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拉扯着姜展唯,“有话起来说,不管什么祖母都应承你。”

姜展唯没有起身,继续说道,“祖母,孙子今年十九岁了,也娶了陆氏回来替我在长辈跟前敬孝。古语道,男儿志在四方,孙子想去从军,报效朝庭。孙子已经跟勤国公世子谢大哥说好了,去他手下效力。”

勤国公世子谢煜在京郊健锐营任参将,他会去谢煜手下任从七品副尉。只等他辞了现在的官职,把官藉转去兵部,他就是正式的军人了。

听谢大哥说,现在北边有异动,不远的将来很有可能要打一场大仗。若真打起来了,健锐营和前锋营、步军营的大部分人马会开赴北边。

姜展唯想离开这个束缚他十几年的家,离开浮华纷扰的京城,到军队里去挥洒他前十几年压抑着的豪情和才智。特别是听说或许会开战,他更是豪情万丈。

他从小就尚武,最崇拜随着宋高宗开疆扩土的姜家祖宗,以及文武双全的谢大哥。七岁时,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谢煜,就偷偷跑去国公府缠着谢大哥学武,天天在屋子里练习。不仅向谢大哥借兵书看,还去家里的藏书楼里偷看兵书。士兵就是谢大哥送他的,他天天跟着士兵满院子跑,美其名曰“遛狗”,其实是在练耐力。直到六年后,他十三岁那年,因为士兵无意冲撞了嫡母和怀孕的三夫人,被二老爷命人乱棒打死…

姜展唯原以为武将只是他的一个向往,永远不会成为职业。通过这次打击,他彻底想通了,他要离开家,离开压制庶子的长辈,成为金戈铁马的军人,去军队开辟自己的未来。不喜武将的祖父现在昏迷不醒,没有办法阻止他。守军里,他的任何一个长辈都触及不到…

长公主并不知道孙子的心思,她摇头说道,“姜家祖上虽然是军功起家,但自你祖父起,就没去军里了,都是从文。你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军营多苦啊。好孩子,若你一定要从军,就去宫里当差,体面,也好升官。”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可不是!

姜展唯磕了一个头,求道,“祖父未病之时,时常教诲我们要心系朝庭,要为皇上尽忠。宫中虽好,但孙子更想去真正的军营锻炼自己。孙子长到一十九岁,第一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第一次求祖母。祖母,求您看在孙子还算孝顺的情份上,成全孙子的这个心愿吧。”

“孝顺”二字说得极重。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三个头。

长公主的眼圈都红了。虽然子孙多了有厚薄,虽然她对这个庶孙的喜爱比不上嫡孙,但她还是舍不得让他去军里受苦,特别是知道他如此孝顺之后。

她又说,“你是在怪祖母让你娶陆氏吗?那陆氏做的事也委实可恶。放心,只要你祖父病好了,就让她去别院过活,祖母再给你娶个平妻回来。祖母出面,那个平妻定不会比之前的舒姑娘差…”

姜展唯摇头道,“祖母千万莫这样想。孙子娶陆氏冲喜,是敬孝,该当的,孙子无怨无悔,也没想过平妻什么的。孙子此去从军,是一直的心愿,跟娶陆氏无关。”

听了孙子的话,长公主又感动又伤怀。这个孙子真懂事,真孝顺,都这样了,还在宽慰她,不让她难堪。都是陆氏可恶,做了那糊涂事,让孙子无脸见人,只有跑去无人认识他的军里受苦…

姜展唯把长公主说通了,就起身告辞,说现在要赶去军营里找谢煜,明天直接去衙里转军籍,之后就去军里。十日后,也就是四月十九那天他一定回来,不会耽搁“冲喜”大事。他怕二老爷几人回来横生枝节,这事要速战速决。

陆漫已经按摩完了,但她不敢出去,怕碰上姜展唯。此时正站在窗前,看着雨后的天空碧绿澄澈,院中的花草娇艳欲滴。

丫头小环捧了一杯茶给她。

陆漫接过茶,微笑谢过。这时候,她的确需要一杯茶来平静内心,也有足够理由站在这里发呆。

突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从西侧间出来,再从厅屋出去,接着她看到一个男人匆匆出门,走下台阶,再匆匆离去。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这辈子的丈夫姜展唯。

他穿着鸦青色绣云纹箭袖长袍,身材高大,脊背笔直,健步如风。她哪怕只看了一个背影,和一闪而过的如刀刻的侧面,也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像她之前认为的那样懦弱、隐忍、自卑——绝大多数庶子的性格不是都如此吗?

