格,我害怕,害怕哪天就会忍受不了那些羞辱,真的一时冲动死了,从此后就再也见不到你……”

“傻瓜,你怎么会如此痴傻?难道我们就必得做夫妻?做兄妹就不成么?”

“不成,当然不成。”李秋芳一抹眼泪:“若是没有表嫂,你会只想和我做兄妹吗?你有表嫂,她夺去了你的心,所以你才会想着做兄妹的事。我不如你幸运,何富贵是个猪头,就连贩夫走卒都比他高尚一百倍,我对着他,只有恶心,厌恶,愤恨,我越委曲求全,就越恨不得他去死,就越想着我们曾经的感情,当年我把这颗心给了你,这么多年,它越陷越深,早就彻底是你的了,连我都控制不住……”

第三百三十七章:天亮了

这一晚,二门外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春风吹过,时不时卷起散落在门外的只言片语。爱恨情仇,人心如海,尽在其中。

这一晚,大房院中卧室的灯同样亮了一整夜,明月无声,照着床上那个纤美的身影辗转反侧,一缕情丝,剪不断理还乱,彻夜难眠。

终于,不知从何处传来高亢的鸡叫声,天亮了。

荆泽铭走进房间,站在门框边,看着方采薇坐在炕桌旁正绣着花,绿枝和碧丝大概是在里屋收拾什么东西,偶尔会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和碰撞声。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什么预料中的肝肠寸断,有的只是无止尽的疲累痛苦到极点后的麻木。他是北征战场上的百战将军,向以勇敢善战为名,可是此刻,他却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只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他很了解方采薇,如果自己真的害怕分离而避不见面,那么她一定不会因此而等待拖延,很可能直接留下书信一封,告诉他找个时间把和离的事情办了,之后便自行离去。

终究还是要面对啊。荆泽铭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迈步来到暖阁里,想努力伪装的轻松一些,却发现脸皮僵硬的连一点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原本平静绣花的方采薇忽然哆嗦了一下,显然是被针扎到了手指。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意识般,三两步奔过去,将那只还没送到嘴里的手指一掰,只见手指尖上一颗殷红血珠,恰如朱砂一般。

看到血珠旁边几个还余着残痕的新鲜细小伤口,很明显,那都是在这段时间里造成的。

荆泽铭慢慢将指尖含在嘴里,替方采薇吮去血迹,接着抬头道:“采薇,我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

方采薇松了口气,面上似惆怅又似释然,淡淡道:“爷的定力,终究是没让我失望。”

荆泽铭眼中燃起一点希翼,正要说什么,就见方采薇抬起头来,平静看着他,轻声道:“无需多言,爷记得上次曾经答应过我,若到了我认为必须离开的时候,你不会再多说。”

“所以这就是你认为你应该离开的时候?哪怕我昨晚什么都没做?”荆泽铭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不是发的火,而是上的火,这一瞬间,他觉着嗓子又痛又干,如同被大火烧的焦枯的土地。

“是的。”方采薇没有半点犹豫,只有两个字的答案,显示出她决心已定。

“为什么?采薇,你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干脆利落,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如果不是这手指上的伤口,我真的会以为你根本就对我没有半点情意。”

方采薇默默看着那根到处是针尖伤口的手指,忽然将绣花绷向炕上一扔,站起身道:“爷说的对,我本就没有绣花的天分,又何必非要强迫自己?原本这荷包还剩最后一点就完工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人都走了,还留什么纪念?左右李姑娘的绣花手艺强我百倍,也不怕爷……老板日后没有荷包戴。”

“采薇。”

这一声老板终于将荆泽铭枯木般的心肠给叫活了。一种尖锐的如同被撕裂的痛楚从心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一屁股跌坐在炕桌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爷写和离书吧。”

看见这时的世子爷,方采薇唯有叹息,她也知道荆泽铭如今心中对李秋芳除了愧疚,并没有太多情意。只可惜,有时候好人难做,既然丈夫选择要做一个好人,那她也只能让他难做。

“我不写。”

出乎意料的,世子爷竟像孩子一般扭过头去,恨恨道:“自古以来,从没有妻子逼着丈夫和离的道理,我就不写和离书,你便离不开我……”

“你不写和离书,那我和李姑娘,就只能活一个。”

方采薇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荆泽铭的心上,他猛地扭头,就见方采薇面无表情,淡漠道:“从李姑娘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从她昨晚成功留在书房一夜,你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既然你选择了她,那就必须舍弃我。剩下的我不想多说,爷也不必胡搅蛮缠,其实你心里都明白。”

“可是我和她……”

“你不用说你和她清清白白聊了一夜的天。”