除了特殊情况,几乎所有的庶子都没有底气,都被排挤,也就塑造成了那样一个有缺憾的性格,这个府里的庶子尤甚。老驸马恨庶子,二老爷怕老婆,这种压力下长大的庶子,应该更懦弱、更胆小、更自卑。

这个性格不好,也没多少出息,但极适合现在的她。因为懦弱隐忍的人大多有一颗柔软的心,这样的人好应付得多。

可这个男人…她心里不安起来。

陆漫又喝了口茶平静心绪,见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前一进院子的偏厦里,才放下茶盅。又去床边给老驸马福了福,同两位御医说再见,才走出卧房。

第十九章 五爷

陆漫来到厅屋,请站在东侧间门口的丫头向长公主禀报一声,她按摩完了。

长公主本想叫陆漫进来问问老驸马的情况,但想到孙子因为她被气得去军营受苦,又烦燥不已,冷声说道,“让她回去吧,明儿再来。”

不知他们祖孙说了什么,长公主的态度突然变了。

陆漫满怀心事的回了兰汀洲。她等到吃晚饭,也没等到什么通知,心里不由一松,看来姜展唯是不会来了,她暂时安全了。

而一直望着门口的绿绫却失望不已。她以为长公主认可了三奶奶,三爷今天就会来这里同三奶奶圆房。

她看着笑起来的陆漫说,“三奶奶,亏你还笑得出来。三爷今天回府了,他都没来这里。”

陆漫道,“笑话,为什么一定要他来这里?”

绿绫跺脚低声道,“三爷不来,三奶奶的地位就不牢靠,别人就会看轻三奶奶。”

陆漫没理绿绫。姜展唯那么恨自己,连背影都让人胆寒,来了,弄不好会比别人更加践踏她。而她现在是最艰难的时候,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好等到老驸马的病大好,再面对那个男人,她的抵气会足得多。

第二天一早,去厨房拿饭的红绫带回来一个劲爆消息,姜展唯离开钦天监投军了。

这个消息把陆漫震得差点从锦凳上跳起来。那姜展唯此时去投军又是因为她吗?自己已经背负了那么多,这次又加了一条罪过,那些人岂不是更恨自己了?怪不得昨天下午长公主的态度又变恶劣了。

绿绫气得一下红了眼圈,哽咽道,“三爷怎么能这样!三奶奶的境遇已经够艰难的了。”

红绫也叹道,“三爷此时去投军,可害苦了…”她看了看陆漫,没敢往下说。

辰时末,陆漫忐忑不安往鹤鸣堂走去。她穿着淡紫色绣宝相花纹半臂,白色中衣,月白色百褶长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两朵珠花。也没怎么化妆,只抹了点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其实她连这个妆都不想化,但这个时代的世家大族里,若女人不化妆就出门是要被人嘲笑邋遢的。

她眉头轻皱,脚步迟缓,心里不住哀叹。好不容易在绝境中燃起希望,却又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了。

她刚走上鹤鸣堂后的那条甬道,从另一条岔路里走出一个男子来。

那个男子十五六岁,或者说他少年更合适。他身穿石青色绣团花罩甲,牙色提花中衣,戴着八宝紫金冠,五官俊美,目光清澈,淡雅飘逸。只是有些瘦弱,宽大的衣摆被晨风撩起,更显得风流韵致。脸色不好看,还咳了两声。

即使这样,陆漫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俊美的古代才子形象。这个年纪的爷们,不是四爷就是五爷。他们两个今天不是应该在国子监上学吗,怎么会在家里?再一听咳嗽声,八成是有病请假在家。

那个人看见陆漫微微愣了愣,大概猜到她是谁了,还停下给她躬了躬身。

这是长公主府第二个对她还算和善的人,第一个是姜玖。陆漫本来就对他印象颇佳,见他又这么有礼貌,印象更好了,也赶紧屈膝给他福了福。

那人就快步走去了前面。

这个背影和姜展唯的背影完全不同,这个背影宽缓和柔,而那个背影钢硬似铁。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陆漫和绿绫的步履更加缓慢,望着那背影跟她们越拉越远,绕过鹤鸣院的院墙。

姜展玉快步走着,又用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几声。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妍丽,特别是那双恬静的眼眸,还有那层淡淡的,化不开的愁雾…有这种眼眸和气韵的女子,是不应该蠢笨的,或许她真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才让她想不开上吊。

这样的女子,哪怕出身低微,哪怕使使小性子,也是美好的,也不应该嫁给自己。

之前他还埋怨父母偏袒自己把她推给了三哥,觉得应该自己娶她而解放其他兄弟。反正嫁给自己的女子都会不幸,不如就娶那个德行不太好的陆姑娘。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岔了,这么美好的女子若真嫁给自己,那才是没天理了…

但一想到投军的三哥,他的心情又矛盾起来。

陆漫刚一转过院墙,见那个少年已经进了鹤鸣堂的垂花门,听见守门的婆子喊他“五爷”。

原来是五爷姜展玉。

绿绫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呐,五爷长得可真俊,是奴婢看到的最俊的男人了。”又笑道,“都说长亭长公府里的爷们都长得像驸马爷,俊俏儒雅,那三爷一定也非常俊俏了!”

陆漫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还在做白日梦,那姜老三再俊俏关她什么事,至于她这么乐呵吗。

主仆二人直接去了老驸马卧房。

长公主坐在床边的官椅上,拉着姜展玉的手说着话,“…去吧,年纪轻轻的,别想那么多,好好调养身子。邱老大夫医术好,定能治好的。去了那里,要少看书,别累着。什么举人,进士,这些功名于咱们这种人家也没太多用。等你念完了国子监,祖母去求你皇舅外祖父,给你谋个好缺。”

长公主说一句,姜展玉笑着应一句。声音清润温和,像缓缓溪流。

叮嘱完了,长公主又吩咐一旁的婆子,“去,把本宫那支昆仑百年血灵芝拿出来,送给邱老大夫,谢谢他帮着展玉。”

姜展玉赶紧躬身拒绝道,“孙子怎么当得起,那百年灵芝留着给祖父用,我娘已经准备了许多送邱老大夫的礼物,也有好些上等药材。”

长公主笑道,“你祖父还有其它的。”

陆漫过去给长公主行了礼,又给姜展玉福了福,叫了声,“五爷。”

长公主对陆漫极其不善,冷着脸“哼”了一声。陆漫觉着,若不是因为自己对老驸马有大用,说不定会立马会用茶盅把她脑袋砸个洞。

第二十章 取书

姜展玉向陆漫躬了躬身,笑道,“三嫂。三嫂每天服侍于祖父榻前,弟弟在这里谢过了。”

陆漫忙躬身说道,“不敢,该当的。”

陆漫不敢再多话,直接来到床边给老驸马按摩。其实,现在已经有两个婆子学会了这种按摩手法,完全可以不用陆漫来碍眼。不过长公主笃定由陆漫亲自按摩,对老驸马的康复更有好处。

这些天来,老驸马虽然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但病情也没有进一步恶化。这个结果,连付御医和王御医都感到不可思义。

付御医拱手对长公主说,“…能拖这么久的离魂症病人少之又少,下官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且今天看驸马爷似乎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脉像也平稳,如睡着一般。”

长公主听了大喜,呵呵笑道,“有劳你们二位御医了。”看陆漫的眼神又好了一些。

陆漫感激地看了付大叔一眼,他一定是见长公主对她不善,开口相帮吧?

陆漫按摩完,姜五爷已经告辞走了。这位爷或许得了什么不好治的病,去请邱老大夫诊治了。连御医都没有办法治,要去民间找名医,应该是疑难杂症。想到这位温润如玉正当韶华的少年,陆漫心里也不由有些痛惜。

她走之前,悄悄跟付御医说了声,“谢谢!”