从荆泽铭进门到现在都显得异常平静的大奶奶终于愤怒了,站起身压抑着情绪低吼道:“是,我知道你和她就是清清白白聊了一夜的天,我信你。但是除我之外,这府里每一个人,上至老太君下至一个扫地仆役,没有人会相信你们共处一室一夜时间,什么都没干。也许老太太和侯爷现在得到消息,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纳李姑娘进门都需要走什么程序,给李家多少钱了……”

“不会的采薇,绝不会,我绝不会答应……”

“呸!”方采薇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咬牙道:“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的鬼话?最开始你不也答应我绝不会让李姑娘进门吗?结果怎样?之后你又答应我绝不接近她,和她有一点牵扯,结果又怎样?荆泽铭,你是个顶天立地一诺千金的男子汉大丈夫,却屡次失信于我,如今还要说这话,我都替你丢脸得慌。”

看着方采薇默默流下的两行清泪,世子爷默然无语,却见大奶奶深吸一口气,擦干泪水,轻声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强硬的性子,不会李姑娘那以柔克刚的手段。事到如今,你别的失信于我也都罢了,我只求你能遵守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写和离书,让我离开。”

室内室外鸦雀无声,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仿佛过了千年那般漫长,方采薇终于听到荆泽铭颤着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采薇忽然就走了?你们欺负我老婆子眼瞎耳聋,就什么事都瞒着我,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也不和我说一声,你们这是把我当成了死人吗?”

一向温和的人忽然发起脾气,肯定十分厉害,而当这人还是侯府中实际地位最尊崇的桑老太君时,威力就尤其巨大。

第三百三十八章:是我负她

面对老太太的吼声,荆侯爷常夫人荆泽贤温氏等都不敢言语,只有荆泽铭直挺挺跪在老太太面前,沉声道:“祖母息怒,都是孙子的错。”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可以说,如果不是知道荆泽铭的为人,老太太这会儿大概就要动用龙头拐杖了。

“秋芳进府,孙子想和她再续前缘。”荆泽铭闭上眼睛,这句话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撕扯了一把。

桑老太君却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吟道:“你和秋芳是青梅竹马,若不是何家作梗,你们两个便是天作之合。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契机,你想再续前缘也正常,男人三妻四妾算什么?采薇断断不可能因此而生气,莫非……你竟是想将秋芳扶正,所以才和采薇和离的?”

最后一句陡然拔高了音调,常夫人连忙道:“不是的老太太……”只是还不等说完,就听荆泽铭一字一字道:“是的祖母,是孙儿负了采薇。”

“你混蛋。”

老太太的龙头拐杖终于落下来了,狠狠砸落在荆泽铭背上。

其实真不怎么疼,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还有几分力气?只是荆泽铭却觉着这一拐杖,竟似是九天雷霆劈落,他的心似乎都被劈成了两半。

深吸一口气,他深深磕下头去,沉声道:“是孙儿负了采薇,孙儿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莫说桑老太君,就是荆侯爷和常夫人,此时也震惊无比地看着儿子,好半晌,荆侯爷才大吼一声道:“糊涂,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若你敢做,我便将你逐出家门。”

荆泽铭不言不动,只是再次抬起身子,瘦削背影显得无比决绝。沉声道:“我负采薇良多,之前我们的积蓄我已经全部给她,只是这补偿不了她十之一二,这个家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她建立起来的,孙儿想要一处产业送她,不然我后半辈子良心难安。”

“你既然知道负她良多,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秋芳可以给你,但是她怎可能做世子夫人?你……你这孩子一向聪明,怎么这一回却愚蠢到这个地步?这样大事,你也不找家里商量,就将采薇撵走,你……你是想要气死我啊。”

“老太太……”

眼看桑老太君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然后大概是被泪水呛住,只咳得天昏地暗,一大家子人都围上前去,好一顿拍背揉胸口,才让老太太顺过这口气。

“祖母,是孙儿不孝。”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就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之时,世子爷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终究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这孩子……”

看见一向心如铁石的宝贝孙子如此痛苦,桑老太君满心愤懑痛恨也消散了,目光在围着的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她无力挥手道:“罢了,我老了,还有几年好活?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都不管了,随你们去作吧。”

“小姐,世子爷竟然在老太太面前直言要将你扶正,这……这可真是太好了,奴婢从未敢想过……”

翠竹在李秋芳面前雀跃地来回走着,不等说完,就听主子冷笑一声道:“他哪里是要将我扶正?他不过是不想让这府中人知道方采薇是个多么蛮横不讲理的女人罢了,他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做了负心汉,由此就可以多要一些补偿给那女人。呵呵,为了那么一个混账女人,竟连自己的名声形象都不要了,恨不能把所有一切都给她,表哥啊表哥,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