付御医捋捋山羊胡子笑道,“这几天,我跟着三奶奶学了一手绝活。这个‘谢’字,该我说。”

晚上,拿着几颗银锞子出去走了一圈的绿绫回来说,姜展唯的官籍已经转去了兵部,人也去了京郊东大营,任从七品的副尉。

据说二老爷大发雷霆,认为自己这样的文人雅士怎么养了一个粗鲁莽汉,再次丢了他的脸。姜侯爷也不高兴,说老驸马一直不愿意自己的子孙从军,姜展唯居然敢违抗祖命。但长公主已经同意,姜展唯又去了军里,他们再生气也无法。

夜里,陆漫想心事想得睡不着,听着外面又下起了绵绵春雨。

没想到娶陆漫和陆漫闹自杀激发出了姜三爷压制十几年的血性,摆脱家庭去投军了。只是他这一走,自己又倒霉了。

又想着,明天是四月初十,上衙上学的爷们都休沐在家,肯定都会去鹤鸣堂敬孝。姜展唯刚刚去从军,陆漫不愿意这时候见到那些人,特别是那三位老爷。此时正是他们暴怒的时候,她去了,岂不是伸脸让人家狠打?

陆漫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一个理由——她病了,没有力气按摩。

还有,必须要赶紧把何氏留下的东西和那几大箱子医书拿回来。这些东西一天不拿回来,她就一天不放心。明天陆大老爷休沐在家,直接找他总比找陆老太太和小陈氏这些中老年妇女强。但她现在还不想回陆家跟那几人针锋相对,只有让绿绫带着几个婆子回去…

早晨,她顶着黑眼圈起了床,即使化了个淡妆,还是满面倦容。

她的样子吓了两个丫头一跳。陆漫安慰道,“无事,我就是跑觉了。”

辰时初,陆漫、绿绫就去了鹤鸣堂。她不想遇到去给长公主和老驸马请安的人,所以走得比较早。

路上,陆漫把让绿绫回陆家取书的想法说了。这事不好当着红绫说,怕她提出跟着回陆家。陆漫可不会让她现在回去跟小陈氏两人串供,在那件事情水落石出前,绝对不能让这两个人见面。而且,她的现状,也暂时不愿意让陆家人知道。

陆漫还一直记挂着乳娘王妈妈,她印象里王妈妈被撵去南县的一个田庄里过活,那个田庄是小陈氏的嫁妆庄子,想来肯定过得不会好。而自从王妈妈走后,红绫就被调到原陆漫身边,把原陆漫教唆得一味跟人吵架争长短,不仅不亲近绿绫,连王妈妈都不怎么关心了。

陆漫问绿绫知不知道王妈妈的近况。

绿绫叹道,“奴婢还是在一年前见过她。那次是她使了银子求着管事带她一起来给二太太送田地产出,她没敢见二太太,让人带话跟奴婢说,带着姑娘去后门见见她。那时三奶奶刚跟三姑娘吵了架,气得直哭,红绫那小蹄子一直在你跟前戳着使坏水,奴婢就不敢叫你,自己去后门见了王妈妈。”她的眼圈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又说,“王妈妈瘦得厉害,她听说三奶奶偏听红绫的话,都哭了。说红绫的娘是二太太的亲信,红绫不仅是二太太的耳报神,还是二太太的一杆枪,二姑娘可怜了…”

陆漫听后鼻子也酸酸的,捏了捏绿绫的手说道,“再等等,等我彻底站稳脚跟后,就把王妈妈接到身边。过去你没少劝我,是我糊涂,远忠仆,亲小人,做了那么多糊涂事。”

绿绫道,“王妈妈能回来服侍三奶奶就好了。她不止对三奶奶好,还手巧,能干,又厉害。不像奴婢,嘴笨,吵架吵不过别人,斗心眼子也斗不过别人。”

陆漫莞尔。

两人来到鹤鸣堂,长公主已经吃过早饭一阵子了,正看着人给老驸马喂米汤。她年纪大了,觉少,每日卯时就起床。

她见陆漫一脸倦容,问道,“你怎么了?”

陆漫答道,“孙媳今天身子不大爽利,怕按摩力度不够,影响祖父的康复。”

长公主以为她知道姜展唯去投军害怕了,冷哼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为何要做那等糊涂事?展唯家世模样,样样出色,却娶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媳妇。唉,我好好的孙子,硬被逼去了军营…”

正训斥着,见老驸马吐了许多米汤出来,陆漫赶紧过去帮着婆子一起喂。

好不容易喂完了,长公主挥手道,“走吧,戳在这里本宫看着心烦。”

陆漫又请示道,“孙媳外祖留下几大箱子医书还放在娘家,孙媳因为嫁得急,便没带过来。孙媳想让丫头去把那些东西搬回来,再好好找找医书,看还有没有治疗离魂症的记录。我怕回去晚了,被他们丢了或是送人就不好办了。”

第二十一章 陆家

长公主一听拿医书,还要找离魂症的记录,况且何家留的医书肯定都是好的,便马上同意了,“哦,那是得赶紧拿过来。”又对身后的李嬷嬷说,“带几个婆子小子跟着一起去陆家搬东西。”

陆漫谢过,绿绫带着李嬷嬷去了外院。

陆家自从知道陆漫在洞房上吊的消息后,都吓死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恶运降临。他们不敢去长公主府请罪,陆大老爷就去了姜侯爷的衙门请罪,想着在那里姜侯爷总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结果姜侯爷连见都不见他。

他又去礼部衙门找姜二老爷请罪,姜二老爷倒是见了,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劈头盖脸地打他,好不容易被人拉开,他才鼻青脸肿地跑了,之后再也不敢找谁请罪了。

老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听到那个消息就病了,前两天才刚刚好了些,能起床走走。小陈氏心里有鬼,也怕得要命。若那个死丫头死了,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一房。

大太太也哭得不行,她是既怕又心疼。怕自家被长公主府报复,还心疼家里陪了那么多银子,以及被那个害人精拿走的闺女的嫁妆。

陆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陆漫过得怎么样。

老太太让红绫的娘拿银子去长公主府找红绫,打听一下陆漫的情况。看门的一听跟三奶奶有关,直接把她撵走了。前些天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外出买菜的婆子,使了银子才知道陆漫没死成,被关在院子里没人搭理。

此时,以陆大老爷为首的陆家人都聚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陆老太太又骂起了“那个忤逆不孝的死丫头”,大太太、小陈氏跟着一起骂。

正骂得起劲,下人进来禀报说绿绫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小厮婆子来了。众人听了,都吓了一跳。

小陈氏尖叫道,“婆婆,会不会是那丫头死了,长公主派人砸咱们府来了?”

大太太脚底发软,喃喃道,“那害人精要把咱们全家害死了,要把咱们全家害死了…”

其他女眷也都叫了起来,几个姑娘还哭了。

老太太脸色苍白,同陆大老爷对视一眼,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嫁漫丫头是老婆子一个人作的主,老婆子去领罪。”

陆大老爷忙安慰老太太道,“娘折煞儿子了,若有事也是儿子担着,怎么能让老母出头。何况,也不一定是这事。”

大太太怕大老爷挨打,赶紧上前扯着他的衣裳不让走,“老爷别去,让下人们顶着。”

陆大老爷红着老脸甩开大太太的手,骂道,“无用的妇人,说的什么话!”

陆大爷陆鸣过来扶着大老爷,对大太太说,“娘莫怕,儿子陪爹一起去。”

两父子一起向外院急步走去。

陆老太太年青守寡,胆子大,泼辣,执拗地跟着儿孙往前院走。想着,若真是长公主府打上门了,自己就护在儿孙前面。长公主府仗势欺人打死了老太婆,御史定会弹劾长亭长公主,或许能保全一家大小。

老太太去了,大太太和小陈氏、陆大奶奶便不敢不去了,让其他几个晚辈守在这里,她们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前院。

一来到前院,果真看到绿绫和七八个婆子、小厮站在院子里。

陆大老爷给那几个婆子和小厮拱了拱手,对绿绫客气道,“你回来,是漫丫头有什么事吗?”

绿绫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二姑娘死了吗?她心里很不舒服。三奶奶出了事,这些娘家人连看都没去看三奶奶一眼,任由生死。若三奶奶在府里得了宠,这些娘家人肯定会把脑袋削尖了往三奶奶面前钻,求官求财。

她脸上带笑,眼里冰冷,给陆大老爷福了福说道,“大老爷,我们三奶奶现在还活着。奴婢回来,是来拿前二太太留下的物品和医书。”

陆漫交待她,只说自己还活着,不要说具体的。

陆家人听了,都大大松了一大口气。陆漫还没死,说明长公主府不会报复陆家了。

陆大老爷擦擦前额上的汗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是来拿前二太太留下的物什?那是二姑娘亲娘的东西,是应该给她。”

小陈氏一听不高兴了,那个贱人都被被休了,还配叫“前二太太”?她撇嘴说道,“哟,这时候才想起回来拿那些东西?没了,都扔了。”

绿绫是外面买来的丫头,她没有亲人在陆家,所以不怕陆家人。再加上恨小陈氏欺负主子,又让红绫挑唆主子做不好的事,所以根本不跟她客气。说道,“是吗?那些东西里有几本重要的医书,对驸马爷的康复非常重要,长公主殿下还等着呢。如此,我就回去如实禀报了。”

另几个跟来的婆子小厮都沉了脸。

陆大老爷皱了皱眉,很不满意小陈氏的不识时务,但也不好当众喝斥弟妹,看了老太太一眼。

陆老太太心里也不满意小陈氏,好不容易盼着漫丫头没死,长公主府不会找自家的麻烦,她还敢耍横。她使劲瞪了小陈氏一眼,当着长公主家的下人不好骂野话,否则早骂开了。

她忍住气说道,“老二媳妇这些天日日挂心漫丫头,脑袋有些不清醒了吧。再好好想想,那些东西放哪儿了?”

小陈氏一看老太太沉了脸,话都是咬着牙说的,也只得说道,“哦,媳妇想起来了,那些东西本准备扔来着,还没来得及扔,二姑奶奶就让人来取了。”

李嬷嬷心里直撇嘴,当真小门小户没有根基,苛待继女如此明目张胆,不加遮掩。她冷笑道,“这继母当的,继女亲娘留下的东西也能说扔就扔,好歹问一声啊。”

陆老太太笑道,“小门媳妇不知分寸,让嬷嬷见笑了。”

陆大老爷又笑道,“各位请进屋歇歇,喝口茶,饭后再搬东西也不迟。”

李嬷嬷摆手道,“谢谢陆大人的盛情,我们得赶紧把东西拿回去复命。”

小陈氏红着脸没敢再吭声,领着绿绫和几个婆子去了内院。

陆大老爷又让大太太准备打赏的银钱,给李嬷嬷一个一两的银锭子,其它人两个银锞子。因为李嬷嬷是长公主的女官,银锞子拿不出手。

第二十二章 无价宝

之前,陆漫和大房的庶女八岁的陆四姑娘陆雨住在一个小院。小院很小,只有东西各三间厢房,陆漫住东厢。

小陈氏让人把东厢打开,西屋堆放了一个小箱子,八个大箱子。

趁婆子搬箱子的时候,小陈氏悄悄问了绿绫一句,“红绫呢?她怎么没一起回来?”

绿绫道,“我们三奶奶十分倚重红绫姐姐,一刻也离不了她,所以只放我回来了。”

小陈氏心下满意,让丫头偷偷给绿绫塞了个装银锞子的荷包,又道,“让红绫无事回来看看她娘老子。她一走,她娘老子想她想得厉害。”

绿绫接过荷包笑道,“好,这话我一定带到。”心里却道,你就好好等着吧。

当绿绫带着几辆骡车来到兰汀洲的时候,陆漫还在补磕睡。她正睡得香,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这么多天来,兰汀洲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陆漫赶紧起身,穿上衣服出门,看见绿绫正指挥着婆子把箱子搬进西厢房。